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她想起這十年來自己悄悄咽下的心酸和淚水,以及受到屈辱的傷痛……只身前往國外念書後,她吃了更多更多的苦,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在很多個夜裡,她常坐在書桌前痛哭,哭完后抹乾淚水,咬牙告訴自己要變得更堅強,要勇敢地向前走。

她好不容易擺脫重重傷痛,好不容易揮別充滿淚水的過往,她還可以再相信這個男人嗎?

紀書庭淚光閃爍地望著齊御麟,心裡一片混亂。唉……他真的是她命中的天敵,天敵!只要他一出現,總是有辦法輕易撥亂她的心弦,明明知道要管住自己,可……

他眼中的赤誠讓她的心融化了,但她不敢再一次賭上自己的真心,她忘不了十年前那個悲慘的紀書庭,那時的她覺得自己很沒用,像是爛泥,自我厭惡幾乎想自殘。

而這一回,倘若她又狠狠摔了一跤,她絕對不會再有力氣站起來了,因為她真的好累好累……

過往的陰影像是一頭張牙舞爪的怪獸,無時無刻都會竄出來咬她,提醒著她……別傻了,別再天真了,你忘了當年你摔得有多慘?你輸得一敗塗地,現在真的還要相信這個男人嗎?然後,心驚膽顫地等待是否還有更致命的一擊?

不……

她好怕,真的好怕!

「庭庭,答應我,重新開始好嗎?」齊御麟加重手裡的力道想抓住她。

她卻用力抽回手,瞬間武裝自己,眸光森冷。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否全為事實,其實,那已經不重要了,總之過去的事已經過去,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已經有認真交往的男朋友,你不要再來擾亂我。」唉……柏瀚,對不起,這一刻,就請你幫我一下吧!以後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為你赴湯蹈火。

「男朋友?」齊御麟無法置信。

「沒錯。」心慌意亂中,紀書庭像是攀住浮木般脫口而出。「就是這場大會的主辦人……賀柏瀚,他也是我的恩師賀夫人的公子,我們在巴黎念書就認識,交往很多年了。」

「我不相信!」齊御麟還是抱著質疑的態度,他是有想過這些年她身邊很有可能出現護花使者,畢竟,她是那麼漂亮出眾。但,見到她之後,由她望著自己的掙扎眼神,齊御麟知道她對他余情未了,他還是很有機會的。

他逼問著。「你是騙我的吧?因為你看那個男人的眼神,根本沒有熱情。」打從紀書庭和賀柏瀚在會場交談,他就一直仔細地觀察他們,賀柏瀚一臉熱切;可紀書庭表情波瀾不興,壓根兒不像面對心上人。

「熱情?」這兩個字讓紀書庭冷嗤,空氣也降至冰點。「齊御麟,你少自以為是,你懂什麼?快三十歲了還這麼傻、這麼愚蠢,以為熱情可以當飯吃嗎?沒錯,我面對柏瀚時少了那份生死相許的激情,但……」她的眼底滑過傷痛及嘲弄。「我不會忘記,激情的火焰乍看絢麗,可也會灼傷人。柏瀚很適合我,他溫柔體貼,懂得包容我的一切。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他的身上有一股非常安定的力量,我相信他就是最適合我的男人。」

齊御麟的表情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嗓音破碎。「庭,你始終無法原諒我,是吧?就算知道當年我不得已離開你的原因,你還是很恨我?」如果真是如此,他並不責怪她,早在十年前,他就決心扛起所有的罪,寧可讓書庭恨他一輩子,也不想毀了她的前途。

看到他深邃的眸子瞬間盛滿傷痛,那股憂傷就像黑色的漩渦,幾乎要溢出來淹沒兩人……紀書庭心好痛,卻不敢表現出來。

她只能以更多的冰霜來武裝自己。「我剛才就說過,不要再提十年前的事,那些都不重要,我該走了,日後請你和我保持距離。」

不敢再看他一眼,她踉蹌轉身,迅速奪門而出。

深夜。

從拍賣會返家后,紀書庭來到浴室泡澡,她在窗檯邊點了香氛蠟燭,還滴了幾滴泡澡精油在浴缸的熱水中,讓整個人被熏衣車的芳香包圍。

她泡了好久,甚至放了有催眠作用的音樂,但是……沒有用,一點都沒有用。

她還是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胸口有一股情潮四處亂竄,越是命令自己要沉靜,整個身體卻完全不聽指揮。

唉……

算了!那該死的齊御麟真是她命中的天敵,不管分離多少年,只要他一出現,總是有辦法攪亂她的心。

水溫降低了,紀書庭心不在焉地起身,以浴巾擦乾身體后套上睡衣,回到房間草草吹個頭髮就躺在床上,知道今晚註定要失眠了,她乾脆又起身到廚房煮咖啡。

煮好的咖啡冒著氤氳蒸氣及撲鼻香味,她怔怔地望著,整個人彷彿又墜入十年前,那個蟬聲唧唧的夏天……

火車上,兩個才十八歲,約好私奔的小倆口依偎著,臉上全是幸福與期待。齊御麟摟緊她的肩頭,看看手錶。「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就抵達目的地了,搭火車坐了四個多小時,庭庭,累了嗎?」

「不累。」曬了一整天的太陽,紀書庭的臉上紅撲撲的,笑容宛如花開。「我現在好緊張,也好興奮!麟,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把我們分開了。」

齊御麟感慨地道:「其實我不怪伯父一直反對我們,我會鞭策自己要早點成功,總有一天,我會帶著你風風光光地返家,向伯父伯母證明,我是可以信任的男人,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們的女兒。」

「你本來就可以保護我,我相信你的能力。」紀書庭握緊他的手。」

「可是,一開始要辛苦你了。我手邊的錢真的不多,拜託朋友先租來的套房坪數也很小,我真的覺得會讓你吃苦。」

紀書庭認真地道:「我不在乎!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相反地,倘若那個空間沒有你,就算是金碧輝煌的皇宮,都會讓我痛苦到要窒息。」

齊御麟心疼地輕撫她的臉頰。「你啊,真是死心眼的傻丫頭。」但也因此,他在內心更堅定地告訴自己,這輩子要好好疼愛這個小女人,絕不讓她再落淚,更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紀書庭依偎著他,眼底還是有憂鬱。「雖然我們要去的地方很偏僻,可是,我心底還是有點怕,怕很快就被我爸找到了。不過,就算被他找到,我還是不會屈服,我會努力扞衛我們的愛情,我會想辦法再度逃家,這一輩子,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他動容地吻著她的臉。「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像我這樣的男生街上隨便抓一把就一堆。」

紀書庭笑容好燦爛。「那要問你啊,誰叫你在美語營亂放電,好好的美語助教不安分地當,硬是把我拐出來!」

兩人是在幾個月前一個美語學習營遇到的,第一眼看到英挺出色的齊御麟,紀書庭的心就被緊緊牽動著。他不但外語能力超贊,和外籍老師溝通毫無障礙,而且幽默風趣,非常會帶動全場的氣氛,讓營區時時充滿歡笑聲。

上課幾天之後,紀書庭知道幾乎整個美語營的女生都喜歡齊御轔,大膽一點的甚至頻送秋波,直接給他自己的手機號碼,找盡借口要和他多聊聊。

當時已經考上台灣第一學府的他有個金頭腦,思緒清楚,反應敏捷。不管和他討論什麼議題,他總是可以提出精闢的見解,言之有物,跟一些渾渾噩噩混日子的男生簡直是雲泥之別。

齊御麟當然也注意到紀書庭,毫無疑問地,她是整個美語營最漂亮醒目的女孩,也是他看過最迷人的女孩。但,她吸引人的,絕對不只外表,還有形諸於外的自信、風采以及內涵。

兩人聊天後,他很驚喜地發現這個漂亮女生有興趣的,並不是一般女孩熱衷的化妝技巧或時尚精品,她看了很多書,看事情的角度不盲從,反而有獨到的見解,對於未知的領域更是充滿濃烈的求知慾和好奇心……

齊御麟知道自己被她吸引了,隨著美語營快要結束,兩人互相凝視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兩顆年輕的心擦撞出絢麗的火花。

陷入熱戀后,他們才赫然發現,兩人的家庭背景相差懸殊。紀書庭的父親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公司,員工約一百多人,母親是單純的家庭主婦,她是家裡的獨生女,備受父母寵愛。

而齊御麟的父母早已離異,父親是退伍軍人,靠退休俸過日子,家境勉強只能說小康。

齊御麟曾經對紀書庭說過,很擔心以後她的家人知道他家的經濟情況,會反對他們交往。那時紀書庭還很生氣地說,沒有任何人可以看不起他,他們會一起創造美好的未來。

可是,紀書庭的父親還是很快察覺到女兒在談戀愛,一查清楚齊御麟的家世背景,他簡直是暴跳如雷,從此除了上課時間,他嚴格禁止女兒出門,並沒收她的手機,形同把她軟禁在家,倘若要出門上課,也要司機開車接送,以防他們有見面的機會。

紀書庭的母親也是抱著同樣的態度,她覺得女兒和那樣的男生交往,簡直是自貶身份,因此,她完全支持丈夫專制的決定。

控制欲超強的父親甚至查出齊家的住址,前往齊家跟齊父深談,要求對方管制兒子,不能和女兒來往,一切以課業為重。這個舉動更是讓紀書庭徹底對父親失望,認為自己的父親太野蠻了,完全不懂尊重別人,於是下定決心要離家出走。

她費盡心思終於找到機會打電話給齊御麟,要他帶她走,兩人遠走高飛。

原本齊御麟不是很贊同私奔計劃,他知道自己還是大學生,現在出去外面根本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又如何保障女友的生活?但書庭哭著說她發現父親在幫她辦理海外留學的手續,再不快點走,她就要被硬送到國外了,她不要和他分離,她會崩潰的!

她一聲又一聲的痛哭聲擰痛了他,也讓他失去理智。學校那邊他只好先辦休學,另一方面委託住在台東的朋友幫他們在鄉下租好房子,並將鑰匙寄過來,等紀書庭終於逮到機會溜出家門后,兩人立刻跳上火車私奔。

望著窗外一大片的青翠農田,紀書庭愧疚地道:「我永遠不後悔跟你走,可是,我很自責,不該讓你休學,畢竟你考上的可是最好的大學,還是很熱門的科系。」

「別想這些。」他寵溺地揉揉她的秀髮。「只要我真心想念書,無論何時都可以再返回校園完成學業,這段時間我會好好自修充實自己;對了,我會先去找個工作,你不可以去打工喔,我們早就討論好的,這一年你專心在家裡準備重考,我就是你最好的家教。」

大考後公布成績,紀書庭錄取的大學不是她想要念的,重考本就在計劃之中。

但,她不想把整個經濟重擔完全放在齊御麟身上,那樣他壓力太大了。

「不要啦,我可以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便利商店的兼職,一天大概做個三個小時左右,不會影響我念書。」

「不行!」他很堅持。「這件事沒有商量餘地,就這麼決定了。庭庭,你一定要考個好成績證明給伯父看,我不是只會帶壞你,我們兩個更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我們懂得為未來打算,更會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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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夫很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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