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故意深吸一口氣，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你……你不能這麼做！」她面露慌亂，驚呼出聲。

雖然已經是相隔十幾年的陳年舊事，但她還是不希望妹妹因為她的關係，再次受到傷害。

「我會怎麼做……就全靠你的決定了。」他托起她的下顎，眼神輕佻的盯著她。

「你要我怎麼做？」夏韻歆擰著眉頭，忍住拍掉他大手的動作，深怕激怒他。

「我要你離開屈展揚，到我的公司上班。」屈茂霖漾起志得意滿的笑容。

忍氣吞聲這麼多年，他總算找到打擊屈展揚的方法。

用他最愛的女人傷害他，就是打擊他的最佳利器，這次，他絕對要親眼看著他一蹶不振！

與長輩道別之後，屈展揚在餐廳遍尋不著夏韻歆，剛好受邀出席屈氏家族聚會的好友溫柏豫也正要離開，他趕忙拉住他。

「柏豫，你有沒有看到韻歆？」

「你又沒有要求我幫你顧著女朋友，我怎麼會知道她去了哪裡？」溫柏豫打趣的說。

「柏豫，你是存心來看我出洋相的嗎？我跟你說正經的，韻歆人不舒服，我必須趕快送她回家休息。」他都急出滿頭汗了，好友還有心情揶揄他？

溫柏豫忍住笑意，不再繼續捉弄他。「好吧！看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就不逗你了。我剛才看見屈茂霖與她說話，沒多久，他們兩人就一起離開了。」

「一起離開？韻歆怎麼會跟屈茂霖一起離開？」他們兩人以前根本沒見過面，她怎麼會隨隨便便就跟他離開？

屈展揚越想越納悶。

「也許她真的不舒服吧！等不到你，又有人願意主動送她回家，她就先離開了。」溫柏豫猜測道。

夏韻歆長得嬌俏美麗，肯定有一大堆男人願意當她的護花使者。

「真是這樣嗎？」屈展揚總覺得事情並不像好友所講的那麼單純。

「別胡亂猜忌了，我相信她肯定是有什麼理由，才會沒等你就先行離開。」依他的眼光來看，她應該不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

「嗯，也許是我多慮了，晚一點我再聯絡她好了。」顧及她現在身體不舒服，屈展揚就不打算煩她了。

只是……心頭的憂慮還是濃得化不開，屈茂霖與他交惡已久，他希望夏韻歆能遠離他，而且越遠越好。

他不是善妒的男人，只是一旦陷入愛河，連他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他不希望她與別的男人靠近……他不知道自己的獨佔欲竟是這麼的強烈！

屈展揚瞪著桌上的辭呈，彷彿當它是毒蛇猛獸。

他打內線電話，要夏韻歆的助理請她到總經理辦公室。

他的心跳急促，有幾千幾百個疑問，不明白她為什麼無緣無故要辭職。

短短几分鐘的等待，對他來說有如一世紀之久。

夏韻歆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佇立，深吸一口氣后，抬手輕敲門板。

「請進。」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穩，實際上內心波濤洶湧。

「總經理。」她的面容平靜，朝他彎腰。

「為什麼遞辭呈？」他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不明白，他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他有哪裡惹她不高興嗎？

「我只是累了，想先休息一陣子，或許換個工作環境可以重新振作精神。」她說著事先想好的說詞。

「你想休息，我可以讓你放假，看你想休息多久都沒關係，我不准你辭職！」她的辭職理由根本不足以說服他。

「我非辭不可！老實告訴你，我想跳槽。」她早就料到他會反對，因此決定狠心一點，讓他對她失望。

「跳槽？你想到哪家公司工作？」聽著她決絕無情的話語，他的心頓時涼了一半。

「我要到明德海運公司工作。」她無畏無懼的直視他。

「什麼？你要跳槽到明德海運公司？你要替屈茂霖工作？」屈展揚站起身，握拳敲擊桌面，不敢置信的望著她。「你明知道明德海運公司是金鑫海運公司的勁敵，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他瞠大眼，直搖頭，眼中燃燒著怒火。

他不明白，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決定到勁敵的公司工作？讓她待在屈茂霖的身邊工作，他怎麼放心得下？

屈茂霖聲名狼藉，心思詭詐難辨，韻歆待在他的身邊，簡直是羊入虎口。

看到他怒氣衝天的模樣，她其實心裡很不舍，可是妹妹的名聲更重要，再待在他的身邊，她怕妹妹的難堪往事會被人挖出來。

兩個都是她摯愛的人，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受到傷害，屈展揚是男人，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他一定會沒事的，而妹妹……就只能靠她保護了。

「我沒有什麼意思，屈茂霖是我的舊識，礙於人情壓力，我必須到他的公司上班。」老實說，她比較喜歡待在金鑫海運，畢竟她在這裡工作了許多年，可是情勢逼人，她根本無從選擇。

「舊識？為什麼你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就算他對你有恩，你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回報他！」他依然不認為這是她想跳槽的理由，其中必定有蹊蹺。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了。」她很清楚他頑固執拗的個性，如果不徹底傷他的心，他是不會放她走的。

「什麼？」難道她另有隱情？

「屈茂霖是我表哥的好朋友，小時候我就很喜歡他，如今重逢，我才發現……我對他的感情依然沒變。」夏韻歆咬著下唇，艱難的說著違心之論。

她在心裡吶喊，原諒我……你一定要原諒我！

「你是說……你……愛上他了？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屈展揚的眼神空洞，頹廢的癱坐在真皮座椅上。

前幾天，她口口聲聲的說愛他，他們還甜甜蜜蜜的依偎在一起，怎麼家庭聚會才結束沒多久，她就對他說……她愛上了別人？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勁敵？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最沉痛的打擊。

他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她搗住嘴巴，壓抑著情緒，不敢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流下來，怕會露出破綻。

「我要的不是道歉，而是你！我不准你離開金鑫海運，不准你離開我！」屈展揚站起身，繞過辦公桌，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真的好想搖晃她，將她搖醒，不明白她為什麼在短短的幾天內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我非走不可，求求你……」妹妹的未來掌握在她的手上，她能否平順幸福的過完下半輩子，全看她的決定了。

「你……」他加重手的力道，卻又不忍心弄疼她。

她的態度這麼堅決，讓他的男性自尊心受挫。

十年前，他能夠忍受她的拒絕，然而十年後……他根本無法忍受她的背叛！

就這麼放她走，他不甘心；留她下來，他又拉不下臉。

理智與感情在內心交戰，拉扯。

不給他太多的時間思考，夏韻歆徑自說出結語，「我放在你那邊的東西，過幾天我會去拿，你住處的鑰匙我也會一併還給你。」

就這樣吧！讓他誤會她，總好過再次傷害妹妹。

是的，她就是這麼自私，可是……她真的別無選擇。

以屈茂霖的為人，她不知道他會如何宣揚妹妹的事，與其日夜擔憂，不如待在他的身邊，順從他的要求，最起碼他不會再以妹妹的事情要挾她。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抬頭挺胸的往門口走去。

每一步……都讓她感到沉重萬分。

她對不起屈展揚——她深愛的男人……

屈展揚握緊雙拳，剋制住留她下來的衝動，他真的很想留住她，可是他沒有辦法。

如果今天她愛上的男人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他一定會要求她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

可惜，她今天愛上的是他的勁敵，是他一直很討厭的男人。

他不願意開口求她，因為那就像是要他開口求屈茂霖一樣的難堪。

他可以敗給任何男人，唯獨屈茂霖，他絕對不肯認輸，就算他真的輸了，也要輸得有骨氣！

只是……對夏韻歆那麼深刻的感情，要他怎麼說放就放？

閉上眼，他任由痛苦的情緒在心中漫流……

兩天後的晚上，夏韻歆來到屈展揚的家中，拿她自己的東西。

她的東西不多，卻都是她平時常用，或是珍愛的東西。

她按了門鈴，等了一會兒后，大門被打開，看到門內的人，她驚訝得睜大眼，嘴巴微張。

他怎麼會變得如此憔悴？

下巴布滿鬍渣，頭髮散亂，兩眼無神，最誇張的是滿屋子的酒味！

平時除了應酬之外，屈展揚明明是滴酒不沾，也絕不碰煙。

「你喝酒了？」

應該是關心的問話，聽在他的耳中卻成了諷刺。

「你都已經要離開了，還管我喝的是酒還是毒藥？！」他自嘲的笑說。

縱使只有兩天沒見到她，他對她還是思念得緊，無法想象以後沒有她的日子，他該怎麼過？

見她愣在門邊，他的口氣溫和了許多，「進來吧！你不是要拿走屬於你的東西？」

再怎麼不甘心與不捨得，又能如何？除了放她走，他什麼也不能做！

「我……很快就會整理好，不會耽誤你太多的時間。」夏韻歆低垂著頭往他的房間走去，不敢多看他一眼，因為她肯定會無法控制自己，會衝動的抱住他，偎在他溫暖的懷中，告訴他她仍然深愛著他。

屈展揚坐在沙發上，點燃一根煙，想用尼古丁鎮定自己的情緒。

即使知道成效不大，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失戀的人該怎麼排解心中的苦悶，他完全不知道。

以往的他，對自己非常具有自信心，遇到任何難題，幾乎不用皺一下眉頭，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然而這次夏韻歆給他的打擊太大，他已經完全喪失自信心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怎麼面對往後的日子！

他手中的香煙才燃燒到一半，她就已經從房間里走出來。

他捻熄煙頭，趕緊站起身。「東西都拿齊了嗎？」

怎麼那麼快？她的動作未免太快速了！她要走了嗎？就這麼離開他的生命？

「嗯，都拿齊了。」她看了眼茶几上的煙灰缸，眉頭微微皺起。

她不敢再說什麼勸慰的話，因為她根本沒有資格安慰他，她就是害他變成如今這副德行的罪魁禍首。

她的雙眼直視前方，手裡捧著一些書籍雜誌和髮夾髮飾等，快步從他的身邊走過去。

由於走的太急又太快，她不小心擦撞到茶几的一角，往前踉蹌了一下，手中的東西全部掉落在地上。

屈展揚趕緊上前，幫她撿拾掉落在地上的東西。

「我來就好。」她蹲下身子，撿拾書籍雜誌，一抬頭，才發現自己與他各拉住一本雜誌的兩側。

那是一本新娘雜誌，裡頭報導一些關於準新娘可以參考的婚紗禮服、及婚禮籌備、造型設計等介紹。

她有點尷尬的縮回手，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們曾經論及婚嫁，如今這本新娘雜誌看起來竟是如此的刺眼、如此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