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季雅澤心情飛揚,連忻楠都看出來。

走之前要去跟彭幼龍說—聲,季雅澤仍然叫忻楠跟自己一起去,也因為小龍已經開始恢復上課了,若有需要,落後的功課說不定忻楠可以幫幫忙。

「怎麼了?心情這麼好?」忻楠好奇不已,從來沒見過季雅澤表情這麼愉快平和,嘴角一直微微翹著,挑起一朵笑意。

「……忻楠,我真的愛上一個男人。」

他朋友驚訝地合不攏嘴。

「你會覺得不舒服嗎?」季雅澤認真地問,他不想隱瞞他。如果說這世上只有一個朋友可以讓他信任地傾倒心事,那就是忻楠了。

忻楠呆了半天才搖頭,看到季雅澤亮晶晶眼睛里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不由笑起來:「不會,可是真的吃驚……就是上次在舞廳門口碰到的那個?」

「嗯。」季雅澤用力點頭。

「你們……」忻楠一時還真想不出詞來。

季雅澤坦率地讓人臉紅:「我們已經上過床了,他說他也愛我。」

忻楠駭笑:「真是……真是……有個性!」

「去!這跟個性有什麼關係?」

「就是你的個性才做得出啊,我喜歡別人都還沒下定決心去追,你居然已經……了!」忻楠眨著眼咬舌頭。

季雅澤笑,過一會兒說:「走之前正式介紹你們認識,然後你幫我監視他!」

忻楠好氣又好笑,半晌才憋出來:「能受得了你的人,也真是值得同情。」

「他值得同情?」季雅澤叫起來,「你就不知道……」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說,到了「菲林」這次季雅澤有經驗了,在外面打手機給彭幼龍,叫他出來。

忻楠不明白:「他還在這裡?」

「嗯,說是託人在吧台找的兼職,只有晚上過來,不會耽誤上課。」

彭幼龍很快就出來了,可是不是一個人,還有個男人跟在他身邊。

就是那個四哥,上次差點動手打季雅澤的,他站在台階上方,看了三個少年一會兒,又回去了。

彭幼龍臉色不太好,灰暗憔悴,眉宇間有煩亂的影子。

忻楠友好地朝他笑:「嗨!上次沒打招呼,我是忻楠。」

彭幼龍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季雅澤開口:「我跟忻楠說了,你的功課他全包,什麼時候找他問都行,或者你們約好時間,他幫你補。」

「嗯。」彭幼龍笑的有點勉強,「謝啦!……你什麼時候走?」

「這兩天就走。你放心,我已經跟我大哥說好了,無論如何這件事他會幫忙的。」

彭幼龍抿著嘴,不說話。

「小龍?你相信我嗎?」季雅澤緊逼不放。

彭幼龍抬起頭看他,半天才說:「信,我知道了。」

季雅澤這才放下心來。

忻楠一直微笑著站在旁邊,沒說什麼。他敏感地發現彭幼龍的反應有些異樣……也許還是為了父親的事在煩惱吧,可是總覺得不太對……季雅澤雖然脾氣不好,看起來經常一副陰冷暴躁的樣子,骨子裡其實很單純、很直接——某些時候,也有點笨。

季雅澤雖然不是特別放心,也只得這樣了,叫忻楠來照應彭幼龍功課,其實也有讓他盯著,以防自家大哥不認真幫忙彭幼龍。

忻楠肚子里是有點好氣又好笑的,敢情自己就是雅澤使起來順手、到處安插的間諜。

「菲林」門口人來人往,三個人又站一會兒,彭幼龍才進去。

季雅澤和忻楠轉身預備離開,沒走幾步,迎頭撞上一個人。

四目相封,兩個人都很詫異,齊聲問對方:「你怎麼在這裡?」

居然是方燦,頓一下之後,他問:「不是說要走了?不在家收拾東西,怎麼還跑出來瞎混?」

季雅澤瞪他:「什麼瞎混!我來找彭幼龍的,走之前跟他說一聲。」

方燦有些意外,問的話跟忻楠一樣:「他還在這裡?」

季雅澤只好再重複一次:「他在這裡打工。你呢?來玩?跟誰?」質問的口氣理直氣壯。

方燦眼神幾不可察地閃爍一下:「幾個以前的同學找我出來坐坐,不是非去不可……」

「哦?那就不要去,請我們吃東西去!」季雅澤命令道。

忻楠用力拽他一下。

方燦卻笑了,說:「好。」他很自然地扶住季雅澤肩,推著他往外走。兩個少年都沒發現他略急促的動作,和迅速向四周掃視的目光。

然而方燦也並沒有注意到,在大門內側陰暗處注視他們的彭幼龍。他返回來,滿懷心事,猶豫著,想叫住季雅澤,卻在看到多了一個人時停住了。

看著一向冷漠的季雅澤臉上竟然露出笑意,彭幼龍有些怔忡,並且很快地,心裡浮起一絲古怪的陰鬱……在自己這樣的時候,他看起來卻似乎心情很好!如此想著,胸口突然不舒服起來。

「小龍,」四哥走近他:「完事了?」

「……嗯。」

四哥凝神看他幾眼,和緩的語氣下隱藏著威脅:「那個小子看著不保險。」

彭幼龍沉默片刻,僵硬地說:「我沒跟他說什麼,而且他馬上要去外地了。」

「是——嗎?」四哥乾笑一下,「那很好……快進去,你的主顧在找你呢!」

彭幼龍咬著唇,胡亂點點頭,離開門口。後背熱辣辣,彷彿被四哥意味深長的視線燒灼著,他把手探進褲袋,碰到小小的塑膠包,如同以往已經發生過的情形,心怦怦急跳。

昏暗的舞池邊,雜亂舞動的人群里,有人壓抑著滿臉的狂亂與興奮瞪著自己……

彭幼龍麻木地迎上去,覺得自己的大腦彷彿被丟進攪拌機里一通亂攪,所有的東西都混濁旋轉,炸開來的腦漿……不知所措……無法控制……心臟鈍鈍地被什麼割裂著……難以相信的驚慌和憤怒……父親說的話簡直像一場惡夢……

第一次隔著鐵欄見面,還存著可笑的心思,要把希望帶給他!說一切會大白的!那個曾經在法庭上涕淚縱橫叫嚷著自己冤枉的男人,卻一臉的平靜告訴自己都是真的……是真的做過那些事……

不知道怎麼從那裡回來的。

逃一樣地奔關,茫然地跑到這個人群鼎沸的地方。然後發現,被那些話逼的無處可藏的自己,現在做的卻是自己極度厭惡,絕不相信會發生在父親身上的事……自己已經愚蠢地踩進去,陷下去,身不由已,無力掙脫……

***

季雅澤走的那天孤苦伶仃,送他到火車站的季宇澄被一通電話急召回去,留下弟弟一個人在月台上,陰霾的天空落著細密雪珠,水泥地面還沒來得及被打濕便已經凍上一層薄冰,拖著行李走過去一步一滑。人呼出的白氣與車頭噴出的濃重白霧一起蒸騰在寒冷的空氣里,幾公尺外人已經面目模糊。

走上鐵梯前,季雅澤回頭看看四周。這個冬日下午的車站在他眼裡像一幅充滿離別與哀傷、色調黯淡的老舊素描圖畫。他告訴過方燦車次時間,也知道他不會來送自己,可是心裡仍隱隱有些失望。

恐怕要到這個時候才發現一直以來的自信都是假的,都是狗屁。

那個人,只有觸碰他,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時,才有一點點真實感,一旦放開……一旦從視野里消失……就彷彿回到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的以前,心飄瓢蕩蕩的空虛著。

不,也許比以前更空虛……

本來就缺少什麼的心埋,似乎又被敲落了一塊……

那一年新年過後,寒流來襲,灰沉沉的天空始終沒有放晴,時間在一種陰冷緊張的氣氛里匆匆過去了。

季雅澤的轉學生涯,並不太平。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附中高一到高三向乎所有班級的人都知道了那個新來的,個性冷漠易怒,經常留在畫室里蹺課抽煙的天才美術生……那個瘦的跟竹竿一樣,似乎風吹就倒,可是跟人打起架來卻像沒有痛感神經的問題學生。據說高一時他的畫就拿了全國大獎;據說美院油畫系著名教授早就聲稱如果不是有高考這種東西,現在就會讓這個季雅澤成為自己的弟子……據說這個傢伙從小就個性反叛忤逆……

季雅澤完全沒注意到周圍人的側目,他只知道自己的情緒愈來愈暴躁,一點點言語的衝突都會讓他勃然大怒……然而他卻控制不住自己,也沒心情控制,因為從踏上火車的那一刻,他就跟方燦失去了聯繫。

最初的一個星期打對方手機始終沒人接,然後是「已停機……」

裝成隨意地問大哥,回答是:「不清楚,一直沒看到他。」

他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了……

***

透過昏暗的燈光,方燦弓著腰,將胳膊支在欄杆上向下面的吧台遙望,有些出神。

這時背上忽然搭上一隻毛毛手,來回摸,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看什麼呢?」商裕弛從後面湊過來也往下看,一臉瞭然,「哦哦,方燦方燦,你個色鬼,在打吧台小男孩的主意啊?」

方燦嘿嘿笑:「打不打主意,先過過眼癮嘛!」

商裕弛的手滑到他腰間,不輕不重地擰一把,調笑道:「豬頭,過眼癮有什麼意思?難道說你不行啊?」

方燦直起身轉過來,商裕弛卻並沒後退,自然而然兩個人幾乎貼在了一起。方燦抬手捏住商裕弛的娃娃臉,瞪眼:「我不行?你要不要試試?」

商裕弛順手摟住他腰,口氣半開玩笑,眼神卻認真噯昧:「喲,花遍天下終於想到我了?好呀,試就試,誰怕誰?」兩個人腰以下緊緊靠在一起,商裕弛邊說邊蠕動身體挨挨蹭蹭。

方燦掐住他腰,粗聲道:「他媽的!裕弛你悠著點,別耍弄我。」

商裕弛表情十足挑逗,還想要說什麼,走廊另一邊冒出馮文訊那張陰沉的臉,朝他使個眼色。

「來啦?」商裕弛問。

馮文訊點頭。

商裕弛搭著方燦的肩,滿高興:「方燦,來來,給你看看真正好貨色。」

他拉著方燦往經理室走,馮文訊跟在後面,盯著兩個人的背影。

轉身的間隙,方燦視線再次不經意地掃過吧台後面的彭幼龍。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但他心裡的戒備絲毫不敢鬆懈,無論對方怎麼想,無論他是否真的不記得自己的臉……事實上「菲林」對於方燦來說,是個意外頻出,絕不適合干特勤的地點。

不單是那天夜裡在手電筒晃動的燈光下看到過彭幼龍滿是泥水的面孔,方燦幾乎剛來就認出了在「KISS」外頭因為打季雅澤而被自己揍過的那個人,包括一直跟在彭幼龍身邊的四哥、花皮……這個舞廳似乎是他們的—個據點,經常光顧。拜一直以來的本能和俐落身手所賜,似乎彷彿沒人認出他,只有彭幼龍有時有用略微怪異的目光看方燦。

也恰恰是彭幼龍將他扯進了隱藏在「菲林」里的……更深的漩渦。

方燦進「菲林」一個月以後,覺得這地方還算「清白」,有點關係來往,小賄小賂,甚至偷逃個小稅什麼的,老實講都算是正常,唯一可疑的便是那時常行蹤成謎的馮文訊,有時幾天都不出現,方燦曾不經意地問過商華特,被告知那也是商裕弛的一個什麼朋友。好脾氣的商華特說到商裕弛,攤攤手:「堂哥開這舞廳也不過是玩玩,都是朋友來留忙,沒什麼老闆員工的,大家都隨便的很。」

方燦還在想:那麼,馮某是私下弄自己的買賣?

商華特已經一臉促狹地笑起來:「你也一樣,我堂哥對你可不是一般的欣賞哪!你以前常去『KISS』吧?聽說那裡漂亮男孩子很多。」

方燦心裡一凜,臉上露出一點尷尬的樣子。

商華特哈哈笑:「別擔心,我堂哥也那樣。」

方燦不語,心裡七上八下起來:這樣說來,他們出去打聽過他了。顯然外頭的人處理的還好,並沒出什麼紕漏。事實上是有點提心弔膽的,但他只乾笑著,滿臉若無其事地四下仔細觀察——不過很長一段時間一無所獲。

……直到撞上彭幼龍被人堵在廁所里。

那人明顯是犯了癮卻沒錢,於是混進來,又哭又叫求賣家給他點……彭幼龍大約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摔甩不開,兩人拉扯起來,口袋裡的小袋子落在地下,裡面已經不是小丸子。

方燦把這一幕全部看到眼底,腦袋一個激靈。

他是知道花皮那一夥弄了搖頭丸來賣,也知道彭幼龍在幫他們出貨,可是卻沒有想到會在他身上看到粉。

馮文訊及時帶人進來把那癮君子弄走,當他發現自己與幾個人的說話全落進方燦耳朵時,那種如狼般噬血眼神讓方燦心下一涼。

來了!他心道:來了,若這不是機會,就只能是死路—條!

他的反應十分得當,帶著驚愕與不安,又在眼底略略流露壓抑著的好奇和渴望,當馮文凱的槍抵在太陽穴時,又適時表現恐懼與力持鎮定的惱怒……演技恰如其份。

在「菲林」頂樓無窗的小房間里關了不知道多久。

神經綳到級限的時候,方燦乾笑著對自己說:刺激啊,比干特警還刺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敢闔眼,一旦闔眼便看到槍口抵在頭上,然後「砰」的一聲……腦漿和著鮮血飛濺,黑色眼珠從眼框里迸出來,滴溜溜轉,他看到自己軟塌塌如麵條癱下去……然後冷汗涔涔驚跳起來……是誰說有勇氣的人在死亡面前也不會恐懼?方燦像個神經病一樣對著牆在心裡罵:「這他媽一定是個腦滿腸肥坐在大辦公桌後面滿口正義的死胖子官僚講出來的,我操……」

從沒經過特殊的心理訓練,他並不清楚自己的心理承受底限到哪裡……唯一能告訴自己的就是鎮靜……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眼前發黑……至少還沒挨揍……

後來方燦想,那大約是因為商裕弛對自己的心思太過明顯。

等一臉笑意的商裕弛姍姍到來,方燦覺得自己的腦袋都有點糊塗了,娃娃臉溫柔甜膩的安撫中夾著不易察覺的陰狠和威脅,笑咪咪建議自己保守秘密。

性命交關!方燦立刻答應了,然後他成了「菲林」眾人中—個微妙的存在。

商裕弛雖然表現明顯,卻給了方燦裝糊塗的空間,他不著急,他看好方燦,不介意跟他慢慢來。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已經在他的手掌心裡了。

相較於商裕弛,馮文訊顯得更陰沉些,目光常常停留在方燦身上,意味不明。

終於跟奚東海他們再次通了消息時,外頭的人已經快急瘋了。

從那件事之後,對方不再十分避忌,方燦有預感自己已經慢慢接近了真相。

商裕弛,是一個中心,依憑著「菲林」做遮掩,業務既有買也有賣,不僅零售還兼營批發。

只要找一個機會,便可以收網……但在這個時候,方燦卻猶豫了。

有什麼地方,總是不太對頭。

馮文訊表面上看起來是聽商裕弛的,但方燦總覺得他對商裕弛有一些輕慢,那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不易察覺的情緒。然而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像他這樣的人,會一聲不響地跟著一個自己並不是非常信服的人呢?綜合各種資訊,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目前是打算找—個新的供應商,可是最近的商裕弛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舉動,但是就有對方的種種行程安排不斷地傳過來,方燦大膽推測,商裕弛背後有個真正做事情的人,負責與對方商討聯繫,這個人是誰?馮文訊?商裕弛在城裡有人撐腰嗎?還是那高官其實正是幕後主事者?

回到經理室,馮文訊取出四四方方的小錫箔紙包遞給商裕弛,他打開來看,撥一小撮讓方燦試:「能看出道來嗎?」

方燦拈了一點兒聞聞,又用舌尖碰一下,半天之後皺著眉答:「看不出來。」

商裕弛呵呵笑,搖頭:「你小子,真沒賺錢的天份!」

方燦嘀咕:「我要有天份早發財了。」

商裕弛轉頭問馮文訊:「那邊什麼時候來?」

馮某卻沒有說話,視線有意無意朝方燦身上溜過去。

方燦立刻說:「我下頭還有事,先出去了。」他站起來,開門出去,門關上的一剎那他腳步停頓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下樓去。

在樓梯上碰到商華特,手裡抓了一堆單據,問他:「我哥在上頭?」

「在啊。」

商華特抱怨著嘟嘟囔囔:「他這都訂的什麼東西啊,我明明都寫好清單給他了……啊,那我上去找他。」

方燦瞧著他咚咚咚跑上去,眉心微蹙。

商華特整天也笑笑的,但看起來比他堂哥穩重,他似乎從來不管閑事,只喜歡擺弄那些音響器材。他在這裡扮演什麼角色?還是他真的並不清楚他堂哥的事,只是個局外人?但彭幼龍肯定是有牽扯的,雅雅知道了會怎麼樣?

雅雅他,現在怎麼樣了?

方燦心底深處,有一絲焦慮。

奚東海一直在附近。

他是方燦的老闆,其實方燦有搭檔,可是奚東海不放心。他的人哪!真出了什麼事他就是砍了自己腦袋都不夠後悔的,所以方燦剛送出舞廳肯定有問題的第一個消息,他就立刻在附近布了人,輪流監視。

方燦很少離開「菲林」,即使外出,身邊也一直有人,聯絡異常困難,但只要能看到人,心就放下一大半。

離除夕只剩下四天的時候,方燦的緊急消息送了出來:臘月二十八會有一次交易,新的供貨方要跟這邊的老大見面……這可能是以後再也碰不到的理想抓捕機會,不但可以逮到本地的毒販,而且能夠同時抓獲供貨方。

奚東海立刻回局裡報告,制訂行動計劃。所有的人都興奮也緊張,奚東海則提心弔膽,他擔心方燦的安全,擔心最後關頭會出現什麼意外。

跟老季局長談完了急著回去時,奚東海在大門口碰到了季雅澤跟一個男孩子,匆匆打個招呼,已經走過去了,卻突然被叫住:「奚大哥?」

奚東海回頭,一臉疑問:「什麼?」然後他發現季雅澤臉色青黃,嘴唇白得跟死人一樣,旁邊那男孩子根本是伸出手臂抱扶著他。

「你怎麼了?小雅?不舒服?」

季雅澤勉強笑笑,說:「我沒事,奚哥,嗯,有點事想問您,可以嗎?」

「好啊,什麼事?」奚東海還真沒見這個孩子這麼猶猶豫豫,以往總是很直截了當的。

「……那個,方燦,他現在在哪?」

奚東海一怔。

「他不是一直跟你的嗎?前幾個月說停職檢查,那他現在人在哪裡?」

奚東海和氣地問:「你找他幹什麼?」

季雅澤嘴唇翕動—下,卻沒說出話來。

「嗯,他嘛……」奚東海腦子裡急轉,「停職之後可能是打算要辭職,所以一直沒來,你找他有事?」

季雅澤臉色頓時變了,他身邊的男孩也滿臉驚異。

奚東海沒有遲疑,趁他沉默的時候,匆匆招呼一聲,走了,心裡的一點疑惑也在忙著思考別的之後很快放開了。

留下的兩人呆立在門口許久。

忻楠有些擔心地看著季雅澤:「可能是工作上出了些問題,心情不好所以……」季雅澤默默看他一眼,忻楠不作聲了。

快到季雅澤家時季媽媽何烯寧正風風火火從樓上下來,一見他們便滿臉歉意:「雅雅?對不起,我剛要去接你,今天所里開會所以……忻楠,謝謝你了。」

「沒關係,」忻楠微笑,「反正我放寒假,沒什麼事。」

何烯寧伴著他們又上樓,送季雅澤進房間,囑咐他躺下休息,然後出去跟保姆商量養胃菜譜。

被子是鋪好的,季雅澤伸手去摸,裡面已經捂著暖水袋。

忻楠看看他表情,輕聲說:「你媽其實心疼你的,就是……」就是太忙了,而且不太會表達吧?季老爹其實也一樣,都是嘴巴硬的人,結果碰上也是硬脾氣的季雅澤,不知怎麼就總演變成針尖麥芒了。

季雅澤把暖水袋拿出來抱在懷裡,獃獃地坐在椅子上。

「胃還疼?」

搖搖頭。

「……」

忻楠心底一直很懊惱:十幾天前的那次同學聚餐,他去晚了,他到的時候季雅澤已經跟那幾個平日里就有些磕碰的男生拼了一瓶多白酒下肚了。季雅澤的人緣並不好,太冷太傲,脾氣又躁,說話又沖……這一天似乎心情也非常不好,後來大家才知道,過來之前他剛灌過啤酒。酒精中毒引起應急性胃潰瘍,刺激胃出血……把他扶起來看到他口鼻淌出來的血,大家都有點嚇懵了……

醒過來之後他一直一言不發,過了好幾天,只有忻楠一個人在的時候,才輕聲說,「他不見了……」

季雅澤放假回來先去方燦家,那裡沒有人,一室清冷。

忻楠不知道說什麼好。

季雅澤的眼神空洞洞地,看不出在想什麼,好一會兒才對忻楠說:「我沒事,你不是還要打工嗎?快到時間了吧!」

忻楠點點頭,還是不太放心。

季雅澤笑笑:「家裡還有保姆在,我媽今天也不會再出去了,你擔心個啥呀!」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忻楠想,終於還是開口:「你別想太鄉,那個方燦也有可能是到外地去了,說不定回來就會跟你聯繫的。」

季雅澤沒回答,片刻,笑了笑。

現在他只想找到那個人,問他一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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