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杜詠維一拳捶在牆上,「我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孩子的事情就算會讓詠心崩潰,會恨你要她打掉孩子,也不會失常到這種地步,而回到那個時候的樣子!該死!方眉果然又是始作俑者,是導火線。」
慕弈開的表情變得很奇怪,那是一種嗜血般的侵蝕,卻平靜異常:「方眉……又是她,我一次又一次給她機會,以為她會覺悟,看來……我沒有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沈斯喬幾乎也快跟著安詠心一起瘋掉,「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著慕弈天僵硬地凝視安詠心的表情,杜詠維知道他不願再回憶當年,於是強迫自己淡淡出聲:「我只告訴過你,詠心的媽媽是死於心臟病,卻沒有告訴你,她死的時候,詠心最後連她的屍體都沒有看到,方眉是存心讓我大哥後悔、存心折磨詠心的;當詠心趕到醫院的時候,方眉已經派人把安蕊馨的屍體送到火化場,詠心哭著哀求讓她見她媽媽最後一面,方眉卻都沒有答應,她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詠心,就像她曾經對詠心她們母女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我和我大哥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發現詠心的精神都很不正常,她失魂落魄沒有任何反應,之後就害怕陌生人、喜歡躲起來,只要有人接近她,她就會撕咬對方,後來經過檢查,詠心……因為長期以來的精神壓力,加上受不了母親的突然消失,又被方眉刺激,出現了輕微的精神分裂癥狀。」
看到沈斯喬青白的臉色,慕弈天冷冷地開口:「後來是我把她接回了安家,跟外公住在一起,那時候,她最喜歡像現在這樣躲在桌底、不出來,我和詠維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才讓她清醒,走出那個可怕而陰暗的世界。
後來她不忍外公看到她而想起女兒傷痛,就搬出安家獨立生活,她身邊唯一能接近的人,只有我和詠維,我們一直很保護她,不願意她再受傷害,可是你……因為你,把她再次打回了地獄。」
沈斯喬怔怔地看著慕弈開,思考著他說的每句話,是的,他就是那個血淋淋的劊子手……
「一切都是我的錯。」他輕輕說著:「如果她瘋了,我會跟著她一起瘋掉。」
杜詠維拉住了慕弈天,不讓他再說下去,他親眼看到過沈斯喬是如何糾結、怎麼痛苦,他知道沈斯喬是無可奈何,只是,最終也沒有辦法避免這場劫難……
看不慣沈斯喬這般怯懦,慕弈天狠狠地揪起他給了他幾拳,把他打倒在地,嘴角流血,沈斯喬卻只是獃獃地笑著,沒有什麼反應。
慕弈天輕蔑地笑著:「沈斯喬,你想跟詠心一樣瘋掉嗎?我告訴你,你不配!你沒資格跟詠心一樣封閉自己,就算再痛苦,你還是必須承擔起這份責任,從現在開始,你要照顧她、安慰她,必須用更長的時候讓她再次從那個痛苦的深淵走出來,別告訴我,我和詠維做得到的,你卻做不到!」
慕弈天的一席話,驚醒了沈斯喬是啊,他這是在幹什麼,自暴自棄嗎?這麼不負責任的把詠心丟給杜詠維或者慕弈天?
不,他曾經說過,她必須待在他的身邊,那裡也不準去,他要照顧詠心!
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那張俊顏上似乎再沒了任何特別的表情,似乎只要安詠心一天不醒來,這張臉上,便不會再有笑容。
慕弈天嘆息地閉上了鳳眼,詠心……用你的心去看,從你的害怕、你的仇恨中醒來,看看我們,走這樣愛你、在乎你,你怎麼捨得我們這樣痛苦和悲傷呢?
四年後……
恆簡律師事務所走廊深處的辦公室內。
「Boss,上次那件案子辦好了,是不是遵守承諾給我一年的假期?」坐在首座男子的身側,一身銀灰西裝的男人清冷地說。
邢簡恆依舊似乎沒有太多變化的娃娃臉有些動容:「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這是我的私事。」
邢簡恆微眯著眸盯著身側的男人,很想從記憶里搜索出他四年前的樣子,認真、刻板,眼神里乾淨純粹而充滿隱忍的睿智,那是一個初出茅廬卻暗含野心的年輕人;而現在,清冷、淡漠,眼神里的睿智不減,卻多了很多複雜的憂愁,不再純粹,是心,蒼老了嗎?
「需要幫助的話隨時開口。」
「謝謝。」
盯著他準備離去的頭長背影,邢簡恆輕聲地說道。
「遵守承諾,一年的假期,等你回來,恆簡需要你;還有……你要做的事情,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是,Boss。」背對著邢簡恆淡漠地回答。
僵硬的背影有些微顫,點點頭,他邁著步伐離去。
又是春至,一片生機盎然之景。
沈斯喬像往常一樣走進這家私人醫院,春至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仍是年復一年不見天日的陰霾。
熟悉的走廊,他走過成千上萬次,來到她的病房前,透過病房巨大明亮的玻璃窗,沈斯喬面無表情地看著裡面坐在窗檯前的女人,墨黑如古潭的深眸底,卻是掩飾不住的痛徹心扉。
即使過去了這麼久,他還是忘不了最初她咬著他,說是他害死了他們的孩子那一幕,他……
對她來說,竟是一個魔鬼。
嫩綠的枝啞散發著清香,幾欲伸進窗內,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安詠心如白瓷般透明無瑕的肌膚上,閃著耀眼的光澤。
她是一個活人,是一個擁有傾城容顏的絕美女人,但似乎,她又更像一個死人,空擁有活生生肉體卻沒有靈魂,毫無知覺的活死人。
現在的安詠心,安靜得如一尊上好精美的白瓷雕像,黑漆漆的眼瞳里沒有焦距,不會哭、不會笑、不會跑、不會跳。
沈斯喬還記得……
第一年每次來的時候,安詠心瘋狂如野獸,對他又撕、又咬、又叫,她沒有理智,只想把靠近她的人全部驅離,他從不反抗,即使遍體鱗傷,任由她怎麼對他,他還是親手照顧她。
第二年每次來的時候,安詠心開始瘋癲地傻笑,自言自語,有時候臉上掛著再幸福不過的甜蜜笑容,問他,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好?我們生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好不好?有時候襲上惡毒殘忍的諷笑,說,我恨你,是你殺死了我們的孩子對不對,是你、是你。
第三年每次來的時候,安詠心開始步入了自己安靜的世界,不再吵鬧,只是一雙大眼怯生生地望著他,他前進一步、她躲避一丈,不讓他靠近一分一毫,像一隻失去刺的刺蝟,防備著一切,或許她的潛意識永遠覺得,他要傷害她。
第四年……
沈斯喬輕輕地走進病房,走到她的身邊,執起一方薄毯披在安詠心身上,她毫無反應……
是的,第四年,安詠心沒有了任何反應。
像一個真正的活死人。
不再給他任何反應,不抗拒他的任何行動,即使他說任何話、做任何事。
他的心似乎也已經跟著她的,死去了。
年復一年,他的希望、他的愛,都磨碎、破損得殘敗不堪。
沈斯喬握緊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冰涼的淚滑過俊顏、落至她溫熱滑膩的掌心。
他說,詠心,我們回家吧,不再住醫院,你用你以後所有的時間來折磨我,直到我擁著你,一起慢慢死去。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