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打電話叫救護車？難道，她以為他會餓死在辦公室里？

柏霄的嘴角掛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剛才對她那麼嚴厲，他還以為她會很樂意看到他餓死在公司。

簡亦晨挑起細細的眉毛。「我是好心才提醒你一句，人不是鐵打的。年輕的時候不注意身體，老了就有苦頭吃！」

「我老了以後有沒有苦頭吃，不關你的事吧？」看她故作兇狠的行徑，一股淺淺的暖流從他心頭上滑過。

為他現煮烏龍麵的秘書……她還真是有夠特別。

「吃不吃隨便你，我走了！」在他含笑的注視下，她帶著幾分尷尬，迅速轉過身。

看來，她又多管閑事了……

「你不看著我吃完，然後把碗筷收走？」身後傳來柏霄開朗的命令。「還有剛才的壽司，快點拿過來，我現在真的很餓，這麼一點烏龍麵，完全不夠吃。」

「你？」簡亦晨倏地回過身，臉上充滿懷疑。

「快去啊，還愣在那裡幹什麼？」柏霄挑起眉，表情半點不似開玩笑，霸道中甚至參雜著少許親切。

「這還差不多。」簡亦晨滿意的揚起頭，帶著欣然的微笑轉身。

柏霄……還真是個死鴨子嘴硬的男人。

明明都快餓死了，還在那裡挑三揀四、嫌東嫌西，到最後，還不是要吃！

真是的，他根本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孩！

虧他經營那麼大的事業，卻在個人生活管理上完全不及格。

「我拿來的話，你要全部吃光，知道了嗎？」回過身，她低聲警告。

柏霄投給她「你很無聊」的一瞥后，就快步走向沙發。

剛一坐定在沙發上，他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心滿意足的吃起熱騰騰又香噴噴的烏龍麵。

她的味道調得剛剛好，麵條也順滑無比，正合他的口味。

沒想到只是簡單的一碗烏龍麵，竟如此讓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

「一群沒用的東西，都給我滾出去！」隨著柏霄的咆哮，柏實食品開發部的成員，全都逃命似的跑出了他的辦公室。

「你們不喝茶了嗎？」端著茶水的簡亦晨睜大眼，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看來，柏實食品的新產品企劃書敗給了覺昧，這次進軍日本的新產品，要由覺味一手研發，而柏實只能從旁輔助了。

輕敲房門后，她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進。「協理，你的茶……」

電話響起，滿面怒容的男人對她做了個放下的動作，就徑自接聽電話。

「……於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柏實跟你們合作的誠意？……如果不是，為什麼不能讓我查看覺味的會計賬簿……合約里的確沒有這樣約定……很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柏霄用力掛上電話，渾身燃著憤怒的火焰。

他頎長的身軀散發暴怒的氣息，下顎緊繃，表情僵硬的在辦公室里踱步。

「混蛋！」

當簡亦晨放下茶杯，準備離開他的辦公室時，背後傳來了他的咒罵聲。

「簡秘書，給你們陳董打電話，我要直接和他談！如果他認為我另有目的，我也不必再在這裡浪費時間！」

「協理，我很想照你的吩咐去做，不過……一個小時前我就給董事長的機要秘書打過電話了，得到的答覆是董事長還在休養中，公司全權交給於總處理。」簡亦晨也無能為力。

她很清楚，柏霄最近遇到了一些阻礙。

力主兩家公司合作的董事長，因為身體原因休假療養后，一直反對合作的於總經理，就掌管了公司所有的事務。

顯然，於總經理給柏霄製造了不小的麻煩。

只要是柏霄想推動的事，覺味上下就沒有一個部門肯配合。

「再給我打！」聽到她的話后，柏霄的衝天怒火，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於世傑，你給我等著瞧！能夠阻撓我柏霄的人，應該還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他俊美的面龐被一層暴戾之色籠罩，連五官的稜角都因此而變得分明。

「說這樣的話，好像小孩子一樣，真是有夠幼稚……」簡亦晨邊喃喃自語，邊走出辦公室。

「你又在那裡嘟嚷什麼？」柏霄眯起雙眸，一臉懷疑的瞪著她。

他好像聽到她說什麼「幼稚」、「小孩子」之類的話……難道，她現在已經正大光明到敢在他面前說他壞話了？

「沒……沒什麼……」轉過身，簡亦晨用微笑掩飾自己的心虛。

「協理，其實我一直想要問你，兩家公司只是合作而已，你為何一定要把辦公室搬到覺味來？這樣豈不是很不方便，而且也還滿……浪費時間……」在他越來越逼人的目光壓迫下，她「呵呵」的乾笑了兩聲。

她再度在不恰當的時間，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她平時不是這麼八卦、好打聽的人，可是只要在他面前，就會突然變得膽大。

大概是因為，她發現他雖然易怒、脾氣大、不耐煩，又愛訓人……但其實是個很有原則和很講道理的上司。

他從沒有假公濟私的刻意為難她，如果做得好，還會受到他的認可；他也不會因為自己要加班，而強迫她跟著一起加班，更不會在假期里隨便打擾員工……

就算她偶爾犯錯，他表面上會責備，最後卻都原諒了她。

更何況，每次和她嗆聲，他也從沒有用自己的地位壓迫她，更沒有真正佔過上風。

「你也和那個於世傑一樣，很想把我趕走是不是？」柏霄微微眯起危險雙眸。

「你認為我在這裡辦公，是件多餘的事？」想到這裡，他的怒火就更加高漲，幾乎要竄出心頭。

她就這麼巴不得他走嗎？

「我怎麼敢……」簡亦晨迅速低下頭，悄悄吐了吐舌。

其實她本來也覺得，柏霄這個所謂的董事長協理，實在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他還讓她離開自己熱愛的崗位，不情不願的當上了他的秘書。

柏霄不屑的抬了下眉。「只可惜，我柏霄從來不做半途而廢的事，而且，你確定你們覺味，沒有我提供的合作資金，還可以繼續順利經營下去嗎？」

「當然！我們覺味的營運很不錯，每年的銷量都在業界排名前三，而且還有固定的賣場和銷售通路……」簡亦晨立刻驕傲的反駁。

柏霄冷笑，斜睨了她一眼。「如果實力真是這麼強大，又怎麼會答應和我們合作？你以為兩家合作的理由，僅僅是因為柏實想要鞏固台灣市場，而覺味想要拓展海外市場，所以我們互相利用資源這麼簡單？」

「難道不是？」簡亦晨立刻好奇的抬起頭。

柏霄驕傲的輕勾嘴角。「你剛才說得沒錯，如果只是為了協調合作事宜，我的確沒有必要將辦公室搬來這裡。」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簡亦晨放下手裡的托盤，憂慮爬上她清秀的臉。「難道我們覺味，在經營上真的有大問題？所以董事長才會積勞成疾，還突然心臟病發作……」

憂心忡忡的簡亦晨，讓柏霄的怒氣逐漸平靜下來。

「作為一個小職員，你對公司還真是忠心耿耿。」這一個多月來的冷眼旁觀，讓他發現，她對工作的熱愛與認真程度，旁人很難想象。

「因為公司對我們每個員工都很好。」

她挺起腰，小巧的臉蛋上浮現理所應當。「就拿我來說吧，雖然我只有商專文憑，但公司還是願意根據我的表現，給我機會，讓我獨立開發新產品。說到這邊，如果不是因為你——」

帶著極度的不滿與怨氣，她嘟起不滿的嘴，用力瞪著他。

「像你這麼熱情的員工，還真是少見。」柏霄不以為然的輕輕一笑，俊逸的面龐恢復了一貫的玩世不恭。「你想知道你們公司的問題所在嗎？」

「我想知道！」簡亦晨立刻點頭如搗蒜，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她如臨大敵的樣子，讓他感覺十分有趣。

公司對她好，難道不是因為她對公司來說，是有利用價值的員工？要知道，沒有一個老闆會平白無故發給員工薪水的。

她付出勞力，所以得到報酬。

但這樣簡單的事，到了她那邊，倒好像覺味是她的大恩人一樣。

這個看似氣勢洶洶的兇悍女，心思還真是單純。

「這本來是屬於我和陳董之間的秘密約定——但我可以破例告訴你。」柏霄雙手環胸，悠閑的靠在辦公桌前。「你應該……會替我保密吧？」

她的天真單純……也許對於他來說，有著很大的利用價值。

「那當然！」她迅速點頭。

「最近這幾年，覺味的成本加高，利潤卻逐年減少，以致面臨資金短缺危機。透過和我們柏實的合作，即使能暫時度過難關，但畢竟治標不治本。所以陳董希望我可以暗中注意覺味的資金流向，找到癥結所在。」他表示遺憾的聳了下肩膀。

「為什麼要暗中注意？如果董事長覺得資金使用有問題，大可以直接找會計部審查啊。」簡亦晨不解。

「我天真的秘書小姐，如果不是牽涉到諸多利益糾葛，會需要我這個不會參與你們公司內部派系鬥爭的外人來進行嗎？」

轉過身，他很自然的就拿起了她剛倒好的一杯紅茶。

「內部派系鬥爭？」簡亦晨皺起眉頭，滿腹心事的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你說的……是董事長和副董事長嗎？如果要削減成本、節省開支，可能真的會引起一場很大的爭執，畢竟他們誰都不願吃虧。」

「不僅如此。」柏霄眼裡瞬間閃逝一抹不易察覺的精光，「陳董還懷疑公司內部有人中飽私囊，在資金上動了手腳。所以我打算從開支巨大的開發部入手，畢竟產品開發，是覺味的命脈所在，如果這個環節出了問題，就麻煩了。」

「開發部？」簡亦晨犯愁的小臉倏地一亮。

柏霄的嘴角彎成詭譎的弧度，表情卻變得充滿遺憾。「只可惜，陳董心臟病發入院休養，於世傑那裡，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可以信任……」

「如果只是開發部的話，也許我可以拜託會計部的同事……那樣，應該可以看到賬簿……」簡亦晨遲疑地咬住紅唇。

柏霄微微低下頭，額前垂落的黑髮，擋住了他臉上充滿野心與侵略性的表情。

他撒下去的魚餌，她果然吃了。

簡單的程度，超乎他的預計。

「你可以向我保證，你剛才的話，沒有其他陰謀嗎？」簡亦晨抬起眼，鏡片后的眼神，如水晶一般清澈通透。

他……應該不至於用這樣的謊言來欺騙自己吧？不過，她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柏霄……

她可以信任他嗎？

柏霄無所謂的聳了下肩膀。「如果你不相信，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我另外再想辦法就好，你不用這麼為難。」

簡亦晨猶豫了。

「說到底，這是你們覺味的問題，和我柏霄還有柏實集團沒有任何關聯。我大可等到陳董出院后，再讓他給我授權，這樣一來，我也不用蒙受不必要的懷疑。」他雲淡風輕的低頭微笑。

「我有個條件！」簡亦晨昂起頭，雙手在身前鄭重的交握。「會計賬簿是很重要的東西，你不能影印，也不能帶出公司，而且，必須在我的陪同下查閱。你可以答應我嗎？」

她希望自己這個決定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