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下官豈敢質疑大人的身手,只是擔心您沒有竊聽的經驗,怕是會……」

「放心,我不會出差錯。」他有絕對的信心。「再說一回生、二回熟,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當賊當出興趣來?」

「大人,您的玩笑越開越恐怖,我都起雞皮疙瘩了。」黃宗世雖然習武,個性卻比李英豪這個學文的還要枸謹,李英豪只得嘆氣。

「你去吧!陛下在等你,別讓他久等。」李英豪草草打發黃宗世,受夠了他不苟言笑的個性。

黃宗世相反地納悶李英豪的個性怎麼到了杭州以後越來越放得開,他猜八成跟海珍珠有關,聽說他們兩人從小青梅竹馬,真令人羨慕。

黃宗世帶著一肚子疑問和一肚子羨慕去和皇上會合,李英豪也有事做,他從衣櫃里取出一套黑衣黑褲換上,將頭用黑色髮帶紮好,再戴上黑色頭罩,最後拿起佩劍,如此就算大功告成。

對門的院落,海珍珠坐在花園裡和天上的明月遙遙相望,嘴裡還唸著李清照的詞,極盡浪漫之能事,只是對於平復她心情沒有任何幫助。

……無聊,實在太無聊了!

海珍珠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坐在月下風花雪月的一天,這個時候她通常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到處散財,當然先決條件得要有「財」可以散,前些日子她從張恆那兒偷來的銀子都分給窮人,這會兒已經無財可散。

看樣子又該是月光出動的時候。

與其坐著想李英豪改變了多少,海珍珠決定不如去偷銀子比較實際,上回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因為體力有限也只拿走區區幾百兩銀子,但張恆的庫房已經教她印象深刻,說起來她還順手拿了一顆珍貴的南洋珠走,只是不知道掉在哪兒了,她也不在乎。

一如李英豪所猜想,海珍珠根本沒發現自己掉東西,等她想起來已經是好幾天以後。

好吧!既然她已經幾乎前遍杭州的富商,上回夜襲張府的成果又不錯,這回就選吳得興的官邸好了。

吳得興既是杭州知守,還有個響叮噹的外號叫「吳百萬」,官邸內想必一定藏了不少銀子和寶物,她不去參觀他的庫房未免太說不過去,張恆只是配角,他的宅子她都光顧過了,漏掉他這個主角那還像話嗎?她肯,吳得興也不肯,總不好教他老人家失望。

擇日不如撞日,海珍珠一旦鎖定目標,非得達到目的不可。於是她二話不說跑回房間,鑽到床底下把她夜晚活動的行頭都掏出來,她的行頭很簡單──黑衣黑褲黑色頭罩,繩子鐵耙小刀還有劍,此外還有用來裝銀子的黑色大包袱和最重要的萬能鎖匙。

搞定。

直到把家當都塞進黑色布包以後,海珍珠才發現她帶的東西真不少,難怪她的肩膀老是痠痛。

李英豪和海珍珠不約而同鎖定吳得興的官邸,雖然原因不同,目標卻是一都想趁月黑風高的時候,從吳府帶走一些東西。

「準備好了,走吧!」

「準備完畢,走人。」

兩人一前一後跳上自家屋頂,一路上飛簷走壁,往吳得興的官邸奔去。

大大小小的轎子在吳府大門前停下,吳府的下人光是忙著招呼上門的客人,就已經分身乏術。

「張大人,裡邊請。」

「蔡大人。」

「孫大人。」

這些官員都穿著便服,但從下人們恭敬的態度看來,大家的官階恐怕都不低,至少也有八品以上,九品官員少之又少,說是大官們的聚會也不為過。

當然,以京師的角度來看,這些官員個個都是芝麻官,不值得一提。但有些三品官就是比不上六品官有錢,為什麼?因為官位大不代表就能賺大錢,京官只是面子上好看,地方父母官才能撈到油水,尤其杭州這般豐饒富庶,能撈到的油水更是窮府窮村的好幾十倍,難怪官員們無不想盡辦法攀關係,設法調到杭州來,吳得興當初也是花了三十萬兩銀子,才弄到杭州知府這個肥缺,上任以後當然大撈特撈。

「吳大人,近日可好?」

「好好,這邊請坐,一會兒就開始歌舞表演。」

說是祕密聚會,但是該有的娛樂一樣也沒少,吳得興不但請來杭州知名的歌伎,亦請了不少舞伎助興,只見受邀的官員坐成兩排,每兩個共用一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頭都放著精緻的菜肴和美酒,大伙兒一邊吃飯,一邊欣賞歌舞,身旁還不時有妓女幫忙倒酒,陪客人談笑,可謂是賓主盡歡。

既有歌可聽,又有舞可看,身邊還有妓女陪酒,誰還有空注意到天花板是不是開了個洞?

趴在屋頂上,緊盯著吳府大廳,這是李英豪第一次親自出馬探聽消息,雖然是頭一次嘗試,倒也做得有聲有色,手腳俐落程度不輸給黃宗世。

李英豪大約算了一下桌子的張數,發現以他的視野竟然看不到盡頭,這代表受邀的官員至少超過四十位。

這數目稱得上驚人。就算是皇上宴請文官和武官,實際數目也不會超過百位,吳得興不過一名小小知府,就有這等排場,難怪會有人戲稱他為「土皇帝」,絕非浪得虛名。

宴會持續進行著,隨著絲竹聲乍然停止,吳得興揮手讓樂師撤樂器,命歌伎、舞伎和陪酒的妓女統統退下,清場的意味濃厚。

也該是時候了。

揚起嘴角,李英豪等這麼久就是在等這一刻,吳得興果然沒讓他失望。

清場完畢,吳得興接著要護衛把大廳的門和窗子都關起來,並派官兵加強大廳四周的保護工作,以防止他們接下來的談話外洩。

「各位大人。」在確定大廳四周夠安全以後,吳得興隨即展開談話。

「吳大人!」在場的官員個個朝他拱手作揖,卑屈的態度像在面見皇上,令李英豪印象深刻。

「今天晚上請各位大人前來相聚,除了喝酒以外,主要還是謝謝各位大人,在這次朝廷稅收方面都出了力,老夫萬般感謝。」吳得興拿起酒杯跟底下的官員敬酒。

「吳大人言重了,這是下官應該做的。」底下的官員個個爭著回敬,就怕怠慢了吳得興,惹得他不高興。

吳得興就吃這一套,他自認為比皇帝還要聰明,在他眼裡皇帝不過是一個年僅二十三歲的小孩,領著一班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官員玩家家酒,他只要虛晃幾招,就可以騙過皇帝,皇帝根本抓不到他的小辮子。

「不過吳大人,一下子少了八十萬兩銀子,朝廷真的不會起疑嗎?」雖說大家合力串通,盡量做到天衣無縫,但還是有人擔心會露饀。

「只要大伙兒齊心掩護,朝廷就算派人來查,也找不到證據,毋須太過慌張。」這也是吳得興辦這場晚宴的目的──提醒他們閉嘴。

「吳大人的意思是,朝廷真的派人來查?」儘管吳得興要大伙兒冷靜,還是有膽小的官員靜不下心,緊張得頻頻冒汗。

「是聽過這方面的風聲。」吳得興也不確定。「但就像我所說的,只要大家沈住氣,不走漏半點風聲,就算皇上真派人來也查不到東西。」

「什麼,這人還是皇上派來的?這可怎麼辦才好?」

「是啊,可怎麼辦才好?」

「怎麼辦……」

吳得興就怕事情會變成如此,所以才將他們聚集起來,因為他知道他們其中有些人非常容易屈服,只要隨便威脅個一兩句,什麼事都說出來,他必須及早防範。

「老夫說過毋須慌張,這一切只是傳言。」吳得興試著安撫底下官員,但效果不大。

「空穴不來風。」有位官員答道。「不瞞吳大人,下官也聽說皇上派了一位欽差大臣南下調查這件事,很快就會抵達杭州。」

「居然有這種事?」

「這下可慘了!」

底下官員議論紛紛,不但沒達到吳得興穩定軍心的效果,反而人心變得更加浮躁不安。

「各位大人不要急,先冷靜下來!」吳得興眼見情況快要失控,揚高聲調遏止,一樣無效。

「吳大人,不是咱們不想冷靜,而是皇上都派了欽差調查,你教咱們怎麼冷靜?」

「當初您一再保證,此事絕對萬無一失,咱們才相信您的。」

「都是吳大人太貪心,一次就短報了八十萬兩,皇上當然會起疑。」

「這八十萬兩,有一半以上進了吳大人的口袋,可咱們卻得受到牽連。」

「可不是?」太冤枉了。「我做午做馬,只分得五千兩銀子。」

「我只拿了三千兩銀子。」

「我只拿了兩千兩。」

「我只拿了五百兩……」

一群官員從原來的惴惴不安,到互報分了多少錢,如此精採的戲碼若不是李英豪親眼所見,很難相信下面坐的竟然全是朝廷的官員。

「全都給我住嘴!」忽然成為眾矢之的,吳得興氣得嘴都歪了。「你們誰拿了多少銀子,我都有記下,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吳大人,你算計咱們?」大家聞言全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吳得興。

「只是簡單的記帳而已,稱不上算計。」吳得興冷笑,老早掌握所有人的弱點。

於是在場的所有官員一個一個全噤了聲,不敢再同吳得興計較。

「吳大人,您知道咱們一向對您忠心耿耿,從來也不敢多吭一聲。」

「是啊是啊!」

「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了,下官一定照做。」

「現在大伙兒同在一條船上,也不好太計較。」

「是啊是啊!」

「一切都聽吳大人的……」

「是啊是啊!」

吳得興亮出殺手鐧,底下的官員果然乖乖聽話,不敢再有意見。

「老夫也不想為難各位大人。」吳得興見好就收。「只要各位大人……」

接下來的話,李英豪不想聽也沒有聽的必要,再留下來只會提高被發現的風險,不如見好就收。

他將被他掀開的青瓦輕輕地放回去,準備離開吳府。就在他起身的時候,意外瞥到有道黑影奔往另一邊,據他所知,那是庫房的方向。

那是…

李英豪愣了一下,意會到那是海珍珠趕緊跟過去,就怕她出事,海珍珠不知道自己已經洩漏芳蹤,還直往庫房跑,當她瞧見庫房外頭站了一堆官兵,小臉都垮下來。

一二三四……什麼,居然有十個人?!

海珍珠數完人頭,當下就想進京告御狀,揭發吳得興濫用官兵,但隨後想想自己好像沒有立場,她若真的去告狀,恐怕還沒來得及遞狀紙就先被抓走了。

好吧!誰叫她是夜賊,她認了。

海珍珠從來沒有以一敵十的經驗,也不認為自己做得到,她之所以能夠闖蕩江湖、暢行無阻,全賴李英豪給她的法寶──迷煙,這迷煙經過她的巧手改良之後,不僅能驅蟲,還能迷昏人,真的是非常好用,她考慮公開販賣,一定能引起搶購。

有了上次的經驗,海珍珠這回帶一些迷煙,她想不通上回那四個官兵為什麼會那麼快清醒?不過這次她有再調整一下迷藥的分量,想中途醒來沒那麼容易。

她躲在暗處,一口氣點燃了五顆迷煙,將迷煙丟出去。

唏……

現場頓時煙霧瀰漫,幾乎看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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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門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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