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汪其理草草用完餐,便急著離開,喜悅體諒男友趕著回家探望生病的母親,要他不必送自己回家了,兩人直接在餐廳門口道別。

汪其理開車離開,喜悅也搭上計程車。上車后,她才猛然驚覺有份明天開會要用的重要文件忘了先給他看過。

「這可糟了!」她喃喃,傾身要求計程車司機。「先生,麻煩你追一下前面那輛藍色轎車。」

她一面要求司機跟車,一面取出包包里的手機撥打,傳來的回應是忙線中。

其理在跟誰講電話?

等了兩分鐘,她又試著撥打一回,仍是忙線中。聯絡不上男友,她只好請計程車司機加速追趕他的車。

司機先生皺眉頭。「他開太快了,還闖紅燈,很難追上。」

喜悅聞言愕然。其理闖紅燈?怎麼可能?

她探頭往車窗前方看,遠遠地看見男友的座車果然在車陣里衝刺,不要命似的。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難道伯母病情很嚴重嗎?否則以其理謹慎小心的個性,他不可能這樣橫衝直撞地開車啊!

「司機先生,請你務必要跟上他。」她焦急地吩咐,心下不免有些擔憂。

又過了幾分鐘,轉過數個街口,汪其理的藍色座車直接開進某間汽車賓館。

Motel?喜悅呆住。其理怎會來這種地方?

「怎麼辦?小姐,還要跟進去嗎?」司機問。

她啞然兩秒,好不容易尋回理智,點點頭。「麻煩跟進去。」

開進車庫,停好車,汪其理匆匆下車。喜悅付過計程車費,也跟著悄悄尾隨在後。

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天真女孩,男友開車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她內心已然有譜,只是需要親眼證實而已。

汪其理看來對這家賓館十分熟悉,直接搭電梯上樓,喜悅盯住樓層顯示熒幕,停在五樓。

五樓是嗎?

她冷笑,搭下一班電梯上五樓,一扇扇房門緊閉,究竟哪一間房裡藏著她想找的人?

沒關係,她就一間一間問。

於是,她從第一間門鈴按起。「您好,客房服務。」

「我們沒叫客服!」

來賓館幽會的大部分是見不得光的情侶,很少主動開門,多數直接隔著門扉打發了她,她來到第四間,總算聽到熟悉的聲音。

「我們沒叫客房服務啊!」汪其理在門內喊。

她吊著嗓子,裝出嬌柔的嗓音。「是本館招待熟客的水果盤,感謝您經常大駕光臨。」

「喔,是這樣啊。」汪其理居然不懷疑。

可見他果真是熟客。

喜悅磨牙,刻意揚笑。「麻煩先生開門好嗎?」

「喔。」汪其理傻傻地開了門。

真老實!問題是,這麼老實的男人怎會瞞著女友上賓館?

門才開一條縫,喜悅便趁他不備之際撞進去,汪其理駭然,這才看到來人竟是女友。

「喜、喜……喜悅?怎麼、會是你?!」他驚慌到口吃。

「我才要問你,怎麼會來這種地方?」美眸雷電一掃,很快便瞥見玻璃浴室內似有人影閃動。

她不客氣地長驅直入,蓮花形的浴池裡,躺坐著一具白皙玲瓏的玉體。

「其理,你在幹麼?不是說要幫人家按摩嗎?」嬌嗲至極的嗓音,任是哪個男人聽了,都會骨子酥軟。

喜悅緊緊咬牙,強忍滿腔翻騰的怒火。「小姐,請問你跟汪其理的關係是?」

「什麼?」那女人嚇一跳,回過眸來,戒備地瞪她。「你是誰?」

「方喜悅,汪其理的女朋友。」她一字一句地強調。

女人眨眨眼,笑得很媚。「喔——你就是那個男人婆啊?」

男人婆?喜悅愣住。

汪其理趕過來,見到兩女對峙的場面,暗暗叫苦,整張臉揪成苦瓜。「呃,喜悅,你聽我解釋,這女人是……她是……」

是什麼?喜悅轉過頭,等他給個說明。

但汪其理囁嚅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最後還是那個美麗的裸女大大方方地起身,取來白色浴袍穿上,優雅地繫上衣帶。

「我呢,跟其理是在店裡認識的,一見如故。」美女嬌聲嬌氣地解釋。「所以有時候我無聊,就會找他出來陪我。」

店裡?什麼店?莫非是——

喜悅一凜,冷銳的目光射向汪其理,看得他抬不起頭來。「是酒店嗎?你跟她在酒店認識的?」

他不敢說話,點點頭。

「你!」她氣到不行,不知該怎麼說他,他竟笨到讓一個酒家女纏上!是太傻氣還是太沒社會經驗?

「其理喜歡我。」酒家美女彷彿看出她的思緒,似笑非笑地彎彎唇,勾起汪其理一邊臂膀,朝她示威。「他說你很好,在事業上幫他很多,怎麼辦呢?就是不像個女人,太悍了,不懂得撒嬌,連裙子都沒穿過幾次,跟你在一起壓力太太了,所以他來找我也能排解心情,我們兩個啊,是互相安慰對方的寂寞,對吧?其理。」說著,酒家美女逗弄似地朝汪其理的耳朵吹氣。

他瞬間耳朵爆紅,直紅到脖子根。

他居然……害臊?!這算什麼?

喜悅又氣又不解,心房悶得幾乎透不過氣。她一直認為其理是個忠厚老實的好男人,他不擅長跟女人相處,因此不會偷吃、不懂得劈腿,但她……原來錯了!

愈是忠厚老實的男人愈經不起誘惑,尤其是這麼一朵嬌媚艷麗的野花。

她不像個女人嗎?太悍了?跟她在一起壓力很大嗎?那好啊,他們就別在一起!

「我們分手!」撂下話后,喜悅立即轉身離開。

汪其理嚇到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神追去。「喜悅、喜悅,你別這樣,你聽我說,喜悅——」

「就這麼跟他分了嗎?」

「嗯。」

「你捨得嗎?」

「不捨得又能怎樣?」

「唉,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會?不只好友鄭開馨想知道,喜悅自己也很想弄明白,為何自己兩次戀愛都不順利,為何明明是不同類型的男人,卻同樣傷了她?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鄭開馨在電話里憂心忡忡地問。「還要繼續在原公司工作嗎?這樣每天跟汪其理見面不尷尬嗎?」

「不知道,我還在想。」喜悅握著話筒,鬱悶地咬唇。

自從那天與汪其理不歡而散后,縱然他百般懇求,又是電話攻勢,又是在她家樓下站崗,但她一概不理會,不接電話,也請假不上班。

她原想就此辭職不幹,瀟洒又乾脆,也免得跟上司兼男友糾纏不休,但想想,在這家公司都工作兩年多了,跟同事間也有一份奮鬥情誼,說走就走,好像太絕。

何況現在正是公司前景不明的時候,面對元旗的侵權訴訟,該如何解決,還沒個方向。

能拋下一切不管嗎?

「我三天沒進公司,除了其理,其他同事也打電話給我,他們很擔心我辭職,求我一定要留下來。」

「那當然啦,這兩年你等於才是公司日常營運的主管,你走了,公司肯定一團亂。」鄭開馨很理解其他同事的心情。「如果我是他們,也不想放你走。」

「我知道,所以我……很掙扎。」喜悅幽幽嘆息。

「唉,我了解。」鄭開馨也跟著嘆息。「其實我問過東毅的意見,他是覺得如果你有自信能夠公私分明,也不一定非辭職不可。」

「原來你也會跟你那個惡魔老闆討論我的事?」喜悅冷諷。

「別這樣說咩。」鄭開馨甜甜地為男友辯解。「他現在對我很好呢!你知道嗎,現在可是我比他還跩喔,他都嘛乖乖聽我的話。」

「是喔,恭喜你喔。」喜悅表面上嘲弄,其實心裡是為好友高興的,她能以一股傻氣馴服那個驕傲自私的男人,算她厲害。

「總之東毅說,那個男人太爛了,你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如果能辭職最好。」

「所以是怎樣?到底要我辭還是不辭?」

「就說看你的意思啊。」

也是,不然還有誰能替她決定呢?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有些難關,必須單獨面對。

喜悅自嘲地尋思,勉力牽唇一笑。「謝謝你打電話來安慰我,開馨,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秘書告知其理科技的人登門求見,崔剛信以為自己會見到那個相當有本事惹他氣惱的前妻,不料來人是他沒見過的一個年輕女孩。

女孩一見到他,先呆愣好幾秒,眼眸放出讚歎仰慕的光芒,然後才記起要打招呼。「崔……崔經理,你好。我是其理科技的員工,李小璐。」

為什麼會是她?喜悅呢?

「方小姐呢?」他直率地問。

「嗄?」李小璐愣了愣。

「方喜悅小姐呢?」他再問一次。「上回來見我的人是她。」

「喔,你說我們特助啊。」李小璐恍然大悟,長長嘆口氣。

「怎麼了?」他蹙眉。

「她已經請假好幾天了。」李小璐搖搖頭,掩不住憂慮的神情。「說不定還會辭職。」

「她為什麼要辭職?」

「我也不太清楚,聽說好像是跟我們總經理鬧得不太愉快——啊!」李小璐驀地伸手掩嘴。她太多話了,這種事怎麼能跟外人說?

但崔剛信豈是易與之輩?他笑了笑,端出最和善迷人的表情。「李小姐一定口渴了吧?先喝杯咖啡。肚子餓嗎?要不要我請人送些點心過來?」

「喔,不用了,我喝咖啡就好。」李小璐受寵若驚,微緋著臉,端起咖啡淺啜,不自禁地再三偷窺他——天哪!這世上怎會有長得這麼俊的男人?比電視上那些明星都帥,而且又風度翩翩,看起來就是位有格調的紳士。

「李小姐今天來找我,是想了解我們元旗的立場吧?雖然我個人感覺很抱歉,但其理科技確實侵害了敝公司的專利,我們不得不表明態度。」

「可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這個嘛,也不是完全沒有。」崔剛信溫和地笑笑,再度施展男性魅力。「只不過我需要跟貴公司能作決定的人談,也許我該找時間前去拜訪貴公司總經理。」

「你說我們汪總?」李小璐皺皺眉。「找他談不如找方特助呢,她才是真正作決定的人。」

什麼?崔剛信意外地挑眉。那女人在公司權力有那麼大嗎?竟連總經理都要聽她指揮?

他心念一動。「方特助跟汪總……該不會有某種特殊關係吧?」

「他們是男女朋友啊!」李小璐毫無心機地回應。「我們本來還打賭他們年底會結婚呢。」

結婚?崔剛信警醒地眯眸。

「只不過他們這次吵架好像真的很嚴重,該不會鬧分手吧?」李小璐喃喃低語,跟著又發現自己泄漏太多了,連忙端起咖啡掩飾尷尬的神情。

崔剛信對她微笑,眼神卻郁沈。

那女人原來跟自己公司的老闆交往,還真是公私兩便啊,不簡單!

想著,他心情莫名地黯淡。

「喜悅,你終於肯回來了,太好了!」

這天下午,汪其理見到女友出現在公司,又驚又喜,連日來陰霾籠罩的臉龐總算透出一絲陽光。

喜悅瞄他一眼,看他神色憔悴,下巴還有未刮乾淨的鬍渣,這幾天應該都沒好吃好睡吧?這麼一想,她心情好多了,至少不是只有她獨自憂鬱。

汪其理像條哈巴狗,一路尾隨她。「喜悅,你吃過飯沒?附近開了一家日本料理餐廳,聽說很好吃,我們現在過去?」

她冷淡地拒絕道:「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

「那要不要喝點什麼?咖啡?對了,你最愛喝樓下那家的珍珠奶茶,我去幫你買!」

「不用了。」她再次給他碰釘子。「我現在不想喝。」

「喜悅。」汪其理愁了,苦惱地瞅著她,一副手足無措、不如如何是好的模樣,旁邊幾個同事都看不下去,搖頭嘆息。

喜悅不願兩人感情私事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朝汪其理比個手勢,示意在總經理辦公室談。

汪其理意會,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進辦公室,喜悅關上門,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直視「前」男友。

汪其理被她看得心驚膽顫。「喜悅,你……還在生氣嗎?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跟玫瑰見面了。」

玫瑰?是那女人的花名嗎?

喜悅撇撇嘴。「你捨得嗎?人家那麼漂亮,又有女人味。」

「你不高興,我就不見她了。」汪其理可憐兮兮地垂目。

是因為她不高興,所以他才不見嗎?這男人怎麼好像搞不清楚事情重點?

「你見不見她不關我的事。」她漠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有跟任何女人交往的自由。」

「什麼?!」汪其理慌亂。「我們沒分手啊!喜悅,我可沒說要分手,我……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們……結婚吧?對,我們結婚!」說著,他用力點頭。早該下定決心向喜悅求婚了,都怪玫瑰勾引他,害他三心兩意。

他以為她是哪種女人?男友出軌,只要提出婚約保證就能安撫她嗎?未免太小看她!

喜悅不但沒有因為男友的挽回而感動,反而更怒了。「誰說要跟你結婚的?我不可能跟你結婚!」

「為什麼不可能?」汪其理驚呼,衝上前,一把捉住她藕臂。「喜悅,你聽我說,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啊!沒那麼嚴重吧?我跟你說對不起,你就原諒我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真的很需要你!」

「你需要我,是因為我能幫你處理好公司大小事,讓你無後顧之憂吧?」喜悅諷刺。「你放心,我沒打算辭職,還是會繼續留在這裡上班。」

「真的嗎?」汪其理大喜,但沒兩秒,又轉為憂愁。「可是你還是要跟我分手?」

「對,我要跟你分手。」

「為什麼?我以為你回公司,就是想跟我同甘共苦啊!我們是最佳夥伴,不是嗎?」

「我們不是夥伴,你是我上司,我是你下屬,如此而已。」喜悅嚴格重新定義兩人的關係,從今以後公歸公、私歸私。「我留下來,並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其他人。你或許可以背叛我,但我不能背叛這間公司,不能背叛其他同事。」

「背、背叛?」汪其理無辜似地眨眨眼。「有這麼嚴重嗎?我只是……唉,是那女人勾引我,你相信我,喜悅,我愛的人只有你!」

愛?他怎能如此輕易說出口?既然愛她,就不該瞞著她跟別的女人糾纏。

喜悅冷笑,心口隱隱抽痛。「不要把錯都怪到別人身上,汪其理,是你自己定力不夠。」

「我——」汪其理啞然,半晌,又為自己辯解。「好吧,我承認自己定力是差了點,可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在酒家上班的女人手段都很高的,她們天生就是狐狸精,來迷惑男人的。我那天陪客戶去應酬,其實也沒想跟玫瑰怎樣的,是她自己黏過來,我是……我只是一時意亂情迷。」

一時意亂情迷?喜悅諷哼。如果只是在酒家逢場作戲就算了,那之後呢?

「你老實說,你跟她經常去Motel約會吧?」

「我……」在她咄咄逼問之下,汪其理不能說謊,愧疚地低下頭。「是去過幾次。」

「一次是意亂情迷,那第二次、第三次又算什麼?你敢說自己對她沒有一點迷戀?」

「我是……是有點喜歡她,那是因為……」

「怎樣?」

「因為她會撒嬌啊!你也見過她,長得那麼漂亮,說話又嬌滴滴的,哪個男人不投降?」

他竟然還有理由,竟還這般理直氣壯!

喜悅心口更痛了。那女人漂亮又會撒嬌,那她呢?就是個潑辣男人婆?「汪其理,既然你喜歡那種會撒嬌的女人,當初又為什麼要追求我?我不介意跟你只是同事關係,也可以跟你只當朋友,可那時候是你送花送早餐,求我當你女朋友……我以為你喜歡我。」

「我是喜歡你啊!」汪其理趕忙強調。「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喜悅,我愛你!」

喜歡她、愛她,為何還嫌棄她不夠女人味?為何要在別的女人面前挑剔她的缺點?她也知道自己有時候太悍了,剛信也念過她這點……

想起前夫,不知怎地,喜悅眼眸刺痛,淚水驀地奪眶而出。

「你……哭了?」汪其理更慌了,這個堅強的女友從未在他面前顯出一絲脆弱。「喜悅,別哭了,是我不對,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跟那女人見面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不能原諒,怎能原諒?埋在內心最深處的傷口,一旦揭開,就不容得她不去正視。

「現在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了,其理,是我沒辦法。」她啞聲低語。

「什麼沒辦法?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們還是分手吧!好聚好散,至少可以當朋友,不是嗎?」

汪其理聞言,黯然無語。

喜悅沒再給他分辨的機會,深吸口氣,毅然開門離去,意外撞進一堵高大堅實的人牆。

「對不起。」她直覺道歉,抬起頭。

映入眼裡的臉龐霎時奪去她的呼吸,她眨眨水汪汪的眸,懷疑自己看錯了——

「崔剛信!怎麼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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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跋扈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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