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頓散夥飯

第一頓散夥飯

時間很快過到了六月,我們即將和期末考試碰頭,大龍即將和中考碰頭,北京城也即將和炎熱與浮躁碰頭。

中考是在我們期末考試之前舉行的。那幾天我看著學校里那幫初三的學生,他們的臉上有一種焦慮與長期忍受煎熬之後的疲憊,再過幾天,他們就將在人生的第一個岔路口兒上分道揚鑣。有時候在學校里我還會碰見大龍和末末,我依舊與他們點頭微笑,就像從前一樣,而他們的臉上也並沒有什麼不自然――這讓我難以想象高揚與他們碰面兒時彼此的臉上會是一種怎樣的尷尬。

期末考試於我而言依舊是一道兒難過的坎兒,這下半學期我過得比期中前更加的頹廢與茫然:一節課一節課地睡覺;一次一次地被老師叫進辦公室里談話;一晚上一晚上地跟著沙藍他們那幫囂張青年四處鬼混……隨著期末考試的逐漸臨近,我明白我終於該為我之前的生活買單了。

六月二十三日,中考的前一天。初三年級的學生早已被放回家自己複習自己調整了。然而我們那作為中考考點兒的k中,卻並沒有因為他們的離去而氣氛稍顯輕鬆,相反,整個兒學校就跟要配合這即將到來的中考似的,氣氛愈得讓人窒息……在這些日子裡我經常一個人上到初三的那層樓,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里像個孤魂野鬼般地遊盪――我喜歡那裡的安靜,猶如大戰之後的戰場。是的,我開始越來越喜歡安靜,越來越喜歡一個人待著,或走或停,其實一個人在那裡無非也就是呆與虛度時光……

那天晚上,我給大龍了條兒簡訊過去:

今兒早點兒睡,明兒的考試要加油!你一定行的!哥們兒相信你!

我知道在一年後的今天,我同樣也會收到一些個這樣的簡訊,可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會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來閱讀這些簡訊,並迎接第二天那該死的考試或者說是一場選擇與淘汰。

我沒有想到的是,兩天的中考,大龍卻只考了一天。

第一天中考的時候,大龍很順利地考完了語文(據他自己說感覺還不錯),可下午數學考試前,他卻因為一點兒小摩擦和鄰桌兒的一個男生打得不可開交……

大龍說那小子一看就是個混混,而且估計壓根兒也沒打算中考,他走進教室的時候就一臉不屑地掃視著所有人,所有人都低著頭,而大龍瞧了他一眼,他就以為大龍是在跟他犯照,結果按照考號兒他坐到了大龍的鄰桌兒,於是他就開始對大龍百般挑釁了起來。本來大龍想著忍忍就算了,可那小子見大龍不敢反抗還以為是大龍服了軟兒,於是變本加厲地挑釁起來,並且對監考老師的警告完全置若惘然。大龍最後還是急了,他沒能剋制住自己,他抄起自己的椅子,把那小子的腦袋給打破了。而他也因此被取消了考試資格。

一年的努力,只因一時的衝動而付之東流――不,對於大龍而言,那可遠不止是一年的努力。

這事兒是中考過去后的第二天,大龍自己打電話跟我說的。那時候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股快樂與輕鬆的氛圍底下,六月,該死的六月,該死炎熱,該死的高考與該死的中考都結束了,孩子們走上街,一個兒個兒的扮相囂張,熱情洋溢。大龍跟我說明兒找家兒飯館,他作東,想和我們幾個一起吃頓散夥飯。他說他不可能再復讀一年了,他要離開k中離開我們了。他讓我把大家都給叫來。

我不知道他所謂的「大家」里還包不包括已經跟他鬧翻了的高揚,但我還是把這事兒跟高揚說了。高揚搖了搖頭,說:「算了,我還是不去了,就算大龍那兒不介意,我跟末末見了面兒肯定也得尷尬,不去了。」

「散夥飯都不來了?以後可能就不那麼容易見著他了。」

高揚咬了咬牙齒,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還是算了吧。」

我點點頭,轉身正要走的時候高揚突然叫了我一聲――「蘇麥!」

我以為是他回心轉意,於是扭過頭來看著他。

「中考時候,跟大龍戧起來的那孩子是哪學校的你知道么?大龍跟你說過沒有?」

「沒有。」

「行了,你走吧,沒事兒了。」

第二天在一家飯館兒的包間兒里,圓圓的桌子圍坐著大龍、末末、刺蝟、夏天、太史可還有我。我之前已經跟他們都交代過了大龍的事兒,讓他們幾個說話一定要有分寸,別亂開玩笑。於是,大家坐好了以後,氣氛就沉悶得有點兒尷尬了。

等酒上來以後,大龍起身給每個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了點兒,到太史可那兒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太史可微笑著對他說:「沒事兒,倒吧,我能喝的。」

等給我們挨個兒地倒好了酒之後,大龍最後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然後他舉起來對大家說:「謝謝大家今兒過來跟我吃這頓飯,我先干一杯,你們隨意。」說著一仰脖子,一杯二鍋頭酒下了肚兒。

夏天握著酒杯,看著大龍說:「幹嘛啊大龍,慢著點兒喝。」

大龍笑著擺了擺手,說:「沒事兒,今兒大家都過來了,我高興,我高興。」

「你丫別這樣兒!整得跟他媽生離死別似的,至於嗎?」刺蝟說:「你到哪兒了咱也都是兄弟,散不了!」

我問大龍:「怎麼著兒啊?以後決定怎麼走?」

「家裡讓我去念職高,學門兒手藝將來好歹不至於餓死。」大龍說:「媽的!這回上他媽一破職高還得給人家送錢!」

「沒事兒,念職高也沒什麼不好的。」夏天安慰大龍說:「明年說不定我也念職高去了呢,到時候沒準兒咱倆還一學校呢!」

「哎,可別介,最後一年努努力,爭取還是找個高中接著念書吧。」大龍說著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真的,好好念書,將來考個大學上,那才是正道兒。」

夏天搖了搖頭,說:「我估計我們幾個都沒戲了,再說念書我們根本就不是那塊兒料兒啊。」說到這兒夏天停了停,然後她指著我對大龍說:「蘇麥估計還成,我反正沒戲。」

「我估計也懸乎兒了。」我想著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還沒有作一點兒的準備呢,拿起書來隨便一翻就不會,甚至都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加把勁兒吧,你們個兒頂個兒的都是人精兒,如果走對了道兒將來有的是好日子。」大龍說著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看著太史可對我說:「為了人家你小子也得努把力啊,別讓人家對你失望嘍。」大龍說著又對太史可說:「你多管著點兒蘇麥啊,他真的挺是塊兒料兒的。丫要是不聽話回頭兒你告訴我,我回來收拾他,哈哈哈!」

我看著大龍,只好對他報以一個苦笑。到底什麼才是正道兒,這個概念如今在我的大腦里已經開始搖擺不定了。

「算了算了!反正中考我總算是過來了,甭管結果怎麼著兒吧!反正能鬆快鬆快了!今兒這頓飯咱得吃高興嘍,這些事兒就不說了!來,咱再喝一杯!」

那天除了幾個姑娘以外,我們幾個男孩子全都喝高了。我的記憶甚至都出現了斷片兒。我只記得我們不斷地添酒,似乎大家都在不顧一切地喝,都想著要早點兒醉倒――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每個人的心裡都不輕鬆。我還記著大龍最後趴在桌子上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大龍哭,後來他被人扎死的時候,躺在醫院雪白的病床上都沒有流下過眼淚。

後來沒過多久,我就從刺蝟那兒聽說了一件事兒:高揚託人查出了中考時跟大龍打架的那小子的底兒,然後帶著一撥兒人過去兜了他一頓――那場架刺蝟也參與了,他說那小子當時就被他們給揍得不省人事了。最後高揚還是按照江湖規矩打了「12o」。刺蝟說如果那回就把他仍街上不管的話,說不定真能鬧出人命來……

哦,還有,初二那學年最後的期末考試,我像預料之中的那樣,砸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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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主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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