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思緒轉回來,洛逸翔眼神漸深,稍稍調整姿勢,看到蘇銘軒怕冷地朝自己懷裡鑽,就拉著他的手臂環著自己的腰,使彼此的身體貼得密不透風。蘇銘軒被他的動作弄醒,勉強睜開眼睛,低聲道:「王爺?」
洛逸翔低頭,輕輕吮吸蘇銘軒的耳畔,催眠般說道:「你睡吧,不用管我。」
蘇銘軒哭笑不得,被這樣挑逗哪裡睡得著,索性抬頭,主動迎合洛逸翔。溫柔繾綣的吻令床帳間的氣氛多出幾分旖旎,胸口貼著,心跳透過肌膚彷彿要融為一體,身體的熱度逐漸升高。
「我們不要睡了。」洛逸翔說話的表情看起來頗有情色的意味,在燭火的照耀中卻呈現出一種異樣的俊美。
蘇銘軒撇撇嘴,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大膽起來,抬手摸著洛逸翔的臉,故意不懷好意地說道:「王爺,我怎麼覺得你現在看起來特別像惡霸?」
「你是什麼?良家民男?」洛逸翔咬著蘇銘軒的肩膀悶聲問。
蘇銘軒強忍著,應景地說道:「這位惡霸,我是不是應該喊救命?」
洛逸翔抬頭俯視他,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喊吧,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救你。」
彼此沉默地對視片刻,蘇銘軒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
紅燭燃盡,窗紙透著些許亮色,許久沒有這麼酣暢淋漓的情事,洛逸翔懶懶地躺著不想動彈,懷中人睡得香甜,白皙的皮膚印著無數激情的痕迹。長長地舒一口氣,洛逸翔掀起床帳對著外面輕聲喚道:「惜筠。」
「奴婢在。」柔柔的聲音響起,「王爺有何吩咐?」
「現在是什麼時辰?」
「已經過早朝的時間,王爺要起來嗎?」
「妳先出去吧,本王要再睡一會兒,晨兒過來記得攔著他。」
睡到快中午,蘇銘軒終於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看到洛逸翔在旁邊撐著頭看著自己,目光溫柔似水。起床沐浴之後,洛逸翔派人把晨世子叫過來,和蘇銘軒一起用午膳。外面雪下得特別大,晨世子穿著厚厚的皮裘,裹得活像一隻毛茸茸的松鼠,進門的時候寒氣跟著湧進來,帶著几絲幽幽的梅花香氣。
「父王,先生,你們昨天是不是又切磋啊。」晨世子通過觀察得出結論,因為每次切磋之後,蘇銘軒看起來都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他不清楚,反正就是不一樣。
蘇銘軒當場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嗽,洛逸翔聽得莫名其妙,一邊拍打他的背一邊問:「切磋什麼?」
「武功啊!」晨世子想當然地回答,「不過先生每次都輸給父王,父王你下手不要那麼重,以前孩兒去千音閣玩,先生可是經常腰疼呢。」
洛逸翔終於明白晨世子的意思,看到蘇銘軒又羞又氣的表情,笑得不能自己,心道切磋?虧他想得出來。
晨世子想玩雪,洛逸翔破例允許他今天不上課,蘇銘軒想回去休息,洛逸翔吩咐惜筠把新做的狐裘拿過來,親手給蘇銘軒披著,並且送他到門口上馬車。
「銘軒,五日之後是我的生辰,你送我什麼禮物?」馬車行將離去,洛逸翔突然問,眼波閃爍。
蘇銘軒苦笑,「我如今只是一介平民,王爺這麼說不是為難我嗎?縱然我有心準備,王爺恐怕看不上呢。」
洛逸翔微笑,伸手扯著蘇銘軒的衣領把他拉過來,臉貼得那麼近,彼此的呼吸都混雜起來,「如果我要你的真心,你願意給我嗎?」
蘇銘軒臉色微變,隨即鎮定地垂眼答道:「真心只有拿真心換,王爺覺得呢?」洛逸翔沒有回答,放手,轉身進王府,車簾落下來,車夫趕著馬車遠去。
洛逸翔自從正妃去世就沒有再娶,前次昭帝安排的婚事擺明是鴻門宴,於是朝臣們就想趁著生辰宴讓待字閨中的女兒露露臉,就是當不了王妃,朝廷青年才俊那麼多,怎麼看都划算。
暢月初八,天蒙蒙亮,王府門前已經車馬轔轔,前來道賀的客人絡繹不絕,洛逸翔最討厭這種虛情假意的客套,故意磨蹭到晌午才露面,遠遠聽到臨時搭建起來的戲樓傳來咿咿呀呀的唱腔,眉毛立刻皺起來,心道他們把本王的王府當戲園啊!又是這種才子佳人的老戲碼,聽著不膩煩嗎?看到洛逸翔出現,官員們少不得巴結逢迎,洛逸翔笑瞇瞇虛應各方的道賀,到門口拉住忙得團團轉的惜筠,問道:「人呢?」
惜筠搖頭,答道:「昨天已經送請貼。」而且是她親自送過去,但是蘇銘軒沒有任何錶示。
洛逸翔沉吟片刻,轉身走回去,在中庭神態自若地與眾人寒喧,酒席中彼此談風論月言詩說文,酒斛闌珊交錯,熱鬧非常。喝到酣處,眾人儼然忘記禮數,紛紛離座,或找人敘舊,或結交新朋,沒有發現宴會的主人已經悄然離開。
夜風凜冽,月華濃,寒星閃爍,蘇銘軒守著燈坐在窗邊,手指撫摸著請貼,心口煩躁難安,他想去,甚至特別早起梳理,可是腳邁出門坎,就沒來由地慌張,最後安慰一般找著各種借口沒有出門,反而被嫣兒看笑話。
「我真是傻瓜。」自嘲地說著,蘇銘軒輕輕嘆一口氣,披著狐裘走出去,白梅在月色的映照下更顯得清幽,兀自吐露濃郁幽芳,花枝微微顫動間,一道碩長人影走出來。蘇銘軒頓時渾身僵直,心狂跳,嘴唇翕動,待人影走到身邊並且伸手用冰涼的指尖碰著自己的臉頰,才艱難地喚道:「王爺?」
「以後叫我逸翔。」洛逸翔瞇著眼睛笑起來,眼睛燦若晨星般盯著蘇銘軒,「既然你不願意去王府,我只好親自過來,進屋,外面好冷。」說著拉起蘇銘軒走進去,拍拍肩膀的雪繼續自言自語道:「今天喝得有點多,剛才找半天找不到門,只好翻牆。」
蘇銘軒忍俊不禁,笑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也是翻牆。」
洛逸翔眨了眨眼睛,跟著噗哧笑起來,捏捏蘇銘軒的臉,故意陰陽怪調地說:「我叫你找人給我帶路,你還說什麼洛公子你是如何來就請如何出去吧,真是找打!」說著就作勢要抓蘇銘軒,蘇銘軒笑著往旁邊躲,被洛逸翔抓住抱著不能動,就靜靜地靠著,許久,房間裡面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我特地來找你,不對我說一句祝福的話嗎?」洛逸翔突然打破僵局,在蘇銘軒耳邊低聲道。
「哦?我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蘇銘軒立刻接著他的話。
「我又不是老頭子!」洛逸翔哭笑不得,放鬆身體,頭壓著蘇銘軒的肩膀,聲音居然透著幾許委屈,「你今天怎麼沒有去?」
「我的身份不合適。」蘇銘軒說完,隱隱有些難過,五味雜陳,原來的男寵堂而皇之去參加王爺的生辰宴,要是傳出去,外面該說得多難聽,睿王府不能丟這個臉。
洛逸翔沉默半晌,鬆手,走到床邊開始解衣服,儼然自己是主人一般,「我要住下來。」
蘇銘軒楞住,本能地問道:「為什麼?」
「你沒有給我送禮物啊。」洛逸翔眼眸亮晶晶,嘴角噙著一絲狡黠的笑,分明是耍無賴,他這樣理直氣壯,反而顯露幾分頑皮。
沐浴之後並排躺著,蘇銘軒感覺洛逸翔的手開始不安分地在自己的腰側遊走,立刻拍過去,故意疾言厲色道:「老實點。」
洛逸翔輕輕笑著,湊過來吻吻蘇銘軒的臉頰,呼吸依然充盈著濃郁的酒香,讓蘇銘軒有些迷惘,他究竟是醒著還是醉著?
「銘軒,我明天出征。」洛逸翔側身抱著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出征?」蘇銘軒驚得坐起來,一種莫名的不安瞬間開始瘋狂滋長,令他心慌意亂。
洛逸翔看著他驚疑的臉,微笑道:「嗯,其實今天就應該走,是皇伯母說好歹讓我過完生日。礫國聯合周邊部落叛亂,已經不是第一次,當年我差點就攻破礫國都城,皇兄卻發三道金牌硬是把我召回去,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啊。」說話間,他露出一種失意的表情,嘴角泛起淡淡的苦澀。
蘇銘軒抿抿嘴唇,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是慢慢地躺下去,面對著洛逸翔,房間朦朧微黑,洛逸翔的臉卻異常清晰,宛如一幅明麗的畫,將周圍的冰冷灰暗點染得鮮亮起來。
「我父王就是戰死沙場,我母妃無法接受事實,知道消息的第二天就自盡,那時候我只有六歲,皇伯父可憐我,就讓我進宮,是皇伯母主動把我要過去,讓我跟著皇兄。」洛逸翔說到這裡,微微閉著眼睛,彷彿在回憶陳年舊事,嘴角淡淡的笑容似春風送暖。蘇銘軒心酸無比,只有握著洛逸翔的手,希望自己能夠給他安慰,哪怕只有一絲絲。
「他們對我很好,所以我必須報答,其實我不喜歡打仗,可是皇兄登基那幾年,到處亂鬨哄,兵權交給別人他不放心,擁兵自重這種事,歷朝歷代都是最忌諱的。」洛逸翔說完,深吸一口氣,「父王的舊部念著他的情分,起初不肯讓我上戰場,就讓我在後方待著,但是我是主將,如果我都貪生怕死,其它將士怎麼打仗。」
蘇銘軒靜靜地聽著,不祥的感覺像濃黑的烏雲,在胸口越積越重,迫得他幾乎無法喘息。洛逸翔突然翻身壓著他,目光如炬,彷彿要把他刻進腦海一般死死地瞧著,「銘軒,我想抱你,你就當給我送行好不好?」蘇銘軒抬手繞過洛逸翔的脖頸,低聲道:「好!」
糾纏擁抱,赤裸的身體緊緊相貼,滾燙灼熱,被單純的慾念控制,有著融化一切的熱度。蘇銘軒自始至終都喚著洛逸翔的名字,緊緊地抱著他,彷彿鬆手,這個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月隱西沉薄日將出的時刻,蘇銘軒醒過來,感覺昨晚的一切就好像夢境,身邊空蕩蕩,摸過去,被褥冰涼,洛逸翔早已經離去。撐著酸軟的身體坐起來,他起先看著門口發獃,後來突然想起什麼,急匆匆更衣跑出去。
遙遠地,蒼風裡,號角聲鳴,風卷著戰幟飄舞,張狂的霸氣攪碎黎明前的寧靜,城門兵馬方列,戰鼓隆隆,劍器鐵刃閃爍著冷色輝光,主帥旗下一騎剽駿黑馬,金冑鐵甲的年輕將軍策馬回望片刻,突然掉轉馬頭,馬揚前蹄,帶著踏盡百萬金戈的氣勢絕塵而去。
朝陽躍升,紅艷艷,溫溫柔柔地照過來,街道逐漸熱鬧起來,兩邊的店鋪紛紛開門作生意。蘇銘軒慢慢地走著,彷彿身處霧裡雲端,周圍人潮湧動,恍然間,彷彿回到在揚州看花燈的夜晚,也是這樣漫無目的地遊走,然而最後,洛逸翔找到他。
忡怔片刻,蘇銘軒抬頭,深深吸一口氣,加快步伐,回去收拾停當,就前往睿王府。依舊是惜筠領路,半途,她突然停步嘆氣,說道:「蘇公子,請你幫忙勸勸世子,王爺走之後世子就一直哭,飯都不肯吃。」
第一次經歷這樣沉重的離別,晨世子哭得眼睛都腫得像核桃,看到蘇銘軒走進來,立刻用手背抹抹眼睛,明明聲音都顫抖著,還是故作堅強地說道:「先生,對不起,晨兒今天不想練琴,可以請您先回去嗎?」小小的身影站得筆直,逆著從窗口透進來的陽光,一道長長的陰影凝固在他的身後。
蘇銘軒張張口,喉嚨突然異常苦澀,於是默默地點頭離開,在迴廊碰到惜筠,看到她焦急的神色,安慰道:「姐姐不用擔心,世子不會有事,我明天再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