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馬車跟著阿鵬掉頭,想要在附近找個適合的落腳處,阿鵬突然想起不久前似乎經過一間像是小廟的建築物,乾脆就在那裡過夜吧。
一行人又慢慢遠離城門,走在沒有任何火光的官道上,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矮草叢,幸好微弱的月光讓他們不至於什麼都看不到。
萬籟俱寂的黑夜中,只剩下馬蹄聲、車輪轉動聲規律的響著,再無其他。
沙沙……
突然間,官道旁的矮草叢突然出現不明聲響,阿鵬轉過頭,發現有幾道黑影正迅速的朝他們逼近,而且速度快得很不尋常。
那是人嗎?雖然身影擠看起來是人的模樣,但行走的速度快得不象話,反倒像是在飛一樣。
阿鵬驚覺不妙,馬上命令車夫道:「快走,走得越快越好。」
車夫也感覺到氣氛異常詭異,即刻甩起緩繩,讓馬車在官道上疾馳。
阿鵬也抽出短馬鞭拍打馬兒的臀部,加快奔跑速度。
「發生什麼事了?」
談梧霜和刁南兒從前頭的車門探出半個身子,往後一瞧,才發現在暗夜之中居然有好幾道身影在後頭追趕他們,行動極其詭異。
現在是怎麼回事?那些影子到底是人是鬼?
阿鵬騎馬緊跟在馬車後頭,朝談梧霜她們大喊,「快進去車子內,別探出頭來!」
「阿鵬,小心後面--」談梧霜驚呼出聲。
其中一道黑影率先逼近阿鵬,拿著一把長劍凌空劈下,阿鵬馬上低頭俯身,利刃只削過他飄飛起的一縷髮絲,情況極為驚險。
他執起手中的短鞭,朝黑影用力甩去,黑影非常機警的急速後退,躲過回擊后,再度逼近攻擊。
好幾道黑影輪流逼近、攻擊、退後、再逼近,阿鵬一個人不但要控制馬匹,還要閃躲襲擊,應付得很辛苦,驚險連連。
談梧霜擔心的瞧著馬車役的混亂,很怕阿鵬會因此受傷,但這種情況她又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眼睜睜的干焦急。
「梧霜,快點進來!」刁南兒在車內不斷的拉她的衣袖,「外頭很危險,別不要命了!」
「可是阿鵬真的很危險,我沒辦法置之不理呀!」
「你什麼忙都幫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你自己,別成為他的累贅!」
咻--這時,其中一道黑影的劍被阿鵬打飛出去,卻意外插入馬車的左後車輪,輪子一卡住,車軸頓時斷裂開來,車身隨即也跟著傾斜,情況頓時十分危險。
「啊--」
談梧霜與刁南兒同時驚呼出聲,而半個身子在車外的談梧霜更是重心不穩,眼看就快被甩飛出去。
「梧霜!」
阿鵬一見談梧霜有危險,不顧一切的從馬背上往前一躍,抱住正巧掉下車的她,兩人一同滾到一旁的矮草叢內。
馬車繼續驚險的往前走,歪了一邊的車身像是隨時會翻到一樣,嚇得在車廂內的刁南兒緊緊抓住窗框不放,真怕自己小命不保,而前頭的車夫則是嚇得滿頭冷汗,死命拉著韁繩,想要讓受到驚嚇而狂奔的馬兒趕緊停下來,終於,馬車有驚無險的停在半路上,車上的兩人都平安無事。
阿鵬將談梧霜緊緊護在懷裡,止不住強勁的翻滾力道,與她一同滾了好長一段距離,直到他的背猛力撞上一排矮樹叢的枝幹,才終於停了下來。
「唔!」阿鵬的背與後腦勺首當其衝的承受到猛烈的撞擊,痛得忍不住悶哼出聲,尤其是腦袋又痛又暈,甚至忍不住想作嘔幾乎快昏了過去。
「阿鵬?」談梧霜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看到他痛苦的表情,非常擔心他的情況,就怕他受傷了,「你還好嗎?哪裡傷著了?」
「頭……頭好痛……」他抱頭呻吟,痛意越來越強烈,那種痛像是從腦海深處擴散出來,想將他的腦袋撕裂開來似的,痛的他直冒冷汗。
突地,熟悉的畫而如海浪般洶湧而來,一幕一幕再一幕,月夜下的拉扯、河底的掙扎、某個女人的冷嘲熱諷,全都在此刻一一重現,清晰得像是正在發生一樣。
這些到底是什麼?畫面太多、太混亂了,他根本就無法承受……
「阿鵬!」談梧霜驚慌的坐起身,抱住他,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你再忍耐一會兒,一切都會沒事的!」
她伸出發顫的手輕摸他的後腦勺,以為他的頭撞出了傷口,卻什麼都沒摸到,更是心慌意亂,「奇怪?怎麼會……」
沙沙沙……
好幾道黑影此時又朝他們急沖而來,手上長劍反射銀光,殺氣騰騰,像是非得置他們於死地。
談梧霜知道他們根本逃不了,只能緊緊抱住阿鵬,驚叫出聲,「啊--救命--」
「別想傷害他們!」
另一道陌生的沉穩男音突然響起,介入這場混亂,一名灰衣男子帶著八名手下翩然出現,即刻與黑影打了起來,瞬間扭轉局勢。
灰衣男子的手下們很快就將黑影打得節節敗退,他則直接來到談梧霜身旁,蹲下身來,關心兩人的情況。
「別擔心,沒事了。」
「呃?」談梧霜驚魂未定的瞧著他,他的毛質不凡,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之氣,她差點就誤以為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來幫助他們了。
他是誰?怎會突然出現?又為什麼要幫他們?
而不遠處一棵高大松樹的頂端,迎風站著一名奇怪的男人,男人面罩白面具,面具後頭是披垂而下的及肩蓬亂白髮,他的眸光一銳,從衣袖內掏出一把短刀,使力朝阿鵬所在的方向射去,打算來個出其不意的一擊!
灰衣男子察覺到有危險,趕緊推了談梧霜他們一把。
「小心!」
「啊--」
談梧霜抱著阿鵬往一旁偏倒,疾飛而來的短刀劃過灰衣男子的左臂,直直插入阿鵬身旁的草地上,那力道之強,若真的射中阿鵬的身子,不死肯定也會受重傷。
談梧霜緊張得渾身冒汗,又看到近在咫尺的暗器,真的想不透阿鵬到底是招惹了什麼麻煩,對方居然千方百計的想要他的命。
她眼一轉,才發現灰衣男子衣袖上已經染出一片血漬,又驚又慌的問道:「公子,你還好嗎?」
「不礙事,只是皮肉傷。」灰衣男子沒有理會手臂上的傷,轉頭尋找暗器到底是由哪裡射過來的。
「真是遺憾,又失敗了。」面具男淡淡喃道,一點都沒有懊惱的感覺,那嗓音雖低沉,卻不蒼老,聽得出來應該很年輕。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身影沒入黑暗之中,識相的選擇撤退,就在同一時刻,原本還與灰衣男子的手下打得難分勝負的眾多黑影,瞬間平空消失,只剩長劍掉落一地,詭異之極。
緊接著,眾多人形紙片慢慢的飄墜而下,灰衣男子站起身走過去,撿起一張製片人,原本淡漠的表情微擰起眉,終於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紙咒人?對方居然是咒術師……」
剛才的那些黑影,全是這些紙咒人幻化而成的,而控制這些紙咒人的那名咒術師,法術高強,絕不是普通人物。
紙咒人此時突然自行燃燒起來,過沒多久所有紙咒人都變一團灰燼,什麼證據都沒了。
「真狡猾……」灰衣男子眉心的皺痕又深了幾許,知道對方可不好對付。
「阿鵬,你怎麼了?阿鵬……」
談梧霜驚惶的嗓音重新引起灰衣男子的注意,他即刻回到他們身邊,關心阿鵬的狀況。
只見阿鵬似乎比剛才更加痛苦,咬牙抱著頭,全身不斷地冒冷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阿鵬……阿鵬……」
他聽不到談梧霜急切的呼喊,意識深深墜入回憶的漩渦當中,越沉越深,直到記憶來到他遺忘已久的最關鍵那一日,也是扭轉他命運的那一日。
他終於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他,就是當今的大皇子,也是皇位第一繼承者--聞人玄卿!
撲通一聲,當日情景在腦海中重現,中了迷藥的聞人玄卿雖然全身無力,還是在少詹事房子意靠近他時試圖掙扎,卻仍然不敵迷藥的效力,被房子硬生生從船上推入深黑的大河裡。
他的身子不斷地往下沉,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游浮出水面,然而此時他已經被急流沖離官船好長一段距離,就算呼救也沒人聽得見。
再這樣下去,他會溺死在河裡的!聞人玄卿只能咬牙努力保持清醒,拼了命朝遠處有光源的方向游過去。
靠著因危機而產生的強大意志力,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遊了多久,意識也不知道渙散又重新凝聚了幾次,終於讓他順利游到岸邊,躺在滿是雜草的岸上,拚命的大口喘氣。
「哈……哈……哈……」
梁鷗芝與房子意聯合起來暗算他?為什麼?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殺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幸好他大難不死,順利活了下來,接下來只要找到官府,讓府送他回京,他就要馬上徹查這件事,要他們難逃意圖謀害他的罪責!
或許是聞人玄卿喝的迷藥並不多,雖然很疲累,但意識還算清醒,一邊休息恢復體力,一邊等待天亮。
好不容易挺到天亮,聞人玄卿終於站起身,開始在雜草堆中探索,離河岸越來越遠,最後走到一條不知名的偏僻小路上。
他站在路中央,正猶豫著不知該往左還是往右走時,似乎聽到細如蚊納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干擾著他的思緒。「這是什麼聲音?」他不解的左瞧右看,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難道,是他出現了幻聽?
那聲音由弱漸強,越來越清楚,他這才意識到那並不是蚊蠅聲,而是人聲,聽起來像是在念經、念咒,低沉的嗓音持續不斷念著他聽不懂的話,害他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且痛意迅速加劇。
「唔……」
他撫著疼痛的額頭,意識再度渙散開來,這一回無論他再如何努力保持清醒,也抵擋不了強烈的痛意,這股劇痛快速浸吞掉他所有知覺,終至眼前一黑,往後一倒,昏死在偏僻的小徑上。
直到載著朱家兄妹的馬車偶然經過,朱羽茵堅持要將他救回去醫治,他才會變成阿鵬,才會遇到談梧霜,終於嘗到將一個人放在心頭上的滋味,終於明白何為動心,從此念念不忘中…腦海中的疼痛漸緩,聞人玄卿也從回憶的洪流中掙脫,慢慢恢復意識,睜開雙眼,微喘著氣,卻已不再痛苦。
此刻他們依舊在宮道旁的矮草叢內,距離剛才的危機還不到一刻鐘,而福大命大沒受半點傷的刁南兒及車夫也靠聚過來,再加上灰衣男子的手下們,一群人都圍在談梧霜和阿鵬身旁。
談梧霜見躺在腿上的阿鵬似乎已經不再受疼痛折磨,開心的漾起笑,激動不已。
「阿鵬,你還好嗎?阿鵬…」
聞人玄卿撫看還有些昏沉的腦袋坐起身,此時才發現談梧霜旁邊還有一名灰衣男子,他訝異的睜大眼,「五弟?」
灰衣男子正是聞人玄羲,他微松下一口氣,雖然依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卻是放心不少,「幸好咱們及時趕到,才沒讓那個人傷了大皇兄。」
太子意外失蹤的事早已在京里傳開,朝堂內有一派人馬以國不可一日無儲君為由,一直要皇帝改立三皇子聞人玄緒為太子,皇帝不相信大皇子已死,連忙派五皇子將人找回來。
聞人玄義曾拜陣術士祝如山學藝,會使用不少陣法,他拿聞人玄卿消失時遺留在官船上的貼身玉佩設尋人陣,尋人陣將他指引到酈水城,他才有辦法在聞人玄卿遇襲的最危險時刻現身,適時解除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