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論是哪種名目的宴會，只要排場夠闊、辦得熱鬧、應邀來的人愈多，主辦的人就愈有面子。

當然，如果來的人愈罕見，或者背景愈不凡，那主辦人就真的連走路都有風了。

當門口負責接待的招待員，通報說有人持著給龍門生技的邀請函前來時，里維·金立刻親自來門口迎接。

但是來的人，卻不是南君仰，更不是南氏家族中任何一個舉足輕重的人，而是一張生面孔，和一個半生不熟，卻讓人驚艷的女人。

「你是……南雁？」

「你好。」直視著對方，南雁禮貌地微微欠身致意。

她美麗、優雅，成熟中微帶純真的飄逸外型，已經足夠吸引人，而她完美的禮儀，更襯得她高雅不凡。

只有挽著她的羅驥知道她有多緊繃，因為她的手，不自覺緊緊握住他的手臂，絲毫都沒有放鬆。

里維·金好一會兒才有辦法把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

「這位是？」

「羅驥，代表龍門生技出席，幸會了，金先生。」相較於里維·金的搞不清楚狀況，羅驥卻是一開始就點明身分，態度更沒有因為身為客人就比較客氣，反而比主人還能掌握狀況。

「歡迎你來。」里維·金伸出手。

羅驥望著他伸來的手，露出一個非常玩味的笑容。

「我想，我跟你之間，不適合用握手來套交情。」

「什麼意思？」里維·金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因為，我跟你不會成為朋友。對於不是朋友的人，握手這種禮儀就太多餘了。」

「怎麼這麼說？未免太不懂禮貌了！」站在里維·金身後的朋友立刻開口，幫著指責。

「實話嘛，總是比較不中聽。」羅驥故作嘆息地搖搖頭。「還是各位比較喜歡聽不切實際的好話？阿諛奉承的假話？」

都已經說是不切實際和阿諛奉承了，大家還能承認自己想聽嗎？

「所以啰，我只是忠實表現出我的態度，不想用心機對待大家而已，如同龍門生技所發表的任何一項產品與研究，絕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噗！這樣也能扯在一起，這到底該算是來鬧場的，還是該算是他的幽默呢？

「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先出聲的，反而是他身邊的南雁。

一種莫名的默契，讓她順著他的話接下去。

「那不然要怎麼說？」

「握手是基本禮貌，你該回禮的。」她以不贊同的口吻說道：「就像是龍門生技做生意的原則，買賣不成仁義在，大家合則來，不合也點頭致意，保留互相尊重的精神，因為和氣才能生財，和氣才能創造出詳和的社會，人人都開心，自然也就身體健康，事事順心啰。」

「說的好！」站在後方的理查德·金率先拍拍手，緩和了現場氣氛，「南總裁派來的人，果然不同凡響。」竟然能這樣替龍門生技打出最佳廣告，把整個宴會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

今晚過後，羅驥這兩個字肯定出名！

「冒犯了，金董事長。」老狐狸出現，羅驥立刻轉變應對方式。

對長輩，要先有禮貌，這是首要的應對原則，絕對不會錯。

「你對里維·金好像有點意見，是不是里維·金哪裡做的不夠好？」理查德·金客氣地詢問。

要談禮貌，商場經驗超過二十年的理查德·金豈會輸人？

「金董事長，你這樣問我，我怎麼好意思說什麼？」羅驥笑笑地回道：「今公子很好，只不過我本身不欣賞同時交很多女朋友的男人，對於不欣賞的人，當然不會成為朋友。中國人有句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是這個意思。」

「年輕人在還沒結婚之前，多交幾個朋友應該不算壞事。」理查德·金笑呵呵地說道。

現代社會，多交幾個女朋友算什麼？就算多上幾個女人，又有誰說不可以？

「當然不是壞事。所以我說了，我『個人不欣賞』，僅止而已。」羅驥攤攤手，輕鬆回應。

一句話，立刻得到在場所有女士的欣賞。

「這麼說，羅先生有對象了？」理查德·金笑笑地問道。

「是。」羅驥也笑笑地回答。

「哦？是哪個幸運的女人？」

羅驥深情的眼神，立刻轉向身旁的南雁，並且執起她的手背，隔著薄薄的手套輕輕烙下一吻。

「就是她。」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南雁就不自覺紅了臉，在場女士們更是一聲聲羨慕的驚呼。

為什麼自己身邊的男人，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

「驥……」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南雁害羞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羅驥輕笑著將她的臉摟入懷中，完全是一副呵護備至的姿態。「抱歉，她比較害羞，請大家多包涵。」

「哇……沒關係，你好好保護她。」

「如果我的男朋友也這麼對我，要我立刻嫁給他當黃臉婆，我都願意！」

「好羨慕她喔……」

深情又專情的男人，完全博得在場女士一致好評，讚揚完全倒向羅驥，相較之下，兩代都風流有名的金家父子，則是一臉尷尬，也有點下不了台。

怎麼都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倨傲的羅驥，會為一個女人做這樣的事。

「你——」

里維·金才開口，理查德·金立刻高聲說道：「那，我就先祝福你和南小姐了，有好消息，千萬別忘記通知我。」

「一定。」羅驥笑著點頭應允。

「今天是大家同歡的夜晚，宴會裡備有美味的點心和晚餐，大家可以慢慢享用，待會兒舞會開始，請大家盡情同歡，不要拘束。」理查德·金技巧地將大家的注意力轉回宴會。「羅先生和南小姐也一同來。」

「謝謝。」羅驥這才挽著南雁，正式踏進宴會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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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龍門生技的代表人，加上門口的「表演」，羅驥立刻成為眾人攀談認識的重要人物。

好不容易陪笑了一個小時，舞會開始，他終於逮到空檔，將南雁帶到一旁的角落稍作休息。

「還好嗎？」他低聲問著。

「嗯。」她點點頭。「謝謝。」

「謝什麼？」

「剛剛在門口，還有，今晚的一切。」她知道，他是在替她出氣。

BOSS大人一定已經知道她過去的事了。

「真要道謝的話，我很好收買的，主動吻我一次就好。」他逗著她說道。

「啊？」她一呆。

主、主動吻他？

「怎麼樣？」道謝，要有誠意哦。

「一、一定要嗎？」是她先說謝的，現在，總不能說不要道謝了吧。

「一定要。」他堅持。

南雁咬著下唇，有一點為難又無法拒絕，白皙的臉蛋漸漸被燒熱的溫度攻佔的無措模樣，讓羅驥笑了出來。

「我開玩笑的，不要勉強自己。」輕撫著她的臉，他凝視她的眼裡，只有滿滿的疼惜，與壓抑著不偷襲她唇瓣的強忍。「肚子餓不餓？」

「有一點。」她點點頭，對他總是很包容的態度，覺得感動。

「你在這裡休息，我去拿點東西讓你墊墊胃，待會兒我們就回去，好嗎？」

「好。」她笑著同意。

「那別亂跑，乖乖等我回來。」彎身在她頰側索取了一個輕吻后，羅驥才轉身走向餐點區。

乖乖等他回來？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在交代小孩子不要亂跑。

南雁皺皺鼻尖，有點不以為然，可是對於這場宴會，已經不再覺得緊繃了。驥——Boss大人，真的做到他承諾的，保護她呢！嘻嘻。

「你們不信？她是個聾子，根本聽不見。」

「胡說！那她剛剛怎麼還能跟你對話？」

「那是因為她看得懂唇語，如果她沒看著你，你說什麼她根本就不知道。」

「是嗎？」

「不信，你去試。」

「這樣不太好吧？那個羅驥看起來很不好惹，而且對她很保護。」

「保護？嗟！那只是做戲給大家看而已。有哪個男人會好好的、健康的女人不選，選一個聾子來當自己的老婆？」

「里維·金，你這樣說太傷人了。就算她聽不見，但是在場卻沒有一個女人比她更引人注目。」

「漂亮能有什麼實質利益呢？要我說，她的背景才是她最有價值的地方。」

「什麼意思？」

「她是南氏家族的一分子。」

「南氏家族！」

「老實說，南雁真的是個很好的對象，家世好，人漂亮也夠聰明，個性也很單純，但就可惜，是個聾子。」

「所以，你就拋棄她，是嗎？」

「不是拋棄，是為自己選擇更好的對象！有好對象可以選擇，誰會屈就呢？」

這群人就在南雁附近大剌剌地討論起來，南雁聽不見，但是她張望的眼神，正好看到其中一個人的嘴形，瞬間明白了他們在說什麼，剛才被逗的紅艷的臉蛋，也立刻煞白。

同一時間，里維·金也發現她投過來的眼神，所以笑著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拐一個男人來保護你，要花南氏多少錢？」

南雁咬白了唇，只是盯著他。

「怎麼？別人的聲音你聽不見，現在連別人說什麼，你都看不懂了嗎？」里維·金惡質地說道。

「人有分好人跟壞人，話當然也有分值得聽的好話，和比垃圾還骯髒的餿話，對於那種連回收價值都沒有的廢話，雁當然不需要回應，不然豈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調？」後方傳出的冷淡聲響，讓里維·金立刻轉回身，身邊的友人也全都讓開。

只見羅驥手上端著一盤餐點，一杯飲料，顯然把他們剛剛說的話全聽在耳里了。

「只會耍口舌，這算什麼本事？」里維·金哼聲道。

「總比有些人長了口舌，卻連話都不會說來的好。」羅驥輕輕鬆鬆反擊，舉步走向南雁。

「你！」氣不過，里維·金伸出腳打算絆倒他。

羅驥眼明，反射神經更快。膝蓋略微抬高，以抬步的姿勢相准對方的小陘骨，狠狠側踢。

「唔！」里維·金悶哼一聲，差點痛得哭出來。

「嗟，好狗不擋路，難道沒聽說過嗎？真是一點常識都沒有。」搖頭加嘆息，羅驥手上的餐點和飲料順利抵達到南雁面前，他對她眨了眨眼，「來，看戲要配一點食物，就像看電影要配爆米花一樣，這樣才夠滋味。」

南雁噗聲笑出來。

「看你表演嗎？」回話同時，她一手接過餐盤。

難過的感覺，就這樣輕易被他消去了。

「只要你開心。」他允諾。

「羅驥，你——」受不了自己一再出糗，里維·金衝過來，一拳揮出。

「驥！」南雁驚呼。

羅驥卻連看都不看，側身反手就握住里維·金揮拳的手腕，還有空將手上的飲料交給南雁。

「雁，端著，一邊吃一邊喝，不要忘了也要好好看著。」他微微一笑。

「呃……嗯。」南雁接下飲料杯。

羅驥這才轉回頭。

「沒有人告訴過你，君子動口不動手嗎？還是你專門當小人？」

「你！」里維·金想抽回手，卻動彈不得。

「只有說人壞話，或暗地裡想陷害別人的黑心話，才需要在別人的背後說。原來堂堂金氏藥廠的總裁有這種偏好，喜歡說些毀謗別人，做些偷襲別人，見不得光的事。閣下這樣的習性太特別了，請問到底是怎麼養成的呢？」

奚落的神態，嚴肅的請教口吻，讓人完全分不清羅驥到底是褒是貶，但是里維·金已經被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在胡說什麼！放開我！」

「先揮拳動手的人可不是我。」羅驥手腕微動，用開他的手，眼神轉向後方來的理查德·金，話卻是對著里維·金說的：「今天晚上是令尊的生日宴會，你身為兒子卻找賀客的麻煩，這就是金家主人的待客之道嗎？」

「怎麼回事？」理查德·金走過來，一臉凝重。

其它來客也發現這邊的爭執。

「也沒什麼。」羅驥微笑。「令公子想找我練拳，我想今天晚上這種場合併不適合，這樣吧，如果里維·金先生堅持，改天找個拳擊場，我奉陪。」

「里維·金？」理查德·金嚴厲地望向兒子。今天是什麼場合，身為主人竟然找來客的麻煩，這傳出去會多難聽，他不懂嗎？

「父親，我不是故意的。」里維·金忍下這口氣，站到羅驥面前，「羅先生，很抱歉，請容我致上歉意。」

「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而是我的女伴。」羅驥走回南雁身前，以標準紳士的邀請動作，牽起南雁，然後再轉向眾人，「如果雁願意原諒你，我就不計較。」

「你——」得寸進尺！

「里維·金。」理查德·金在兒子再度說出失禮的話前搶先開口，「不管對或錯，身為一個好男人都不該讓女性難過，先道歉。」

羅驥微挑了挑眉。

真不愧是老狐狸，簡單一句話就模糊掉是非焦點。不管對錯是什麼，只要里維·金道歉就算是一個好男人，連帶也挽回一點金家的面子和名聲。

「是。」聽懂父親的意思，里維·金向前，對南雁行九十度的歉禮，「南小姐，很抱歉剛才讓你難過，請原諒我的不小心。」

「雁，如果不想原諒他，就不要原諒喲。」羅驥笑笑地望著她，話卻說的讓大家都聽得見：「身為一位女士，可以再受寵愛一點沒關係，風度和尊重本來就是男士對女士應該有的態度，至於會讓女人傷心的男人，活該要被討厭，不值得同情。」

噗！當場有人差點噴笑出來。

就社交禮儀上來說，羅驥真的是一點面子都不留給對方，對於自己的女人，他真是百分之百捍衛到底。

哪有人這麼教唆自己的女伴的？這個羅驥會不會太疼寵自己的女人了點兒？而南雁……真的是被呵護得讓人羨慕到要嫉妒了。

只是……在上流社會裡還是很講究身分地位的，這畢竟是金家的宴會，金家在葯業里也有一定的名望，這麼公開挑釁好嗎？

雖然南雁是南家人，不必擔心得罪人，但是這個羅驥，以前從來沒聽說過，他有足夠的背景來應付上流社會複雜的人心嗎？

不理會周遭人的竊竊私語，羅驥扶握住南雁的手臂始終沒有放開，微笑的表情也始終輕鬆自在。

有我在，有什麼好緊張的？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南雁一直到現在，才真正明白他的意思。BOSS大人……真的保護她到底，一點都不怕得罪任何人。

可是，如果會成為被記恨的目標，那怎麼可以只由他一個人承擔？

「那，我可以討厭他到底嗎？」她漾開笑容，表情既純真又動人，一點都看不出是故意不給對方台階下。

「當然可以。」羅驥理所當然地點頭。

於是，南雁的笑顏轉向里維·金，語氣非常有禮貌，甚至還帶點遺憾的口吻：「我不喜歡故意說話傷人的人，所以，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現在又是什麼情況？拒絕別人的道歉，還這麼有禮貌，這是存心讓那個被拒絕的人沒辦法當場發火，只能在心裡氣個半死嗎？

「驥，這樣可以嗎？」說完，南雁還轉向自己的男伴，尋求支持。

羅驥則揚笑著俊顏轉向眾人，「大家覺得可以嗎？」

「當然可以！」來自女士們一致的回應。

俊朗又迷人的傲氣，加上現場表現出來對自家女伴的呵護，一下子就得到女性的支持。而南雁純真無偽的小女人反應，輕易地就讓在場男人士為她傾倒。再多一些贊成票，則是來自對他行為的欣賞，與對金家父子為人不怎麼贊同的人士。

壓倒性的聲浪，簡直讓金家父子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我代雁謝謝大家。」張手，羅驥彎身朝眾人行了個謝禮。「今天晚上，很高興認識大家，我想接下來的時間，我和雁也不方便再待下去，請容我們先退席，抱歉。」

說完，羅驥朝南雁伸出手臂，她意會地微笑勾上他臂彎，兩個人很有默契地朝大家行了個禮，然後優雅而漂亮地退場，留下尷尬得下不了台的金家父子，與私下熱烈討論的賓客。

這麼被奚落到毫無反擊之地，生平還是頭一次，連理查德·金這個善於交際的人都裝不出任何笑臉。

里維·金更是氣得想殺人。

羅驥，今天的帳我絕對會討回，你很快就會知道，惹火我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