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番話，不但讓於文非目瞪口呆，一旁頓時響起了不少抽氣聲和嗡嗡議論聲。

李可樂不準備進李氏這件事，大家隱約都能猜到，可是未來連李家一分一毫都不繼承，這……這也虧太大了吧！

始終在一旁的高群翔聽到這裡，終於苦笑了。

原來，這就是「全部」。

全部都不要，只為了一個承諾。

愛得那麼所向無敵，是過分了點。他至此終於甘心認輸。

「拋棄繼承？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於文非失控了。「你這樣那海優怎麼辦？我怎麼辦？你趕快收回你的話，不然我不會把女兒嫁給你這樣的人！」

李可樂正待反駁，一道堅定的、溫柔的嗓音從身邊傳來——

「請問……」林海優從李可樂身後站了出來。「請問於女士的女兒是哪位？」

這淡然卻堅定的聲音一出，眾人競安靜了，氣氛微微緊繃。

而於文非更是驚詫莫名，勉強壓抑怒火，使出哀兵政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控訴：「你這話什麼意思？現在攀上有錢人，就忘恩負義，不管我這個媽媽了嗎？虧我這麼辛苦養大你，還送你去貴族中學念書。你就這樣罔顧母女之情，就算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

「母女？」林海優的聲音出奇的冷靜，甚至帶著些微冷意。

她可以忍受於文非不再對她好，甚至利用她來換錢，可就是不該欺負可樂。

今天是可樂人生中重要的里程碑，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的破壞一切？

「於女士是指，在我父親過世后，收養了我，順帶把我父親留下來的財產和保險金都領光，便把我丟給祖父：後來我祖父過世，就把我送去貴族學校，換取每年的高額獎學金，卻一年見不上一次的這種關係嗎？」

沒料到從前總對她充滿孺慕之情、很好操控的小女孩，竟然會說出這樣尖銳的話語，於文非一時無法回話。

於文非以為上次就是林海優的極限，原本想著，雖然頂了幾句嘴，但還不是無法控制：卻不料今天林海優竟把話說得這麼明顯，讓她頓時語塞。

「如果是這段關係，那麼於女士不是早在我二十歲那年，終於等到可以正式辦理終止收養關係，也不再有利用價值，換不到百萬獎學金的時候，就匆忙結束了我們的關係嗎？」

說出口的這些事實，過去的林海優並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曾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解釋：想著繼母也該有自己的人生，名下有她這樣一個拖油瓶，很不容易找到好對象。

至少，即便是上次的不歡而散，她也都還強迫自己保持這樣的念頭，相信於文非當時願意收養她，是很純粹的善意和溫暖。直到今天，她才願意打破這個幻想。

千文非千不該萬不該龕她當威脅可樂的籌碼。

她雖然容易心軟，但她也有想保護的人。她曾願意為了可樂而狠心親手斬斷自己的愛情：這樣的她，又怎麼會容忍有人破壞可樂的夢想？

她不是做不到，只是一直不願意，而於文非不該把她逼到這一步……於文非，曾經也是她想保護的人啊「如果於女士說的是那段母女關係，我想在法律上確實己結束了。我們過去八年只見過三次面，兩次是跟我要錢，一次是要我嫁給有錢人好讓你得到好處。如果要拿這樣的關係來這裡吵鬧，我想記者先生應不會是非不分吧？」林海優轉向聽得入迷的記者，嗓音還是柔柔淡淡的，卻讓人更加同理她的感情。

眾人此時望向林海優的眼神早已從懷疑轉為同情，再看向刻意做年輕打扮又濃妝艷抹的女人時，己是充滿嫌惡。

看於文非根本無法否認，崔姓記者自然是一清二楚了。

如果他回去真要發新聞稿，那必然是堅強孤女，從小父母雙亡，在繼母剝削之下，奮力成長成氣質出眾的溫婉女子的故事，配上一個願意為愛人白手起家、放棄家族財產的陽光建築師，這絕對是值得刊上雜誌的好故事。

「林小姐若願意的話，希望能接受我們的獨家專訪，我很希望能將這樣勵志的故事和我們的讀者分享。」崔姓記者分別遞了名片給兩人，才轉頭望向於文非。「如果於女士有興趣提供之前獎學金的數目或明細，我們也會很感激的。」

「你！你們！」

於文非氣得臉色發青，緊緊抓著皮包轉身要走，卻不知誰橫伸一腳，讓她狼狽絆倒在地。

「啊抱歉！我抱著小孩沒看到……」始作俑者殷恆希一臉無辜，作勢要扶她，卻撞了一下手裡拿著飲料的馮西柚，馮西柚也十分有默契地「不小心」把飲料潑在她頭上。

「啊！」馮西柚沒什麼說謊的本領，很乖巧地招認：「啊……我是故意的。」

想起以前每次逢年過節就被扔在學校里的海優，她這樣小小的報復出氣一下不為過吧。

「你們！我要報警！」於文非尖叫著抓起手機，指著殷恆希和馮西柚，「我要告你們傷害！」

「海優，終止收養這件事情你有參與辦理嗎？」始終沉默的盧佐霖突然開口。

林海優不解，但搖搖頭。「我後來才知道的。」

盧佐霖點點頭，對著於文非氣定神閑地開口：「身為海優的顧問律師，我也覺得於女士叫警察來是正確的。眼下除了傷害，還有更重要的案子。終止收養需兩造同意簽名，看樣子您當年是偽造文書了。在我國，偽造文書是刑法公訴罪，一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供您參考。好的，您可以報警了。」

於文非撥號的手停住了，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暗看著他，再看看滿室看好戲的人群。

這些人錦衣華服，個個有錢有勢。林海優心軟又重感情，當初她只要對林海優好一點，今天，她就是跟他們站在一起的人。

一個高大的男人排開眾人，伸手架起她。「於女士，這邊請，我送您出去。」

聲音有禮，動作卻讓她無法掙脫。她認出這是站在李可璽身邊的男人，反正她也不掙脫了，一切都落空了。

目送於文非狼狽離開，林海優心裡並沒有任何快意。她始終還是心軟的。

李可樂知道這點，輕輕握著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放心，以後如果你想幫她，我不會阻止你，只是不要傷害自己。那就是我的底線。」

林海優感激地抬頭望了他一眼。

有這麼一個人懂她，也願意接受她的軟弱和堅強，是她最幸福的一件事。

這麼幸福的她，怎麼有力氣去恨人呢？

「各位。」李可樂牽著她的手，開口引起眾人的注意。「感謝各位今天參加事各所的開幕酒會，剛剛我想宣布的事情，基本上都被破梗了……」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輕鬆不少，引起許多笑聲。

「可是有些事情我還是不能偷懶的。」李可樂說著，單膝跪下，拿出藍絨布戒盒，在林海優面前打開，「我知道這很老套，也沒有驚喜，可是我還是必須要問……海優，你願意嫁給我嗎？」

眾人屏氣凝神，知道最重要的一刻讓他們見證了。

淚水瞬間瀰漫了她的眼眶，林海優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她知道可樂有多愛囂張放肆的高調處理一切，她幾乎可以想像可樂期待的求婚和婚禮會是多麼誇張隆重。

可是只因為她曾說過，關於幸福，她只想要簡單。她一直相信或許越簡單的幸福越能長久。她總怕太幸福，是會被詛咒的。這是很傻氣很傻氣的戀人間的對話，可是可樂記住了。

所以他選擇在這樣有紀念價值的日子，在生命中這些重要的人的見證之下，向她求婚。

簡單，卻深刻。

他知道她會喜歡。

看著這樣一個不顧一切用力愛她的男人，林海優說不出話，眨下淚水，只能拚命點頭，讓可樂幫她戴上一輩子的承諾。

他們曾經不確定的未來，終於有了確切而堅定的輪廓。

曾經那麼孤單寂寞的她，幸運地擁有了這些關心她、真心愛護她的朋友，還有一個這麼愛他的男人。

對於未來，她不再有十幾歲時的惶恐無措，她終於能跟心裡那個寂寞不安的小女孩揮別。未來，只要緊緊握著他的手，就能得到幸桶。

只要這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