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寢廂里的鼾聲礙人入睡。我在不知不覺中,又數過了「千羊「大關,終於恍恍惚惚地去會了周公。
夢中,我身穿玄色長衫,跨騎白色駿馬來到小狼身邊,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小狼懂些拳腳,但他的花拳繡腿在我面前絲毫沒有用武之地。我一手就鉗制住他,抱得他無法抗拒、註定隨我。
我在笑聲中漸漸醒來,發現小狼已起床梳洗。一扭頭,看見一整房子的人,都一臉厭惡地瞪著我。
我立刻意識到剛才興奮過了頭,在夢裡談情說愛太過大聲,讓這些單身貧民眼紅不已。
不敢再看他們,我連滾帶爬地跑出廂房。匆匆洗了把臉,看到浴場外聚了不少人,小狼和凝香也在其中。我好奇地湊過去一看,八賢王已經神通廣大地找到了我們。
「八哥?」小狼也有些驚訝,隨之平靜下來,走到老八跟前,輕聲說:「我和小魚無意間找到大姐,我已對過她的信物、生辰,確是我們的姐姐。」
老八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裡碰上我和小狼,兩人互相問候幾句。和小狼寒暄過後,老八走向凝香拱手說道:「八弟遲來了,向大姐賠罪。」
凝香笑答:「原來你就是八弟,果然如外界所說,英俊不凡、一表人才!」
「大姐見笑了。」老八淡笑,「我來到揚州后,一直打聽大姐消息。今日總算得以相見,沒想到九兒已經先行找到你。」
不遠處抬來一頂大轎。小凌從裡面跳了出來,急急忙忙地跑來,兩頰紅得像只蘋果。
「不是讓你慢點來嗎?怎麼還氣喘吁吁的?」八哥臉上儘是寵愛,拉過小凌攬在身邊。
「咦?原來九哥在這裡。你和小魚的平安信,我們收到了。主子和宋少爺懷疑是不是你們在外闖了禍,怕被仇家追殺才不敢回府。」小凌靠在八哥身上,喘了口氣,又說:「不是說找到大姐了嗎?她人在哪裡?」
凝香走去摸摸他的頭,微笑說:「你就是小弟?」
「宋少爺?」小凌盯著凝香的衣襟睜大眼睛,「啊!你穿開口這麼低的衣服,主子知道會氣死的!」
凝香無奈笑了兩聲,小狼走去解釋說:「小凌,你認錯人啦!這不是宋少爺,她是我們的大姐。」
小凌眨眨眼睛,半晌才應上一句:「宋少爺不是男的嗎?」
想當初我頭一回見凝香,也費了好大勁才緩過神,更何況是小凌。經過小狼、八哥、凝香三姐弟的耐心解說,小凌總算接受了叔父與凝香並非同一個人。
四姐弟相聚,凝香帶大家到了她的房間。小凌賣乖,撲到凝香懷裡甜甜道:「大姐,你教我多識幾個字好不好?我讀書不多,老是被別人笑話。」
「大姐也不識很多字。大姐只會講故事、唱歌。」凝香捏了小凌一把。
「原來大姐會講故事、唱歌!宮裡的侍女好沒意思,她們一講一唱,我就想睡覺。」
「放心!大姐講的故事、唱的歌,你聽了一定不會睡著。」我一臉肯定地說。
小狼偷偷打我一下,笑道:「既然找到大姐,父皇的遺願已達成。大姐可以收拾收拾隨我們回京了。」
八賢王又道:「是啊,大姐一人在民間,飽受艱辛。是該回皇宮做回公主了。」
「嗯……」凝香一咬下唇,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說道:「謝謝你們一再請我回去,可我生在民間,過慣了此處的生活。皇宮雖好,但對我這種自由之人,卻像一個牢籠。何況我現在經營一家浴場,實在舍不下這裡的老老少少。父皇在天有靈,看到我過著想要的生活,也會覺得欣慰。」
她一席話說得我幾乎鼓掌。好!果然是重情輕利的奇女子!
三兄弟聽得有些吃驚,我插話道:「凝香姐不想回宮,你們就不要逼她啦!逢年過節下揚州看她不就行了嗎?」
八哥第一個反應過來,一開摺扇,說:「大姐留意已決,我們也不能一意孤行。若是大姐今後碰到什麼麻煩,儘管通過揚州府尹找我,我一定幫你解決。」
凝香向老八道謝。
八哥又向小狼說:「九兒,大姐的事現已告一段落。你是時候回京重掌朝務,也好為親政作起準備了。」
小狼靠在我身上的手臂一僵,不自然地說:「八哥,其實我不想做皇上了。我想和晴天待在民間。」
「什麼?你不做誰做?」八賢王果然睿智,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脫身道:「九兒要是想和晴天在一起,大可將他接回宮裡。皇位是父皇傳的,你可不能隨意讓位給他人。」
「那是因為你死活不要嘛!」小狼咕噥道,「八哥無論做不做皇上,都能把小弟留在身邊。我要是把晴天接回宮,他的身分成了什麼了?」
八賢王不肯讓步,又把目標轉到我身上:「晴天兄胸襟寬廣,怎麼會去在乎這些稱呼、名聲?是不是,晴天兄?」
「呵呵……不是!」我假惺惺地大笑。
拜託!要是讓爹娘知道我做了孌童,就算大內侍衛三千也攔不住他們入宮廢了我。
兄弟兩人為了皇位最終歸入誰手,爭得互不相讓。我推推小凌:「你能擺平八賢王,好厲害哦!」
「沒有啦!是他先追我的。」小凌害羞笑道,「倒是你能追到我九哥才算厲害!」
「不是我追他的。」
「呃?你說是九哥追你?」
「互追。」我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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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凝香的調解,老八老九總算爭出了結果。小狼同意先回京城,做好退位的相關事宜,再讓位給八賢王。
我奇怪八賢王怎麼會輕易妥協,看他向我走來,微笑說:「晴天兄,九兒以後就拜託你了,他脾氣不太好,還有些暴力,你要多遷就他才是。」
我身負重任地點頭,感覺自己似乎接了一隻燙手山芋。
「我和小弟今日就不住這裡了,明日一早就啟程回京。」老八牽過小凌的手,一起向凝香道別,離開了浴場。
凝香沒打擾我和小狼,又與浴場的鄉親決戰於牌局。我一屁股坐在廂門外,低垂著頭:「小狼,你是怎麼讓八哥答應接受皇位的?」
「我對他說小凌圖新鮮,一直想交筆友。要是八哥不做皇上,全國饑渴之徒的信就會像雪片一樣飛到小凌手裡。」小狼看我沒多大反應,從身後抱住我說:「怎麼不高興了?捨不得我走呀?要不,你和我一起回京,退了位再回民間?」
「叔父和少瞳的感情剛剛挽回,我得監督著才行。何況……我以什麼身分入宮?我才不想當那個。」我噘著嘴說道。
「那你就在黃府等我回來!」
不知為何,突然心神不寧起來,我嘀咕道:「誰知道黃鶴會不會一去不復返。」
「你說什麼?」小狼站了起來,「好啊!原來你不只會改情詩了,還懂得含沙射影了。我是那種忘恩負義的東西嗎?」
見他動了氣,我趕緊舉白旗:「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東西。」
「你敢罵我不是東西?」
「不不!我說你是個東西。」
小狼怒:「什麼東西?」
「你要逼死我嗎?剛剛是口誤!」我委屈地向旁邊挪了挪,離小狼遠一些,軟著嗓子嗚嗚兩聲。小皇帝立刻意識到他的錯誤,又抱住我,輕輕拉到懷裡。
「其實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樣子很欠扁!」
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我下注般地配合說:「彼此彼此。」
被抱住的力量突然大了些,小狼低吼:「閉嘴!我要離開兩個月,讓我好好看看你。」
我任小皇帝細細看過,時而還要奉上臉蛋讓他親吻。也不知小狼看了多久,看到我渾身酸麻,尿急為止。
「小狼,你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先去方便一下。回來再給你繼續看?」
「獃子!怎麼不早說?快去!」
「你讓人家閉嘴嘛!」我勉強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向茅房走去。
「晴天,你的腳怎麼了?」
「啊!沒什麼,被你抱太久,全身都麻了。」
「……」
當夜,我與小狼做了一件來到浴場后一直想做的事。做完后,感到暢快無比,充分體現了我們配合程度,以及奔放的熱情——我們把淋浴房裡的浴客統統趕走,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第二天,我和凝香一起在浴場外送別小狼。
「我要走了,你別哭哦!」小狼敲敲我的頭。
「誰……誰哭了?別當我是女人!」剛作聲明,我就說出一句女人的話:「記得早點回來!」
小狼撲到我懷裡,飽含熱淚地吻了我的額頭一下。
「你們兩個女人纏綿好了沒有?又不是生離死別,只不過分開兩個月嘛!」真正像男人的凝香發了話。我與小狼立刻分開,莊重地抱拳說道:「一路順風,保重!」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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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黃府後,日子過得平淡如水。叔父收到小狼小凌的辭工信,心裡難過,鬧了一場,被少瞳一哄,兩人又好得如膠似漆。
每天看他們卿卿我我,可憐我一個孤家寡人,無以慰寂。有時我恨不得叔父和少瞳鬧鬧小彆扭。
今日鳥語花香,清香襲人,我卻一人坐在內堂有氣無力地啃著饅頭。
「叔父和少瞳呢?怎麼還不出來吃飯?」等了許久,還是一個人在嚼蠟。我便叫來一個小丫鬟詢問。
丫鬟臉一紅,細聲說:「宋少爺起不了床呢!就算起來,也是在房裡吃早點。」
「太過分了!還當不當人了。」我一拍桌子。
「主子和宋少爺感情很好,不會弄傷他的。」
「我又沒說叔父。我是說他們還把我當不當人了?」我怒道,「怎麼說我也是客人,竟然把客人扔在飯廳,理也不理?」
當夜,我決定去找叔父進行一次長談。一進房間,看到他正在練字。叔父見了我,立刻叫我過去。
「小魚,你來看看,我練的詩詞。」
我走去一看,只見宣紙上寫有兩行清秀的字: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叔父微笑:「這詩是我寫給少瞳的,你看看我的字寫得如何?」
我拿起宣紙仔細端詳,說道:「叔父啊,要是你想再浪漫些,就不該直接選用原詩,應該改寫。」
「改寫?怎麼改寫?」
我放下宣紙,倒了杯水喝,不緊不慢道:「就如蘇軾那首《水調歌頭》,鄧宜君的經典曲目之一,就可以改,把自己的感情也加進去。」
想起小狼和我崇拜同一個歌手,頓時來了感情,我一甩衣袖,在房裡唱道:「雨天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待到重逢,要等多少天?我欲離家出走,又恐進不了宮,黃府不勝寒。只有我沒伴,寂寞在人間。轉朱閣,思小狼,夜難眠。不應有恨,何時才把他相見?你有愛人纏綿,我戀人不在焉,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失戀不再有!」
「在幹什麼?唱戲呢?」少瞳忽然推門進來。
「小魚在教我改詩詞。」叔父甜甜一笑,走去把書卷收起。「我今天沒有寫好,下次再給你看。」
我暗思原本是來告訴他們,不要好得太肉麻,讓人看了眼紅。不料反幫著煽風點火,心裡極度不爽。
「怎麼又練字了?我不是說了,一周練一次就好了,多寫把你的眼睛都累壞了。」少瞳執起叔父的手,像初生的嬰兒一樣輕輕撫摸。
「我不累,我想寫出來給你看。」
「可是你的身子這麼單薄,每天還要這麼晚睡。」
「少瞳,我也是為了讓你開心嘛!你怎麼怪我?」
「我不是怪你,可你也要聽我的話啊!」
人算不如天算。小兩口為了練字的事,起了爭執。個個都是為對方好,都不願讓步。吵了整整半宿,吵得我心情頓時開朗。
本以為這兩口子會冷戰幾日,不料第二天就粘到了一起,還變本加厲到連晚飯也在房裡吃。我了無生氣地過了一個半月,天天撕日曆,倒計時。
在一個百無聊賴的早晨,突然聽到街上敲鑼打鼓。不一會兒就有人叫門:「聖旨到!黃府宋小魚接旨!」
聖旨?為什麼是聖旨,不是小狼?他回不來了嗎?
我有些不安地站在原地,不能動彈。黃府其它人早已騷動起來,我奇怪接旨的明明是我,為何誰都跑得比我快?
「小魚怎麼要接聖旨?高中狀元了嗎?」少瞳趕來問道。
「不會的,小魚笨笨的。」叔父一針見血地說。
聖旨的力量果然強大,連這對早上從不露面的小兩口也起了床。
等我和少瞳、叔父走到大門口,只見黃府門外浩浩蕩蕩排滿了百餘人,整條街的百姓都跪了下來。黃府的人也齊齊下跪,唯我一人傻傻站著。轎子里的人是小狼嗎?
「宋公子?還站著幹嘛?快接旨!」
突然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我向前望去,卻看不到人。低首一看,才瞧見五尺高的總管。心裡大笑,趕緊跪下。
總管拿來一隻籃子,從裡面取出一隻白鴿。
「信鴿!」我驚叫。這隻鴿子正是我和雨天傳遞字條的信鴿。
「少瞳,鴿子就是聖旨?」叔父疑惑問道。
「可能這是皇上和小魚間特殊的意義。」
我接過信鴿,從它腳上取下一張字條: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日天氣多變,望晴天多添衣裳!萬不可風寒流涕!偶爾打幾個噴嚏無妨,那是朕在想你!你不可不思念朕,否則朕會揍你!欽此!
我哈哈大笑:「這種語氣!是小狼!是小狼!」接著低頭詢問總管,「皇上來了嗎?我能不能見他?」
總管笑嘻嘻地領來一個漂亮的小太監,對他說道:「帶宋公子去見皇上。」
「是。」小太監低著頭,露出頸子處的一小截雪白。
我轉身向叔父和少瞳說道:「你們先起來!我要去見小狼,晚上可能不回來。」看他們一臉莫名,我也顧不上多加解釋,忙跟著小太監走去。
所有的人都被晾在後面,那小太監帶我東轉西轉,走進一條小巷子。他突然問道:「找誰?」
這人的記性如此不好,才一會兒功夫就忘了。我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耳熟,隨口回答:「沈小狼!」
「又是個外地人!」
「呀!你知道吶!我從洛陽來的!」
「外地人一般都不清楚來找沈小狼,會付出什麼代價!」
「你誤會了,我是他筆友!」
「老套!上回還有人拿著署名『沈小狼』的信要求見面呢!」
「哇!既然署名沈小狼,應該是他沒錯了。」
「沈小狼從不用本名作為筆名!」
小太監像是極不相信,我趕緊拿出和小狼通信的字條:「我沒有騙人,你看看這個!他的筆名應該叫作雨天。」
「你就是晴天?不是說只有十五嗎?多出來的十歲,自己減掉了?」
「……」
「明白了!」
「什麼?」
「女媧造你的時候,沒估算好時辰!」
「……」
突然覺得這番對話無比耳熟,我猛然想起,第一次邂逅小狼時,說的正是這幾句話。只是那時找的是叔父。
「你是小狼?」我撲進小太監懷裡,捧起他的臉。
「真笨,現在才猜出來!」小狼狠狠地啄了我一口。
「你穿太監服的樣子很好看,人家沒認出來嘛。」
「誇我還是罵我呢?」
「當然是誇你!」我啵地吻了小狼一下,「你怎麼還是以皇上的身分前來,八哥和小凌呢?」
「半月以後,民間就會得知我的退位的事了。八哥為繼位之事忙得焦頭爛額,一直埋怨我,說他沒時間陪小凌了。」
「那真是辛苦他們了。」我吐吐舌頭,「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我已經買了船票,我們去洛陽。」
「呃?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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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洛陽
「哥,昨天我的朋友看到你,他們說『哇!那就是你哥呀!果然比你年輕……』「
我放下手裡的筷子,看看小妹的臉,笑道:「不怕!哥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有人指著咱爺爺的遺像說『你弟好可憐,英年早逝!』不過話說回來,爺爺過世時也只有二十四歲。」
二十年的光景,西洋演算法是七千三百天。當年與小狼離開揚州后,我的樣子居然沒有一點改變。三十五歲的人卻如同剛過弱冠。從每月揚州寄來的家書中得知,叔父也是如此。
坐在我對面那個長相老成、滿面滄桑的姑娘,就是我妹,宋小蝦。
因果循環,當年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現在變本加厲地靈驗在她的身上。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卻像是個中年大媽。
小妹為此自卑不已,爹娘看她成天悶悶不樂,便讓她來我和小狼的家住些日子,散散心。
「小妹,你朋友的眼睛一定有問題,最好去看看大夫。」這個出言諷刺的,不是別人,就是我的野蠻筆友沈小狼。
「不會的,小狼哥。他們眼睛都很好。」小妹聽不出火藥味,又向我說道:「哥啊,你家的飯桌好舊哦,都吱嘎吱嘎響了。不如買張新的?」
「能用不就行了,不買!」我一口回絕。現在的女孩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買一張嘛,我前幾天在西洋雜貨店裡看到一張六人長桌,好氣派!就買那種好不好?」
「不買!飯桌又沒有壞!」
「啪——」飯桌在小狼的掌下碎成幾塊。
「現在壞了,誰再吵我揍誰。」小狼超有氣勢地披上外套,「小妹,你不是要學武功嗎?吃完飯跟我去練劍。」
「可是哥要教我唱戲。」
「就知道唱戲。大姑娘家整天跟著你哥唱戲,成何體統!」
我賠笑道:「那讓小妹唱武生不就一舉兩得了。」
小狼沒理我,徑自出了門。完了,他真的生氣了。不就是上個月,我應邀去隔壁村唱了齣戲,下台時被一群姑娘印了幾個唇印嘛!
「哥,你下一場戲什麼時候開場。」小妹熱心問道。
「初五啊,怎麼?你想到時來給哥捧場?」
「不是啊!我是想告訴我朋友,讓他們那天不要上街。」
「……」我突然拉住小妹,一字一落淚地說:「這場戲哥可以不演,但有一場,你一定要配合我。要不你小狼哥就,嗚……」
小妹被我一驚,忙說:「小狼哥怎麼了?你不要急啊!什麼戲?我幫你!」
於是當天,我內披銅鐵馬甲,手肘各戴兩個竹片護腕,走進了洛陽丐幫總舵,驚天街。
「小夥子!要不要賭一把?買大買小?」幾個要飯的在地上擺開賭桌。此處乞丐個個有錢,竟然公然豪賭。
冒牌小夥子一扭脖子,扔出一塊銀錠子:「買大!」
「好,買大!」做莊的乞丐搖動手中的骰盤,準備打開。
「等等!」我大叫一聲,從袖子里抖出一顆骰子。
「啊!這小子敢出千!連要飯的錢也騙!」莊家大怒,身後即刻走出幾個彪形乞丐。我暗嘆這種身材不適合上街行乞,平日里可能只充當打手。
一看時機成熟,我深吸一口氣說道:「豈止啊?」說完,張開嘴,露出一排骰子牙。
「把他拖出去,別讓他搗亂!」做莊的一喝,幾個叫化子立刻把我往外拖。
我心裡不服:拜託!有人當眾出千,滿嘴全是骰子,沒人性到連乞丐的錢也騙。你們竟然這麼好脾氣!不扁他,只是拉出去?那還怎麼讓小狼來救我?
被扔出驚天街后,我不屈不撓又衝進去。
「死叫化子,你們今天不打我,我是不會走的!」我撿起一隻破碗狠狠一砸,只覺周身氣氛詭異。一抬頭,整個洛陽總舵的叫化子都目露凶光地瞪著我。
「這小子找打!」
「不廢了他一隻手,他連左右都分不清了!」
乖乖,要出人命了!我撒腿就向街上跑,沒逃幾步,就被人抓住按在巷子的牆上。
「敢找碴,敢惹事!讓你知道知道我們丐幫的厲害!」眾人舉起拳頭,來回掄了好幾圈,齊齊捶向我的胸口。
「啊!」要飯的個個抱手叫痛,「這小子是銅身鐵骨嗎?怎麼打上去,手會疼?」
「打死人了!要飯的殺人了!小狼,救命啊!」我暗罵小妹怎麼還沒把她師父帶來。
「小狼哥,快啊!我哥要被人打死了!」巷口,小妹正拉著小狼火速趕來。
小狼一看到我,突然停下腳步,淡道:「又是他出的主意?自己排的戲,就讓他自己演完好了。」
「小狼,你不能見死不救,你就捨得我被人這樣,唔……」還沒等說完,我又被人按到地上,猛踢猛踩。
「我哥好慘啊。」小妹深受我的真傳,掉下兩顆眼淚。
「這隻兔崽子,吃了豹子膽敢來總舵鬧事。今天非要廢了他一條腿!」一個麻子臉對準我的腿,舉手要劈。
慘了,腿上沒有戴護膝!我緊閉上眼睛,只聽喀一聲,頭上哀嚎不止。
「快滾!」
我一聽是小狼的聲音,趕緊抬頭說:「小狼,你終於來救我了。」
邊上的人見同夥手被擰斷,還不服氣,竟找死地打殺而來。小狼一把將我拽起,攬在懷裡,飛身踢倒一大片。
叫化子人多勢眾包抄過來,小狼猛然把我攬向身後,突然凌空飛身而起,拳聲跌起,將眾人打得連連倒地。
「小心啊,小狼!」我驚聲大叫。只見一個被扁成熊貓眼的小人,撿來一根粗棍,從背後狠命朝小狼打去。
棍子打在小狼身上,剎那變成兩截。眾人大駭,慌忙逃竄。
「哇,好厲害!真是大開眼界,見所未見啊!你什麼時候練的絕世武功?」我一興奮,向小狼撲去,沒望見腳下的木棍,猛然絆倒下去。
「當心!」小狼伸手抓住我,卻一把撕開了我的衣襟,露出底下的全副武裝的身體。」宋小魚,宋小蝦!你們敢騙我!」
「嘿嘿!我也是為了安全起見嘛,他們打傷我,你要多心疼呀!」
當晚,我因「欺瞞家人、教唆婦女」被罰洗一個月的碗。正蹲在院子里多愁善感,小狼已坐到了身邊。
「知道錯了嗎?」
「嗯……」
「錯在哪裡?」
「不該帶壞小妹,更不該去騙叫化子,更更不該布局騙你來救我。」
「不夠深刻。」
「最不該拋頭露面去唱戲,最最不該和女戲迷發生身體接觸。」在小狼面前我不敢掉眼淚,只有他知道我的眼睛如同水匝一般,開關自如。於是,我忙撲到他懷裡蹭了蹭:「小狼,不要生氣嘛,你不要我唱戲,我就不唱了。」
「也不是說不可以唱。」小狼果然心軟,輕撫我的身子說:「在家裡唱唱就好了。」
「好,我聽你的。」先用緩兵之計,我抱緊小狼柔聲道:「這次皇上南巡,我們在人群里大喊大叫,他和小凌竟沒認出我們。」
「可能是我們變化不大,八哥的目光應該停留在更老成一點的人身上。這麼多年不見,他倒是變得更加威嚴了。」
「是啊是啊,小凌變化也好大。雖然看起來還是傻傻的,但長胖了不少。這才幾歲的人,就開始發福了。」
「小魚,宋少爺那裡有沒有來信?」
「來過啦,大姐和叔父少瞳撞上了。那天少瞳在街上錯把大姐當成叔父,去牽她的手,大姐大喊『非禮』,把少瞳痛扁一頓。等叔父趕來,才算沉冤得雪。」
「天呢!大姐怎麼還是這麼男人婆,主子沒事吧?」
我暗忖這姐弟性格如出一轍,打哈哈道:「沒事沒事,現在她是黃府的常客。」
「那就好了,算是不打不相識呢!」
聊著聊著,總算讓小狼消了氣,眼裡露出無盡柔情,抱著我親了幾口。
「小狼啊!」我甜甜地回吻他一下,「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嗎?」
「幹嘛問這個?」
「人家想聽嘛。」我不依不饒地搖著他的肩膀。
「不就是我隨便寫了一張字條,結果被你收到,然後就用鴿子飛來飛去,書信往來嘍。」
「那你不反對交筆友,搞『飛戀』嘍?」
「也不能這樣說。」小狼嘆了口氣,「現在有不少壞人就有這種手段,欺騙別人感情。交筆友始終不牢靠。」
「那你是不相信我?」
「我沒說啊。」
「那你相信啦?」
小狼呈現頭大狀:「算是吧。」
「我就說嘛,你怎麼會不相信。小妹交了個筆友,她不敢來跟你說,怕你反對。今天晚上她見筆友去了。」
「什麼?」小狼猛然站起身,瞪著我說:「她是你妹妹,你這個做兄長的,怎麼一點不負責任?你就讓她一個女孩子家去見陌生人?快說!地點在哪裡?」
「怎麼了?剛剛你還不是不反對嗎?」我嘟嘟嘴,「何況小妹哪裡像女孩子家?」
「我真不知道跟你說什麼好。」小狼拉起我,一起往外趕。
「我們以前不也是筆友,你還不是對我這麼好。」
「那是因為你傻人有傻福!」
「什麼?我傻人有傻福?有沒有搞錯?跟著你這麼暴力野蠻的一個人,你竟這麼說我。我不服啊!」
天空飛過一隻白鴿,一種我稱之為「紅娘」,小狼稱之為「禍害」的鳥兒。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人幸福無限、姻緣不可擋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