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麽認真幹嘛？又不是準備進軍溫布頓。」徐馥雲舉著球拍，跑到網前朝他齜牙咧嘴一番，「阿掣，有必要這樣針對我嗎？你這個主角何必跟我這個配角斤斤計較呢？」她故意將斤斤計較這個詞說得格外用力。

李掣撇過頭去吐了一口氣，故意對她露出一副極度厭煩的樣子，彷佛只有這樣才能夠表達他的煩悶和怒氣。

哪有配角像她這樣高調的，這分明就是一部以電燈泡為主角的喜劇，白雨涵和他都是她的配角，她就是台灣版的豆豆先生，以搞砸一切為樂，在她心裡他到底算什麽？

「你去休息區，讓我跟雨涵打就行了。」撩過被汗水浸濕的頭髮，李掣不耐煩卻依舊維持著彬彬有禮的姿態。

「我如果說要繼續的話，你會不會拿拍子打我？」徐馥雲滿臉堆笑，一語戳穿他的偽裝。

「也許。」他扯起嘴角送她一記短暫又冰冷的笑容。

「那我……」球拍一扔，徐馥雲聳聳肩，冷冷地朝場外走去，「就不妨礙你們了。」

作好心理準備了又怎樣，面對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這樣的事實，她還是會傷心、失望、憤怒，不只李掣會憤怒，她也會憤怒，為什麽偏偏喜歡的人是他？為什麽偏偏是一個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男人？她的心是被蛤仔肉糊到還是怎樣？

李掣若有似無的視線尾隨著她離開，看她進入休息區，逆著光仰起脖子大口喝著礦泉水，等他拿起球拍面向球網的另一邊時，心中早就沒了好好打球的興緻。

只怪徐馥雲太會作怪，破壞了他和美人培養感情的大好時機，把一切都搞得一塌糊塗，包括他的心思、精神以及約會的氣氛。

三個人都開始心不在焉起來，這邊的人擊球、回球猶如清晨的歐巴桑打太極，那邊的人在遮陽傘下垂著腦袋數著地上的螞蟻，時間就這樣被浪費掉，各自的計畫也都被打亂。

下午快五點的時候，白雨涵從更衣室出來，再次禮貌地問徐馥雲，「小雲，想去哪裡用餐呢？」

迎面走來的李掣立刻頭皮發麻起來，不好的預感再次盤踞心頭，哀嘆白雨涵的大方得體，在他看來徐馥雲就是阻礙他們幸福的敵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體育館對面有一座遊樂園，那裡有一家口碑還不錯的巴西烤肉店，去嗎？」徐馥雲迎著李掣的斜視，應戰似的抬高下巴問道。

「那種地方不但油煙味重，還會有很多玩得髒兮兮的小孩到處跑來跑去。」他又像不屑見到她似的將臉撇到另一邊。

「那些孩子是老鼠嗎？幹嘛用髒兮兮和跑來跑去形容？你就沒有那樣的童年嗎？」徐馥雲自然很不服氣，他這不是在指桑罵槐嗎？真是可悲，她有那麼糟糕嗎？像老鼠一樣糾纏著他，像老鼠一樣惹他討厭……

李掣不屑地吐了口氣，冷淡地問道：「沒有，我沒有那樣的童年。」

先不說家裡的長輩對他的要求有移嚴格，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就已經夠倔強的了，學鋼琴、學繪畫、學外語，還要去公司的研發部學習家電的相關知識，根本沒時間像其他小孩那樣，去玩什麼扮家家酒、堆積木。

小時候李掣做過最像小孩的事情，就做了一個未來城的模型去參加世界兒童創意模型大賽，並且成功獲得了那屆的金牌，他從未擁有過童年的樂趣，也不曾渴望擁有。

「啊，我都忘了，從以前起你就是騎著白馬的王子了。」徐馥雲挑起眉毛揶揄。

其實徐馥雲知道李掣對此完全不在意，他向來如此，優雅華貴的氣質、昂貴整齊的衣服、彬彬有禮的姿態，始終和別人保持著不可逾越的距離。

而她呢？雖然同樣出身豪門，卻更喜歡隨性的生活，沒有太多遠大的目標也就沒有太多束縛，一旦喜歡什麼，自然而然就會去做，直到做好為止，不懂妥協、不懂放棄，是個不愛墨守成規、不愛違心行事的樂天派。

可以說他們的個性中有百分之五十是完全對立的，一個嚴謹保守、認真精明，一個任性隨意、自由洒脫。

照理說徐馥雲應該找倜會載她去飄車的壞小子當她的男友才對，而不是找李掣這種成熟穩重的大叔來管教自己。

也許就是缺什麼補什麼吧，一顆心就是被他深深吸引了，無論是他的長相、氣質還是聰明才智，只要是他，她都喜歡，喜歡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她和他的故事才剛開始，不到最後誰也不能斷定這到底是喜劇還是悲劇。

「那王子要和公主去吃法國料理了，你能不能回你家好好待著呢？」李掣跨著步伐走到一直保持沉默的白雨涵身邊，意圖再明顯不過，至少……他兀且幻想著，自己跟白雨涵還能享受一個浪漫的夜晚。

聽到這句話，徐馥雲依舊不慌不忙地走過去，自然而然地將手臂圈上白雨涵的臂彎，甜美地勸誘道：「表姐，今天晚上九點遊樂園有煙火秀喔，很漂亮的。」

「是嗎？」白雨涵微仰起下巴，翹起嘴角顯露出略威興趣的模樣。

她其實很害怕和李掣單獨相處，一旦獨處，李掣強勢的氣場便會主導一切，到時候自己就必須決定要不要和他以對結婚為前提正式交往。

「去吧去吧。」徐馥雲打鐵趁熱地纏上心思雜亂無章的白雨涵。

李掣不由皺眉，已然料到白雨涵的答案。

白雨涵果然微微點頭，立刻被精神亢奮的徐馥雲拉了就走，十分倉促地回了李掣一記尷尬的微笑，以表達自己對他的歉意。

李掣只好沉著臉跟在兩位女士身後，反正原本就是自己的錯，錯在不該帶這個小魔女來，既然她來了他還能怎麼辦，也只有見招拆招了。

三人買票進了遊樂園，在搭乘纜車到燒烤店所在的山頂之前，這兩個女人被路邊的夾娃娃機吸引了目光，便興緻勃勃地湊了過去。

「雨涵姐，剛才那個女生手裡的黑貓布偶好可愛，你說是不是啊？」

「嗯，很可愛。」白雨涵透過玻璃看著裡面的各色布偶，最喜歡的還是那個黑貓布偶。

李掣不由回頭看了剛才與他們擦屑而過的那對學生情侶一眼，女孩寶貝地抱著男孩幫她抓的廉價布偶，笑著向男孩撒著嬌。

廉價的地點、廉價的禮物、廉價的約會，他們到底在開心什麼？

李掣突然覺得自己委曲求全帶著她們來這裡多少有些荒唐，這不是他會做的事，很明顯他輿這裡格格不入，這裡瀰漫著一種喜悅而幼稚的氛圍，與他完美的形象完全不符。

「我帶了很多硬幣，一定可以夾到的。」他身後的徐馥雲已經將白雨涵推到夾娃娃機前，將硬幣投到機器里。

白雨涵白皙纖細的手指幾乎能夠演奏所有樂器，但一放到搖桿上就失去了往日的靈巧，裡面的機械爪每次落下都撲了空。

「阿掣，到你表現的時候了。」徐馥雲伸手一撈，將一旁正抑鬱的李掣拉了過來，害他一個跟蹌差點撞到白雨涵。

扶住白雨涵后，李掣惱怒地向唯恐天下不亂的徐馥雲質問：「你到底想怎樣？」

徐馥雲卻裝作一副她是為了他好的模樣，攤開雙手說：「公主想要的寶物，王子不該全力以赴地去取得嗎？」

「你不覺得幼稚嗎？」他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他可以讓助理送一大箱到白雨涵的公寓，如果她想要的話。

「想追求女生，你還真沒有什麼誠意，這點小事都不肯做嗎？」徐馥雲皺著鼻子取笑道，他的大男人主義難道都不能為誰改變一下嗎？就算是為了表姐。

徐馥雲調皮的笑臉填滿了他的腦海，惹惱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受不了她的輕視，好像自己很無能似的。

「給我硬幣。」李掣冷眼一掃，視線最終不屑地落在夾娃娃機上。

徐馥雲將零錢直接丟給他，一臉踩到狗屎的表情，看來高高在上的他為了追求愛情，也是可以放低姿態的。

他照著機器的指示投幣並開始操作搖桿，接著和白雨涵一樣不斷地失敗，這段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有操作搖桿時機器發出的音樂聲，一通一遍提醒著失敗的事實。

李掣被自己的無能惹惱了，發泄似的連續拍打著按鈕，難得孩子氣地低咒道，「見鬼了。」

他面色陰沉地轉身，將所剩不多的硬幣拋還給徐馥雲，「夠了，走吧。」

「再籌一下。」徐馥雲將他擠到一邊，再次啟動遊戲，「玩掉這幾枚再走。」

他無聊地撇開臉去，看到白雨涵盯著布偶的側臉，有點落寞又帶著期許，她就這麼想要那個布偶嗎？他雖然困惑，卻沒有想揭開謎底的好奇心，因為無論她想要什麼，他相信他都能滿足。

就在此時，白雨涵嫣然一笑，李掣的眼神也更深邃了幾分，她就像芙蓉花一樣，是美這個概念的最佳代書人。

「喔耶！」站在旁邊的徐馥雲興奮地搖晃著剛剛抓到的黑貓布偶。

李掣往外挪開幾步，不屑地看著她。

「雨涵姐，這個送你了。」徐馥雲伸長手臂將布偶往白雨涵懷裡一塞，然後又朝投幣口放了兩枚硬幣，「這次我要夾那隻系著領結的小狐狸。

「小雲很會玩夾娃娃機嘛。」捏著布偶軟軟的臉，白雨涵滿眼笑意地誇獎道。

「吃喝玩樂的本事她一向很厲害。」李掣冷笑，目光卻落在徐馥雲說的布偶上，看著它被機械爪牢牢夾住，被帶到空中之後搖搖晃晃地在出口落下，表示勝和的音樂聲再次從機器里流瀉而出。

「哈哈，這個是我的。」徐馥雲舉起戰利品向李掣炫耀，「看，多可愛。」

「比起可惡的你，它確實可愛多了。」他冷淡地胖掄。

嘟嘴的小女人與冷傲的大男人，這畫面讓一旁的白雨涵由衷地感到開心，彷彿回到青春歲月，幾個好友相聚，說說笑笑、吵吵鬧鬧，輕輕鬆鬆不用想太多。

「這下可以走了吧？」李掣轉過身抬手看了一下表，「不早了，再晚一點就得排隊了。」他可不想在遊樂園的餐廳排隊等位子。

「放心，那間燒烤店總共有三層樓，而且還有包廂。」接話的同時，徐馥雲的手又落在搖桿上。

「你回國才多久，對這裡很熟嘛。」她是童心未泯還是不務正業？

「啊，跟朋友來過兩三次。」

「你還有朋友？」既然有那麼多狐朋狗友，幹嘛還總是黏著他？

「嗯，就是一些企業的少爺干金們。」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幼稚嗎？」夾娃娃機、看煙火、坐纜車、吃烤肉，整天就是這些娛樂酒動，難怪有學者說現在的年輕人是草莓族。

「年輕的時候就該做年輕人做的事，」她終於在最後一輪抓到自己最想要的長頸鹿布偶，轉身面向李掣說：「這樣才不會有遺憾，阿掣，其實是你太早熟了，所以看什麼都覺得幼稚吧。」

「哈哈！」早熟兩個字讓白雨涵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李掣只覺頭皮下的青筋在跳，這丫頭的膽子想必是被自己無止盡的忍讓慣大了。

「那你還死皮賴臉地纏著我這位超齡大叔幹嘛？累積經驗嗎？」

「因為年輕所以無畏，所以喜歡你就要追你。」徐馥雲是不會被打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