第二章
已經入夜,微風從湖面拂來,吹散一天的疲倦。
林微笑聽著草叢深處的蟲鳴蛙叫,聞著夾著泥土芬芳的微風,踩著青石板路回到自己家中。
這是一間有一定歷史的老房子,在她記憶深處,沒有爸爸媽媽,只有慈祥的阿婆撫養她長大,一眨眼二十年過去,阿婆也已經過世三年了。幸好那些愛,在屋裡每一件細小舊物上,在走廊上那架老舊的藤編搖椅上,在院子里每棵花草及大樹上,延續著。
每當她撫摸著周圍一切,感受著那些愛的時候,彷佛阿婆從沒有離開過。
她喜歡自己的工作,或許會一直這樣做到老,然後坐在阿婆這張搖椅上,靜靜地死去。
石屋冬暖夏涼,她很喜歡這小屋,夜風從林間穿梭而至,她感覺到涼意。
輕輕地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忽然觸碰到的物體讓她尖叫一聲並彈跳而起。
啊,差點忘記!
她亮了燈,淡黃的燈光把整個廳堂照明。
「先生,你還沒走?」男子環抱雙手躺著,沒有應她。
她忽然心生害怕,輕輕地挨近他,指尖輕放在他鼻子前。
呵,還有氣息!
「你該不會以為我死翹翹了吧!」這忽然的聲音嚇了她一跳,猛地睜大眼睛。
「啊……肚子餓死了,你這有沒有吃的?」看著桌面上那半杯水……
「啊?你該不會一天下來只喝了半杯水吧?」滿臉的不可思議……
「知道就好,喂……你這破房子,怎麼連一碗飯都沒有啊,餓死我了!」男子強烈的抗議。
「喂!什麼破房子啊?能讓你遮風擋雨,不讓你流落街頭的房子,能叫破房子嗎?你懂不懂什麼叫感恩啊?還有,我怎麼說也算是你半個救命恩人,你怎麼可以叫我『喂』,我沒有名字給你叫啊,我叫林微笑,還有啦,你不知道我叫林微笑,也可以叫我小姐啊,小姐,懂不懂?老師也可以啊,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比你有禮貌……」林微笑叉著腰作茶壺狀,她真受不了這個挑剔的重傷病人。
「該死……你能不能讓我清靜一下,真是吵死人了。」男子捂住耳朵狂叫,不讓自己的耳朵繼續受這雜訊干擾,可是因為碰到傷口位置,又痛得齜牙咧嘴的。
「你叫什麼名字?」她禮貌地問。
「佘森。」他簡潔道。
「我真是流年不利,碰上你這種倒霉鬼了。」林微笑對他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咦,是你?我知道了,是你,是你,就是你!」手指著他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像發現新大陸般,噢不,像終於守到仇人般。
「就是你,佘森!害我的魚丸撒了一地,你快賠。」林微笑也不顧什麼儀態了,衝上前扯住他。
「什麼魚丸啊?」表面是一副漫不經心,可是心裡卻哼了好幾下,「不就是一串魚丸,等本少爺回去掌管江山,給你運來一卡車,撐死你。」
看到他臉上的不屑,林微笑更是怒火中燒,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領,「你你你……快賠我魚丸!」
「痛死我了!」一聲鬼哭狼嚎后,一張痛苦不堪的臉。
從寢室刮來的一陣風,使得片片稿紙飄落在地。她眯起眼睛鬆開他,忙走過去蹲下撿起。
「喂,小說家,我餓了!」
半晌的悄無聲息,又似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什麼?你竟然偷看我的小說,你侵犯我的隱私!」手握拳頭喀喀作響,她站起身,一臉陰森的走過來,「要不是看你一副落難的可憐樣,我才不會管你哩,你這可惡的壞人。」
「好人,我真的餓了。」佘森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的確,他那麼一個一米八身高的大個兒,真的一整天粒米未進,再這樣下去他就要倒下了。
「家裡只有紅薯了。」
「管它紅薯、白薯,我餓死了。」
「那給你烤紅薯餅吧,然後熬點粥。」說完林微笑往廚房走去……
只聽到她在廚房一陣乒乒乓乓,不一會,一碟熱騰騰的紅薯餅就端了上來。
他也不顧什麼儀態了,抓起來狼吞虎咽。
「你慢點吃啊!」說著不覺淚盈於睫。
「喂,不吃嗎?」他良心發現地停下來問。
什麼嘛,連個「你」字都省了。
「怎麼哭了?」他把臉湊上來,好奇地望著她的眼睛。
真的跟小說里的男主角有幾分相像,帥呆了。
待他真看到她淚光閃閃,不知為何,他內心忽然一股暖流,為了不讓她發現自己表情的變化,他低下頭繼續吃著碟中的美食。
「你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吧。」忽然的一句話讓他險些沒喘過氣。
「咳……咳咳咳……」他咳個前俯後仰,為了控制自己的失態,他憋個臉通紅。
「你沒事吧?我想幫你洗一下衣服。」她拍著他的背,一臉關切。
「好,可是,你別另有企圖哦!」沒辦法,平時就是太多女生對他想入非非,他沒點自我保護意識,隨時失身都有可能。
可是面前的她似乎真的是山洞頂人的樣子,只是好奇地問:「什麼另有企圖?」
他沒好氣地脫下襯衫扔給她,「褲子要嗎?」
「要啊。」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爛漫。
「那你也得給我找身換洗的衣服。」
「哦!」她恍然大悟,忙欠身起來走進屋子裡。
他笑了,她那不諳世事的模樣,憨厚可愛,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她真的幫他找出一套乾淨的男性服裝,他忽然對她有點失望。錯覺,絕對錯覺,怎麼會心生愁悵、感覺失落,才認識幾分鐘啊?
「這什麼臭男人的衣服啊?我不要。」他故作生氣,把衣服往沙發另一頭甩過去。
「不要男人衣服難道你要穿女人衣服嗎?」她忤在那裡,一頭霧水。
「呵,你可真會開玩笑。我問你,這件衣服,是什麼男人的?」
「是同德哥哥的,你不要就算了。」她似乎是生氣了,小小的臉上全是憤怒,作勢要把衣服收起。
「好吧,給我。」他可真不敢跟她開玩笑,不然真要赤身裸體的成什麼體統!
她收拾起他的臟衣服,把臉偏向他,「不然,你洗個澡吧。」
「你看我這樣子能沾水嗎?」
「擦一下身子也好啊!」說完她咚咚咚地跑進另一間屋子,不一會就端來一大盆熱水。
「你家煮熱水的速度可真快!」他客氣地說。
「不是,是溫泉水。」說著她已經用毛巾在他背上輕輕擦拭,全無羞怯之意,好像全無男女之別。
而她那纖細的指尖所及之處,無不酥酥麻麻,溫柔的動作力度,讓他像置身瑤池仙境,而縷縷升起的霧氣之中,她那張臉明凈動人,恍若天使。
「你一直住在這山洞裡嗎?」
「什麼山洞啊?」
「這房子啊,山頂洞人!」
「我從小在這長大,先是在附近的村子里上小學,然後念中學,然後家裡經濟不好,我就到附近幼兒園當老師了。可以說,我真的是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有時候也會到市區去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對了,我的魚丸!」她的指甲一下子掐進他的背肌。
「痛……」他痛苦萬分。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又換作溫柔力度輕輕撫摸著。
或許真因為她的無知,而他,也感覺無男女之別。一個晚上相處下來,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友人般。如果他告訴她,從小他也在那幼兒園長大,可是因為他畢業后,老頭將他秘密送出國,不讓他國內的仇家知道,將幼兒園中的老師也全部移民出國,她會不會驚呼大家有緣?
唉,才認識多久?還是不要跟她閑話這些家常,好不容易躲過一場殺身之禍,他再不會貿然行事。
那盞印著蝶戀花的仿古檯燈散發出淡淡的燈光,她半掩著門正在專註地翻書,他走了進去。
「你又在寫那些不經大腦的小說嗎?」
「什麼不經大腦呀?這可是我苦思冥想出來的好不好。」她咬著筆桿,皺著眉頭,正望著那段落里的字句出神。
「讓我看看,高人指點當是報答。」他拿起稿件,原來內容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兩個人,他們慢慢長大,經歷好多快樂憂傷,然後……
「喔喔。」他懂了。
「想出來了沒有?」她眼前一亮,唇齒之間有欲語還休的意味。
「我可以為你示範一下,你閉上眼睛。」他掩飾不住內心的惡作劇,雙手抱胸饒有興趣地等她的答覆。
「好啊!」想不到的爽快,她順從般乖乖地閉上眼睛。
柔和的燈光下,她微仰著一張臉,像是虔誠的信教徒。
有種惡作劇的意味,可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含上她那豐滿溫潤的唇。
然後是她驀然睜大眼睛。
「不要動,閉上雙眼。」他命令道,她又閉上眼,雙手不知何時輕輕按在他肩膀上。
即使她清淡如水,可不知為何,吻上她的唇的他卻像著了魔般,瘋狂地吮吸她唇齒之間的甜蜜。她那閉上的眉睫如同夜裡蟄伏的蝴蝶,輕輕地顫動著,胸口的呼吸隨著他的頻率起伏。
當他的手掌按在她腰際,她忽然輕輕地推開他笑了,「好癢。」
她豎起眉頭,「這就是男女主角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嗎?」
「嗯,這是親親。」他餘興未盡,抿一下嘴唇。
忽然看到她的唇紅彤彤的如熟透的櫻桃,而那臉,在燈光下也緋紅一片。
「臉上好燙。」她雙手捂在臉上搓著,好像對兒女之情一無所知般,全無禁忌。
「這就叫親親嗎?嘴唇碰撞一下就叫親親。」她若有所思的樣子。
「什麼?嘴唇碰撞一下?」他簡直要氣炸了,虧他那麼地忘情,難道她理解力之下的接吻,就不過像車禍現場的交通事故一樣,只是「簡單地」碰一下而已嗎?
她到底是火星人、原始人,還是什麼不明生物體啊?本來就不會只是碰一下這麼一回事,害他還那麼忘情地幾乎慾火焚身。
「嗯,平時我們親吻小朋友的時候,只是親在臉上,可是沒想到有嘴唇碰嘴唇的親吻,可是文字上表達就是親親嗎?」
「接吻。」他不想搭理她。
她忽然神秘地一笑,起身坐到了床沿上。「你過來這裡坐下!」她拍拍她身旁的位置,示意他接近。
難不成開竅了?
他心花怒放,卻故作平靜地坐到她身邊的位置上,她往後退了些,然後拍拍大腿,他把手放在她大腿上,她忽然一抽身,「你想幹嘛?」
「你想我會幹嘛……」
「枕著我大腿,我幫你鬆鬆骨、按按摩吧!」她若無其事的樣子。
呵!他真的要清洗下自己的骯髒思想了。
他把腦袋枕在她腿上,她給他松肩膀上的骨。
「阿婆在的時候,我經常這樣給她按摩,阿婆很開心!」
「……」他腹語罵著,原來把自己當死人來懷念舊情。
可是,真的很舒服啊,他舒服地閉上眼。
「其實,大自然的陽光、雨露、空氣,一切都是值得感恩的,生命值得尊重……」她緩緩的語氣,讓他感覺自己像做了個夢,很美很美,自己像匹馬在草原上馳騁……
一連住了幾天,林微笑信守承諾,不跟任何人提起他,而這個生命中的不速之客,後來卻帶給她風捲雲涌的命運轉折。
傍晚,她會從附近小市場回來,手裡提著一些魚啊肉啊的,而他在院子給花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