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的皇宮裡,百官齊聚向皇上上奏政事。
殿外,有個穿著紫色錦袍,腰間佩帶著象徵皇室顯赫身份玉佩的男子,他沒換上朝服也沒上早朝,更沒束起發、戴上冠帽,一頭烏亮黑髮僅用皮繩綁著,垂放在背後,看起來太過狂妄且不修邊幅。
他甚至還無視禮教地坐在低矮的石牆上,靠著牆柱閉目養神,直到聽到前方傳來的談話聲,他才慵懶地睜開眸子,邪魅的雙眼流露出熠熠精光。
「旭王爺,您真的很有心,對皇上提出那麼多對百姓有益的建言。」
「旭王爺,皇上有您輔佐,咱們金翼皇朝一定會愈來愈強盛。」
「哪裡,能為百姓謀利是我該做的。」
沉聲回答的旭王爺蘭逸是皇朝里排行第五的王爺,態度卻很恭謙,沒有皇親貴族的囂張跋扈,一身深藍色的官服更襯出他尊貴的身份和優雅風範。
在金翼皇朝里,官服顏色是以官階區分的,而最高階的便是只有皇上能使用的金黃色,再來就是王爺們所穿的深藍色了。
「旭王爺,微臣還有政事想請教您,不知能否再叨擾您……」
「請說。」
紫袍男子冷眼觀看那些穿著青藍色官服的官員,像哈巴狗般巴結著旭王爺,唇角扯起諷嘲的弧度。
他像是不想跟他們碰頭,跳下了石牆,大步踏出迴廊,溫煦的陽光立即籠罩住他全身,照映著那張太過年輕俊魅的臉。
「九弟,多日不見。」
但蘭逸還是看到他了,喚了他一聲。
被喚作九弟的蘭非是排行第九的鈺王爺。
既然被看到了,他便不避開,銳眸直視他衣冠楚楚的五哥,再掃向蘭逸身後的官員,冷哼道:「五哥真是受人愛戴,要不是五哥叫住我,恐怕沒人會注意到我也在宮裡。」言下之意是這些官員不把他這鈺王爺放在眼底。
官員們聽了全部冷汗涔涔,每個人都忙不迭地拱手行禮,「鈺王爺千歲千千歲!」
蘭逸不知是未覺蘭非的挑釁下馬威,還是根本無視,仍舊溫文有禮地道:「那是九弟你從不上早朝。九弟自小就聰穎過人,何不在早朝上提出建言,為皇朝付出一點心力呢?」
上早朝?蘭非無興趣地一哼,「無趣。」
一干官員都倒抽了口氣。太大膽了,簡直是對身為兄長的旭王爺不敬呀!
豈只對旭王爺不敬而已,鈺王爺總是我行我素,從不按著章法規矩來做事,平時不上早朝,也不束髮、不戴冠帽,如今穿著色澤鮮麗的紫袍就入宮,未免太過囂張!
可偏偏沒人奈他何,皇上就是寵他,任他為所欲為,縱容他成為皇朝里最行事乖舛、惡名昭彰的王爺!
比起他,他們愛戴的旭王爺風度翩翩、高風亮節,又為輔佐皇上盡心儘力,堪稱是完美的聖人了。
當然,這些不滿他們都只敢腹誹罷了,畢竟鈺王爺在朝廷里的影響力太大,他們不敢拿自己的官職來開玩笑,再說他們連直視鈺王爺都不敢了,又哪敢大膽當面指責他?
鈺王爺承襲了已逝華妃風華絕代的美貌,但這樣的絕色容顏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就顯得太過秀麗且妖魅了,他們總是怕被那絕色給奪去了神魂,因此盡量低著頭不看他。
「九弟,難得我們碰面,何不找個地方喝茶談心?」蘭逸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說無趣,極有誠意地邀請。
蘭非挑眉,眸底躍上狡猾之色,「五哥可是真心的?」
蘭逸面不改色,徐徐笑道:「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以促膝長談。」
「促膝長談?莫非五哥也看了小報,人也變得喜歡和人聊那些閑話了?」蘭非慵懶地笑了笑,雙眼瞅他,眸里多了分嘲諷,「五哥受人敬仰,想必有很多政務要忙,沒時間和我聊天,而九弟也還有事要跟皇上私下商談,先行一步了。」
蘭逸怔愣了下,一抹憎惡自眸底一閃即逝,但沒人看到。
蘭非根本不管他人怎麼想,旋過身,直往御書房方向走去。
「王爺,原來您在這裡啊!」這時,蘭逸的貼身隨從從另一個方向走來。
「在宮裡別大聲嚷嚷。」他眼神輕掃,淡道。
「是……王爺,我忘了說,您昨晚有一封從安知縣寄來的信……」
「直接燒掉吧。」
離他們有些距離的蘭非隱約聽見有什麼信要燒掉,那不干他的事,他也沒放在心上,彎過前方的迴廊,再走上一段路,便來到皇上批示奏摺的御書房。
「鈺王爺千歲!」在外頭靜待伺候皇上的奴婢們一看到蘭非,無不恭敬地躬身行禮。
蘭非沒等奴婢們稟報一聲就直接踏入御書房,他無禮的行徑,對皇宮裡的眾人來說早已見怪不怪。
皇上見來者是自家九弟,身上穿著一襲紫色錦袍,比他身上的黃袍更華麗,不禁擱下筆笑道:「非兒,你就這麼不愛穿官服?」
「不覺得深藍色看起來太沉悶了嗎?」蘭非像是在逛自家書房一樣,逕自選了個順眼的座位坐下,還舒服地倚著椅背,坐得隨意。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要求你穿官服,你就願意上早朝?」
「不,無趣。」他想都沒想,斷然拒絕。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最痛恨像木頭人般站著聽長篇大論了。」皇上沒有惱他,反而呵呵笑道。
長了蘭非十歲的皇帝蘭昕,和蘭非同為華妃所出,手足之情自然比和其它異母兄弟深,加上五年前的皇位爭奪戰里,蘭非為他用盡心機手段,推他坐上皇位,對蘭昕來說,蘭非是他不可或缺的心腹。
「國事有諸位忠臣們幫皇兄打理就好了,我呢,只要皇兄吩咐一聲,就會立刻幫你剷除麻煩。」蘭非說話的語氣很輕,深沉的眸底卻帶著戾氣。
從小他和皇兄就是在這爾虞我詐的皇宮裡一塊長大的,在皇后無子,父皇遲遲不立太子前,他們遭受過許多懷有野心的人的毒害暗殺,也因此,他不信任任何人,只信任他的同母兄長。
為了生存,他可以無惡不作,從沒有高尚的道德和理想抱負,但皇兄有,所以在那一場皇位爭奪戰里,他不惜讓雙手染上別人的血將皇兄推向皇位。
事實證明,皇兄是個明君,他沒有看錯人,所以他願意躲在背後當皇兄的影子,為他弄髒手。
「非兒你……你真是朕的好弟弟。」蘭昕自認虧欠蘭非太多,但兄弟里,他們只信任彼此,他只放心將剷除朝廷腐壞的事交給九弟。
「皇兄似乎還有事煩惱?」蘭非只需看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
「你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蟲。」蘭昕苦笑娓娓道來,「是這樣的,據探子回報,赤龍國的護國將軍秦功一向激進主戰,而不同意和皇朝簽下和平條約,為此屢次惹惱赤龍王,前些日子被赤龍王以意圖造反之罪收押入獄,然而秦功卻在兩個月前被他的親信從牢里救出。
「據悉,他背後有著一批驍勇善戰的士兵,等著他發號施令,伺機謀反,但他卻按兵不動,喬裝成商人來到皇朝,和某個疑似皇親貴族的男子碰面,雙方恐有不軌意圖……」
蘭非很快地接話道:「皇兄是認為我們幾個兄弟中,有人跟秦功勾結,最壞的情況是,想藉秦功的兵力謀反?」
他輕輕點頭,「可是……會是誰?老二?不,老二已不在境內了。」他猜測著,又推翻自己的推測。「六弟長年駐守邊疆,老早表明不管皇上是誰,他都會效忠朝廷;八弟個性懦弱,不可能;十一弟只知道玩樂,沒那個心眼;四弟和十弟……早在五年前的那一戰死了。」
他重重一嘆。兄弟自相殘殺非他所願,但在那兩人擁護二皇兄為帝,拿劍逼向他時,他便明白他們不死,就是他死。
蘭非眸光一黯,「老五呢?」
皇上倒抽了口氣,並不認同,「五弟?五弟對皇位從沒有表現出野心,自朕登基后,他也為朕盡心儘力……」
「但他有毒殺太子的嫌疑,太子死時,他就在身邊。」
「他跟太子是同胞兄弟,應該不至於……」
「皇兄,你忘了他娘淑妃毒害我們母妃的事嗎?」蘭非語氣中夾帶著明顯的恨意。
「可是那同樣沒證據……」蘭昕向來實事求事,不隨便冤枉人。
「皇兄,你胸襟開闊,我可沒辦法。」蘭非上揚的唇令他看來有幾分邪氣,「他跟他娘一樣都是心狠手辣之人,我看得出來。」
從小,他就討厭蘭逸,蘭逸總是在他面前有禮地笑容以對,待他轉過身之後,卻在背後冷冷地看著他,也因此他知道蘭逸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更敏銳地嗅得出他們同樣都是活在黑暗裡的人,雙手都沾滿了血腥。
只差別在於他是真小人,蘭逸是偽君子。
「皇兄,我會揪出那傢伙的狐狸尾巴,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不,你好好休息一陣子吧。」
聞言,蘭非瞪向皇兄,活像聽到什麼驚人之語,難以置信。
蘭昕威嚴十足地道:「你行事太極端了,凡事都只針對老五,很容易錯過其它線索。我會暫時把這事交給其它臣子去查,等你休息夠了,我們再來談吧。」
他撇撇嘴,顯然對此決定感到非常不滿。
蘭昕脾氣好,仍和藹笑道:「非兒,暫時離遠皇宮吧,你總不能一天到晚都跟朕耗在一起。」
「皇上也看了小報,擔心被別人誤會我們有斷袖之癖?」他嘲諷道。
蘭昕淡笑,沒正面回答,只語重心長道:「非兒,你不能只為了朕過日子,不能再這麼無所求地過下去了,去尋找你真正想擁有的東西吧!」
「我真正想擁有的東西?」他是鈺王爺,是皇上溺愛的九弟,想要什麼唾手可得,他想不出自己還缺了什麼。
蘭昕難得看胞弟一臉茫然,不禁打趣道:「娶妻呢?你都二十五了。」
蘭非嗤之以鼻,「要我娶妻不如賞我美人吧!」
女人對他只有暖床的用途,他不明白妻子跟用來暖床的女人有何不同。
「聽說你府里的那些美人都送出去了?」
「因為她們都太無趣了。」美則美矣,但總是同一副德行,他看了就厭。
「太無趣嗎?」蘭昕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朕真期待哪時有個不讓你覺得無趣的女子出現,她定會把你吃得死死的。」
「看你的摺子吧,皇兄。」蘭非懶得隨兄長起舞,倒頭躺在鋪有柔軟羊毛墊的長椅上休憩。
蘭昕看了搖搖頭,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鈺王爺敢跟皇上沒大沒小了!
當歐陽一行人來到太平縣時,天已經黑了。
「我們今晚就在這裡投宿吧,明早再趕路。」歐陽抬頭望向福滿客棧的招牌,轉身對丫鬟和家僕道。
寶兒忐忑不安道:「小姐,咱們盤纏不夠用,你投宿就好,我和阿貴、阿權他們睡馬車……」
歐陽立即否決,「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麼能跟阿權、阿貴一起睡馬車?情況沒那麼糟,我還有我娘給我的首飾能變賣。」
「小姐,那都是你的嫁妝啊!」寶兒哽咽道,兩個男僕也難過地垂著頭。
「如果這些首飾不能救我爹,留著又有何用?」歐陽沉痛低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