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剛上任新工作，楊詠晴一切都在摸索中學習，她本來還以為當總裁的秘書只要每天打扮得美美的就行了，結果工作量竟出乎意料地多，雖然周姊稱讚她已經做得很好了，但其實她的進度還是明顯落後。

接連幾天，她都自動留下來加班，最近公司正在談一個大案子，秘書室和業務部、企宣部的同事們都忙得不可開交，她也有好幾天沒見到李維康進辦公室了。

據說是和合作夥伴連日地開會，那些她不懂，她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不會拖累大家了。

拿起馬克杯湊近嘴邊，才發現咖啡早就喝完了，偌大的辦公室也只剩下她一個人。

「什麼時候大家都走光了？」

她站起來想去茶水間再泡杯咖啡，看來今晚又要熬夜了。一轉身，看見打開的電梯門，走出來的是她命中的剋星——李維康。

他的眉頭之間有些倦怠，但感覺上精神還不錯，頭髮不若平日整齊，凌亂卻有型，穿著輕鬆的休閑衫和牛仔褲，看來已經梳洗一番過了。

「我就知道你還沒走。」李維康笑盈盈地朝楊詠晴走來，一派輕鬆自然。

「總裁。」

「周姊告訴我，你這幾天一直在加班。」李維康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正好擋住楊詠晴的去路。

「我只是不想把工作累積到明天，而且周姊已經那麼忙了，老是要她幫我也不是辦法。」楊詠晴斂著眼不看李維康，用下屬對上司的口氣跟他說話。

「哪裡有問題，我看看。」他傾過身來，湊近電腦螢幕。

「不用了，總裁，我就快做好了。」

「兩個人做不是比一個人做來得快嗎？」李維康自顧自地移動滑鼠打開檔案，「況且這些公文本來就是要給我過目的，不如我們一起處理，又省力又省時。」

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是。」

「你一定還沒吃晚飯吧？」李維康遞上一個白色紙袋，「喏，這是便當，我特地請飯店主廚做的和風豬排飯，你會喜歡的。」

「你……」

「吃吧！我去泡茶。」李維康將楊詠晴按回座位上，並且體貼地替她打開竹片便當盒，拆開免洗筷，以免刺傷她的纖纖玉手。

楊詠晴因李維康的舉動而迷惑了，他到底想做什麼呢？現在的她，只不過是他的員工罷了，他卻表現得好像……好像那些日子的回憶又回來了。

他們之間，只是單純的男人和女人，他的身分、他的背景甚至是他的過去，都不是那麼重要，只要他是他，就夠了。

可惜事與願違，他們是天雲地泥的差別，大海中的魚兒愛戀著天空中翱翔的飛鳥，註定沒有結局。

完成全部的工作之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李維康提議要送楊詠晴回家。

「我搭捷運就好，謝謝。」地很客氣地婉拒了。

他們現在保持著距離的關係很安全，其他的，她不敢痴心妄想。

「可是你家離捷運站還有一小段路程，現在天氣不穩定，又飄著毛毛雨了，你會感冒的。」

「那……我搭計程車。」這下他沒話說了吧？

「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搭計程車多危險，還是我送你吧！」

「不要。」楊詠晴倔強地說：「我自己可以回家。」

「看，你在發抖了，小心別著涼。」李維康脫下外套披在楊詠晴肩上，

「穿上。」

楊詠晴再也承受不住李維康的溫柔，她往後退開一步。對女人來說，再壞的男人一旦使出溫柔這項致命武器，大概都要棄械投降了。

她真的不想變成那種可悲的女人。

「你到底想做什麼？不必假裝你對我好，對我關心……」楊詠晴突然泣不成聲。

「我沒有假裝，我是真的關心你。」

「不要再說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謊話嗎？我沒那麼傻。」與其說是在警告他，不如說她是在警告自己。

李維康抓著楊詠晴的手壓在心口上，「我在說謊嗎？你自己聽聽看，我是不是在說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順勢將她摟進懷裡，「我好想你，詠晴。」

她好累，她不想再和自己的心對抗、奮戰，假裝她不愛他；說謊的人是她，她其實好想念他溫暖偉岸的胸膛，好想好想。

「全都是我不好，原諒我，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李維康彷彿請求地說。

「我能相信你嗎？」楊詠晴抬起被淚水清洗得更為晶澈的大眼睛。

「別哭。」李維康微笑地拭去她的淚，「你是我的陽光，怎麼下起雨來了？那誰來照亮我陰暗的心靈角落？詠晴，快說好。」

動人的情話反而令她哭得更凶，此刻她的心太亂，做任何決定都是不負責任的。

「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她哭著離開他的懷抱，轉身就跑，匆忙問，遺落了他的外套。

「詠晴，」李維康拾起掉在地上的外套，「你不知道我的心，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

雖然楊詠晴被調到總裁秘書室，但企宣部的同事結婚仍然發了帖子給她，炸她一炮。

喝完了熟熱鬧鬧的喜酒，一群人興緻不減，嚷著還要續攤，成美更是帶頭用力起鬨，要庄皓翔請客。

庄皓翔很爽快地答應了，一方面是剛忙完一個案子，他想找個方式犒賞大家的努力；再者也是他的私心，他和詠晴有段時間沒見面了，想多和她聊聊。

雖然都在同一棟大樓里上班，但在不同的部門，碰面的機會不多，就算碰見了也沒辦法好好坐下來喝杯茶，聊聊生活上的點點滴滴。

原來，他比他以為的還要想念她、在乎她；只是，她的心裡似乎放著一個人。

他們找了一家目前最時尚的Lounge

Bar續攤，店裡放著輕緩慵懶的Jazz，舒適的座位加上迷離的燈光，每個人在這裡都很放鬆地談天、品酒，自在地像在自家客廳。

「經理，這裡很不錯耶！看不出來你對夜生活也很熟門熟路嘛！」成美的言下之意好像是說，他看起來就像個居家型的男人，沒什麼玩樂的門路。

「是一個朋友介紹的，來過幾次，覺得氣氛什麼的都在水準之上，滿不錯的一家店。」庄皓翔不愛混夜店，偶爾去開開眼界倒是無妨。

「女朋友？」

庄皓翔連忙搖頭，免得被楊詠晴誤會。「是和維康……呃，和總裁一起來的。」

聽見李維康的名字被提起，楊詠晴微微一震，聰明的成美察覺，立即轉移話題。「經理，你要喝什麼？」

「我喝柳橙汁。」

「來這裡喝柳橙汁？經理，你沒搞錯吧？」

「我還要開車，你們喝吧！」庄皓翔向來遵守交通規則，尤其是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

「說的也是，那我要來杯『慾望城市』，詠晴，你想喝什麼？」

「我想喝熱奶茶，有嗎？」

「你以為這裡是咖啡館啊？」開車的人喝柳橙汁還情有可原，熱奶茶？她怎麼會跟那麼無趣的兩個人來泡夜店？

「突然覺得有點涼，想喝點熱的暖一暖身體。」楊詠晴抱著裸露的手臂，冷氣讓她起了雞皮疙瘩。

庄皓翔二話不說，立刻脫下身上昂貴的名牌西裝外套披在楊詠晴肩上。「你冷怎麼不早說呢？」

「謝謝。」

同樣的動作，庄皓翔就像兄長般和煦溫暖，但李維康帶來的卻是炙人的烈焰；她如果夠聰明，就知道和誰在一起對她最有好處。她還在等什麼呢？

「經理真是體貼，當你老婆一定超幸福的！」成美開始熱烈地敲邊鼓，這兩個人都是屬於被動型的，她不推推他們怎麼行？

「什麼老婆？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呢！」庄皓翔再次表明立場，他在等的就是楊詠晴啊！

「那一定是經理眼高於頂，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我來替你作媒。」

「我沒什麼條件，只要能合得來，其他的不是那麼重要。」他在乎的是心靈上的交流。

「經理，你這麼說太抽象了，要具體一點，比如說：長頭髮、大眼睛，或是溫柔、大方、善解人意……」成美一邊說一邊瞟向楊詠晴。

「有這樣的人嗎？」

「有！怎麼沒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裡不就有現成的一個嗎？」

「成美，你在胡說什麼？」楊詠晴最討厭被亂點鴛鴦，偏偏成美老愛扮紅娘。

「我才沒胡說，你們兩個郎才女貌，很配啊！經理，你的意思呢？」成美沒耐性，索性明講了。

庄皓翔沒說話，他在等楊詠晴的答案。

「我現在還不想談感情，三十歲之前不考慮結婚，我要全心投入工作。」楊詠晴的回答十分老套。

庄皓翔的心一沉。

「拜託！你哪是女強人的料，你不要還在想那個……」

「成美！」楊詠晴警告似地喊了一聲。

「算了，算了，不說了，沒意思。」成美懶得再管楊詠晴了，「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們。」

最後，庄皓翔還是展現了他的君子風度。

◇◆◇◆◇◆

從LoungeBar出來的時候，地上是濕的，剛剛下了一陣夜雨。

楊詠晴搭了庄皓翔的便車，但在巷口就下車了，她想走一走，雨後的空氣乾凈清新，有助大腦冷靜思考。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卻看見李維康站在她家門口。

「詠晴。」李維康溫柔地喚了一聲。

楊詠晴感覺自己的喉頭被什麼東西給卡住了，只能瞪大著雙眼，驚惶失措地看著渾身濕透的李維康，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瞬間，眼睛上的水霧模糊了她的視線，他看起來是如此地不真實，他怎麼會來？他來做什麼？

「我終於等到你了。」

下一秒，她被納入他的懷中，結結實實地擁抱著，他身上冰冷的雨水濕透了她單薄的小洋裝，但心卻是暖烘烘的。

這再真實也不過了！她正在他的懷裡，他的雙手擁抱的是她的軀體，口中喊的是她的名字，此刻，他是她的。

「我好想你，詠晴，我真的好想你。」他在她的耳畔低語。

他受夠了，他非見她一面不可，他受夠了別的男人像蜜蜂圍繞著花朵似地纏著她，縱使那個男人是他的好朋友，他對她的佔有慾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

原來，他真的也有墜人情網的一天，只想緊緊地抓住她，再也不放手。

「維康……」不爭氣的眼淚自動流下來，說好不再為他哭泣的，可是，一見到他的人，聽見他的聲音，她還是忍不住。

「別哭。」他伸手拭乾她的淚，輕輕吻著她的眼睛，「我不是來惹你哭的，你這樣子，是想教我心疼嗎？」

經他這麼一說，她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她就是這麼沒出息，只要他的一句話、一個擁抱，就可能將她好不容易才築起的堡壘全盤瓦解。

她，仍然無可救藥地愛著他。

李維康嘆了口氣，再次將楊詠晴抱個滿懷。

「對不起，惹你哭不是我來的本意，把你弄得濕答答的更是意外。」他低頭看看兩人狼狽的樣子，「我沒帶傘，不介意收留我這隻可憐的落湯雞吧？」

這不是個簡單的要求，一旦她答應了，也許又會遇到那些令她傷心難過的事，問題也依舊存在；但是，她怎麼可能對他說「不」呢？

◇◆◇◆◇◆

這是李維康第一次上她家，以往她只讓他送到樓下而已。

公寓有點老舊了，但她把室內收拾得乾凈整齊，柔和的鵝黃色調搭配原木傢具顯得溫馨寧靜，和她給人的感覺很像。

他借她的浴室沖了個熱水澡，只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就走出來了。

「你的衣服我拿去洗了，一會兒烘乾了再穿上。喏，擦擦頭髮。」她將一條大毛巾蓋在他的濕發上，順手替他擦乾，「看你，把水滴得滿地都是。」

她並不是抱怨，而是甜蜜的小牢騷。

「對不起、對不起，你罰我擦地板好了。」他笑著摟住她的腰，吻吻她的額頭。

這種情況真是既曖昧又尷尬，但矛盾的是，這也是她夢寐以求的一刻。

「我煮了咖啡，要喝嗎？」那是他的最愛之一。

「要！」他笑著，開心地像個大孩子。

他們窩在沙發上，喝著香醇的拿鐵，看著窗外綿綿密密的細雨，很是愜意。但是，她的心卻靜不下來，他的出現，讓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又掀起陣陣波瀾。

「怎麼不說話？」李維康忍不住問。

「這一刻美得像夢，我怕一開口說話，你就會像泡沫消失不見，我好怕再失去你。」

「傻瓜，我不就在這裡嗎？」李維康拉著楊詠晴的手放到唇邊吻著。

「你不會再像上次一樣，說走就走，又把我一個人丟下？」楊詠晴真的很害怕。

「不會了，絕對不會。」

「你保證？」

「我保證。」

楊詠晴激動地流下喜悅的淚水，投入李維康的懷抱。

「答應我，永遠陪在我身邊，好嗎？」李維康問。

「我答應，我一輩子都陪在你的身邊。」她是拒絕不了這個男人的，她註定要為他痴心，在理智來臨之前，承諾已經脫口而出。

她主動獻上紅唇，一個火辣辣的熱吻是不可避免的了。

思念藉由交纏的唇舌傳遞，僅僅一個吻滿足不了熱切的他們，還要更多更多……

再次被擁在懷中疼惜著、珍愛著，楊詠晴幸福地微笑著，此時的自己才是完整的自己，戀愛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因為有了他，所以有了喜怒哀樂。

現在的她很快樂，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快樂的時候了。

「詠晴，不要……」在激情關頭，李維康理智地拉開楊詠晴的手，他並不想勉強她。

「怎麼了？」她做得不夠好嗎？

「你累了，今晚好好休息。」

「我一點都不累，」她緊緊抱住他，「我要你，我要你要我。」

「詠晴……」

「拜託！」

「你確定？」

楊詠晴點頭，「我要你成為我的，是我一個人的，好不好？」

「傻瓜，我本來就是你的呀！」

「我愛你，維康。」她在他胸前印下一吻。

他微微撼動地擁緊了她，「我也是。」

不管未來會怎麼樣，此時此刻是最重要的，就讓他們任性地去愛吧！

◇◆◇◆◇◆

楊詠晴猛然睜開眼睛，看見李維康還靜靜地睡在她的身邊，這才安心不少。

她作了一個夢，夢見他變得越來越小，她伸手想抓住他，卻只抓住了空氣，最後他終於消失不見，她一個人站在霧裡，找不到追尋的方向。然後，她便冒著冷汗嚇醒了。

「還好，你還在這裡。」她伸出於輕撫著他的臉、他的濃眉、挺直的鼻和性感的薄唇。

睡夢中的他感覺到癢，無意識地抬手抓了抓鼻子，她因他這可愛的小動作笑了起來，一時興起，和他玩起了躲貓貓。

「小頑皮，不讓我好好睡覺是吧？」他一醒來，就抓著她搔癢，那是她的弱點之一。

「別鬧了、別鬧了，我怕癢，我投降！」她東躲西閃著，最後還是賴進他的懷裡，「我愛你。」

愛，說再多遍都不夠，她要他知道，她時時刻刻都愛著他。

李維康明顯地僵了一下，對於她的表白仍是沒有回應，只是把她壓在身下猛親。

聽見她說愛他，他其實非常高興，可是他卻承擔不起她的深情，他變成懦弱的膽小鬼，正因為害怕失去她，所以更不能告訴她實話。

他無法開口說的，就用身體來表達好了。

她捂住他的嘴，「美好的星期天，我可不要賴在床上一整天。」

「賴在床上一整天？這可真是個好主意。」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來不及了，火已經燒起來了。」

一個翻身，他將她壓在身下，熱烈地吻著她的額、眼、鼻和雙頰，最後才輪到她渴望被安撫的紅唇，他探出舌尖逗弄她的，傳遞彼此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