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這麼說沒錯,但若沒有緣分,沒遇上喜歡的姑娘,也不能強求吧?」梁覓無奈。「我也只能幫他安排作媒,不能拿刀逼他娶啊。」
小彩冷冷道:「就怕不是沒有緣分,是有心人故意推開緣分。」
「別再說了,小彩。」荊木禮以眼色阻止她。小彩是好意,但對於不了解別人如何誤解他們「兩兄弟」的她而言,這些話徒然教她迷惑。
玉兒也勸道:「小彩,你別太激動,別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激動是為了誰!梁大哥,你以為荊大哥為何遲遲不娶?都是為了你!」
「我?」粱覓一愣。
「就是你!他放不下你啊!」
她瞧向荊木禮,他僵住,沒有避開她目光,或許,藉著小彩的口,該將事情談開來了……
她臉色一沉。「你有什麼好放不下我的?難道是因為我身體不好,你擔心成家后,照顧不到我?我會照顧自己,你要娶妻就放心去娶,不必顧慮我。」
「我不只是擔心你的病。」他失望,她怎麼還是不懂?
「不然你還擔心什麼……」
這時,她忽然聽見窗外有怪聲,住了口。
他也聽見了,轉頭望向窗外,幾乎在同時,外頭傳來一聲驚叫。
她起身,輕輕一躍,從窗子跳了出去。
飯館外就是街道,她一落地,往驚叫聲望去,兩丈外,兩個地痞正在糾纏一個推著攤車的美姑娘,一名老漢試圖攔阻。
「兩位大爺,我們這是小本生意,圖個溫飽罷了,哪有多餘的錢孝敬大爺?請兩位高抬貴手啊!」
「沒錢嗎?那就拿你這個花朵般的閨女來抵也行。」地痞淫笑,抓向那姑娘,她驚叫地避開。
「大爺請放過我們吧!」老漢撲過去阻止,卻被地痞一推,摔倒在地,哼哼唉唉的爬不起身。
「兩位大哥,這位姑娘和老人家都說了沒錢,就別勉強他們吧。」梁覓開口。
她認得那位姑娘名喚阿芳,卻不認得那老人。
「唷,瞧瞧是誰,這位不是比女人還美的梁老闆嗎?你要是不准我們兄弟倆碰這姑娘,就拿你來抵吧!」其中一名無賴伸手往梁覓胸口抓來。
她側身,無賴這一抓落了空,乾脆整個人往她身上撞,她左手探出,隔著衣袖按住對方肩頭,一個發勁,將對方摔個狗吃屎。
她內力雖淺,可對付不懂武功的普通地痞還是綽綽有餘。
另一名地痞向她撲來,她斜身閃開,抬腳踢中他膝彎,同時一掌斬在他後頸,對方頓時軟倒。
這幾下全憑巧勁,不動真力,但她胸口還是微微發痛,她暗惱不已。即使不願面對,可她身子實在太廢,幾年前和徒兒過招還行,幾場大病之後,是越來越糟了。
見阿芳淚汪汪地坐倒在地,她伸手去扶。
「你沒受傷吧?」阿芳立刻攀住她的手,像抓住救命浮木。這位姑娘看似柔弱,力氣還真不小,握得她手腕有點痛,也有點……重,糗了,她單手竟扶不起她。
忽見先前倒地的地痞爬起,想要偷襲,阿芳驚呼:「梁公子,小心!」
梁覓一回頭,偷襲的手已幾乎碰到她胸口,她來不及躲……
忽地,一件白物斜斜飛到,撞上地痞的手臂,霎時碎片飛濺、茶香四溢、地痞哀號,定神一看,半隻破碎的茶壺掉在地上。
她回頭望,荊木禮仍坐在窗邊,慢慢品茗,姿態閑適,但桌上茶壺不見了,旁邊的玉兒和小彩目瞪口呆。
她橫他一眼。還不快過來幫忙,裝什麼瀟洒?
然後她兩手齊上,總算把阿芳扶起來。
兩個地痞相互攙扶,迅速逃之夭夭。
「多謝公子相救!」老頭子撲過來道謝。「阿芳,還不快跟公子道謝?」
「多謝公子。」阿芳細聲細氣地道,瞧了梁覓一眼,突然兩頰飛紅,低下頭去。
「別客氣,應該的。」梁覓和顏悅色。「老丈是外地人嗎?我似乎沒見過你。」
「我姓王,半個月前才搬來這裡,阿芳是我大哥的孫女,我年紀老了,又沒別的親人,就搬來和阿芳母女同住。」
「原來如此,難怪我覺得老丈很面生。」奇怪的是,乍看陌生,現在又覺得有點眼熟,不過她不太會認人,老人家都鶴髮雞皮,也許她是和誰搞混了吧。
「公子會武藝嗎?剛才那幾下真是要得!」老頭子學她剛才出手摔人的模樣,興奮地比手畫腳。「我連看都沒來得及看,公子就把這兩人打倒了,厲害,厲害啊!阿芳,你說是不是?」
「一點家傳武藝罷了,不值一提。」她瞧向阿芳,後者美顏暈紅,見她目光投來,立即垂下眼神。
「阿芳姑娘受了驚嚇,快些回去休息吧。」連眼神都不敢和她相對了,看來是嚇得不輕。「我也回去飯館里……」
「等等,公子!」老人攔住梁覓。「公子年輕英俊,身手了得,飯館生意也做得有聲有色,老朽一輩子沒見過這樣俊秀的人才,來這裡之後,老朽久仰公子大名,今天一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了不起!」
「老丈謬讚了。」她不過幫忙解圍而已,把她誇成這樣,她確點受寵若驚了。
她隨口問:「既然您才來半個月,是聽誰提起我?」
「是我孫女阿芳,她年紀也不小了,我想為她主持婚事,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她說是你,我正想找一天登門拜訪公子,沒想到今日遇到,公子還救了我們祖孫,這不正是天賜緣分嗎?老朽想把孫女託付給你。」
梁覓愣住,一時還會意不過來。「託付?」
荊木禮走出飯館,遠遠就見梁覓呆若木雞。兩個無賴不是都打倒了嗎?怎麼她反而一臉遇上大麻煩的模樣?
他走近,就見那老人滿面熱切激賞,大嗓門直嚷著……
「公子的救命之恩難以報答,就讓老朽的孫女以身相許,嫁給公子吧!」
梁覓第一次嘗到「男人」被逼婚的滋味。一次見義勇為,三天都不得安寧……
王老漢天天到飯館等她,為孫女求親。
「梁公子,不是我自誇,阿芳這孩子個性溫柔、吃苦耐勞,對你又是一片痴心,她還是本城數一數二的標緻姑娘,你們倆絕對是天作之合啊!」
「謝謝老丈和阿芳姑娘的厚愛,但我沒打算娶妻。」
「怎麼沒有呢?梁公子這麼俊俏,年紀也差不多了,正是成家的時機……啊,難道你嫌我們窮?」
「不,不是。」
「這我想好了,我有一筆養老的積蓄,要拿出來給阿芳作嫁妝……」
「不,老丈,我不是嫌你們窮,而是……我身子不好,不能給阿芳幸福,不然這樣吧,我弟弟身強體壯,年紀跟阿芳也比較接近,阿芳嫁給他,一定美滿快樂。」她但求脫身,想到誰就拿出來搪塞了。
一旁的荊木禮皺眉,頓時有禍從天降之感。
「不不不,阿芳只鍾情於你啊!她對我說,這一生除了你,她誰也不想嫁,就算給你做小,她也願意,否則她寧可留在家中,侍奉她娘親和我這老頭子,這等於糟蹋青春啊,我聽了好心疼……」
「嫁給我這種病鬼,才真的是糟蹋。」她苦笑。
「不不不,我瞧公子你深具福相,就算有小病小恙,也會平安無事。唉,我那過世的兄弟家境貧苦,留下這麼個漂亮孫女,要是哪一天我走了,她又被無賴欺負,沒個夫婿保護她,我就是死也不安心啊!」
「老丈快別這麼說,您會長命百歲……」好想逃,逃不掉啊……
「梁公子,你也只有一個親人,應該能體會我這種心情吧?我是有點強人所難,但咱們阿芳確實不差,公子娶了她一定不會後悔!」
老人家說得快聲淚俱下,她也是……真是一千、一萬個後悔啊,那天實在不該出手救人……
她應該把靠窗坐的荊木禮踢出去,讓他去救,自己則有多遠逃多遠才對!
又是一個瑟冷的秋天午後,「常香館」里只坐了幾桌客人。
一道黃衫人影從常香館後門溜入,先是左右張望,沒瞧見連日來糾纏的老人,便躡手躡腳走上樓梯,走一步眼觀四面,再一步耳聽八方,鬼鬼祟祟地摸上樓頂,正竊喜無人發現,冷不防,一道低沉嗓音在背後響起……
「梁公子,你是嫌棄我家阿芳嗎?否則為何要躲著老朽?」
這一聲把梁覓嚇得魂飛魄散,險些滾下樓,她猛然轉身,瞪著背後抿唇忍笑的男人。
「你這逆徒!你想嚇死為師嗎?」她撫著胸口,被嚇得心怦怦跳啊!
「我不過說了一句話,你何必這麼害怕?」劑木札聳肩,眼中閃著戲譫,這可報了她假裝昏倒的仇了。
「誰說我怕?」她逞強。
「你不怕?那為何說我嚇到你?」
「你突然出聲,我當然會嚇一跳……」
「啊,王老伯,你又來找我哥啦?」他忽然對她背後揚聲開口。
她一個箭步竄入旁邊房間,房中無處可藏,唯一一扇窗正對著街道……跳窗逃走吧!
她奔到窗邊,背後卻傳來一串耳熟的低笑聲。
她剛推開窗戶,還維持著逃命的姿勢,半回過頭往後瞧,哪有王老伯蹤影?只有她的不肖弟子朗笑著。好久沒見他笑得這麼開心了,笑意柔化了他嚴肅的面容,更顯得英俊年輕。
好哇,連整她兩次?她羞惱,恫嚇道:「你竟敢嚇唬師父?為師要將你逐出師門!」
「隨便,被逐出師門后,我就更沒理由喊你師父了,你自己考慮清楚。」他悠悠道,看她氣惱地拿他沒轍,兩腮染上薄紅,平添幾分嫵媚,他看得失神……一眨眼,卻見她臉色轉灰白,小手揪住胸口,身子搖搖欲墜。
他大驚,餃上前扶她坐下。她雙唇已失去血色,他火速倒了一杯茶,連一枚藥丸一起遞給她。「快吃下去!」
她渾身顫抖,服了葯,一口一口把熱茶飲下,瓜子臉才恢復了一點血色,可依舊蒼白。
見他臉色如見鬼魅,她低聲道:「你別用那種眼神瞧我,好像我死了似的,又不是第一次發病了。」
「別說那個字。」他好後悔,真不該捉弄她,怎麼忘了她不能太激動?
「好,我不說,你也收起那種眼神,別胡思亂想,我昨晚沒睡好,有點不舒服,早就猜今天會發作一回,不是因為被你嚇到。」胸口仍刺痛著,她以淺笑掩飾。
「你在看帳本嗎?拿來給我瞧瞧。」二樓大半是用餐的桌椅座位,隔出這小房間放帳本,平日她都會來這裡看帳。
他仔細確認她臉色緩和了,又倒杯熟茶給她,才把帳本拿來。
「這兩天你被那位王老伯纏著,我想核對支出收入還難不倒我,就拿來做了一些。」
她翻看帳本。「做得不錯啊,你不擅長計算,慢慢來也是做得來的。」她嘆口氣,愁眉苦臉。「我特地等到下午才過來,就是想躲他,總算躲過了。他今天沒來嗎?」
「早上來過,沒等到你就走了。」看她微皺眉,縮著纖肩,他伸手替她按摩。
她多病痛,他很早就學會一些簡單的推拿,掌心下的雙肩好瘦,他放輕力道,一股淡淡的憐惜油然而生。
「他還來啊?真不死心。」她一臉苦相。「我這輩子沒怕過什麼,但他真的讓我怕了,他要是再來,我就再也不下山了。」
「說不定他打聽到你住哪兒,就在山上等你,你還是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