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是因為他很單純，所以我必須注意他的交友狀況，很抱歉，你應該了解一個長姊如母的苦心，也希望你別再跟我弟有所來往。」

「可是怎麼辦？」褚恆狀似苦惱地看著她。「我已經跟你弟說好了，只要你叫他吃泡麵或是又拿過期便當塞給他時，就來按我家門鈴，我家隨時隨地都有新鮮的飯菜水果可以給他吃，而你弟欣然同意了，事實上，他聽了大聲歡呼。」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杜筱悅突然大吼。

「筱悅你幹麼？」正在收款機前結帳的阿華，皺眉不悅的看著她。「會嚇到客人耶！」

「對不起。」杜筱悅對著收款機前的客人道歉。

然後深吸口氣，她拉著褚恆到店門外，而褚恆也順從的被她拉著走。

「我是好心幫你照顧弟弟，你幹麼這麼激動？」待停下腳步，他好言問。

「天底下沒有這麼好的事！」

以前的她，也許相信人都是善良的，但是自從父母過世后，她忙著處理喪事、照顧弟弟，還要面對父母遺留下的公司債務，當時沒有親戚願意伸出援手，才十八歲的她筋疲力盡，最後只能賣掉原本的透天厝，再加上父母大筆的身故保險金，才償還了雙親欠下的龐大債務。

也因為如此，不堪的耳語開始環繞著她。有人懷疑父母是自殺，因為他們已經走投無路……而說這些話的人，全都是她的親戚。看盡人情冷暖的她不願再相信別人，帶著弟弟和身上僅剩下的三百萬，來到這個破舊的老公寓小區住下，遠離那些邪惡的親戚們。

「總之，別再拿過期便當回家了，因為我每天都會邀請你弟弟過來晚餐，免得他總是一個人孤伶伶在家，吃著沒營養的東西，你應該知道，營養不良不只表現在瘦子身上，肥胖也是另一種營養不良。」

「你是在指責我沒有好好照顧我弟？讓他感到孤單？讓他吃沒有營養的食物？」杜筱悅越聽越火大，而且感到難堪。「你憑什麼對我說這些話？憑什麼指責我沒有好好照顧我弟？我已經盡我所能的將一切做到最好，你又不了解我和我家的狀況，憑什麼在我面前說三道四！」

褚恆看見她眼中的疲累無助與晶瑩水光，突然間心裡感到些許不舍，她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孩，這個年紀應該是盡情揮灑青春、享受生活，可是她卻必須背負起一家之主的責任，沒有強壯的靠山讓她依靠，還要照顧一個十四歲的弟弟……

而他，只是為了想要吸引她的注意，想要摧毀她那高傲的姿態，所以在言語上總是輕佻了些，他知道自己想惹她生氣與注意，不曾想過要傷害她，但他卻無意識的傷了她。

「剛剛那些話讓你感到不舒服，我真心抱歉。」嘴角笑容不見了，眼中的戲謔也消失了，褚恆的臉上只看得見懇切，他此刻非常認真並且鄭重的道歉。

杜筱悅不是聖人，怎麼可能因為他突來的道歉就氣消。可是她是一個懂分寸的人，雖然餘氣未消，但她不會也不想繼續咄咄逼人。「算了，我也不應該這麼激動。」突然間，她的力氣彷佛用盡了般，頹然無力的低著頭。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弟弟來找我，因為我一個人吃飯也覺得很寂寞，有他陪伴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如果，你還是不能接受，不如你親自來認識我、檢視我？」褚恆小心翼翼的注意用詞，就怕她又築起懷疑多刺的防護牆。「如果之後你還是不能信任我，到時候我絕對會離你們姊弟倆遠遠的。」

「為什麼？」杜筱悅抬起頭來，臉上有著不解。「你要這麼關心我弟？」

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的關係，就連身邊的親戚都不可靠，而他，一個陌生又神秘的男子，為什麼要對他們釋出這麼多的關心？

「因為我是獨子，父母長年在國外，所以我了解你弟弟的孤單。」雖然那都是他自找的。

是他自己選擇離開父母的羽翼，從小就選擇進貴族寄宿學校，體認現實又功利的小型社會，然後任性的在父母庇護之外的世界翱翔與衝撞，直到現在。

「雖然我無法百分之百體會你的辛苦，因為我沒有經歷過，也許你不願相信，但是我真的可以理解你想保護弟弟、想給弟弟過好日子而拚命賺錢的努力，但是，在你拚了命的往前沖時，你是不是也應該適時的回過頭來，關心一下你弟弟的心情。我知道你疼惜他，但有時候，他要的只是跟你一起吃頓晚餐，聽他嘮叨學校的無聊小事，只是這樣而已。」

杜筱悅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心底舒緩了些，對他也少了一點排斥與敵意。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從她搬到這裡來，開始注意到對門鄰居幾乎足不出戶時，就禁不住的討厭起他，因為他不需要工作，依然可以安然過日子，而每天忙得團團轉的她，理所當然的不屑他，卻也莫名的嫉妒著。

但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短暫相處，從別人口中斷斷續續聽見讚美他的言語，不可諱言她確實對他有著一咪咪的改觀。

而現在，他誠懇的模樣說出這些話，讓她驚覺，她真的忽略弟弟太久。她當然知道弟弟希望她陪伴，但是她總以賺錢為主，弟弟的不滿與失望的表情，她只愧疚五分鐘，過了，她就只是一個拚了命的搶錢一族，腦子裡除了賺錢，塞不進弟弟失落的臉、還有她自己疲憊不堪的絕望。

「隨時歡迎你和你弟過來我家。」看見她彷佛降低了防護牆，他露出溫柔的招牌笑容。

從小到大，他還沒有失敗過，尤其是女人，不管是一歲還是八十幾歲，都喜歡他溫文爾雅的笑容，屢試不爽。

「可是……」

「別急著拒絕我，我說過，既然你還是不信任我，那你就親自過來檢視我啊，這麼一來你就能知道我並沒有惡意，而且，我也想多了解你、想親近你。」

「你說什麼？」杜筱悅不懂，為什麼從一開始的劍拔弩張會變成現在……這麼奇怪又令人不知所措的狀況？

褚恆笑看著她美麗卻黑眼圈沉重的眼睛越睜越大，略微蒼白的菱角嘴微微張著。

「我想多了解你、多親近你一點，這樣不好嗎？」

當他發現自己對她有著小小的興趣與探究時，就迫不及待的想靠近她，這是他的本能與獨特的個性，對任何事都一樣。

只是，當他越接近她，越被她高傲的姿態吸引，不僅想要摧毀她堅硬的外殼，還想知道她內心是否真的如外表般高傲不可侵犯，這種莫名的感覺，就好像電玩遊戲迷每次玩新的電玩一樣，總是迫不及待的想闖關，想知道破關後會得到什麼，不管是從她弟弟口中聽到的「闖關秘笈」，或是自己親自感受她的冷漠。

漸漸的，他愛上「接近她」這件事。

當他興緻勃勃踏進便利商店，卻因為她排休撲了個空時的失望；或是當他發現她不再迴避他的眼神，反而高傲的回瞪，他莫名的開心；當她開始試圖回嘴時，他總是有著高昂的興趣與她小小的鬥嘴。

「你的意思是……我的天啊……你別開玩笑了！」

「那就讓時間來證明，我是不是在開玩笑吧。」褚恆伸手拂開她因風吹進她微張小嘴的軟細髮絲，溫柔的看著她。「我該回家了，不打擾你上班。」

在她來不及有任何的回應下，他轉身離開，只留下杜筱悅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的背影。

她沒想到，居然會被阿華說中，這個奇怪又神秘的對門鄰居真的看上她了！

便利商店裡，杜筱悅趁空整理書報架，一看見書架上的羅曼史小說時，她不禁想起褚恆說的那些話，令她臉上莫名的熱了起來。

「愛情嗎……」她失神般，對著小說喃喃自語。

突然便利商店的門鈴聲響起，一個老婆婆對著她問：「小姐，今天有沒有要回收的紙箱啊？」

「啊，有。」杜筱悅親切的對著老婆婆微笑。「婆婆你等我，我去裡面拿。」

不一會兒，杜筱悅拿了五個紙箱，還有一袋空罐。「婆婆吃飽了嗎？今天怎麼沒看到你兒子？」

這位收集資源回收賺取微薄生活費的老婆婆，已經高齡七十，而她有一個快五十歲的弱智兒子，平常母子倆都會一起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