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歐子琪愣住。「朋友？我們是朋友？」她不自覺的開心起來。

「不是朋友那是什麼？」齊少勛看著她——不對，是瞪著她。

歐子琪羞赧的笑了笑。「既然是朋友……那朋友之間還計較那麼多幹麼？你不要生我氣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胡亂誤解你。」

朋友，他說他們是朋友耶。

歐子琪的心因為對方的話立即欣喜不已，什麼身分、職位，全都如浮雲般一掠而過。

「生氣？我哪有？」他揚起頭。「這種事還不值得我生氣。」

「你有，而且還氣得不輕。」看到齊少勛像小孩子一樣固執的表情，歐子琪又一次忍不住失笑。

三十歲的男人，還是堂堂投資總監，但她卻覺得對方其實沒那麼成熟，不但和她生悶氣，還很孩子氣的不肯承認。

為了更加了解他，她趁休息之時，查了刊在公司內部雜誌上的專訪。

文中說齊少勛非常穩重內斂、冷靜睿智，又是如何的處變不驚，泰山崩於前，而巍然不動；不但擁有敏銳的投資觸覺，也擁有非常宏觀與客觀的經濟視野。

他該出手時從不手軟，該沉著時又從不衝動……

這洋洋洒洒的文章，看得她心潮澎湃，對他的崇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不過現在看來，他也有沉不住氣，和斤斤計較的時候，而且對方，還是像她這樣的小女生。

「你說什麼？」齊少勛雙手環胸，挑起劍眉，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調皮的臉蛋。「我沒有生氣。」

她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還敢說沒有？我包包里有鏡子，要不要拿給你看一下？」歐子琪作勢欲拿出鏡子。「臉拉得比馬還長……」

「歐子琪，你少沒大沒小！」他一把蓋住她的包包，然後搶到手裡。

「哇，現在就端出總監的架子來嚇唬人啦？」她掩嘴而笑。

「就算不是你的上司，我的年紀，也比你大很多！」

「是大哥的話，不是更應該讓著我？」她做了個鬼臉。

在她如春風般的笑聲中，齊少勛僵硬的臉頰終於鬆開，氣氛也變得融洽。

「我們要去哪裡？」歐子琪看著窗外的霓虹燈，發現他們正駛向東區。

「去我家吃飯。」齊少勛把頭轉向窗外。

「吃飯？你不生我的氣了？」

他冷哼了一聲。「你早上的話，也不是完全沒道理；這說明你很正直，也很有原則，這點應該得到讚賞和……鼓勵。」被誤會了，生氣歸生氣，但他豈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

笑意在她清秀的臉上蕩漾開來。「那……我不需要辭職了吧？」

這麼好的工作，辭了多可惜……

齊少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痕。「當然不需要。」

不過，當車停在他所居住的高級公寓門前時，歐子琪卻變得躊躇不前、心事重重。

「我看，我還是不去了……」雖然他說他們是朋友，但他們的經歷、背景、身分、年紀，都存在著差距；如果她不辭職，那他們還多了上下級關係……

「怎麼了？」齊少勛皺眉。

「你是總監，我是小職員，去你家吃飯……不太合適。」她抓緊自己的包包，忐忑的垂下眼。

齊少勛神色很平靜。「歐子琪，不管我是總監還是什麼人，我都只是我，你也還是你。」

抿了下嘴，她對上他明亮沉穩的眼。「是嗎？」

他緩緩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沉默的等待她做出決定。

「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她細細咀嚼著這句話，漸漸綻放笑靨。「沒錯，你說得對。」

這簡單一句話，化解了她心底的顧忌與擔憂。

朋友之間，不該想得那麼複雜，也不該讓身分、職位這樣的東西綁住手腳、縛住心靈。

既然對方願意和她交朋友，那麼她也應該屏棄這些世俗的觀念。

看著歐子琪釋然的笑容，齊少勛心情輕鬆的走下車，他為她打開車門，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下車。」

揚起眉，對上他淡淡喜悅的表情，她心湖悄然泛起點點歡樂的漣漪。

可以和他做朋友，真好。

握住他的手，他手掌的溫度立刻傳到她心底，溫暖了她的四肢百骸。

歐子琪看向對方一貫雲淡風輕的臉，乖乖任他牽下車。

雖然齊少勛給人的印象是冷淡平靜的，但他卻有著她所遇到過最溫暖、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大手；他的手暖融融的，教人一旦握住，就不想鬆開。

歐子琪明白，不管未來如何變化，只要齊少勛願意對她伸出手，她就一定會緊緊抓住。

毫不猶豫。

夏去秋來，秋去冬來，轉眼間又到了年底。

過去幾個月，歐子琪在嶄新的崗位上不斷學習，一邊兼顧學業，一邊愉快而忙碌的工作著。

但最讓她高興的是，她和齊少勛，成了真正無話不談的朋友。

雖然白天他是投資總監，和她這個小小的助理小妹間，橫亘著長長的距離，不過他們還是會在休息時間互相傳個簡訊，或者用MSN聊上幾句；但下班后，他們就會像普通朋友一樣見面聊天。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多數時候，他們會待在他的公寓里，泡上一大壺紅茶，天南地北的談心，或者各自工作讀書。

她在工作上若是遇到了問題，他都會不吝指教；不過歐子琪慢慢發現，齊少勛也開始就一些問題，尋求她的意見，希望她站在新人員下和年輕人的角度，給予他不同的見解。

齊少勛不再只是一個聆聽者，而開始願意談論自己。

他會向她傾訴工作上的困擾或者目標，也會告訴他生活經歷和家人的情況。

每當這種時候，歐子琪總是感到異常欣喜。

這說明，對方是真的將她當成了知已好友，才願意對她敞開心扉。

她知道他上頭還有兩個姊姊，都已經嫁人了；父母和姊姊們全都住在加拿大，而他在美國攻讀碩士學位時，進入現在的公司工作。

三年前，他在金融危機中表現出色，進而得到晉陞的機會，一躍為投資銀行內最年輕的高級主管。

今年年初，他再度因為表現優異，而被派到台灣分公司，成為獨當一面的投資總監。

齊少勛的經歷有些傳奇，也無法複製，是危機造就了他的迅速升職，而他個性里的冷靜與淡漠，讓他可以清晰的掌握形勢、讓對手不敢小覷。

從他身上，歐子琪學到了不少東西，也漸漸對金融有了興趣；但最重要的是，她想要深入的了解他，不只是他的經歷，更重要的是他的內心和想法。

只有那樣，她才能拉近和他的距離、讓自己更加靠近他，直到有一天，融入他的世界里……

歐子琪發現，他的工作不僅忙碌，壓力也很大，加班到深夜甚至通宵，是家常便飯；而為了監視全球金融市場的動向，半夜還得常常召開緊急會議，再加上時常得到各國出差考察、參加會議……

因此他的生活起居，完全沒有規律可言，作息時間更是混亂不堪。

而且和所有獨自居住的單身漢一樣，他的私人生活，只能用糟糕兩字來形容。

雖然齊少勛有請人做家務，但終究不夠貼心。

他的毛巾、枕頭、床單、被子……雖然材質上乘，卻都跟飯店一樣使用白色。

而香皂、牙刷、牙膏、刮鬍膏、須后水、古龍水、洗髮精……等等，所有的生活用品，雖然定期更換，但永遠都是同一品牌的同一型號。

雖然這樣便於管理，但也讓「家」，變成了一成不變的飯店，毫無驚喜。

歐子琪因為好奇，還曾打開過他的衣櫥，可她同樣沮喪且無奈的發現，他的衣服、配件，雖然都是名牌的，但不論顏色還是款式都很單調。

於是她開始幫齊少勛購買不同效果與口味的牙膏，將電動牙刷的型號升級，還更換了更適合冬天用的滋潤型肥皂、須后水、洗髮精，甚至將白色的毛巾和浴巾，都換成了更溫暖、更居家的款式……

剛開始的時候，齊少勛並沒有注意到，直到他發現電動牙刷用起來更順手、毛巾也比原來的柔軟舒適，就連香皂的味道都更怡人……

問了來打掃的阿姨后，他才明白，這些都是歐子琪的功勞，所以某天下班后，他帶她去西餐廳吃了一頓大餐；當他將準備好的小禮物放到她面前時，她不由得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齊少勛不明所以的挑眉。

歐子琪只是繼續獃獃的看著他。「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你為什麼要送我禮物？」這太讓她驚訝了，他看起來可不像是會準備驚喜禮物的那種浪漫個性。

「不是特殊日子，就不能送你禮物？」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狡黠。「不想要的話我可以收回……」

「誰說我不要！」當對方伸手準備把禮物取回時，她立刻一把將東西抽走。「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東西。」她如獲至寶似的，將包裝精美的長形盒子捧到懷裡。

「那就快點拆開。」齊少勛喝著香檳，笑容點亮了他輪廓分明的俊美面龐。

歐子琪的心跳悄然加速，她悄悄輕嘆，只要他願意，就能笑得如此和煦動人，讓人簡直無法移開視線。

帶著說不清的嬌羞，她紅著臉、低頭拆開包裝。

她懷有幾分小小的期待，不知道裡頭會是什麼……看盒子的形狀，是項鏈嗎？

歐子琪的腦海里，閃過不久前剛看過的言情小說中的畫面，男主角送上有著心型吊墜的項鏈，還親自為女主角戴上……

她迫不及待的打開，卻發現盒子里躺著的是一支鋼筆，根本就不是什麼項鏈。

歐子琪自嘲的笑了笑，她真是太糊塗了，齊少勛憑什麼送她項鏈？

他們又不是情侶，她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不喜歡？」對於她嘴角那抹嘲諷，齊少勛有些不解。「這是我親自為你挑選的簽名筆，希望你可以用它，簽下你未來人生的每一步。」

他想了好久，才想到要送她簽名筆。

畢竟他們不是情人，送花、巧克力、首飾……都不太合適。

「喜歡。」歐子琪露出感謝的笑容。

「這是很有意義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保存和使用……咦？你怎麼還放了一把鑰匙在裡面？」她發現鋼筆下，還躺著一把鑰匙。

「這也給你。」

「這是？」她一臉茫然。

「我家的鑰匙。」齊少勛的口氣很輕淡。「這樣以後就算我不在家，你也可以隨時過來。」

歐子琪把鑰匙放回他面前。「你不在家時我去幹麼？我不能要。」拿他家的鑰匙？感覺怪怪的……

「拿著。」他推回去給她。「明年你就要寫論文了，如果畢業后想留下來轉正職，那工作難度勢必會變大。你那間小屋，實在是不適合人住；既然你堅持不搬家，那就經常來我這裡吧，不管是看書、上網或寫論文，都方便點。」

「那裡房租便宜……」歐子琪搖頭。「而且我住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你的好意我心領，但是……」

「明年起，我可能有大量時間不在台北，空著的房子也要人照顧。我可不是免費讓你使用我的公寓的，給你鑰匙，主要是方便你幫我買東西、顧家。」齊少勛靠向身後的椅背。

「你發現了？」她還以為，他遲鈍到沒有發現不同。「怎麼樣？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