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有什麼事嗎?」因為所在之處不方便交談,所以蕭晉航沒喚出曹映葒的名字。
聽見生疏的回應,她愣了一愣。奇怪了!送花給她之後,怎麼用這種冷淡的口氣跟她說話?
「我收到你的花了。」這麼說,他應該就明白她為何打這通電話了吧?
「嗯。」他卻還是沒多說話。
「也看了你的卡片……」沒聽到他立即回應,曹映葒索性接著明問:「你說有重要的話要跟我說,是什麼?」
「對,過兩天我再找你。現在我正在車上,要陪同我父親到大陸工廠視察。」他的話沒帶多餘感情,以免引來父親的關切,相信曹映葒應該聽得出他現在不方便講電話。
送她的花束是昨天就先預訂的,可今早父親卻臨時通知他要一同前往大陸工廠,所以攤牌告白的事只能暫且擱下,等他回來再說了。
「哦,我知道了,那你忙,bye。」
不能多談,曹映葒只得結束電話,但是已被挑起的好奇疑惑卻沒能就此打住。
她向來急性子,他這樣起了個頭,又不講清楚,教人心神不寧,忍不住胡思亂想,簡直是折磨!
平時見面機會那麼多,有什麼事碰面再說就好,到底是什麼話需要這樣慎重其事的先向她預告?
目光接觸到躺在辦公桌上的美麗海芋,她並沒有因為收到花感到開心,不安的感覺反而不斷的襲上她胸口。
以往,伴隨著花束而來的,都是追求者表示傾心愛慕之意,而這一束海芋……她不禁猜想是否也跟求愛相關?
思及這一點,她心情突然變得好矛盾,竟有絲期待他確切的愛意,又希望他不要破壞目前的狀況。
一旦他認真告白,她便失去逃避的餘地,兩人的關係將很難再恢復到目前的狀況里,或許,她的拒絕還會讓她就此失去一個好朋友……
就算她不再壓抑心中對他的情意,接受他的告白,可是後續的發展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屆時,恐怕他同樣會因為發現她並不如他所預期的那樣,而避之唯恐不及吧?
總之,不管她的答覆是什麼,只要他開了口,屬於他們倆的路就得走進死胡同了!
一陣莫名的鼻酸湧現,胸口泛開微微的疼,柔荑觸上那日光映照下白皙耀眼的海芋花瓣,惆悵輕撫。
現在只能希望蕭晉航要說的話與情愛無關,以上全都是她胡亂的猜想,若不然,他們兩人的緣分大概就只能到這裡了……
已下定決心告白的蕭晉航,對於因不得不處理的公事而拖延了時間,也感到相當焦急。
但人生本來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既然有事情阻礙,就想辦法應變:既然拖延了時間,就想辦法彌補回來。
因此,當他與父親搭晚班飛機返回台灣后,他便馬不停蹄的再開著自己的車出門,前往曹映葒家。
晚上十點,這個時間他猜想她應該在家,準備梳洗就寢,沒有其他雜務,所以他可以好好跟她深談,讓她明白他的心意。
車子在街口轉入,果然,遠遠就望見她家的燈還亮著。
他放慢速度前進,打算把車子停在她家的車庫前,但在快抵達時,卻瞧見一輛BMW休旅車佔據了他想要停的位置,而且正好熄了車燈,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步下車。
蕭晉航緩緩的把車開過去,銳利目光投注在對街的男子身上,路燈的映照讓他瞧見了男人的樣貌,那是連他也不得不承認的英俊優秀,年紀看來也與他相差無幾……
他不自覺的踩下煞車,透過後視鏡發現那男人竟然按了曹映葒家的電鈴,他錯愕的瞠大了眼,立即回過頭,按下車窗望去。
男子對著對講機說了句,完全無須等候就相當順利的登堂入室了!
心口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擊,滿腔熱血瞬間冷卻,蕭晉航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那男人是誰?為什麼這麼晚到她家?
難道,真如他所猜測,她身邊的位置已經有人了?因此才老是四兩撥千斤的婉拒他的暗示!
望著那始終明亮的屋內,蕭晉航打消了造訪的念頭,但心裡仍有個聲音說服他不要這麼早就下定論,他做了個深呼吸,緩和翻騰的心情。
那聲音,就是對曹映葒的愛吧!
於是他熄了車燈,繼續等,希望那男人在不久之後就會離開,那麼,便表示還有一絲機會,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蕭晉航在忐忑焦慮的心情中等待,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凌晨將近,屋內的燈還沒熄,大門依然毫無動靜,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拿出手機,抱著一絲希望撥給曹映葒。
「映葒,我是晉航。」他繃緊神經,力持語調平穩。
「你還在大陸嗎?」曹映葒因為一直忐忑猜測他到底要說什麼,所以對他那麼晚還來電感到有些意外,口氣有一絲絲的慌亂。
「已經回來了。」先回答她的問話,他再試探地問:「你如果還沒睡,我現在過去找你好嗎?有話跟你說。」
「現在?!」她拔高了嗓音。想到即將要面對的情況,她下意識的推拒。「呃,已經快十二點了耶,你奔波一整天應該很累了,改天吧!」
「我不累,我人現在在外面,要過去的話很快。」他刻意隱瞞就在她家門口的事實,表現出想要見面的積極。
「還是不要好了,我已經準備要上床睡覺了。」曹映葒還是婉拒,她的確已經準備就寢。
他臉上閃過抑鬱的神情,胸臆間窒悶難受。
「那好吧,晚安。」他沒再勉強,澀然告別。
「晚安。」她沒有察覺異樣的掛了電話。
蕭晉航頹然的垂下手臂,重重一嘆,單手支額,擰眉閉目。
因為那男人在她家,所以她不斷的拒絕他,無法跟他見面!
雖然,有些氣她沒有如實說出,但仔細想想,他不是她的誰,充其量,只是個交情還不錯的朋友,有什麼立場非要她告知私事呢?
況且她從一開始就表明不想談感情,是他自己要喜歡她、愛上她,所以就算她另有所愛,他也沒資格置喙啊!
她說已經準備要睡了,那麼,那男人應該也快走了吧?
他繼續眼巴巴的等待,卻也搞不懂自己是為了什麼而等待。
到底是期盼男人待會兒就會離開,而他便可以再自欺欺人,說服自己,曹映葒與那男人的關係單純,因此才沒有過夜;還是自虐的想藉由那男人的留宿來讓自己徹底死心?
大約一個多小時后,屋內的燈暗下,蕭晉航屏息等待她家大門會有動靜,結果——並、沒、有!
這證明……他們關係匪淺了吧?
心中彷彿被狠狠灌了一大瓶酸醋,每一根神經都被強烈的酸楚腐蝕著,令他難受得如刀割、如火炙!
那男人絕對不只是她還在觀望比較的對象,而是已經在一起了,否則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她家留宿……
未能宣洩就被迫凍結的情意梗在他胸口,麻痹他的心房和思緒,蕭晉航心情憂鬱,埋首在方向盤上,只有細微的旋律撫慰著情傷的苦澀。
表面上的分針與時針不知不覺的交會過好幾遍,漆黑的夜幕也逐漸轉淡,他的心也像被綁了鉛塊似的,朝冰冷的海底深處直直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