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咖啡,他最敬愛的霍叔叔煮給媽媽的咖啡,裡面添加了很特別的調料,足以讓人墮落、沉淪、毀滅……
「我並沒有想過要害死她,只是希望她回到我身邊。」霍震霆低聲說。
「所以,您妄想用毒品控制她?」牧野楓冷冷地笑,「您知不知道,我母親是自殺的,服食大劑量毒品自殺,您又知不知道,她究竟為什麼要自殺?」
霍震霆怔怔。
「因為她愛您!她一直愛的人,都只有您!她不能接受變成毒梟的您,更加不能面對您居然誘騙她吸毒!」
額頭有汗水沁出,霍震霆端起咖啡一飲而盡,大力搖頭,語氣惶然,「不可能的,我怎麼勸她離開你父親,她都不肯。」
「那是因為她不忍心傷害我父親,更加不想傷害到我。」
「你胡說……」霍震霆白著臉,按住自己的胸膛。
牧野楓摘下頸項的黑珍珠十字架項鏈,「這是我保存的母親唯一的遺物,也是您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同時。」他慢慢轉動其中一顆珍珠,一個小小的針孔攝影機露出來,「也是徹底毀滅您毒品王國的利器。」
「楓,你在騙我!你母親變心了!女人是很容易變心的,她的身體在哪裡,她的心就在哪裡!」他狂叫。
「叔叔,原來,您也喜歡自欺欺人。」牧野楓輕輕嘆息。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來做什麼?」霍震霆目光犀利地瞪著他,眼神兇狠。
「我知道,您來殺我啊。」笑容依然雲淡風輕。
「所以,你說你母親的事,編織這樣荒謬的謊言,是想我會心軟,放你一條生路。」霍震霆冷笑著,掏出一把手槍,烏黑的槍口直指牧野楓的額頭,「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霍叔叔,我說過了,這一天,我等待了十五年,十五年來,我每天都在想著您,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了解您,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他譏誚地笑,「如果不是存心的,您以為我還會留在這裡等您嗎?」
霍震霆目光閃爍。
「我跟您學會很多東西呢,包括煮咖啡。」牧野楓笑容忽然變得有些詭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霍震霆狐疑地看著他。
「只有叔叔會煮加了特別調料的咖啡嗎?」他淡淡地說。
眼中掠過遲疑,霍震霆說道:「你也喝了同一壺咖啡。」
「沒錯,因為我想和您一起下地獄。」牧野楓笑容更加甜美,卻邪氣而魅惑,漆黑的瞳孔,掠過淡淡的憂傷,如果生存,只是痛苦和痛苦的延續,那麼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吧?
那最妖嬈艷麗的罌粟花,帶著與生俱來惡意的詛咒。
只能凋零……用極不情願的姿態……
臉色慘白,霍震霆握槍的手微微顫抖,「你究竟加了什麼?」
「霍叔叔,您知道我化學學得很好吧?」牧野楓輕啜一口咖啡,舔一下嘴唇,「我之所以那麼用心地學,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希望有一天能夠研究出一種藥物,可以幫助吸毒的人克服對毒品的心理依賴。很遺憾,我的實驗到現在都沒有成功,不過,我無意中,卻研究出了另外一種東西,我不知道它應該叫什麼名字。您了解藥物嗎?」
霍震霆瞪著他。
「我想您是了解一點的,那麼您一定聽說過天仙子礆羅嘍,這種藥物和天仙子礆羅藥性差不多,只不過遇水溶解后無色無味。雖然沒有經過臨床試驗,不過,我想,如果應用於人體,醫生會誤診為心臟病突發,而不會找到任何用藥的痕迹。研究出來以後,我就知道,像罌粟一樣,它帶給這個世界的,只能是死亡和毀滅,所以我銷毀了配方,只留下一點點藥粉,當時並沒有想過會有實際應用的一天,只不過自己做了幾萬次試驗弄出來的東西,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不忍心徹底毀滅而已。沒有想到,有一天居然會用在自己身上。」他笑著搖搖頭。
「你瘋了!你這個瘋子!」霍震霆顫抖得更加厲害,握槍的手指無論如何也勾不動扳機,另一隻手大力按著胸膛,大口吸著氣,「我不想死!我還要重建我的王國!我是『救世者』!我不會……」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頹然匍匐在茶几上。
目光複雜地看著他,牧野楓搖頭嘆息,「您不是『救世者』,您是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黑暗的人。」
一星期以後。
兒童公園裡,正是初春時節,樹木剛剛新綠,粉白嬌嫩的桃花妖嬈綻放在灰褐色的枝頭,映襯著零星點點斑駁翠綠的葉子。
牧野楓和羅璃洛並肩坐在長椅上。
「什麼時候回來的?」牧野楓蹙眉問道。
「昨天,夜裡的飛機。」
「新婚旅行很愉快吧?」牧野楓打量著她的側臉,似乎憔悴了很多呢,「還沒有適應時差嗎?」
「我想我永遠都適應不了。」羅璃洛抱怨,「德國的一切我都不喜歡,唐人街的中餐館,做的菜比我做的還難吃,高頭大馬的洋人,我看見就全身起雞皮疙瘩。」
牧野楓忍不住嗤笑,眸光燦燦。
「我實在控制不了好奇心,所以一大早就跑來找你。」
「什麼事?」
「我聽說你請霍震霆喝了很特別咖啡,你真的在裡面放了東西?」
「嗯。」
「你自己研製出來的葯,藥性真的和你說的一樣?」
「哦。」
「所以霍震霆真的心臟病發作死了?」
「呃。」
「可是,你也喝了,為什麼你卻沒有事呢?」狐疑地看著他的臉,忍不住心中狂跳,小鹿亂竄,粉紅了臉頰,半年多沒見,好像更帥了呢。
「我在裡面加了東西,卻不是我研製的葯。」
「那是什麼?」羅璃洛詫然問道。
「是葡萄糖粉。」
「呃……但是。」羅璃洛抓抓頭髮,「霍震霆真的是死於心臟病啊。」
「他本來就有心臟病,大概是被我刺激到了。」牧野楓淡淡地說道。
「你該不是連這個都計劃到了吧?」
垂眼,牧野楓默然。
「還是,你本來的計劃是要和他同歸於盡?」她驚訝地叫。
他淺笑,「重要的是結局啊,你不喜歡這樣的結局嗎?」
「牧野楓!你居然想要自殺!」她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有什麼權利謀殺它!」
牧野楓的目光投向不遠處枝頭嫣然綻放的桃花,迷離惘然。
「你的葯怎麼會變成葡萄糖粉?」羅璃洛決定還是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然後再和他算賬。
「是翔換掉的,他害怕我用那個自殺。」眼眸變得溫柔,起碼,就算失去了全世界,就算一無所有,身邊還有一個不離不棄、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
「你為什麼要自殺?」她更加兇狠地瞪著他。
牧野楓默然。
「這個世界難道就沒有值得你珍惜留戀的東西嗎?」
「有啊,很多。」他淺笑,清晨明媚的陽光映射進眼瞳,他眨一下眼睛,笑容溫暖。
「那是為什麼?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我會……我會……」她吶吶,聲音有些哽咽,「我會活不下去的!」
眼神似乎驚跳了一下,牧野楓訝然看著她。
「你真的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是怎樣的存在嗎?」她叫。
「即使失去了我,你也還有姜斌啊,他是一個好人,你跟他在一起,會很幸福。」他低聲說。
「他是一個好人,但是。」羅璃洛慢慢說道:「並不是我愛的人。牧野楓,你願意接受一個已婚兼未婚的女人嗎?」
牧野楓怔住。
「我們已經在婚姻登記處註冊啦,可是,他下個月才能從德國回來,所以,那時候我們才能去辦理離婚。」羅璃洛煩躁地抓抓頭髮。
「你們……」似乎太過震驚,輕撫額頭,牧野楓慢慢說道:「不是去德國新婚旅行了嗎?難道,發生什麼事了?」
「旅行個頭啦。」羅璃洛低聲說:「我給你提供了肝臟,手術后不小心感染了併發症,幾乎死掉,不想你擔心,所以才去德國繼續治療,好歹,他的父母也在那裡嘛,有人照顧。」
牧野楓的心臟糾結了。
「告訴你這些,就是要讓你內疚,看你下次是不是還這麼不珍惜自己?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你也是我的,不可以隨便傷害,記住沒有?」她的眼神超級兇狠。
輕輕嘆息一聲,牧野楓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喑啞了嗓音,「璃洛……」以為失去了你,失去了生命中最後一縷陽光,所以,也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卻原來,你,一直都不曾離開。
羅璃洛怔怔看著他,目光漸漸變得溫柔,湧起脈脈流轉的情愫,慢慢張開手臂,把他的頭緊緊抱在自己懷中,讓他聆聽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每一下都在訴說著對他濃濃的愛意。
微仰起頭,他低語:「你想教壞小孩子嗎?」
羅璃洛眼神斜飄過去,旁邊,幾個頑皮的孩子正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記憶的沙漏開始滴落,如此熟悉的場景,如此熟悉的感覺,如此熟悉的氣息……
「你知道什麼叫『教壞小孩子』嗎?」她嗤笑,揚眉,突然俯下身,在他唇瓣用力的一吻,「這才是教壞小孩呢。」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消弭在彼此的唇齒之間。
不遠處的枝頭,桃花開得正絢爛,那般,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