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皇上賜婚】
楊紫青見紫安看了這麽久竟沒出聲,遂擡頭,見他拿著試卷出神的樣子,不禁微微有些訝異,此時的紫安,嘴角微微牽起,雖然低頭看著手裡的試卷,但眼中卻透出一種迷離的喜悅以及思念,新奇的緊兒,楊紫青不禁挑挑眉笑道:
「紫安,想什麽呢,這麽高興,說與朕知道,咱們一起樂一樂」
楊紫安一愣,俊臉竟有些發紅,搖搖頭道:
「沒想什麽」
遂把卷子放到御案上道:
「皇上真知灼見,真是好文章,看來搏武這一向果真進益了」
楊紫青忽然想起一事,好奇的道:
「你在平安城可曾見過博蕙的雙生妹妹,叫什麽來著」
說著掃了一眼旁邊恭立的胡康,胡總管忙道:
「閨名叫蕙畹,張蕙畹」
楊紫青恍然道:
「對!蕙畹,朕竟忘了,所謂,竹檻氣寒,蕙畹聲搖,新綠暗通南浦。正是出自張功甫的燕山亭,前些日子,朕去張雲昊的園子逛了逛,雖未得見,但觀此女心思才情,竟是別樣出挑的,就不知本人就系如何了」
楊紫安心裡不禁咯噔一下,他和皇上的情分甚篤,於皇上的性情也知之甚詳,皇上對女人向來薄情,但卻多喜有才情之女,帝后不睦,雖說有抑制外戚做大的因由,但另一個,楊紫安也曉得,皆因這皇後娘娘,雖容顔絕麗,但卻是個不識幾個字的,故有些流於媚俗,故,皇上從心裡不喜。想到蕙畹雖年齡尚幼,可貌美才高,若是皇上動了心,可就糟了。
心裡暗暗計量著,怎麽想個法子杜絕此事,眼前忽的一亮,記得以前蕙畹對付洪先生的手頓,所謂先下手為強,倒甚是有用,想到此,撩衣跪倒在地,楊紫青一怔道:
「紫安你這是做甚」
楊紫安道:
「臣弟尚有一事,還請皇上成全」
楊紫青擺擺手道: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有事你起來說也就是了」
楊紫安卻沒起身,仍跪著道:
「初春時節臣弟出京之時,皇上曾言道,若臣弟有心儀之人,您可賜婚」
聽到這話,楊紫青不禁哈哈笑道:
「朕道甚事,原來紫安春心動已,可是那家閨秀,值得朕的皇弟這般著緊,朕倒越發好奇了」
楊紫安略略遲疑,卻繼續道:
「不是別家閨秀,就是皇上剛提到的,平安府知府的三小姐張蕙畹」
楊紫青一愣,伸手扶起他道:
「這麽說你是見過了,和博蕙像不像」
楊紫安目光一閃,有些含糊的道:
「五官有八分相似,氣質上卻是男女的天壤之別,故也不大一樣」
楊紫青不免有些遺憾的道:
「你卻是如何見到的」
楊紫安道:
「因初春回去,臣弟去臨濟寺偶然碰到的,當時她兩個兄長在側,故有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你就心儀了,可想而知是個不錯的了」
楊紫青玩味的道,楊紫安道:
「非是因此,卻是臣弟有些迂腐了……」
楊紫青頓時明白了一二,開口道:
「你是因博蕙……」
後面的話,楊紫青也沒說下去,低低一嘆道:
「想那張惠畹即使有過人之處,過了年也才不過才十一,你卻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至少要等上三年才可婚娶……」
楊紫青話沒說完,楊紫安急道:
「臣弟願等」
楊紫青仔細端詳了他半響,低聲笑道:
「這倒令朕更為好奇了,想那張蕙畹今年不過十歲,如何讓皇弟這樣上心起來」
楊紫安一時有些諾諾的不知如何應答,楊紫青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
「好!即是皇弟願等,且朕也應過你,朕下旨賜婚,想那張蕙畹卻真真是個有造化的,能的皇弟如此相待」
這裡皇上下旨,著大總管胡康親自去平安城張府宣旨,以示聖寵。胡康卻暗驚,心道原先瞧著張家那丫頭就是有些機緣的,如今可真真是一步蹬了天,這皇家宗蝶之上的正經王妃,說實話,比後宮里的娘娘們還有體面些。遂領了聖旨,帶著人連夜趕往平安城去。
到了第二天未時初刻,才到了平安城張雲卿府外,下了馬高聲道:
「聖旨到,平安知府張雲卿接聖旨」
門口的家人聽了,唬的急忙進去報信,張雲昊穿戴整齊,闔府上下大開中門,點了香案,跪下接旨,胡康手捧聖旨大步邁進張府,略略掃了一眼下面,當頭的一中年男子,身著四品官服,跪在地上手,有些微微顫抖,大概是嚇住了,該是張雲卿了,旁邊一個微微發福的貴重婦人,後面半步,跪著三男一女。胡康大約知道三個該是博蕙公子的兄弟了,右側首卻跪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女,垂首而跪,看不清面容,應該就是那位張蕙畹了吧。
看前面張雲卿有些簌簌發抖的樣子,胡康不禁低聲道:
「張大人,不必如此,這可是你張府的大喜事到了」
張雲卿還沒聽明白,卻瞧見這大太監面色和緩,笑容可掬,雖仍不知禍福如何,卻心內定下了一二。胡康微微一笑,恭立在前,展開手中的聖旨,大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皇弟平安王世子楊紫安,宗室嫡出,人品貴重,行孝有嘉,文武並重.而今已至沖齡,今有平安知府張雲卿之嫡出三小姐,張氏蕙畹.年芳十一,品貌端莊,秀外惠中.頗有才名,故,朕下旨欽定為御弟楊紫安之正妃,待及笄后,擇日大婚。欽此。」
胡康的聖旨剛一讀完,一家人不禁都驚在當場,再也想不到,怎麽天外飛來這一樁婚事,張雲卿和劉氏對視一眼,心裡道,好容易博蕙脫了出去,怎麽轉眼又成了世子妃,兩人不禁齊齊疑惑的掃了一眼,後面同樣怔楞住的蕙畹,難道她和世子私下見過面不成。
這些話此時當然不能問,一家人先謝了恩旨,張雲卿招呼胡康進廳中奉茶,胡康卻好奇的看向蕙畹,蕙畹擡起頭來,正對上胡康的面,不禁又是一愣,太監的聲音大都差不多,剛才沒聽出來,這以照面,沒想到竟是大總管胡康,不禁暗暗震驚。
胡康乃皇上近身的心腹之人,且管著大內,即使當朝一品見了,也要客氣幾句的,蕙畹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他來宣旨,算起來,已經多年不見了,這胡總管到也沒甚變化。胡康卻也是一愣,雖知道是博蕙的雙生妹妹,勢必相似,可這一照面,卻真真如世子所說,五官相似,氣韻卻大相徑庭。
雖年紀雖不大,卻眉目清明,儀容不俗,一行一動,都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派,著實不凡。遂仔細打量起來,只見頭上戴著一個頭箍圍髻,雲頭形圍髻上,鑲著一排成色極好的珍珠,下邊垂下串串小珠,頭箍上有朵朵五瓣小珠花,微微一動,發上垂珠幻出一片耀目的珠光。映的小臉愈發晶瑩剔透。
身穿著一件大錦緞五彩花卉的右衽大紅綉裙,不盈一握的纖腰,被一根翠色絲縧系住,下擺處,垂著一個鑲金松石花囊,凝脂般的頸上,戴著一個人物故事紋的金項圈,通身的氣派,端的不一般,也莫怪世子爺那麽著緊的急求著皇上賜婚。
蕙畹被他打量的有些微微臉紅,在午後陽光的映照下,越發顯得容色如霞,胡康不禁微微點頭,張雲卿道:
「公公請」
胡康這才笑眯眯的進了正廳,坐下略喝了口茶,不禁笑道:
「張大人莫要拘束,雜家和令弟侍郎大人,很是熟絡的,這也是你們張家的造化,大喜事」
說著側目看了看一邊肅立的三個男子,頭先一個十七八歲,斯文俊秀,弟二個,神采不俗,卻是十四五歲大小,最小的一個,不過五六歲的樣子,細細看去。竟比張家小姐還似博蕙公子,不禁沖博峻招招手。
博峻小孩子家,那裡懂得怕字,又被爹娘兄姐一向寵溺慣了,自是不怯場的,看了看爹娘,遂走到胡康身前,胡康笑眯眯的仔細打量片刻,細看卻也又有些不像,只一雙瀲灧黑亮的眸子,透出十分的精靈,卻是相似的緊。不禁很是喜歡,伸手把自己手上的一串蜜蠟手串,遞給他道:
「頭一次見面,雜家瞧著甚是面善,這個權當個見面禮吧,三少爺留著賞人也使得」
張雲卿急忙道:
「公公隨身之物,必是上好的,卻怎好給他一個小孩子家」
胡康笑著伸手摸摸博峻頭上的總角髮髻道:
「不妨,這也是雜家高攀了」
說著站起身道:
「聖旨已到,雜家這就要回京復旨去了,三小姐還要速速收拾了,進京謝恩,不要疏忽了才是」
張雲卿急忙應諾,恭敬的送出府門,到了門外,胡康卻停住腳步,掃了博文搏武一眼笑道:
「張大人不愧是書香世家,教子有方呢,幾個公子卻真是一個比一個的才高,尤其今年的張解元的一篇策論,皇上那裡讚不絕口呢,想明年會試,定是會高中的,向來必是前程似錦的,雜家在這裡先恭喜了」
張雲卿急忙客氣了幾句。令命吳貴特特的包了一大包銀子,以做謝禮,胡康倒也沒拒,隨手收了起來。胡康自打馬回京不提。不到一日的時間,平安城卻是如炸了鍋一般,博文搏武一門雙舉人,這才沒過幾日光景,誰知張家哪個名不見經傳的三小姐,卻突然得了聖上賜婚,還是世子爺的正妃,那就是真真皇家宗室的人了,這張家一躍就成了皇親國戚,這簡直和做夢一樣。
不禁平安城的老百姓如此,張雲卿夫妻也覺得像做夢一般,只有搏武和蕙畹大約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也沒想到會如此之快,且這麽順利,到令蕙畹一時有些不敢置信,因著如今已經深秋,故張雲卿夫婦商議著,讓博文搏武也跟著妹子一起進京,在小叔家苦讀數月,以待開春的會試,倒十分便利。
故三兄妹這次一起動身,到了第二日晚間,蕙畹進京的行禮大約收拾妥當了,不妨平安王府的二管家親自上門來請。這平安王楊奇身體一向不好,到了秋冬季節,如非必要,一般很少出面,如今卻要見蕙畹,張雲卿大約猜到,估計這賜婚,平安王是知道不久的,兼只有一個獨子,雖已成定局,大約也要親自看了才放心。
張雲卿心裡一動,想著這倒是個天賜的好機會,遂和劉氏略商議了,就親自帶著蕙畹去了平安王府,卻說平安王楊奇,紫安進京后,天氣漸寒,也就絕少應酬了,每日只在暖閣看書寫字,或找些清客文人來,一起談詩論詞,倒也愜意非常。
賜婚旨意到平安城的前一刻,王府的快馬加急文,書也到了楊奇手中上面是紫安親書,倒也沒說旁事,只略略說明了賜婚如何來去,楊奇不禁暗暗納罕,這張家的三小姐,他也是最近略略有些耳聞的,據說自小病弱,跟著養母乾娘在庵堂里長大,乃是博蕙的雙生姊妹,不禁暗暗嘆息。
紫安的心,他多少知道些,自博蕙去了,一向鬱鬱寡歡,至進京前,不知怎麽到快活了起來,且和他商量著,把身邊的幾個大丫頭尋了歸宿打發了,身邊卻再也不要丫頭伺候,這次進京卻只帶了幾個隨身的小太監和侍衛,現在想來難不成是見過那張家小姐的,心裡中意了,故尋機緣求了皇上定下婚約。
不管如何,平安王還是想著,親自見一見這張家小姐才好,故,著二管家去請張家父女,二管家是清楚一二的,畢竟世子爺和張家小姐來往信件東西都是他傳遞的,但這關乎兩人名聲,也不好明說,原先還有些嘀咕,如今這聖上的婚旨一賜,這兩人也算過了明路,以後再往來信件物事,也不算怎樣,故也大大鬆了口氣。
卻也對張家小姐好奇的緊兒,自家世子爺的性子一向冷的很,就是瞧著博蕙公子的情分上,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終身大事玩笑的,這張家小姐卻真真令人猜不透,張蕙畹跟著父親進了王府,看二管家悄悄打量她的目光,不禁莞爾。
這裡女子出門,都要戴著遮面帷帽的,故這二管家也看不清蕙畹的面容,兼天色已黑,宮燈昏暗,只隱綽綽的瞧個輪廓罷了,二管家心道,瞧著倒是娉婷婉約,就不知是個什麽性子。
如今深秋,楊奇只在王府抱月軒東次間的暖閣安置,故蕙畹和張雲卿直接到了後面的暖閣,通報后,丫頭打起棉簾,蕙畹微微垂首,跟著父親進了暖閣,這裡蕙畹不曾來過,可是礙於禮節,也不好打量,隨著父親施禮畢,丫頭卻上來接蕙畹的帷帽,蕙畹遂大方的卸了帷帽,遞給她。
微微擡頭,正對上楊奇一雙審視的眸子,目光相對,楊奇不禁暗贊一聲,先不說容貌如何,只這一對璀璨瀲灧的眸子,就不同尋常,顧盼間,神采必現,眸子深處透出一種大智慧,五官卻和博蕙相仿,但卻也不大相同,遂心裡暗暗點頭。
一時下人上了茶來,張雲卿卻突然跪下來,蕙畹一驚也跟著跪下,楊奇卻一愣,見張雲卿的眼色,遂道:
「你們下去吧」
僕人們退下,楊奇自沿炕上下來道:
「雲卿,這是為何,你我如今更是親厚一層了,那裡用行如此大禮」
張雲卿接了聖旨就和劉氏商議了,兩口子原先計量的,將來蕙畹找一個尋常夫婿,平安富足的過一輩子,那些年的事情,也就徹底隱了下來。可誰知突生變數,轉眼就又和皇家搭上了關係,這件事若將來翻出來,往大里說,也許是滅門之禍也未可知,可往小里說,也不盡然,端看皇上的態度。
卻得了王爺召見的信兒,張雲卿想,如今之計,也只能和王爺全盤托出,將來若是翻出來,王爺叢中作保,想也不至於如何,端看王爺如何了,雖是一步險棋,但為保以後的平安,也只能走上一遭了。
想到此,張雲卿開口道:
「請王爺贖罪,三女蕙畹自小聰敏好學,會說時就會誦讀,臣教過一遍的文章,她就記得住,後來隨著愈大,卻愈加敏慧,因得了洪先生為師的機緣,臣大膽,令小女扮作男裝,陪讀於世子,得了名師教導,此本系欺君大罪,如今皇上又賜婚於世子,臣實實的有罪」
楊奇一聽,不禁大驚。
【化險為夷】
大驚之後,是不可置信,楊奇從來沒想過,女子真有這敏慧的,當年的博蕙多聰明啊,不說帝師洪先生,就是自己也是暗暗心折的,聽說夭折后,洪先生也是難過了甚久,直說是天妒,楊奇也引為撼事,誰想原來竟是易釵而扮而扮的一場大烏龍,真真古今難尋的稀奇事。
慢說女子,就是男子中,那裡去找博蕙那樣的,何況竟是眼前這個溫香軟玉的女兒家,想到此,楊奇不由的重新來打量眼前的博蕙或是蕙畹。雖是微微垂首跪在地上,身姿卻依然挺拔,絲毫不顯委頓,室內明亮的燈光下,只見她穿著一件紅白緞平針綉四合如意雲肩式的綉衫,側掩襟處綴著一串翠十八子的綴飾,大約是晚間,頭上梳了一個盤福龍髻,因不妨礙睡覺,故俗稱便眼覺,上面並無繁瑣的釵環,只籠著一個羊脂的白玉梳,雖簡單,但也很端莊。
垂首處,露出修長的脖頸,這樣看去就是一個不折不扣,含蓄溫婉的大家閨秀,和昔日那個調皮的博蕙,真真很難想成是同一人。楊奇忽然茅塞頓開,大約紫安知道了這裡面的因由,故才這麽急切的求了皇上賜婚的。
這也怪不得前些日子,打發了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頭,想來博蕙的性子,一向是驕傲的,且她的確有驕傲的本錢,為女子,容色明艷,溫婉大方,為男子,驚才絕艷,滿腹詩書,且**敏銳處,那裡去尋一個稍稍及的上的來,也莫怪紫安如此急切了。
楊奇捫心自問,若這丫頭是自己的女兒,估計也不會任其拘困於閨閣之間,勢必要尋那天下至好的名師來教導她,才不委屈了她去,張雲卿的心思,楊奇多少體諒,然,他也的確膽子大了些,竟然博蕙以女兒身陪著皇上念了大半年書,且說起來和皇上系出一師,這件事若是皇上追究,說不得欺君之罪的大帽子就扣下來。慢說張雲卿兄弟這些年的經營卻都付之東流,恐還要牽連上了好幾家,張老太爺一家,劉家,甚至連自己也難辭其咎,真真熱鬧的很。
想著眼風掃了張雲卿一眼,又有些失笑,誰說張雲卿厚道老實,他這一招簡直就用的妙極了,於賜婚之際,來向自己和盤托出請罪,無疑是知道,自己和皇上本是親叔侄,且一向親厚,想來雖是險招,但衡量利弊乃是最妥當的。心裡卻也在計量著這件事,該如何才能轉圜過來,終究這是一個小辮子,且漏洞百出,有心之人稍一研查,恐也是瞞不住的。
遂手指輕輕敲著炕桌,望著地下的父女兩人,心裡暗暗思量,暖閣中一時寂靜非常,張雲卿這汗都下來了,心道,難道這一招竟弄巧成拙了嗎。蕙畹餘光看到爹爹的臉色,彷彿都變得有些慘白了,不禁暗嘆,想來自己真正不孝,想當初,若不是自己賣弄,且想著自在,也無今日之事,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那裡有牽連父母兄弟的道理,豈不齷齪卑鄙。
想到此,蕙畹擡頭直視平安王道:
「王爺,當初都是臣女貪玩,央求了父母隨哥哥們進學的,爹娘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原無大錯,臣女願意認罪,於家人無干……」
蕙畹沒說完,張雲卿就大聲叱道:
「畹兒胡說,自古子女不教乃父之過,和你什麽相干,若皇上怪罪下來,也是爹爹來承當」
父女兩個各執一詞,楊奇卻低聲笑了,站起身親自扶起張雲卿,走到蕙畹跟前道:
「你也站起來吧,如今不管是博蕙,還是蕙畹,想來都和我平安王府脫不了關係去的了」
蕙畹擡頭見楊奇臉色和緩,目光里蘊著淺淡溫和的笑意,不禁心下一動,順勢站了起來。楊奇輕輕咳嗽一聲,周總管打起帘子走了進來,楊奇道:
「給張大人和小姐看座,另讓上了滾滾的茶來,說了這麽久的話,想必渴了」
頭先楊奇雖然斌退了下人,周總管卻是心腹,只在外間候著,故屋子裡的事情,他也清楚知道的,親自搬了兩個杌子放在下首,目光卻好奇的掃了這位昔日精靈的博蕙公子,如今的張家小姐,過幾年就是王府的女主子。蕙畹沖他微微一褔,坐在燈下,盈盈淺笑間,端的美麗可人,周總管遂暗暗點頭。
周總管也知道,這位可不是只長了個體面的模樣,那滿腹詩書。一身的才學,真真就是可著整個大燕去尋,恐也再尋不出一個來的,周總管原是大內出來的,深知什麽欺君之罪,皇上追究,沒罪也是有罪,皇上若力保,殺頭的罪,也不過彈指既過的,有甚大事,不說自家王爺和皇上的情分,就是這博蕙公子當年進京,那也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不然這些年張家兄弟能這樣快的飛黃騰達起來嗎,本來也是沒根沒葉的,不過是瞧著博蕙的情分,加上卻有才能罷了。
且這樣一個女主子,又是世子極愛的,將來王府的和睦可想而知,經過了皇宮裡的爭鬥洗禮,周總管知道,平淡和睦才是真道理,且這件事既然這張雲卿回了王爺知曉,這國事就變成了家事,左右都是一家子里的玩笑罷了,那裡真能算到欺君頭上。
下人上了熱茶,楊奇微微抿了一口笑道:
「你們父女倒也不必像明兒就要殺頭一樣,急赤白咧的往自己身上攬罪過,若是皇上追究,慢說你們父女,就是你家九族也不安穩的」
張雲卿看楊奇雖說的越發嚴重,但臉色卻很和悅,大約知道,他已有主意了,遂恭敬的道:
「還請王爺示下」
楊奇掃了蕙畹一眼道:
「這事說起來也無妨,將來若有人翻出來,本王就說早就知道的,不過瞧著這丫頭實在聰明,才讓她隨了洪先生讀書,畢竟丫頭也沒真的去參加朝廷大考,又有什麽,即使去了,也不應獲罪才是吧」,前朝還曾有個花木蘭從軍呢,難不成我大燕的皇上,還比不得前朝君王的度量嗎,一段千古佳話罷了」
張雲卿和蕙畹這才放下心來,楊奇卻又道:
「這件事可也有一人是要告知他的」
說著目光瞧向蕙畹,蕙畹站起身道:
「您說的是洪先生」
楊奇點頭道:
「你這金蟬脫殼不要緊,那老頭見天的唉聲嘆氣的,如今這些年了,卻在也沒再收一個弟子,大約是被你比的,那裡有入了他眼的去」
想到那個一本正經,卻有些老頑童性格的洪先生,蕙畹不禁失笑,楊奇瞥了她一眼道:
「本王真真想看,洪老頭知道他引以為傲的弟子,其實是個女娃子,會是何等臉色,最終他的弟子是沒影了,本王卻得了一個兒媳」
說著竟大笑起來,蕙畹不禁有些無語,從來不曉得這平安王有如此促狹的一面,張雲卿忙道:
「畹兒進京謝恩之事……」
楊奇擺擺手道:
「儘管去就是了,正好紫安也在京城,你們兩個從小一處長大,如今又有婚約在身,自是與旁人不同,雖男女相隔,但也不必太恪守那些迂腐禮節,偶爾見面也使得」
蕙畹不禁訝異的看向楊奇,要知道一個封建的大家長,如此開通真真不多見。楊奇對上她的目光,卻眨眨眼打趣道:
「怎麽,想不到父王如此開通」
蕙畹被他一聲自稱父王,說的臉頓時騰的紅起來,扥光下,越發如紅霞一般明艷不可方物。楊奇不禁微微笑道:
「能得這麽有才有貌的兒媳,本王還有何不滿意的,真真人生一大快事」
蕙畹卻有些羞的坐立不安。一場危機就這樣化為無形,令張雲卿夫妻大大鬆了口氣,再說蕙畹兄妹三人,收拾妥當了,第二天一早,辭別父母,向京城進發。張雲卿和劉氏領著下人站在門口。眼瞧著三輛馬車消失在逐漸亮起來的晨曦里,心中一時百味雜陳,劉氏不禁微微嘆口氣,張雲卿側頭看了她一眼,低聲道:
「孩子們終究會長大的,他們有自己必須去面對的事情,我們做爹娘的,也不過盡了我的心就是了,禍福造化本是命定,一切強求不來的,你就放寬心吧,左右身邊還有博峻在」
劉氏微微擡手拭了拭眼角道:
「縱是俗語說的好,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話雖如此說,可讓當娘的如何真能放手了去」
旁邊吳大娘忙道:
「夫人真真自尋煩惱,可著咱大燕找,也未必找的出來像少爺和小姐這樣出息的子女了,您啊,就坐在家裡等著做老封君吧,將來孫男弟女一大群圍著您叫老太太,這後福,您是享用不盡的了,這才到那兒」
一句話說的劉氏和張雲卿都笑了起來,頓時打破了些許傷感離情。再說蕙畹兄妹三人,一路說笑著進了京,博文搏武兄弟自是要去小叔府里安置,蕙畹也不能立時覲見皇上謝恩,需走那一套規制的流程,遞了謝恩的摺子上去,皇上再擇日召見才成的,故也一起回了小叔府里。
進府的時候,卻已是掌燈時分,數月不見,自是親熱非常,劉映雪拉著蕙畹,好好的說了會子體己話。話說賜婚旨一下,不用說平安城,就是京城上下,也都是一片沸沸揚揚的驚嘆聲,都說張家真真祖墳冒了青煙,本來就騰達的厲害,如今竟不知怎麽攀上了皇室宗親。說起來,以張家的門第官位,嫡出的小姐,若是給宗室做個側妃還使得,正妃卻真有些不般配的。
況不是別的宗室,還是平安王世子,平安王誰不曉得,當初與皇上有幫扶之恩,若當初平安王不出面,這大燕的皇上,如今還指不定是誰呢,故,雖是皇叔,卻被皇上尊稱一聲叔父大人,甚為倚重。且這平安王只有一子,這世子的親事,京城權貴凡自己家有閨秀待嫁的,都早盯著了,誰知突然天外飛來這麽一下子,卻讓張家什麽三小姐得了便宜,真真令人震腕不已。
瞧著張家一躍竟成了皇親,不禁有些眼紅,可眼紅也無法,這就是命,半分勉強不得。可樂壞了宗民的父親張兆嶼,張兆嶼原沒成想自己攀上的張家親事,還有如此的後福,轉眼那張蕙畹就成了王妃,想那博文乃張家嫡長子,又是蕙畹長兄,還中了舉,竟來封妻蔭子,這前途真是一片光明啊,自己女兒嫁了去,不僅自身榮華一生,連帶這娘家也能幫補一二,真真造化。
而賜婚旨對宗民正如那晴天一聲霹靂一般,宗民怎麽也沒想到,蕙畹這一回去平安城,不過數月光景,一道賜婚旨就落了下來,卻令自己這些年的心思,頃刻間化為一場大夢,且又不好於人訴說,故悶在心裡,整夜的憂思輾轉,兼秋天風寒,不成想著了涼,內外夾擊,竟病了。
張兆崎夫妻急尋了大夫來診治,只說思慮過甚,外感風寒所致,吃了幾劑葯下去,倒是好了一些,不過精神仍舊懨懨的,雖是他不說,張兆崎多少知道一些他的心思,蕙畹那丫頭自己瞧著也是少有的,可這命有時真真掙不來,皇上賜婚,你待如何,雖是表面不漏,卻私下裡去打聽各府待字閨中的女兒,想著尋一個來,與宗民早早成親也就是了,如今心裡縱再喜歡,也必要歇了那心思才是正經。
皇上的一旨賜婚,可說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蕙畹剛到,還沒一刻鍾,外面何管家匆匆進來回說,世子爺到了。劉映雪似笑非笑的瞧了蕙畹一眼道:
「真真就沒有比世子爺更急的了,這才剛進門,怎麽就得了信,巴巴的趕了來。」
蕙畹聽小嬸打趣,臉有些微紅,張雲昊急忙帶著博文搏武迎了出去,話說楊紫安原是估摸著蕙畹這幾日必會到京的,故早遣了小順子派人盯著些,蕙畹的馬車前腳進了城門,後腳紫安就得了信,撂下了手裡的事務,匆忙就趕了過來。皆因數月不見,竟恍如經年一般,這思念來的甚是劇烈,難以抵擋。
寒暄過後,就進了堂屋奉茶,楊紫安急切的掃了一眼,卻哪裡有蕙畹的樣子,忽的明白過來,即使自己趕了來,哪裡能真的立時就見到了,不免有些黯然。張雲昊打量他的臉色,便明白了幾分,不禁站起來躬身道:
「侄子侄女剛到,後面備了酒宴接風,若世子不嫌寒舍鄙陋,酒菜粗糙,賞臉喝去喝一杯可好」
楊紫安蹭的站起來連聲道:
「好!好!」
博武卻哧一聲笑了,楊紫安瞪了他一眼,臉有些微囧,急忙又道:
「如此,謝過了張大人了」
一語雙關,張雲昊不禁失笑,看這世子這個樣子,定是心裡極滿意的,素知他有些冷清高傲,如今看來,卻與傳言不符啊。張雲昊忽的明白過來,想必這世子,也已經知道這裡的底細了,不然那裡能如此失了素日的冷靜。
接風宴擺在後堂花廳,張家的規矩,吃飯一家人必是要在一起的,故雖有世子,劉映雪和蕙畹也沒迴避了去,只分成了兩桌,張雲昊心裡計量,楊紫安早晚也不是外人,且既然婚約已定,在家裡,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是了,不過是給兩人略行個方便罷了。
一進花廳,楊紫安的目光一閃,就定在了花廳側面的紫檀邊雞翅木五福添壽插屏處,臨著屏風婷婷而立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佳人。
原來頃刻間真的可以永恆,蕙畹望著楊紫安,數月不見,他好像清瘦了一些,眸子卻晶亮有神,灼灼的目光深處蘊含著深深的思念和喜悅。兩人對視,竟然覺得這一瞬真的彷彿能看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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