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氣氛一下僵住,在場的公子們各個神情尷尬,江芷靈只覺好笑,這就是為什麼她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寧可扮成少年,因為太麻煩了,以前的翠娘是只花蝴蝶,男人雖然喜愛,可女人怕是嫌惡的多。
「你什麼意思?」越菡蓉首先發難。
「你說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女子冷眼以對。
江芷靈起身道:「不好讓賀大人久等,翠娘先行一步。」
場面都僵成這樣了,大伙兒自然順著台階下了,尷尬地互相告辭,江芷靈扯著一臉想吵架的越菡蓉離開。
「你別拉我。」越菡蓉怒道。
「別把事情鬧大。」江芷靈扯著她走到「滿福樓」外,反正她又不是翠娘。不過她說的也沒錯,一直住在屠府似乎不妥,容易落人口實,再想到如今屠莫對她的態度,心更亂了。
「翠姐姐,你別聽她的,她就是妒忌--」
「別說了,我沒放在心上。」江芷靈打斷她的話。
原本氣憤的越菡蓉見她一臉平靜,猶疑道:「真不生氣?」
她搖首。「理她做什麼?」
越菡蓉一聽,心情愉快了點。「也是,理她做什麼。」她不可一世地說。
兩人邊說邊往官府走去,其實到衙門只是過場,做些表面工夫,暗地裡讓人放風聲說她恢復記憶,認出了刺殺她的嫌犯。
她要做的很簡單,就是打草驚蛇,看毒蛇會不會出洞。
在她養傷期間,屠莫、賀大人也放過風聲,想引蛇出洞,偏偏就是沒動靜,最後不了了之,這回故技重施,但加了點料--因翠娘恢復記憶,才得以順利地將逃獄的四名黑衣人重新抓回牢里。
不過這些訊息得等她進衙門過場后,明日才讓人把消息放出去。
越菡蓉一邊和江芷靈閑聊,一邊眼掃攤販賣的貨品,見著新鮮的玩意兒就上去瞅瞅,待她轉身時,卻發現江芷靈竟轉進了巷弄內。
「你去哪兒?」
「從這兒穿過去很快就到衙門。」江芷靈說道。
「屠大哥不是說了與你一塊兒上衙門,讓你離開『滿福樓』後去找他,你忘了?」
「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
「那怎麼行。」越菡蓉拉著她往錢莊走。
江芷靈扯了下手。「我真的……」
「做什麼扭扭捏捏!」她面上一喜。「我知道了,原來是害臊。」
「別再瞎說。」江芷靈氣道,臉卻不爭氣地染上紅暈。
越菡蓉竊笑。「好,不說不說。」
她懊惱地撫著額頭,怎麼就遇上她這個小煞星?「屠莫事情忙,沒空陪我到處亂晃,又不是第一次去衙門,我自己就行了,再說不是還有你嗎?」
「也是。」越菡蓉微笑。「可是都答應屠大哥了,要是食言,他會很生氣的。」
也對,江芷靈懊惱地低下頭,她也討厭人家食言。「唉,去就去吧!」
她並非討厭與屠莫相處,而是覺得彆扭,明明當朋友時相處自然,有了曖昧卻反而弄得渾身不自在,談戀愛還真是件麻煩事。
兩人慢慢走遠,轉角處的一個身影望著兩人離去,嘴角掛著一抹冷笑。
不到三日,黑衣人重新被抓回牢里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官府的聲譽多少挽回了一些。
翠娘曾私底下問過胖子怎麼不離開燕城,他說當時確實有想過,但後來買兇將她刺成重傷,四人覺得高枕無憂了,一時也不曉得往哪兒去,便決定繼續留在燕城,撈了錢再說。
偏偏他們是盜賊出身,習慣搶劫殺掠搬銀兩,騙術卻不高明,大概連翠娘的十分之一都達不到。失敗過幾次后,決定還是走回老本行,隱身在駱駝商隊當苦力,等商隊們攢了錢進入沙漠后,再把錢搶過來。
好不容易熬了一個多月,商隊即將要往下個城鎮移動了,卻讓他們逮住,運氣不可謂不背。
決定不在錢莊當學徒后,江芷靈在市集上擺起了小攤子,賣胭脂水粉與姑娘的頭飾、耳飾及小配件,資金自然是屠莫借給她的,為了不佔他便宜,還特意寫了借據。
屠莫根據她的信用狀況借了十兩給她,她還頗感不平。
「我的信用只有十兩嗎?」起碼也值個二、三十兩。
「連一兩都不到,是我昧著良心才借了你十兩。」屠莫一本正經地說。
她當場快翻臉,但想到他說她既無房也無資產、黃金、首飾等有價物品,更無工作,也無親人可擔保,跟乞丐沒兩樣,她差點涕淚縱橫,說起來她還真的跟乞丐差不多。
想到此,江芷靈賣力地喊了起來:「大爺買些頭飾送給家裡的夫人小姐吧,高貴不貴、樣式齊全。」
「高貴不貴?怎麼聽起來這麼古怪。」一個年輕公子走過攤子又回頭,隨手拿起一支牡丹花玉簪。
「公子好眼光,這簪子可是產自西雲,溫潤帶青……」
她還沒說完,男子便把簪子放下,拿起一盒胭脂。
「這胭脂色澤好,很受年輕姑娘喜歡。」江芷靈忙道,她沒做過生意,沒法像其他人滔滔不絕地推銷,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
年輕公子左瞧右看,最後買了一對耳,接著來了幾個姑娘,買了兩盒胭脂,生意雖然不熱絡,但也不算冷清,還得歸功于越菡蓉給她張羅的都是不錯的貨色。
「生意如何?」
江芷靈不用抬眼都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你怎麼來了?」
屠莫微笑道:「有人作東請我上酒樓吃飯,正好順路就過來看看,吃過了嗎?」
「還沒。」
他從背後拿出一個油紙袋。「吃吧!」
江芷靈眼睛一亮。「什麼?」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紙袋,香味撲鼻而來。「羊肉蔥卷!」
她笑得燦爛,心裡一陣激動。「感謝屠老闆賞賜。」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他忍不住也勾起嘴角。「一會兒太陽曬過來就回去了。」
「我在樹蔭下不熱。」她咬口卷餅,咬勁十足的烤餅讓她眯了眼。「屠爺可有喜歡的,挑一樣,我送你。」她心情愉悅地指著面前的胭脂跟飾品。
屠莫好笑道:「都是姑娘的玩意兒。」他拿起簪子,左看右看。「送給喜歡的人可行?」他將簪子遞到她面前。
她的臉一下紅了。「你--」
他笑著拿起一副耳環。「我瞧著這個也不錯,晚點我讓人試試,再給你答覆。」
江芷靈瞪他一眼,「太陽大了,屠爺還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樹蔭下不熱。」他學她說話。
見她惱火了,他才爽朗地笑著離開。江芷靈朝他背後做個鬼臉。真是越來越不正經……她咬口羊肉,露出笑容;看在幫她送便當的分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幾個穿著有點破爛的少年走過來窸窸窣窣地對她說了幾句。
江芷靈眼睛一亮。「可別騙我。」
「沒騙你。」其中一個少年說道,他正是當日扒走江芷靈錢袋的小子。
「好,帶我去看看。」她指著其中一個較為乾淨的少年說道:「你留下來顧攤子。」
簡略地交代完商品的價錢后,江芷靈跟著另外三個少年離開,心中不由一陣竊喜。線人果然是必須的,三教九流各有各的坎,其中的枝枝節節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翠娘跟面具人以詐騙為業,要想知道線索就得問內行人。
幾個少年帶她來到一家飯館外,指著中央的兩個客人。
「就是那個穿青袍的,我們試過他了,很精明,騙不到他也偷不到他的東西。」少年說道。
「還打了我們一頓。」另一個少年委屈地說。
「辛苦了,我會多給你們一點錢。」
少年們心花怒放。江芷靈盯著酒樓內的兩個人,嘴角勾起笑容,心中有了腹案。
透過胖子提供的情報抓住其他三人後,屠莫照例先鞭打一頓再分開問話,驗證他們四人的供詞相合及矛盾之處。
買兇殺人的確是三人的主意,但屠莫懷疑面具人還是起了關鍵作用,是他對四人說翠娘背叛了他們,引起他們復仇的情緒及念頭。
至於催眠,四個黑衣人初聽時一臉茫然,待解釋清楚后,四人神色都極為震驚,想了一會兒才道:「聽過這種秘法,但不可能,我們哪會聽他擺布……」
胖子卻是恍然大悟。「我說嘛,以前都聽翠娘的,怎麼陸勝出現后就聽陸勝的多。」
陸勝是面具人自稱之名,不過私底下他們都叫他面具人。
「他們在挑撥我們跟陸勝的關係。」另一名黑衣人警告同伴。
「還挑撥什麼,我們都出賣人家了!」
「咱們也要活啊,說到出賣--死胖子你出賣我們!」
脖子一縮,胖子不敢吭聲,三人詛咒他,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惹得屠孟又是大笑不止,終於明白為何翠娘會找他們合作。四人身手不錯但腦袋不好,易於擺布,只是沒想到陸勝加入后就變了樣。翠娘是個機伶人,必是發現陸勝不好擺弄,便想拆夥。
將黑衣人關入大牢后,一伙人引頸翹望陸勝來劫獄,但幾日過去了,一點兒動靜也沒。
屠莫倒覺得理所當然。都已經拆夥了又何必去救?他不解的反而是陸勝一開始為何要去救人,他不相信胖子所說的義氣,若真把同伴當兄弟看又何須戴著面具?不就是害怕東窗事發后被其他人供出來。
要找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並不容易,除了迷香,他們沒有任何線索,即使問了胖子面具人的身形、習性、口音等等,可要在燕城找出相合之人無異大海撈針。
江芷靈對面具人很有興趣,整日想著該怎麼把他揪出來,屠莫則將心神集中在錢莊的內賊上,經過個把月的調查,心裡也有了一番計較。
能進去金庫的,除了自家親人與兄弟外,就是三個管事,他們在錢莊都待了至少八年以上,其中一個還是父親一輩的老人,品行都是他信任的,很難相信誰會吃裡扒外。
他花了點時間調查三人的狀況,是否與人結仇、有無負債、翠娘昏倒在金庫當日,三人的行蹤為何?
做這些調查時,他也沒隱瞞,照實說了。
「能進庫房的就你們三個,自然也只有你們能畫出機關圖跟金庫的位置。」
三人當然是詫異地喊冤,不過倒也配合調查,誰敢不滿質疑,除非做了虧心事。
最後他讓屬下把調查的結果鉅細靡遺地呈上來,細細看了一遍,又把三人分別叫來問話。
屠孟望著一疊資料,嘆道:「你該不會把人家祖宗八代都挖出來了吧?」
屠莫聳肩。「只是紙比較厚罷了。」
「哈--」屠孟大笑出聲。「怎麼樣,查出來了嗎?」
他點頭。「你把資料看一遍,告訴我你懷疑誰。」
屠孟錯愕,隨即苦笑道:「大哥你非要折磨人是不是,痛快說出來不就好了。」
「最近你一股勁兒地鑽進設計圖裡,玩物喪志,也該學學管事了。」屠莫好整以暇地說。
「大哥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去錢莊幾次了--」
「幾次?」他冷哼。「你還好意思說,五根指頭數得出來。你整天研究那東西幹麼,都說了不是這個時代能做出來的--」
「好好好。」屠孟投降地拿起資料。「我看、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