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十分鐘后,夏宇哲忍不住讚歎道:「蝶舞,你真的是天才!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第一次滑冰,居然可以滑得這麼好。」
「所以,有我這個妹妹,你應該覺得很自豪吧。」霍蝶舞笑笑。
「蝶舞……」
霍蝶舞停下腳步,如水的眼瞳注視著他,輕輕喚道:「哥哥。」
心中莫名悸顫了一下,吶吶:「蝶舞……」
眼瞳里泛著水潤的光:「你對葉離說,你是我的哥哥,我很開心。爸爸去世以後,雖然姑父、姑媽對我都很好,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很寂寞,很孤單……」
聲音變得凄楚,明媚的陽光分外的刺眼,漆黑的眸子終於不受控制的湧出水來。
輕輕把她抱在懷中,夏宇哲神情黯然,低聲說道:「我當然是你的哥哥,一輩子都會做你的好哥哥,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
「什麼事?」他的懷抱不像葉離那樣令她心跳加快、血脈僨張,但是,卻讓她感覺好像回到父親懷中一樣,溫暖而偎貼,情不自禁偎得更緊。
「就是……」夏宇哲躊躇著,還沒有說出口,懷中驀地一空。
葉離噴火的眸子瞪著他,霍蝶舞已經被他拉到身畔。
「葉離……」夏宇哲哭笑不得。
「葉離,你幹什麼?」霍蝶舞掙扎著,不滿的叫道。
把她攬得更緊,葉離板著臉,對夏宇哲說:「我知道你是蝶舞的哥哥,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說清楚,蝶舞是我的女朋友,在這個世界上,可以擁抱她的男人,只有我。」
「葉離,你知不知道,男朋友也好,丈夫也好,都不一定是一生一世的?」夏宇哲狹長的眸子,睨著他,「兄妹卻是一生一世的緣分,無論如何都分割不開。」
「不錯,兄妹的確是一生一世的,」葉離點點頭,澄澈的眼眸,閃爍著冷冽的寒光,慢條斯理的說,「只不過,守在蝶舞身邊的人,陪伴她的人,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是我。」
「不要太自信哦,你們才十七歲,未來還有好幾十年,誰知道,將來會有什麼樣的變故呢?」夏宇哲涼涼的說。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跟蝶舞,都不會分開。」他的臉上,又浮現那種自信篤定的神情。
「那麼,我祝福你們。」夏宇哲笑笑,轉身,離開。
「夏……」霍蝶舞剛張開嘴,就被一隻手捂住。
「你幹嘛?」霍蝶舞費好大力氣才推開他的手,夏宇哲已經滑遠,不見蹤影。
鬱郁的看著她:「我知道你很孤單,但是不要和夏宇哲太接近。」
「為什麼?」霍蝶舞額頭浮現黑線。
湛藍的眼瞳如大海般幽深,視線痴痴的凝結,唇角綻開一抹無奈的苦笑:「他,畢竟不是你的親生哥哥。」逸出輕輕的喟嘆,「我,會妒嫉。」
心花朵朵開啊,幸福的蝴蝶翩翩起舞。
霍蝶舞覺得自己快樂得要飛起來,眉眼彎彎,唇角彎彎。
下一秒鐘,葉離抱緊了她。
原來,可以這樣的幸福啊……心中發出一聲滿意的喟嘆,可是,夏宇哲要告訴她的究竟是什麼呢?
一絲疑惑閃過霍蝶舞的眼瞳,很快就被濃濃的愉悅淹沒掉。
什麼都不重要,只要葉離在身邊。
還有一個月,就是2008年的春節。
窗外偶爾會傳來噼里啪啦零星散落的鞭炮聲,那是活潑的孩子在提前感知春節的快樂。
正是傍晚時分,玻璃窗上凝結晶瑩剔透的冰菱花,如同菊花般狹長繚繞,肆意的蔓延綻放。
輕輕哈一口熱氣,迅速溶掉兩片花瓣。
窗外一片冰天雪地,窗內卻溫暖如春。
放在餐桌正中央的火鍋咕嘟嘟冒著熱氣,瀰漫著海鮮腥腥鹹鹹的氣息。
葉離挾出一隻籽蝦,剝掉皮,放在霍蝶舞碗中,臉上漾著寵溺的笑:「多吃點,你太瘦了。」
坐在對面的揚子忽然叫道:「糟了!」
「怎麼啦?」幾個人詫然抬頭。
「我忘記買韭菜花了。」一臉懊惱到痛心疾首的表情。
「切!」阿維丟給他一個無比鄙夷的眼神。
葉離站起來,笑笑說:「我去買吧,揚子沒有韭菜花,根本吃不下火鍋。」
揚子拚命點著頭,感激涕零地說:「葉離,你真是我的兄弟我的愛人我的知己我的天使!我的救世主!我的基督……」
「不要再說啦!再說下去,我也許就要變成木乃伊了。」葉離厭惡的打了個冷顫。
身邊突然空出一個位置,心裡驀地空蕩蕩的,霍蝶舞微顰眉頭說:「我跟你一起去。」作勢要站起來。
葉離按住她的肩頭,眼眸溫柔如水:「外面很冷,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阿維笑道:「不是這樣依依不捨吧?從這裡到對面的超市,只不過十分鐘的路程。」
霍蝶舞臉紅了一下。
「葉離不在這裡,我會代替他好好服侍你的。」阿維笑著,把一個剝好的蝦仁放在她面前。
馬上被另一隻手丟回他自己的碗里:「不要對別人的女朋友獻殷勤!」葉離冷冷的眸子,睨了他一眼。
瞠目結舌的看著葉離,揚子瞪大眼睛:「不是小氣到這種程度吧?你是葉離嗎?不會是穿著葉離皮囊的鄭袖(附註:鄭袖:戰國時代楚懷王熊槐的寵姬,貌美爾善妒)吧?」
葉離唇畔漾起淺淺的笑,微側著頭,貌似思忖狀,淡淡說道:「外面天氣很冷,道路很滑,我應該考慮一下,究竟要不要去買我根本不喜歡吃的東西呢?」
揚子馬上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葉離笑著,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在門后消失,不知道為什麼,霍蝶舞心底隱隱掠過某種不安的感覺,室內暖意融融,她卻突然覺得彷彿一股涼風襲過,脊背上頓時涼颼颼的。
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一個小時過去,葉離還是沒有回來。
不只是霍蝶舞,連揚子、阿維都坐不住了。
「我去找他,看他是不是去暖棚里自己采韭菜花。」揚子勉強笑著說。
「我跟你一起去。」霍蝶舞站起來。
「叮鈴鈴……」電話鈴聲悚然響起,三個人都怔了怔。
阿維慢慢接起電話,他變了臉色:「嗯……是……我知道了。」放下電話,看著霍蝶舞,他沉聲說道,「葉離受傷了,現在在市立醫院。」
霍蝶舞跌跌撞撞的跟著他們跑下樓,在路口攔車。
然而等了半天,除了已經載客的車,就是視若無睹般的開過去。
「怎麼會這樣呢?連計程車都跟我們作對。」揚子懊惱的踢著腳下的雪。
霍蝶舞失魂落魄的呆怔一邊,忽然拔足向醫院方向狂奔。
「蝶舞!蝶舞!」揚子在她後面呼喊。
她卻似乎完全沒有聽到。
葉離!葉離!葉離!……心臟要裂開一樣,每一下搏動都在狂躁的呼喊著那個鐫刻在心臟、融匯在血液里的名字。眼前的世界,迷離成血色腥紅的一片,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葉離,你不會有事的!葉離,我知道,你不會有事的!老天不會這樣殘忍,你那麼善良,那麼美好……你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老天不會這樣對待你。
一輛計程車尖銳的嘶鳴著,停在她旁邊,阿維探出頭來,叫道:「蝶舞!上車!」
看到他們的時候,葉離也吃了一驚,微蹙眉頭:「你們怎麼會來?」
霍蝶舞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他,幸好,幸好,除了血肉模糊的雙手,沒有任何受傷的地方。
淚水順著眼角,突然流淌下來,她一下子頹然跌坐在地上。
「蝶舞!」葉離驚叫著,跳起來,卻被醫生重重的壓到椅子上:「別動!不想要你的手了嗎?」
揚子攙扶起她,蹙緊眉頭,看著葉離,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小輝給我們打電話,說你受傷了。」
「啊,」葉離擔憂的看著霍蝶舞,淡淡地笑道,「只是一點小傷,你們不用擔心,小輝他們幾個太淘氣,竟然把鞭炮綁在貓的尾巴上。」
「所以,你為了救那隻可憐的小貓,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揚子嘖嘖,看著他血肉模糊的手,的確是葉離會做出來的事情。
「醫生,他的傷怎麼樣?」阿維問道。
長得很像熊貓的女醫生面無表情地說道:「並不嚴重。」
靠在揚子身上的霍蝶舞長出了一口氣。
女醫生又說道:「左手筋斷掉了,需要馬上做續接手術,雙手骨膜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具體情況還要看復原的結果。」
霍蝶舞蒼白的臉瞬間又變得灰白。
一個扎著兩根毛辮子的小護士走了進來,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葉離:「崔醫生,葉離的驗血報告出來了。」
崔醫生看看報告,沉聲說道:「通知你的直系親屬馬上過來。」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情?」揚子問道。
「ABRH陰性,你的血型是ABRH陰性,這是非常罕見的血型,如果不抓緊時間做手術,你的手就保不住了。但是,醫院根本不會有這種血漿。」
阿維手忙腳亂的撥通了電話:「伯母,我是葉離的同學,他受傷了……沒事,只是一點小傷……現在在市立醫院,您能和伯父馬上趕過來嗎?嗯,好的。」
脊背的涼意加深,似乎滲入到骨髓里,霍蝶舞在心裡默念著,ABRH陰性,根據ABO血性系統分類,AB型大約佔我國的8%,根據Rh血性系統分類,陰性僅佔0.3%,那麼,Rh陰性AB型僅佔0.0024%,凡是Rh陰性都統稱為稀有血型,Rh陰性AB型可以說是非常稀有的。陰性血因不能大量輸注陽性血,所以陰性血只能靠自救互救。
她之所以這麼清楚,她之所以這麼清楚……灰白的臉更加暗淡,心臟不由得揪緊,呼吸也變得緊窒,那是因為,那是因為,那是因為父親,父親就是ABRH陰性!
這是巧合嗎?這只是巧合吧?
她忽然站直身子,向外面跑去。
「蝶舞!蝶舞!」揚子納悶的看著她的背影,對葉離說,「你不用擔心,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