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季雅澤以為自己肯定會睡不好,可是沒想到連心跳都沒有加快,一躺下困意就滾滾而來……安安穩穩睡到自然醒的時候,被子里只有自己,但是並不冷,腳底下有個溫熱的東西,踩一踩,是熱水袋。
從窗戶透進的淡淡天光有寫暗沉,看一眼表,已經十點多了。坐起來找衣服,走有看看,發現毛衣、褲子,甚至襪子都搭在床邊的暖氣管子上,烘的溫熱。他呆了一會兒,心裡知道,這一定是那個每次都跳著腳說再也不管自己的傢伙乾的。
慢慢起身,洗漱下樓。
下面的屋子裡瀰漫著一股甜香誘人的味道,季雅澤肚子忽然「咕嚕嚕」叫起來。
方父正在爐子旁邊捅火,抬起頭看到他,立刻堆起和藹的笑:「醒啦?睡得好不好?餓了吧,快來吃東西。」
季雅澤有點拘束:「嗯,很好,謝謝叔叔。」
方燦不在屋裡。
可是多了個女人,是個中年女人,看的出來年輕的時候應該很漂亮,現在也不醜,眉清目秀的,長頭髮編成一根辮子甩在肩上。爐子附近的木頭餐桌讓她佔了一大半,攤的全是書本紙張。方父和季雅澤說話的時候,她抬起頭來仔細看季雅澤,眼裡有好奇。
兩人目光對上,她先友好的招呼:「嗨,你好,我是方燦媽媽。」
「呃,」季雅澤眨眨眼,「呃,阿姨好。」
方燦的媽媽一點也不像老實土氣的農村婦女,目光透明清澈,注意到季雅澤下意識地看四周,立刻說,「方燦不在,去墓地了。」
季雅澤怔了一下。
方父把一直坐在爐子上蒸過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指揮自己老婆:「你挪離開點地方。」
方母趕緊往自己那邊扒拉東西。
擺上來的是玉米粥、包子和酸辣泡菜,最後方父在爐子里一陣搗鼓,用火鉗子夾出那甜香的源頭——烤的焦黃的山芋,皮上淌著粘稠的糖汁。
「少吃點!」方母說。
季雅澤看看她。
方父有點好笑:「怎麼說話呢?你非但不勸客人多吃,還……」
方母有點無辜地眨眼:「不是,我意思是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了,午飯的菜比這個好吃。」
「啊,也對,」方父低頭朝季雅澤笑,「那就先少吃點墊墊胃,待會兒還有好吃的。」
正說著,方燦從外面進來,在走廊上跺鞋子上的雪,看見季雅澤便說:「起來啦?」然後走過來瞧瞧他面前的東西,脫口道,「少吃點,別待會吃不下午飯。」
季雅澤抿抿唇,低下頭咬包子,有點想笑。
包子是山菜餡兒的,味道很好,吃了一個還想再吃,他瞄瞄方燦,那傢伙正把外套掛起來。季雅澤回過頭打算再拿一個,一眨眼,對上方母的目光,動作一僵。
方母的注意力已經從眼前的亂紙堆回到了他身上,托著腮,亮晶晶的眼睛正含笑看著他。
季雅澤有點尷尬。
方燦走過來在旁邊坐下,推方母一把:「媽,你別這麼看人,弄的他吃不下飯。」
方母帶著點期盼,「他是不是……」
方燦搖頭:「不是。」
「……哦。」口氣似乎有點失望。
季雅澤疑惑。
方燦看他一眼,語氣平淡的解釋:「我媽以為你是我男朋友。」
季雅澤眼睛慢慢瞪圓,方燦卻笑了起來。
直到兩個人出去溜達的時候,方燦才替臉已經開始變臭的季雅澤解釋:「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爸媽知道我喜歡怎樣的人。」
季雅澤一臉的不相信,半天才說:「……為什麼?」
「你是說他們為什麼不生氣?」方燦皮皮地笑,「也生氣。我跟他們說的時候,我爸都氣糊塗了,不過他人太老實,又捨不得揍我,所以拿我沒辦法。」
「……你媽呢?」
「我媽一開始覺得無所謂,後來怕我爸氣壞了身體還開導他,把我爸開導的眼睛都綠了。後來也就算了。」
「這麼簡單?」
「……也不是很簡單。」
季雅澤沉默片刻,問:「你幹嗎要說?」
方燦看他一眼。
「……是因為交了……男朋友所以要說嗎?」現在的方燦只有床伴吧?鼓起勇氣來向父母坦白,是因為……以前愛過一個人嗎?愛到一定要得到父母同意?季雅澤滿心都是困惑。
「……不是,」方燦淡淡回答,「想說,就說了。」他抬眼想一下,「去上大學之前,覺得應該跟他們說一聲,以後……可能會不同……」
季雅澤發了一會兒呆,輕輕鬆一口氣。
方燦走在他身後,也沉默下來,他們沿著青灰色的石板路慢慢行進在林間,兩邊是糾結著枯黃灌木的岩壁,此時覆著厚厚的雪,露出的草根枯枝顯出一中潮濕的黑色。山林間空曠寂靜,迴響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鳴鳴聲。
空氣中有一種奇怪的、清冷的鹹味。
山迴路轉,面前豁然開朗,那陣鳴鳴的聲音忽然變大,隨著突如其來的疾風卷過耳邊。季雅澤呆住,默然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灰色的海。
他回過頭,遠遠的身後,坐落在幽邃山谷中的村落掩映在雪中,露出圖畫一般的青黑色線條,那是屋脊或樹木的干枝,而越過這小小的崖口便是海,從這裡已經能看到下面雪白的、型如彎月的沙灘。
方燦指指海邊的一簇建築說:「那裡是海洋研究所的養殖基地,我媽就在那裡上班。」
季雅澤怔怔看了一會兒,有點懊惱的開口:「忘了帶紙筆。」
方燦微笑:「又不急在一時,來,下去走走。」
兩人順著岩石間的小徑,很快下到沙灘上。
他們居住的城市也靠海,可是這裡截然不同。這裡彷彿遺世獨立在世界盡頭。冬天的白晝本就日光慘淡,剛下過雪的山與海更晦暗陰沉,鉛灰色的海面泛著白色泡沫,發出嘩啦啦的巨響。一隻偶爾落在沙地的鳥蹦蹦跳跳,看看兩個人,風把它的羽毛吹的到折成一種蓬亂奇怪的角度。
季雅澤抿著唇,盯著海面看,似乎想把那種複雜的色調全都印在腦子裡。耳朵被澎湃的海浪聲充滿,但是又有種錯覺:這裡靜的一絲聲音也沒有。風很大,很冷,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冷還是激動,渾身瑟瑟發抖,抽抽鼻子,轉頭看方燦。
方燦沒有偶安康內海,他在看山,眼神專註,夾著淡淡的憂鬱。
不由自主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季雅澤心裡一跳。
雖然掩在殘雪和枯黃的草葉下面,還是能看到來時小徑的附近,有一片怪異的山坡,青灰色的半圓、青灰色的石碑,是墓地,面向大海,有一片小小的墓地。
「那是什麼?」
方燦回過頭,好似突然被從異空間拉回來,看季雅澤的目光彷彿在看陌生人。
季雅澤皺眉,重複:「那是什麼?」
「那裡啊?」方燦語氣變的有些輕快,「是村子的墓地。」
「墓地……」季雅澤低喃。他想起吃飯的時候方母說方燦去了墓地。
「走吧,回去吃午飯,」方燦興緻勃勃,「我爸的手藝一流。」
***
季雅澤不太沾葷,方父的新鮮山菜、青蔬炒的脆嫩可口,他吃了不少,尤其愛吃拌野山參,剛進嘴裡有點澀,嚼兩口之後卻有一股甜絲絲的味道湧出來。
「愛吃素啊?」方父樂呵呵,「那就多吃,家裡有暖棚,吃菜最方便。」
「怪不得瘦得干一樣。」方燦說。
季雅澤當沒聽到。
或者是想表示禮貌,不過主要是方父、方母很自然的態度,讓季雅澤不知不覺柔軟起來。兩人既沒有長輩高高在上的樣子,也不會給人陌生的疏離感,可也不會熱情嘮叨到過分的程度,就淡淡暖暖的,好象季雅澤應景在這裡住了一輩子,是一種很容易很自然的感覺。
方母看看季雅澤,有點懊惱:「我吃素也會肥。」
兒子笑話老媽:「你減肥?還真趕時髦,我爸不嫌你就行了。」
方不親不理他,向季雅澤打聽:「我聽說減肥主要還是在吃上,你平時都怎麼吃?」
季雅澤愣了愣。
方燦想起來,說:「我知道!我記得你爸和你哥平時總吃餐廳,是不是你媽做菜不好吃?」方母頓悟:「那是餓出來的?」
季雅澤半天才開口:「我媽不會做飯,我有時候自己做做,有時候在外頭吃。」
方燦看看他。
季雅澤遲疑一下,解釋:「他們太忙,沒什麼時間。」
方母轉頭跟方父商量:「老頭兒,以後做菜別做那麼香好不好……」
季雅澤躲開方燦的目光,埋頭觸犯,話題撩下了。
午飯過後,方父方母都不見蹤影,季雅澤順口問一聲方燦,得到的回答是:「我哪知道?反正到時候就回來了。」
敢情放羊是方家的傳統。
季雅澤不說話了,抱著一杯熱騰騰的石竹茶,坐在桌邊,望著外邊發獃。
方燦收好碗筷過來坐下,看他幾眼,視線向下落到露在毛衣外面的手上,手腕很細,手指很長,骨節明顯——真的很瘦。
「跟家裡吵架了?」
季雅澤有點訝異的回過頭來看他。
方燦笑笑:「打電話回去說一聲比較好吧?」
「……」
「算了,」方燦一副沒所謂的樣子,「隨你自己。」
他其實想問很多,為什麼跟家裡人吵架?為什麼總是不開心?為什麼孤零零站在街上?為什麼要跟自己走?還有許多……可是方燦自己是十八歲就離家的,帶著沉甸甸的心事,不想說的時候,也不會喜歡別人問。
所以他淡淡地扯開:「你要出去畫畫嗎?要就現在去,冬天天黑的早。」
季雅澤垂著頭,臉上有倔強的神態,似乎想到什麼,而心裡為此賭著氣。靜一會兒,站起來說:「出去看看,回來畫。」
兩個人走的還是早上那條路,方燦似乎毫無意識便轉去那個方向,季雅澤跟在他身後,心裡有些莫名的鬱悶:以為方燦似乎會追問自己出了什麼事,會像以前那樣兇巴巴地管頭管腳,一來年痞像的教訓自己……如果他這樣,就吵回去!已經準備將壞脾氣點著,劈啪啪炸開來,卻被抽掉導火線……悶在懷裡……難過……
換了地方,方燦似乎變了個人,一下子沉靜起來,說話口氣很……隨和……感覺卻疏遠很多,這裡有什麼,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季雅澤突然站住,不出聲,心想多久他會發現自己沒有跟上去?
兩秒鐘而已,方燦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停住腳回過頭來:「怎麼了?」然後他眨眨眼,在季雅澤臉上看到一抹簡直可以稱為「笑」的表情。
原來,小心眼笑起來是這樣的……
丹鳳眼微微地彎下來,那種凌厲寒冷的味道完全不見,只餘下艷麗……有這種眼睛的人,面孔都會這樣矛盾吧?笑起來……真的很柔媚……覺著一種天真的孩子氣的得意……
方燦發獃的時候,季雅澤從他身邊施施然過去,下巴微揚。
這是要怎樣?方燦心裡想,然後看到季雅澤走過去的方向,急忙說:「不是那邊。」
季雅澤回頭瞥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方燦叫他:「喂,那邊只有……」
「墓地,我想去看看。」季雅澤回答的很乾脆。
方燦再次發獃。
墓地是在松林下面的一片緩坡,峭壁和沙灣盡在眼底,松濤陣陣。因為迎著風,地面只有零散的積雪,露出一層枯黃草根。
季雅澤在墓碑間慢慢走著,有的上面有照片,大部分沒有。他問:「上午你來看誰?」
若是拜長輩親屬,不會有那種眼神,季雅澤沒有理由的肯定。
方燦若有所思看他一眼,走到一座墓前,指一指:「小時候的朋友。」
青灰色的石碑上刻著「愛兒譚希瑋」,鑲著小小黑白照,照片上的少年有一張青澀俊郎的臉,整齊潔白的牙齒,溫良快活的笑容。
季雅澤看著方燦蹲下去,用手指揩去照片上的塵沙,動作溫柔。天高地闊,山海之間的風聲烈烈,這麼大的世界他的眼裡只有那小小照片。
「他……怎麼了?」季雅澤冷冷地問。
方燦站起來,拍拍石碑,忽然笑起來:「你是說他怎麼會躺在這裡?……這個笨蛋跑到海里去游泳,結果就豎著下去,橫著上來了。」
季雅澤瞪圓眼睛。
方燦看他一眼,苦笑:「不敢相信的是我哎,這傢伙可是我們村裡水性最好的一個,誰會曉得……一定是考上大學太興奮了,結果樂極生悲!」
「……溺水?」
「嗯,」方燦點頭,片刻,悶悶地說,「本來說好了一起上警校的,考都考上了……跟他講等我回來再出去玩。我只不過跟我媽回了趟娘家,才三天而已……」
季雅澤想起方燦說過的話:「是你考上大學的時候?就是你跟你父母講明……」他腦子裡念頭一閃而過,「這個人,是你的初戀情人?是不是因為……」
方燦腦子比他快,立刻明白他在想些什麼,失笑:「你想到哪裡去了。」
不是嗎?不是因為兩個人戀愛被家裡發現,然後坦白,然後被阻撓,然後戀人失望而投海,悲劇發生,家裡人無可奈何地放手……
「希瑋不是我戀人,而且他……不在了之後,我才跟父母講了自己的事。」
「希瑋跟我只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從小玩到大……」
「希瑋這傢伙,就算戀愛受阻也不會投海,他是個欠揍的樂天派,碰到什麼等候說『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還說最大的願望就是當特警,他這個辮子翹得真沒尊嚴,要當特警的人居然游泳淹死……」季雅澤看著方燦老半天,開口:「也就是說,你暗戀人家。」
方燦轉頭瞪他。
季雅澤有點不屑:「原來你以前這麼沒膽。」
方燦沒生氣,眉頭蹙起,卻笑出來:「你知道什麼呀!」
「那你現在愛誰?」季雅澤問。
「……」
「沈一一說過你有幾個床伴,就是說你沒愛誰,是吧?因為你愛他。」
方燦仍然在笑,笑意卻漸漸從眼晴里褪出去。愛譚希瑋?是,他愛。是希瑋讓他認識到自己的性向,明白自己喜歡的是男人,脾氣特別暴躁的時期,是希瑋笑嘻嘻地陪著自己,容忍著白己,希瑋從來沒表示過是否知道自己心底的秘密,對於那些古怪、彆扭、任性的舉止,也從不抱怨……希瑋是好朋友……
直到希瑋死後自己才開始後悔,希瑋知道嗎?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麽?因為沒膽量知道結果,所以永遠也不會曉得希瑋可能回答什麼……
那個可能的回答一直束縛著方燦,他永遠會猜測,永遠會懊惱……
「怪不得都說失去的是最好的……」季雅澤喃喃自語。
方燦有點茫然地看他。
季雅澤轉頭對他說:「但是沈一一說你現在最喜歡的是我。」
看著方燦略顯驚訝的樣子,季雅澤心裡有一種很滿意的爽快。就是這樣!這才對!每次見面即使是吵起來,方燦的注意力總是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不管是挖苦或是責斥,站在他旁邊但他腦子裡卻想著別的事情,感覺很不舒服!他跟那些男孩子摟摟抱抱,一副無所謂的假態,連他都感覺得出方燦的心思不在那上面,所以也就不以為意,可是這個譚希瑋不一樣,這個死人……
「我跟他,你比較愛誰?」季雅澤冷冷地問。
方燦覺得自己在做一個怪夢還沒有醒。怎麼會扯到這裡來?他們剛才有說什麼嗎?小心眼直接就開始談「愛誰」,中間似乎跳過了一大段應該發生的事情。
「你怎麼會認識我喜歡……愛你?」方燦想不通。
「言行舉止就看得出來。」
方燦更加奇怪:「哪些地方?」
季雅澤有點不耐煩:「自己回憶,現在是我問,我跟他你比較愛誰?」
方燦看著他,沉默。言行舉止……車上的吻嗎?還有什麼?
「比較不出來?」
方燦搖搖頭:「沒什麼好比的,希瑋已經不在了。」
季雅澤有點惱怒,鳳眼裡隱隱冒出火氣,突然一把揪住方燦的衣服把他拉低一點,用力吻上他的唇。
方燦澤身—僵。季雅澤的唇很涼,貼上來,讓他不由自主打個寒顫,然後沒等他反應,季雅澤的舌頭就開始用力進攻,頂開唇,在他牙齒上溜達一圈,然後才跟開始一樣突然地撤退,整套動作很粗暴,帶有示威的意味。
「那在他墓前跟我接吻也沒什麼,對吧?」口氣有一點挑釁。
方燦又好氣又好笑,看看墓碑上笑嘻嘻望著自己的希瑋,再看看季雅澤,突然覺得他真是可愛,單純又暴躁。
是沒什麼,這是兩回事,季雅澤似乎不懂。
「我說你什麼時候也變成同性戀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季雅澤白他一眼:「我沒說過我不是。」也沒想過自己會是,他在心裡偷偷的補上這麼一句。一直以來煩惱的都是別的事,方燦是……是突然闖進來的……混蛋!雖然討厭他可是還是會碰見,幾乎每次都吵,然然沈一一說他比較喜歡自己……
那些天有勉勉強強考慮過,這個人其實還湊和,喜歡……就喜歡吧!
他還沒想過以後要如何,命運安排他出來碰到他,跟他走,被他吻……然後遇到他愛的人,雖然是個死人!季雅澤一向順從直覺,所以周圍人都覺得他脾氣暴躁、喜怒無常,現在他的直覺是要警告方燦:喜歡自己了,就專心點。
方燦似乎覺得有點棘手,摸著下巴。
季雅澤皺眉瞪他:「喜歡就是喜歡,不要裝模作樣!」
方燦愣一下,心裡突然有點刺痛,又想笑,是苦笑:「是,是,我喜歡你,你呢?」
「我?」季雅澤端著架子沉吟一下,「嗯,還好吧!」
這算什麼回答。方燦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季雅澤卻好似很滿意的樣子,點點頭:「那就這樣定了。好冷,回去了!」
確實冷,看天氣大概還會下雪。兩個人沒再逗留,下山回家。
季雅澤拿了素描簿和筆坐在桌邊塗塗抹抹,方燦準備晚飯菜,中間出來拿東西的時候,看見季雅澤縮到火爐旁,他似乎很怕冷。
今晚還是一床睡吧!方燦想,然後又想起季雅澤說:那就這樣定了。
拿著菜的手停下來,出神。那意思是互相都還算喜歡,所以可以……開始嗎?怎麼開始?以前想開始的人只有希瑋而已,後來都是只上床,小心眼……確實很喜歡。
喜歡到看見他犯傻就想發火,又想吻他,可是沒想過要跟他開始……方燦歪著頭看季雅澤,看他低著頭,睫毛一顫一顫,不知道是不是被爐火烘的,臉頰緋紅成一片……
方燦一聲不吭走開,沒看到身後季雅澤慢慢抬起頭,臉上的紅暈逐漸消失,眼睛里浮出亮晶晶的惱火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