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過說也奇怪,那傢伙對誰都冷冰冰,唯獨特別喜歡捉弄你,真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態?」霍思暖納悶。
「我也想不通。」柯蘊柔也是滿臉疑問。「回想在校時,我還曾經幫忙學妹拿情書給他呢!」結果他竟然如此報答自己,唉!
柯蘊柔威慨。
「看吧!我就說他很難相處。」霍思暖搭腔。「我就想不通,像我脾氣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有一個這麼難搞的弟弟,他根本是個怪眙。」
霍思暖說得義憤填膺,柯蘊柔卻是聽得冷汗直流。心想著論難搞程度,霍思暖恐怕並不下於她弟弟。以前在大學上課的時候,她就曾經在課堂上和助理教授辯論畢卡索和莫內誰畫得比較好?天曉得這兩位大師根本分屬兩個不同的畫派,可她就有辦法和助教爭得面紅耳赤,更難得的是,這位助教是位迷死人不償命的型男,整個美術系甚至全校女生都迷他迷得半死。就連她當時已經名花有主,男朋友還是個花美男,都一樣難逃他的魅力,只要一上到他的課都會特別興奮,唯獨思暖不動如山,不但不把型男助教當一回事,還頑強地跟他抵抗到底,害她和美晴、芳潔三個人都想聯名送她一塊「抗帥英雌」的扁額,褒揚她意志力堅強,竟然能夠一個人力抗群雌。
「對了,你匆匆忙忙跑來找我,該不會只是想告訴我,你遇見盧禹孟這件事吧?」一哈啦了半天,霍思暖總算又想起原先的話題。
「當然沒有這麼單純。」說起這件事,柯蘊柔就煩惱不已。「我騙他說我已經結婚,結果他剛剛打電話來,邀請我和我的「老公」這個星期六晚上一起吃飯。」
大新聞、大新聞!他們的善良小姐居然也學會說謊了,灑花!放煙火!慶祝她開竅。
「你還真會掰,應該是被刺激到了吧?」霍思暖不愧是柯蘊柔多年的好友,隨便猜隨便准,只見柯蘊柔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因為他身邊帶著小孩,又問我結婚了沒有,我在一時的情緒反應之下……」
「點頭說你結婚了。」好樣的,總算沒丟女性同胞的臉,值得表揚。
「我是不是很傻?」儘管霍思暖相當讚賞她勇敢的舉動,柯蘊柔卻十分沮喪,總覺得自己很沒大腦。
「是比較衝動了一點,但換作我也會做出相同的舉動,總不能讓他看扁吧?」輸人不輸陣,自尊最重要。
是啊!自尊勝於一切,只是維護自尊的結果是撒下漫天大謊,怎麼想都不划算。
「唯今之計,只有想辦法弄出一個老公來,陪你去赴約。」謊都已經撤了,再懊惱也沒有用,還是面對現實吧!
「我也想啊!」柯蘊柔快煩惱死了。「問題是我認識的男人本來就不多,要我臨時上哪兒找老公?真的很頭痛。」
沒錯,特別今天已經是星期四,距離星期六隻剩短短兩天,她死定了。
柯蘊柔嘆聲連連,霍思暖在一旁幫忙傷腦筋。不過她那顆腦袋通常只容得下創作的事,其他事一律不管,恐怕也很難想到好方法。
接下來就看見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出了一堆餿主意。一會兒要去租一個臨時情人,一會兒要找人力中介公司幫忙,霍思暖更興緻勃勃想要夜訪牛郎店,鬧出了一堆笑話。
就在她們傷腦筋的時候,溫室門口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我來當你的老公就好了。幹嘛唉聲嘆氣?」
柯蘊柔和霍思暖同時望向門口,張大跟睛瞪著霍思烽。
「你正欠一個老公吧?」他彎腰對著柯蘊柔說道。
柯蘊柔反射性地點點頭。
「我自願當你的老公,如何?」
霍思暖和柯蘊柔像在打量怪物似地看著霍恩烽,柯蘊柔已然愣成木頭人,只有霍思暖還能反應。
「你這混帳!」她一開口就是罵人,嘴巴一點都不留情。「不要平常不回家,一回家就嚇人,我們會被你嚇死!」不曉得瀕臨三十歲大關的女人心臟是很脆弱的嗎?哪堪這樣的折騰。
「切!」霍思烽理都不理霍思暖,一雙迷人的眼眸逕自盯著柯蘊柔看。
他不愧是和霍思緩八字不合,盡情嘲弄她和柯蘊柔想出來的計劃。
「光聽你們的對話,就知道你們對現實一點都不了解,難怪我姐一天到晚躲在溫室。」
霍思暖當場發飆。
「你找死哦!」她拿起剪刀毫不客氣地用刀柄朝她弟弟的頭敲下去,警告他說話小心點。
「死小鬼一枚。還敢亂說話,當心我揍你。」女俠發威,果然凡人無法擋,再強悍的男人都要投降。
「我不是小鬼,是男人,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霍思烽說著說著就要動手脫T恤,霍思暖理都不理,完全不賞臉。
「我沒興趣。」她不想眼睛爛掉,省了。「要脫就脫給蘊柔看,反正你自願當她老公,老婆看老公的裸體——天經地義,我先閃人了。」
之後她就到畫室去挑畫,以應付接下來的個展,至於溫室裡頭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沒事開什麼個展嘛,不開行不行?」霍思暖邊挑畫邊嘟嚷,對於手邊的畫作都不是很滿意,總覺得還有改善空間。
她知道美術館願意幫她開個展,已經應該謝天謝地,不該再抱怨。但她就是不喜歡應付媒體,真的很麻煩……
手邊的畫一幅挑過一幅,挑到最後一幅時,霍思暖臉上終於升起笑容,總算還有一幅像樣的畫。手上這幅「KISS」是她到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作品,她的畫風深受畢卡索立體主義的影響,喜歡把形體變成幾何學,層層分解成渾厚有力的造型平面,這些平面延伸開來,超出每個人物外面,囊括了周圍的整個空間,確立出建築空間的一體性,這幅「KISS」就是典型的傑作。
她特別將這幅畫挑出來,當作此次個展的主要展覽作品。她將畫作再次放在畫架上,審視是否還有任何可加強之處,看著看著,竟想起大學時代和歐陽性德的那一場爭論。
時間回到大二,他們正在教室里畫畫。
今天上的是油畫課,由風摩全校師生的型男助教歐陽性德執鞭。不消說,這堂課人數一定是大爆滿,而且不會有人缺課,可見他有多受歡迎。
美術系幾乎都以女生為主,大家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暗中較勁,不是比誰的作品比較好,而是比誰的穿著打扮比較吸引歐陽性德。
就看他在女學生之問穿梭,一會兒走到甲同學的畫布邊指導她該怎麼運筆,一會兒走到乙同學身邊讚美她畫得好,只要和他接觸過的女同學無一下中箭落馬,眼睛凸暴成心型,不管他批評得有沒有道理一律點頭,儼然就是花痴。
哼!
不屑地撇嘴,霍思暖不明白同學們都怎麼了?一個勁兒地對著歐陽性德的褲管流口水,丟盡女性同胞的臉。
她搖搖頭,用刮刀颳起紅色油彩在畫布上抹了幾下,怎麼看都覺得畫布比他的臉好看多了,至少不會裝出神秘的微笑。
全班的女同學都抗拒不了那個清朝貴族,幸虧還有她們幾個比較有志氣……
霍思暖才在慶幸她跟張美晴、李芳潔和柯蘊柔是唯一倖存的小組,怎麼曉得她右前方的柯蘊柔立刻就淪陷,不—會兒便迷失在歐陽性德迷人的笑容之中,看得霍思暖差點沒吐血。
算了,最後還是要靠她獨撐場面,她早有覺悟。
話雖如此,她還是忍不住丟橡皮擦跟柯蘊柔抗議,比手畫腳說她已經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還犯花痴像什麼話?
柯蘊柔回她一個無奈的表情,用手指歐陽性德的背,把責任都推給他,是他太有魅力,不能怪她。
兩個大女生背對著歐陽性德比手畫腳,過於囂張的舉動,終於引起歐陽性德的注意。
他迅速轉身,剛好逮到霍思暖跟柯蘊柔在擠眉弄眼。
就算霍思暖被他的舉動嚇到,她也沒表現出來,反而抬高下巴與他對視,無聲向他下戰帖。
歐陽性德向來就不是懼戰的人,尤其挑戰的人還是霍思暖,他理所當然接下戰帖。
他走到霍思暖的身邊,揚起她最痛恨的笑容。
「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就直接說出來,不要和柯同學眉來眼去,很容易引起誤會。」
他開玩笑似的說法,引起同學們低聲竊笑。霍思暖氣得咬牙切齒,這些不長大腦的花痴,他在暗示她和蘊柔是蕾絲邊,她們還聽不能出來嗎,就光會傻笑!
「我只是看不慣你連上課都要四處調情,標準的雄性花蝴蝶。」要開玩笑是吧?好啊!她也不會輸人,看誰比較厲害。
同學們聽見她的回答皆倒抽一口氣,就算她私底下再怎麼討厭歐陽性德,他好歹也是他們的助理教授,她是想被當掉嗎?
大家都替她捏一把冷汗,唯獨李芳潔對她豎起大拇指,稱讚她做得好。
霍思暖心想這是當然的,也不想想她是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她雖然沒有屈原的偉大情操,卻有他的堅強意志,一定要負隅頑抗到底。
霍思暖把她內心的想法都表現在臉上,歐陽性德要笑不笑地看著霍思暖,心想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大膽,即使面對比她高好幾個年級的大哥哥也不屈服。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身為蝴蝶,我又不是巫師,不懂得變身咒。」他隨便兩句話便化解掉她的挑戰,還惹來同學們一陣訕笑。
可惡……
「倒是你的畫比較像被施了魔法。」他仔細審視她的畫后恥笑她。「今天的主題是靜物,你看你畫的是什麼?亂七八糟完全看不懂。」扭曲的畫面,誇張的用色,說是一團爛泥還差不多。
「你不是教授嗎,怎麼看不出來?」霍思暖反過來諷刺他。「我這是模仿畢卡索野蠻時期的畫風,特色就是誇張大膽扭曲變形,我完全做到了。」
沒錯,她是做到了,只是技巧有待加強。
「但是根據我的看法,你這幅畫如果採取莫內的畫法,效果可能會好些。」莫內是法國印象派大師,被稱為印象派之父,足見他在畫壇的歷史地位。
「那是你的看法。」霍思暖嗤之以鼻。「莫內的畫法太保守,我喜歡更大膽前衛的畫風。」
「莫內保守?」歐陽性德聞言挑眉。「他的畫法在當時可說是為畫壇掀起了一股革命,至今仍是經典。」
「問題是印象派也只有成就他一個人而已,畢卡索的畫風卻影響了很多人。」她就是其中一個。
「畢卡索是很了不起。」歐陽性德不否認。「但他頂多也是拾人牙慧,沒有前人種樹,哪來後人乘涼。」他堅持莫內是最好的,畢卡索沒得比。
「你這種說法太武斷了,莫內之前不是也有別的大師,他也是抬人牙慧!」不甘偶像受辱,霍思暖豁出去了,向歐陽性德全面宣戰。
「同樣是拾人牙慧,莫內的表現硬是比畢卡索來得精彩,至少他堅持自己的畫風,一路走來始終如一,不像畢卡索一日三變,越變越變態。」
變態?怎麼可以如此侮辱她的偶像,她跟他拚了。
接下來就看見他們兩個人從莫內和畢卡索的作品,一路辯到他們的生平和愛情故事。
所有同學皆瞪大眼、張大嘴欣賞這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辯論,沒想到兩個不同畫派的宗師都能拿來比較。最扯的是他們連人家的八卦都知道,為他們拍拍手——啪啪啪,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