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一年後——
金燦的陽光灑落在平坦寬廣的大道,四下儘是鳥語花香,芳草萋萋,這裡美麗平靜得就像是人間仙境。
可名落孫山的陳生帶著書僮小四沮喪地垂下雙肩,對四周美景視而不見,這已經是他第六年落榜,盤纏用盡的他開始懷疑自己能有幾個六年可以浪費。
「少爺,這裡好像……」書僮小四縮著身子,緊張地左右張望,雖然四周的景緻已截然不同,但他若沒記錯,這裡應當就是去年他們赴京趕考時,遇上盜匪攔路打劫,最後被一隻黑狗叼去盤纏之地。
當時被黑狗搶去銀兩的兩人,落魄到一路販售字畫當旅費,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到達京城,現下光是回想,都會熱淚盈眶。
「好像什麼?」陳生懶懶地挑了挑眉,盤旋在心中的仍是今後該何去何從這個大問題,此番回去肯定會遭受無視奚落,心靈飽受創傷打擊的他,不以為自己承受得了。
「總之這裡不是個好地方,咱們還是快點離開的好。」小四謹慎地左右望了下,深怕下一瞬間會有一群扛刀扛劍的土匪跳出來,尤其是為首那個長得像頭大熊兇狠的男人,光想就讓他腿軟。
悲春傷秋的陳生感嘆地搖頭晃腦。「世間這麼大,竟沒有我陳生容身之處,悲夫!」
遠遠的,身穿下擺綉了一頭栩栩如生猛虎、藏青色衣袍翟虎子,身邊伴著趾高氣昂的黑子,一人一犬,大搖大擺朝兩人走來。
「完了!他們又出現了。」小四一看心都涼了,連想拔腿就跑的力氣都沒有。
「什麼又出現了?」陳生不解地順著小四驚恐的目光望去,這一望記憶立刻回籠,嚇得他差點屁滾尿流,終於了解先前小四為何會要求趕緊離開,若說京城是他的傷心之地,這裡就是他魂飛魄散之處。
怎麼辦?怎麼辦?他是不是要倒地裝死?
反正他們的盤纏所剩無幾,這土匪大王與土匪惡犬要就全給他們吧,他可不想再被刀架在脖子上,太恐怖了。
「好。」小四硬著頭皮拿出荷包,乖乖雙手奉上。
翟虎子看有也不看那乾癟癟的荷包一眼,大掌推開瘦弱的小四,直接揪出恨不得能飛天遁地的陳生,拎著他的衣服問:「你是書生?」
陳生嚇得上下排牙齒拚命打顫。「是。」
「讀了很多書?」翟虎子將他上下左右都打量過一遍,看起來是軟弱了點,但並不討人厭,勉強接受!
「是讀了一些。」陳生不曉得他為何不直接拿荷包走人,反而問起問題,礙於怕被他一拳打死,陳生是有問必答。
「肚裡有很多墨水?」
「應該吧……」陳生試著對他露出討好的笑容。
「好,就你了,走。」翟虎子改揪他的衣襟,往村裡帶。
「什、什麼?土匪大王,小生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可否說清楚點?」什麼叫就他了?莫非是指要殺了他?不好吧!他已經連考六年都沒上,夠慘的了,還要殺了他,還有沒有人性?
小四緊張得不知道該跟上,抑或是選擇背叛主子,趕緊逃跑。
黑子踱至他身邊,清涼地叫了聲,小四嚇得雙腿打直,連忙跟上,再也不敢動逃跑的念頭。
「村裡的學堂缺個夫子,你來得正好,就由你來當夫子教大伙兒讀書識字。」
「可是小生並沒有答應啊……」陳生的抗議非常虛軟無力。
「老子有沒有問你要不要,你答不答應關老子屁事?」翟虎子睨了他一眼,才不管陳生要不要當夫子,反正他已經作出決定。
「是……是。」陳生被他這麼一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不敢吭聲。
翟虎子帶著他進入屋舍羅列整齊、四處種植漂亮花草的「福報村」。
「福報村」已今非昔比,從前是窮到不得不全村的男人一塊兒當土匪,現下則是每個村民都過著富足安穩的生活,再也無須擔憂三餐沒有著落。
一年前,他與芷凌祭拜完她爹娘回到村裡后,有一天,他想起當初她摔下山谷,兩人在山谷下的甜蜜情事,為了重溫舊夢,他帶著她再回到山谷,沒想到歪打正著,竟讓他們發現山谷里蘊藏豐富的金礦。
於是他決定金盆洗手,再也不當土匪,號召全村男人到山谷里開採金礦,以採得的金礦改善生活、重建破敗的屋舍,又遵照芷凌的意思,蓋了間學堂,讓她可以教導孩子們及所有想要學習的大人們讀書識字。
他與芷凌在這裡成了親,認彩虹的奶奶為娘、小彩虹為女兒,四個人正式成為一家人,日子美好得讓他連在夢裡都大翻跟斗。
只是近來隨著芷凌的肚皮一天比一天還要大,他眉頭也愈鎖愈緊,不忍再看她疲累的當大伙兒的夫子,於是決定找名夫子回來代替她,沒想到才剛踏出村子,就讓他遇到了書生,這根本就是老天爺特地送來的禮物,他當然得好好把握。
走在後頭,小四緊張地東張西望,發現土匪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土匪村,反而像是富足和樂的村落,心裡暗暗吃了一驚。
翟虎子帶著陳生來到傳出讀書聲學堂外,開心地在門邊大聲嚷嚷:「娘子,你瞧我給你帶回什麼。」
教書教到一半,大腹便便的芷凌轉頭看見丈夫手裡揪著一個男人,愣了下。「你帶個男人回來給我做什麼?」
「不是帶男人回來給你,你的男人有老子就夠了。你仔細看清楚點,他是個書生,也就是說他書讀得不少,可以當夫子。」呸!呸!他又不是得了失心瘋,怎麼會帶男人回來送她。
陳生驚愕的眼對上貌美如花、氣質出眾的冉芷凌,再抬頭看向粗魯不文、草莽性格的翟虎子,不論他怎麼想,也無法想象他們倆是夫妻。
不配!完全不配!
一定是因為這土匪大王正好缺妻子,在路上瞧見美若天仙的姑娘,便二話不說硬是把人搶來當壓寨夫人,就像他一樣,連個反對的機會都沒有,嗚……他非常同情眼前的女子。
「他看起來不像是你請回來的。」芷凌放下手中的書冊,走到他面前,輕輕拉開他的手,要他別再揪著陳生的衣襟。
「哎!老子跟他是在路上遇到的,他也沒說不要啊!」
陳生聽他睜眼說瞎話,想要大聲反駁,偏又怕他錛大的拳頭朝自己招呼過來,唯有啞巴吃黃連。
「這位公子,我家相公做事粗枝大葉,若有得罪,請多多見諒。」光看陳生滿臉委屈,就知道是他強迫了人家,芷凌噙著如花般美麗的笑靨,替他道歉。
「沒、沒關係。」醉人的笑靨迷倒了陳生,他害羞得紅了臉。
翟虎子發現陳生為她的美貌傾倒,寫滿怒氣的臉龐在他面前放大,散發出不悅的訊息。
「別這樣,你會嚇到人家的。」芷凌輕捶下了丈夫。
愛妻的翟虎子咕噥了聲,站直起身,暫時放過陳生。
她笑吟吟地直視著陳生問道:「想來公子定是學富五車,不曉得公子是否願意試著教導大家?」
水亮明眸不著痕迹地掃向小四背負的書箱,眼前這名倒霉書生不曉得有多少真材實料,得先試上他一試,若是教得不好,她只好要丈夫請人離開了。
「好,小生萬分願意。」陳生簡直是為她著迷了,想都不用多想,直接點頭答應。
想要離開的小四,看見主子忙不迭地點頭答應,差點沒摔倒,怎麼會這樣?他一點都不想待在土匪窩啊!
緊張帶點羞澀的陳生取過書冊,站在前方,當他展開書頁開始為學堂里的孩子們講解時,臉上的神情為之丕變,變得神采飛揚、自信滿滿。
坐在前頭的彩虹與大毛等其他孩子,全部好奇地張大眼看著新來的夫子。
芷凌拉著丈夫的手到最後面並肩坐下,聽陳生授課。
翟虎子沒好氣地對著妻子小聲抱怨:「女人,你不該對那小子那樣笑的。」
哼!她笑得他心都發酸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笑的,好了,你快點認真聽講,假如你書背得不如彩虹好,你這個當爹的可是會被女兒笑話。」纖纖玉指指向陳生正在講解的部分,要他專心。
「唉!知道了。」翟虎子嘆了口氣,乖乖上課。
要到學堂和孩子們一塊兒讀書識字是他自己的意思,畢竟她爹曾在朝為官,且是翰林院的侍講學士,他是不曉得那是什麼,不過聽說是滿肚子學問,他不想讓其他人覺得她嫁給他太可惜,是糟蹋了,所以便決定努力學習,不期望自己能和去世的岳父一樣滿肚子墨水,但至少也要看得動信才行。
芷凌一手輕輕撫著隆起的肚腹,一手緩緩伸過去,與丈夫十指交扣,再輕輕地移到肚皮上,一同感受掌下的小小生命,幸福的笑容始終不曾自唇角退下。
溫熱的掌心與隆起肚腹下躍動的小生命,溫暖了翟虎子的心房,讓他當場服服帖帖,他笑揚了唇,不再計較她是否對陳生笑得太過美麗迷人。
其實讀書對他來說一點都不苦,為了她,他願意上刀山下油鍋,讀書算什麼!
炙熱的心熱切期待,當她發現他不僅會寫兩個人的名字,還會降滿腔情話寫成信送給她時,她肯定會高興得水眸綻放寶石般璀璨閃耀的光彩。
今晚!就是今晚!
她會為他展現美麗。
他則為她展現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