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與每個人都處得不錯,但就是一般同事的相處,他還捉摸飛不住她真正的性情——要了解一個人不能只看他心情好的時候,還得知道對方生氣時是怎樣。
有人說過,女兒要出嫁前,一定要先把女婿拉上牌桌,看看女婿的牌品,才算過了最後一關。
他覺得不用這麼複雜,看過一個人喝醉跟生氣的反應,大概就能曉得這個人的個性怎麼樣,而他之前一直沒機會看到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如今正是機會。
聽著她一邊抱怨一邊喳呼著去捕蛇,真會讓人發笑,她因為抓到蛇而不停地感謝四方諸神,教他微笑地往回走。阿寶跟著他往外走,他無聲地驅趕它回去,這時正好鍾怡仁在男廁里叫喚阿寶,方羲和乘機離開。
輕快地回到辦公室,他不自覺地吹著口哨,想起阿芳先前說過的話——鍾怡仁雖然戒心重,但熟了以後會發現她其實很好相處,而且心腸很軟,至於她是不是無趣?你得自己去發現。
明明那麼害怕,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抓蛇,她大可說阿寶失常,找不到蛇就算了,他也不會怪她,當初也說過找寵物不可能百分百成功,找不到也沒辦法,但她還是去做。
他喜歡水果,而她像水蜜桃般誘人,他喜歡豐滿的女人,她凹凸有致,他欣賞有勇氣卻又心軟的女人,她就是——777,他彷彿看到吃角子老虎機器出現三個7,錢幣叮叮噹掉下的聲音。
方羲和翹起嘴角,無奈中摻著欣喜。「再這樣下去,怕真是要動心了……」
問題是,現在時機不適合,他從沒想過這樣找尋對象,何況現在是在「任務」期間,唉……
他撓撓頭。先不想這些了,還是正事要緊。
癱軟地坐在椅上,鍾怡仁趴在桌上長吁短嘆,想到剛剛抓到的蛇,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方羲和把小史交給之人之後,回來就看見她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怎麼了,還怕啊?」他調侃道。「怕還去抓,怎麼不等我?」
「我也想啊,可是又怕等你回來的時候有變故,萬一有人進來上廁所,或者蛇受到驚嚇跑走……」她抓著頭髮搖頭。「不想了,事情都過去了。」
見她的頭搖得像波浪鼓,他將手放在她頭頂。「以後不接蛇的案子就是了。」
她驚訝地抬起頭,他的手指順勢攏了下她毛燥的劉海,黑眸里閃著溫暖的笑意,她呆住,臉上忍不住熱了起來。
他在幹麼,為什麼摸她的頭?
而且他又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看她……這一個禮拜,她偶爾會抓到他「怪異」的眼神,讓她如芒在背,現在他卻不再暗中窺視,明目張胆地對她露出會讓人誤會的眼神……
「怡仁,電話。」
小築喊了聲,打斷兩人之間古怪又曖昧的氣氛。
她如獲大赦,抓起桌上的分機。「喂?」
「怡仁,是我。」
鍾怡仁詫異。「淑青?」
「我打你手機沒人接,只好打到公司。」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
「我要委託你們幫我辦一件事。」她氣憤地說。
「你要委託?」鍾怡仁錯愕地重複她的話語。
原本要走開的方羲和停了下來。
「嘟嘟被李俊章綁走了!」淑青憤怒地說。
「嘟嘟被——等一下,你確定嗎?」鍾怡仁蹙眉。嘟嘟是張淑青養的約克夏狗,李俊章則是已經分手的前男友。「他為什麼要綁架嘟嘟?」
「他說嘟嘟他也有分。當初是他花錢買的……他根本就是神經病!」
「她要委託?」方羲和問道。
鍾怡仁分神地朝他點頭。另一頭的張淑青似乎也聽到聲音,問道:「是誰在旁邊?」
「方羲和。」
「那好,你告訴他,我要委託!」她的聲音高昂起來。「我要找人打李俊章一頓!」
感覺張淑青已快歇斯底里,鍾怡仁正要出聲安慰,話筒卻讓人搶去,她驚訝地抬頭。
方羲和就著話筒說道:「我是方羲和。你怎麼知道狗被綁架了?」現在是上班時間,張淑青不可能把狗帶去上班。「對方打電話告訴你的?」
「對。」張淑青擤了下鼻涕,哽咽道:「我要你們把狗搶回來,順便揍他一頓……我本來是想報警的,但我想警察不會管這種事。」大概只會以為他們是情侶鬧彆扭。
「你想揍到什麼程度?斷一條腿還是一隻手?」他看似認真地問。
張淑青笑了聲。「隨便,最好讓他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把他的住址給我。」他接過鍾怡仁遞來的紙筆,記下李俊章的電話及地址。
「他還說了什麼?」
「他要我拿十萬塊去換狗,不然他就把狗賣掉——拜託!當初買的時候也沒這麼貴,他根本就是想敲詐我!」
「他怎麼進你家的?你給過他鑰匙?」情侶間互有對方的鑰匙算是平常的事。
「嗯,但是分手的時候我明明要回來了。」
「他大概私下打了一支。」方羲和又問了幾個問題后,才把話筒交給鍾怡仁,讓她去安慰又快歇斯底里的朋友。
只是沒說上幾句,張淑青就被主管叫去做事,匆匆掛了電話。
鍾怡仁放好話筒,問道:「你真的要揍李俊章?」
"當然。」他頷首。
「會吃上官司的。」她提醒。
「終於接到刺激一點的案子了。」他揚起嘴角。「你來不來?」
「啊?」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去找李俊章。」
她實在不想蹚渾水,但想到張淑青……她嘆口氣,還是跟上了。阿寶見他們要出門興匆匆地從地上爬起,方羲和心情愉快地替它套上狗鏈,穿著水手服的小築向他們揮手道別,一邊用稚嫩的聲音說:「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每次與小築說話,鍾怡仁都有種進入異次元的怪異感,她會隨著扮演的角色改變行為舉止與說話語氣,弄得她快精神錯亂。
上車后,她問:「你打算就這樣衝過去揍李俊章,然後把狗搶回來?」
「對。」他點頭,開車駛往李俊章的住處。
「李俊章不是好惹的人,有一點偏激又很固執。」萬一他們兩人一言不合打起來怎麼辦?不是萬一,是肯定,李俊章可是有暴力傾向啊。
見她憂心忡忡,他問道:「你跟他接觸過?」
她頷首。「見過幾次,他好的時候很好,可是容易失控。淑青會跟他分手就是因為吵架的時候,他推了淑青一下,結果害她跌倒撞到頭,淑青就跟他分了,但是他不肯分,來鬧過幾次,後來管理員也不敢讓他進去。有一次我遛狗回來,他看到我就很激動,希望我叫淑青出來,大家坐下來好好談。我沒答應,結果他突然大聲罵我,表情好恐怖,如果不是阿寶衝上去要咬他,他大概會打我。」
「你應該放狗咬他。」他立刻道。
「他很難纏,我如果放狗咬他,最後一定鬧得不可開交,還得貼醫藥費,我才不幹。」她搖頭。
「你倒是事事謹慎。」
「是你太過任性了吧?」她回嘴。「你真的要打他?」
「我一向客戶至上,使命必達。」他頷首。
她笑了起來,還是分不清他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李俊章的住處不算遠,開車半小時就到了。兩人按了門鈴卻沒人開門,方羲和改打手機,仍是沒人接。
「會不會回去上班了?」鍾怡仁說道。李俊章蹺班去偷狗,還囂張地打電話給張淑青示威,她弄不懂他腦袋在想什麼,也不想懂。有些人的思考邏輯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尤其受了感情傷害的人。
方羲和將耳朵貼在門邊。「有狗叫聲,我們進去。」
「怎麼進去——」她的話戛然而止,驚訝地看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類似瑞士刀的東西。「你幹麼?」
「開鎖。」他從中間拉出幾根長形的萬能鑰匙,插入鎖孔攪動了幾下。
她激動道:「你才說李梭章私闖民宅,你不也是?」
「你不要緊張兮兮的。」喀地一聲,他已經把鐵門打開。第二道木門並沒上鎖,他輕鬆地推門而入。
阿寶也跟著要進去,鍾怡仁拉住它,氣急敗壞地對方羲和說:「你真的要闖空門?」
他倚在門邊笑看著她。「你有點冒險精神行不行,不要這麼呆板,進來。」他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屋子,順手帶上鐵門與木門。
今天難得看到她捉蛇時害怕又氣急敗壞的模樣,他很想看看她還有什麼其他反應,是生氣、好奇、高興還是又驚又懼?
鍾怡仁既慌且怕,因情緒太過激動而臉色泛紅。「這跟呆板有什麼關係……我不敢相信,你這是犯法!」
「別哆唆了。」他拉著她經過客廳。
「你還敢說我哆唆?」她氣得想揍他一拳。
狗叫聲引領他們來到其中一扇緊閉的門前。「把狗關在浴室——」方羲和才開門,啷嘟就跑了出來,在屋裡亂竄,大概是被嚇壞了。
「阿寶,快去攔住它。」鍾怡仁放開狗鏈。嘟嘟與阿寶常玩在一塊兒,應該能幫助它冷靜下來。
四處亂竄了一會兒,嘟嘟終於冷靜下來,她已沒心情再罵方羲和,只想趕快抱著嘟嘟走人。
誰知就在她抱起嘟嘟時,大門忽然傳來開鎖聲,她嚇得一時間愣在當場,無法反應——
阿寶朝門口吠了一聲。
「別叫。」方羲和拉著阿寶的狗鏈。
「怎麼辦?」鍾怡仁慌張地在原地打轉。「我們快躲起來!」
被抓到闖空門,有理也會變無理。
見她花容失色,方羲和原想跟她說不用怕,直接出去就行了,可難得看她這麼慌張,忍不住又想逗她一下,趁她來不及反應前,他一把抓過嘟嘟放回浴室,而後拉著她閃進廚房邊的陽台。
說是陽台,其實有點像垃圾場,一堆瓶瓶罐罐的回收容器有的放在箱子里,有的隨處擺在地上,阿寶還不小心踏到了一個。
方羲和把她藏在洗衣機旁,熱水器頂著她的肩,旁邊還有一桶待洗衣物跟枯死的盆栽。
洗衣機內甚至擺了一碗發霉未吃完的泡麵——天啊,她的神經快斷裂了!為什麼把泡麵放在這裡?又不是廚餘桶!
不知哪兒來的臭味讓她快窒息,她受不了地說:「好噁心,好臭,我要出去——」
「你不是怕被抓進警察局?」他忍笑地提醒她,明白她的潔癖發作了,處在髒亂的環境讓她暴躁。
她捏著鼻子,一副快昏倒的表情。「到底什麼味道?」她真的快忍受不了了。
「大概是死老鼠吧。」他壞心地說了一句。
她要吐了,殺氣騰騰地瞪著他。「都是你……」
「噓,他過來了。」
鍾怡仁不想在有死老鼠的地方多待一秒鐘,可也不想被告私闖民宅,正在天人交戰間,她的頭忽然被壓在一片堅實的胸膛上。
「不要再抱怨。」他低語。「這樣就不臭了吧?」
她幾乎是愣了兩秒才領悟發生了什麼事。他竟敢吃她豆腐?怒火一下炸開,鍾怡仁狠狠地向他揮拳。
「嘟嘟。」李俊章打開浴室的門,約克夏憤怒地大叫著要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