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爸爸沒有意見嗎?公司都是要傳給兒子啊,哪有傳給女兒的?而且你剛不是說你念建築嗎?也剛拿到台灣的建築師執照,不給你給誰?」
「建築師跟建設公司完全不一樣。建築師是設計房子、蓋房子,建築公司只是整合建案跟賣房子而已。不過我以後出來開業,有機會也會跟我爸的公司合作。」李可樂交代得雲淡風輕。「伯母,趕快吃飯吧,都快涼了。大家顧著說話,來,多吃一點啊。」
林海優看著母親的臉色己然有變,接下來的用餐,於文非明顯冷落李可樂,轉而用心討好高群翔。
「我們海優不會這麼早就做決定,年輕嘛,總是要多看看。」於文非幾乎是清楚暗示了。「我還是很在意女兒的未來,除非能保證女兒終身幸福,否則我不會答應。我這個媽媽可是很嚴格的。」
林海優對可樂感到抱歉,但李可樂神經本來就大條,似乎沒什麼感覺。
用餐完畢,於文非變本加厲,直接點名要高群翔送母女倆回家,完全忽略李可樂的存在。林海優這下尷尬了。
「媽,其實——」海優正想解釋,卻被打斷了。
「那我先走了。」李可樂完全沒有異議,非常瀟洒地揮揮手,轉身離開。
李可樂一走,於文非以為他是知難而退,這下可開心了,一路上不停吹捧高群翔,一到了海優家門口,她甚至邀請高群翔上樓。
「學長明天還要上班,可能要回家休息了。」林海優委婉暗示。沒有直接拒絕,並非因為懦弱,而是畢竟和學長仍是公司同事,她不願意因為這場鬧劇而弄得兩人尷尬。
高群翔看出了她的困擾,於是以退為進,禮貌道謝后,便聲稱還有公事要處理,先一步離開了。
高群翔車子一離開,於文非的表情馬上垮下來,跟方才的笑靨如花判若兩人。
「你連個機會都不會把握嗎?」於文非聲音透著冷。
「媽,我在跟邦恩交往。」林海優替她叫了計程車后,終於直接說出口。
「哼!算了吧!」於文非輕蔑地冷哼。「連公司都拱手讓人,有什麼出息?」
「這是我的事情,我有自己的打算。」林海優難得在她面前有了堅持。
「別忘了,就算不是親生的,我也養了你這麼多年。跟你早死的媽相比,我才是你真的媽,有些事情不容你這麼任性。」於文非還當她是以前那個軟弱依賴、不敢出聲的可憐蟲,她強勢地宣布:「該我作主的,就是我來決定。」
母親眼底的盤算讓林海優感到恐懼,可是這一次,她不想接受。
她確實對於文非仍有著對母親的錯覺,可是這些年,她總算看清楚了一些。
於文非對她的真心,很有限。
更遑論愛。
因為可樂,她終於懂得完整的愛的模樣,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渴望著一點憐惜的小女孩。
「不,這是我的人生,您無權干涉。」路燈下,她的表情里不再有渴求、不再有畏縮,面對她稱作「媽媽」的女人,她異常平靜。
「你這什麼意思?你爸媽死後,不都我在照顧你?現在翅膀硬了,想丟下我了?不要以為你用下三濫的伎倆勾引到金龜婿,就想把我踢開,沒那麼容易!」面對林海優與過往全然不同的態度,於文非又驚又惱,甚至神經質地懷疑起來。
「該不會是你故意要那個姓李的說他不要繼承李氏吧?我就說,怎麼可能有人放著大公司不去繼承!你休想獨吞!你在法律上是我女兒,你不可能擺脫我的!」
「說完了嗎?」林海優緊握著拳頭,像幼時的習慣一樣,緊緊任指甲插入手心。
突然,一隻溫厚的掌心握住了她的。
李可樂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後,輕輕抓起她的手,溫柔地替她攤平掌心,疼惜地撫摸著被指甲揠出紅痕的肌膚。
「你怎麼還在?」於文非的心虛只持續了幾秒,瞬間又理直氣壯起來。「既然剛才你都聽見了,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就只有海優一個女兒,以後我是要靠她的。我跟她雖然毫無血緣關係,卻把她養到這麼大了,她的婚姻大事,我也有權利說幾句話!」
林海優張口想打斷於文非越發過火的言辭,手心卻被緊握了下。抬頭,對上李可樂眼中閃著溫暖的笑意,他朝她輕輕搖了搖頭,然後他輕輕將她護到了身後。
這件事,過去他沒做到也沒做好,但以後,他不會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她。
見兩人神色之間的情意,於文非忽然更加胸有成竹了。「我只有一個條件,只要你繼承你家公司,我才考慮讓海優嫁給你。」
剛剛她是傻了,才會把這財神爺趕走。現在想來,被愛沖昏頭才更好左右,只要拿林海優當籌碼,何只繼承公司,就算要叫他給她幾成股份都沒悶題吧。
李可樂還是不說話,嘴角似乎隱著一抹笑,就這麼看著於文非,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彷彿在看一出獨角鬧劇。
「你……」得不到預想的回應,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於文非心頭火起,「你不要以為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女兒是我養大的!我——」
於文非還要往下說,只見李可樂突然伸出手,制止了她,然後指了指地上。
於文非正一頭霧水,突然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竟朝自己逼近。
原本明朗帶笑的臉龐,神情微微凝起,竟瞬間讓人有冰冷生感的感覺。她不自覺地被逼退了一步,竟慌了!「你……你幹什麼?」
他又向前跨了一步,神色更加陰沉,一步,又一步。
原本李可樂就人高腿長,向前幾個跨步已經讓於文非後退的腳步慌亂起來。
就在於文非想再開口時,李可樂停住了腳步。
「你,越界了。」
林海優始終站在他身後,無法看見他的表情,卻從他的聲音中聽見了罕見的冰冷和慍怒。
一點都不像開朗溫暖的可樂。
「什麼?」
「不要再接近海優,也不要再提起養育之恩。你比誰都清楚,你從海優身上得到的,比你付出的多得多。」
李可樂說得既慢又清楚,甚至連聲音都不曾提高,卻自有一股威懾凜然的氣息。
「不要再越界:這樣,或許我會願意讓海優偶爾跟你見個面。如果你表現得好,以後你老了,我會固定給你一筆錢過日子。」
「你你!」於文非氣得發抖,又強自鎮定地擠出幾個宇,指著他,又怒又驚,轉頭想讓林海優替她說話,卻被他先一步擋住了。「海優!你難道就眼睜睜看這男人這樣對我?」
察覺到抵在身後的人兒微徹觸動,李可樂再次開口的嗓音,比方才多了絲狠戾:「再讓我聽到一次你企圖藉由操縱她來達成任何目的、得到任何東西,我……」
儘管害怕,於文非還是挺了挺胸膛,硬聲道:「你怎樣?我找我女兒你能怎樣!那是我女兒!」
一抹冷笑淡淡揚起,李可樂直直看著她。「阿姨一輩子都這麼愛錢,難道不知道錢能用來幹嘛嗎?我家上百億的資產怎麼來的,阿姨沒有打聽過嗎?我家可是建設公司啊,建、設、公、司,而且還不是一般大的建設公司,阿姨你知道我說什麼吧?」
她發誓!她從他眼中看見了殺意!
於文非背脊寒毛直豎。
怎麼會這樣?這不就是一個剛出社會、溫室里長大的富家公子哥兒嗎?怎麼會有這麼狼戾的眼神?
可是仔細一想,他說得沒錯。李家是上百億的身家,又是黑白兩道通吃的建築公司,真要惹惱他了,找人解決了她還不容易。想著,於文非雙腿一軟,險些跌倒。
「阿姨啊,對於任何對海優的威脅、造成海優困擾的事情,我的容忍度是零。從今天開始,只要你超過了界線,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他認真的一宇一句地說著,口氣淡如水,氣勢卻讓人透不過氣來。「我的警告,就到此為止。很晚了,計程車來了。晚安。」
送林海優回到公寓里,李可樂始終凜著臉,心中那把火怎麼也滅不了,無論腦海里曾經排練過多少次,都遠比不上親眼見到海優的委屈來得震撼。
他無法想像真的有這樣無恥的人,明明什麼也沒有付出,卻理直氣壯地欺負海優。
想起方才於文非的嘴臉,憤怒和虧欠自責再度湧上心頭。
察覺到他的情緒,林海優只是默然無語,靜靜地為他倒了杯水,放到他的手裡,在他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