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台北縱橫天下華宅車道前

「時間還很早,你回家后可以再小睡一下。」

因為杭競言臨時有要緊事,凌晨四點他和譚溱就從杭家出發趕回台北,害得昨天已累了一晚的譚溱沒能好好睡上一覺,杭競言的語氣裡帶著濃厚的歉意。

「我知道,倒是你開了這麼久的車……」譚溱的話突然停止,睜大睡眠不足的矇矓雙眼望著他,一片有如朝霞的粉紅飛上她的臉頰。

「開了這麼久的車怎麼樣?怎麼不把話說完?」

「開了這麼久的車一定很累,你自己也要找時間休息。」似乎有了他的鼓勵,譚溱才能將關心的話說出口。

「謝謝你的關心,我會的。」杭競言的臉上有著疲憊,但一笑,卻又是那麼的光采耀目。

關心?

譚溱被那兩個字震了一下,的確……她是關心他的。

她對這個男人的關心,與她對父母及兄長的關心性質全然不同。

回想起昨天與他從重逢到彼此互換條件,一直到那個擁抱和親吻,所有的種種都讓她感覺恍然如夢。

杭競言果然說話算話,又很盡責。他的擁抱與親吻讓譚溱一顆心像燒火一樣,一整夜、甚至回到台北了,她的心底仍不斷回味著那不甚熟悉,卻又充滿驚奇且易著迷的滋味。

不過,在她腦海里盤旋的,不只是灶火前的初次擁抱和親吻,還有杭家客廳牆上掛著那幅「合格媳婦五大條件」的家訓──

一、屁股大而渾圓,身強體壯可下田尤佳。

二、吃苦耐勞不嫌累,廚藝精湛諳家事,具備生灶火技術。

三、克勤克儉不浪費,能省則省,忌穿金戴銀、花枝招展。

四、敦親睦鄰不敗家名,忌三姑六婆、散播不實謠言。

五、孝順公婆敬愛丈夫,忌頂嘴、爭吵。

別的不說,光第二條的「吃苦耐勞」和「諳家事」這些字句就包羅萬象了,幾十、幾百種考驗根本由杭氏夫婦隨意訂定,要是他們不肯放水,那麼這些年來杭競言歷任女友們或不戰而退,或戰死沙場,也就不足為奇了。

「你可以下車了嗎?」杭競言等她發了好半晌的呆,才開口道。

「喔,可以可以!」譚溱回過神來,慌忙一笑,立即開門下車。

「等我電話。」當她關上車門站在車外揮手時,杭競言大聲地說了一句。

「等電話?還有事嗎?」不解他為何這麼說,譚溱的臉又出現呆愣的神情。

「小蠢蛋,戀愛中的人是不會有事才打電話。」他輕嘲一聲。

要真有事才打能電話,那戀愛還談得成嗎?殊不知世間戀愛中的笨男蠢女都是熱線不斷的嗎?懂得甜言蜜語增進感情,電話費花再多也算值回票價,只怕是言不及義之外,還加上吵架痛哭流涕……

總之不管怎樣,戀愛初級就是要熱線你和我,哈啦到天長地久就對了!

「你的意思是……」

「總之,等我電話。」杭競言懶得解釋,直接下命令。手一揮,車子在清晨的微光中急馳而去。

「喔……」人都走了,譚溱才慢半拍的應著聲。

戀愛中的人是不會有事才打電話。

戀愛中……原來自己已經在戀愛中了嗎?!

這麼一想,譚溱困惑的臉添了抹驚喜。不會錯了!杭競言真的要跟她談戀愛!

哇!戀愛戀愛戀愛,她已經走在戀愛的路上……

Oh……Iamawomaninlove!

哼著歌,譚溱踩著輕快的步伐,轉身回家。

***

隔天

約會!沒錯,昨晚譚溱在入睡前接到杭競言的電話,而他在電話中傳達的訊息就是:他倆要約會。

「你不要這麼緊張行不行?」

「就不知怎麼辦啊……」此生第一次的寶貴約會,譚溱愈叫自己不要緊張,就愈控制不住四肢抖個不停。

「你不必想怎麼辦,因為我沒有要對你怎麼樣。」杭競言嘴裡說著沒要對她怎麼樣,但見她一副畏怯的模樣,他又忍不住抓過她的手,讓她別老距離他三步遠。

「杭競言!」譚溱被他猛地一拽,腳下高跟鞋不禁扭了一下,整個人直接往他身上飛撞過去。

「大小姐,我不會吃了你。」他扶住她,沒好氣的說。「是你說要談戀愛的,我很盡責在幫你營造戀愛氣氛,你卻不合作。」

「對不起……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以前的女朋友跟你約會時都做些什麼?可以說來讓我參考一下嗎?」

「你要參考?好,那你仔細聽了。」她竟然提出這種問題,叫她蠢蛋果然沒有污辱她。

杭競言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請說。」譚溱微鞠著躬,一臉敬請指教。

「通常呢,一見面她就給我一個熱情的大擁抱,又親又吻,然後無時無刻不黏在我身旁,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站她就站,說上床她就立即跳上床。」

譚溱聽得一愣一愣,怎麼覺得他像在說一隻狗,而不是女朋友?

「你有沒有騙我?」他是不是見她沒戀愛經驗就隨口胡說?譚溱明亮的眼睛覆上一層朦朧。

「你說呢?」杭競言忍住笑意,存心要讓她的小腦袋困惑。

這蠢到春蟲都笑到翻肚的小蠢蛋,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吧……呃,不,現在這個富裕時代應該改個說法──沒看過豬走路,至少也吃過豬肉吧!

她真像張白紙,男女之間的事全不懂。

「你騙我。」

「譚溱,沒人規定戀愛該怎麼談,所以我們之間很簡單,我信守承諾做我該做的,而你不妨跟著直覺走,不要成天想著『到底怎樣才是談戀愛』,那隻不過是一種相處的感覺而已。」

「相處的感覺?」

「是呀!就像你跟家人或朋友相處時,一定也有不同的感覺吧?」

譚溱很認真地思索他的話,怎麼「談戀愛」被他這麼一解釋,就變得很簡單,沒什麼了不起?就只是感覺?

「哎,你實在不必想這麼多,有我在,你還怕沒感覺嗎?」

咦?譚溱纖弱的身子一震,怎麼一聽到他的這句話,她真的很有「感覺」?!

一種慌慌亂亂,比先前更不知所措卻又微甜微醺的感覺。

她還在心中細品這奇妙的感覺,突然眼前一片陰影移來,在她會過意前又迅速離開──是一抹輕如羽毛卻很清楚的觸感。

又是他的吻……不同於在他家廚房裡發生的那一記溫潤的吻,這一次他只在她頰邊輕輕一觸即離。

「你?」譚溱纖纖玉手撫上頰際卻又不敢出力,就怕抹去他留下的珍貴痕迹。

「我說了,有我在,你的感覺一切包在我身上。」

譚溱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負責任」的話,正考慮是否先道聲謝,接著就看到他非常現實的一面。

「不過,我爸媽那邊你也要幫我擋著,因為你表現太驚人,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每到周休,你可能都難逃跟我回歸田園,當個農家媳婦的命運啰,你要有心裡準備。」

「農家媳婦?」譚溱一聽到由他嘴裡蹦出這句話,不由得心頭一陣驚喜。

「在我交到新女友之前,只好請你多擔待點了。」杭競言像個兄長般,笑著摸摸她的頭頂。

微喜的笑靨還掛在唇邊,就陡然被他淋了桶冷水──好冷。

哎,她又想太多了!她妄想假戲真作,他卻只當這是個互惠的交換條件,對他而言,交新女友是勢在必行,總不能拿她這個假女友撐一輩子。

可是如果可以,就算是假的,她也是十分願意為他擋一輩子的……

「怎麼了?你的臉色怪怪的。」

「沒事。」譚溱連忙扯出笑容。

「走吧,吃飯去。」杭競言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幹嘛?」譚溱瞪著他的手,渾然不知那隻大手要做什麼。

「牽手呀!小蠢蛋!」

她就那麼想從小蠢蛋變大蠢蛋是不是?反應怎麼不機靈點嘛!真是的。

杭競言斜睨她一眼,霸氣地拉起她的手,直接往前頭一家他已經訂了位的西餐廳走去。

「你要說清楚啊!」譚溱跟在他後頭,用小跑步追著他的步伐,不忘咕噥著。

總覺得杭競言這人有時溫柔、有時有耐心,有時卻也孤僻過頭,像個難以親近及理解的叛逆大男孩。

「是是是!咱們譚大小姐沒談過戀愛,看來我最好找一本戀愛手冊來,好讓你如法炮製。」

「你可以再毒一點沒關係。」反正她已經領教過他們獨門的「杭家毒」,抗體自然增強不少。

「你也可以再蠢一點沒關係,我愈來愈習慣,愈來愈不介意……」杭競言毫不嘴軟的嘲諷回去。

此時兩人正要經過一家家具行門口,卻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阻擋了去路。

只見一個年輕男孩,被一位長得相當魁梧的中年男子從店裡頭丟了出來,而瘦小的年輕人就像保齡球似的翻滾了幾圈,直滾到杭競言和譚溱腳前。

出於本能,杭競言將譚溱往他身後推去,而他又俯身伸手扶住年輕人的肩膀,以避免他繼續滾到馬路上去。

「你給我滾!」看似家具行老闆的中年男子,一臉兇惡地吼著已經跪在地上哀吟的年輕人。

中年男子的叫吼聲,立即引來左右商家及路人的圍觀。

「這位先生,有話好好說……」譚溱見狀,立即熱心上前規勸。

「還有什麼話好說!」家具行老闆光吼不過癮,又朝年輕人踹去。

「喂!先生,你就算生氣,也不可以對小孩動粗呀!」杭競言出言制止。

「小孩?我哪那麼衰,會生出這種小孩!」老闆一副受盡屈辱的表情。

「我也沒那麼衰,會有你這種不講理的父親!」年輕人也不服氣的回嘴。

「年輕人別這麼沖。」杭競言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廢話不用多說!阿冬我告訴你,限你三天內把錢拿來還我,不然我送你去吃牢飯!」老闆指著那位叫阿冬的年輕人下最後通牒。

「我就說錢不是我拿走的,是不小心掉在路上不見的,你為什麼不相信?硬要我賠錢,三天要我還六萬多塊,我哪湊得出來?你有沒有人性啊?!」阿冬的態度也十分強硬。

來家具行工作三個月,每次他辛苦送完傢具收了帳款,都很順利平安地回店裡交差,可是今天運氣不好,收款袋不知掉到哪裡去,他一路上來回找了好多趟仍遍尋不著,只能硬著頭皮回店裡向老闆據實以告,可老闆不但不體諒他的辛苦,還一口咬定說他暗中私吞,讓他覺得好生氣。

原本就有打算往後努力賺錢來賠償,但老闆的不信任和惡劣態度,才是他憤怒而不想妥協的主因。

「鬼才相信你!養老鼠咬布袋,我就算準了錢是你拿去花掉的!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買台新的摩托車,你一定是準備拿那筆錢去買,對不對?」

老闆不說不氣,愈說愈氣,便又補了一腳過去。但他那一腳被杭競言給抓住,頓時,他一隻腳抬在半空中,另一腳單立亂槍,差點跌倒。

「我說不是就不是!你怎麼可以血口噴人!」受了不白之冤,阿冬即使是個男孩,也忍不住落淚。

「就算不是你花掉的,錢是你弄丟的你就要賠!」老闆理直氣壯,一點也不打算原諒。

「老闆,他是你的員工,你難道就不能多通融一點?做生意僱用員工本來就要承擔風險,何況他都說他不是故意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勞資雙方用分攤的方式來彌補損失和承認損失,這會是比較妥當的做法……」

「如果錢真的是他私吞的呢?」老闆打死不相信阿冬的清白。

「我就說我沒有拿!」阿冬不肯平白認罪。

「老闆,總共少了多少錢?我替他賠好了。」眼見老闆夥計爭吵不休,而阿冬又是那副委屈的模樣,譚溱忍不住起了惻隱之心,準備攬下這件閑事。

「什麼?!你要賠?」老闆和阿冬同時望向這位美麗的小姐,兩人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杭競言淡瞥她一眼,瞧見她眼裡的那道固執光芒,立即瞭然於心。

這小蠢蛋天生善良又擇善固執,她開口說要幫忙,就沒人能改變她。

「我們先替阿冬賠錢,這位老闆你就別再為難他了。」杭競言將阿冬從地上拉起來。「但是阿冬,這筆錢你還是要慢慢賺錢來還,知道嗎?」

杭競言不是心疼那幾萬塊錢,一方面是因為錢是阿冬經手的,他還是有挪用私吞的嫌疑,另一方面則是要讓他記取教訓,並學會負責任,不能讓他養成僥倖的心理,以為往後做錯事或擺烏龍惹禍時,都會幸運的有人來替他解決,

「我知道,謝謝。」阿冬酷酷的點頭道謝。

阿冬那汗水、淚水齊流滿面的稚氣模樣,不知怎的,竟同時讓杭競言和譚溱為之一撼。

似乎有種模糊的記憶,慢慢地湧上他們的腦中。這個阿冬……好像似曾相識?

「好啦!阿冬,從今天開始你給我滾遠一點,別再讓我見到你。」

家具行老闆從杭競言手中拿到錢之後,又狠狠訓了阿冬幾句才轉身回店裡,一旁圍觀的人也終於散去。

「沒事了,阿冬。」譚溱給他一個溫暖的微笑。

「謝謝。」阿冬擦凈臉龐,生澀的再次道謝。

「阿冬……」譚溱無法解釋是為什麼,但她看得出他的生活似乎很困苦,讓她放心不下,強烈的希望自己能多幫他些什麼。「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譚氏企業找我,這是我的名片。」

「謝謝。」阿冬接過名片,悶頭又道了聲謝,再對掏錢賠償的杭競言鞠個躬,然後垂頭離去,自始至終都沒笑過。

「你有沒有覺得他有點……眼熟?」阿冬離去后,譚溱忍不住問杭競言。

「有。」

「那麼他是……」譚溱兩眼發亮,她一直覺得阿冬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

「我是想起來他有可能是誰,但我不告訴你。」雖不是個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就是好玩的想賣關子。

是的,他是個記憶力超好的人,他將阿冬現在的模樣和以前印象中的臉譜做了初步對照,他極有可能就是「某個人」。

「幹嘛這樣啦?」譚溱發亮的眼瞬時暗了下來,失望透頂。

連這點小事他也要逗她,真不懂他是存什麼心。

「總之,我覺得他是個彆扭的孩子。」杭競言笑著說。

「可是你好嚴厲喔!」她想做善事,他卻還一板一眼的規定人家一定要賺錢來還。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犯的錯負責,就算是不小心犯下的錯也一樣,我只是要讓他懂得什麼叫責任心。」

「對!就像你要負責跟我談戀愛一樣。」譚溱心情大好之下,忍不住舉起纖白的小手往他的頭頂拍了拍。

「對,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想不對你負責都不行。」杭競言這種驕傲自負的男人怎肯被她捉弄,報復地回捏她的鼻子,力氣可不小。

「喂!」堂堂一個大美女每次都被捏鼻子,形象都被他破壞了,譚溱不禁氣得跺腳。

「走吧,吃飯去。第一次燭光晚餐的約會,我包準讓你浪漫到暈倒。」杭競言攬著她的肩,用力得像在押人質,一路往餐廳走去。

「不要這樣啦!」雖然是自己喜歡的男人,但大馬路上被他抱得那麼緊,譚溱羞得小臉通紅,連耳朵和脖子都紅了!

可是,她又深深為他所散發出的男人氣息所誘惑……如果她能一輩子佔有他的擁抱,哪怕他是多麼的霸氣和幾近惡作劇的動作,她也歡喜不已。

「有什麼關係?我們在談戀愛啊!」他是打著談戀愛的旗幟在捉弄她,玩得不亦樂乎。

若非他臉上的迷人微笑,譚溱也一副嬌羞模樣,否則只怕熱心的路人會報警說有人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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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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