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知道是韓澈太謙虛,或是她太小看他了,即使花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她仍舊不敢相信一個大學生居然能有錢到這種地步!
他所謂的有一點小錢、一間小房子,可能是其他人終其一生都不敢奢望的資產。
一層在高級住宅區的樓中樓,一本逼近八位數的存摺,還有一輛設備齊全的進口車,雖說不上是頂級,但坐起來還是舒適得教人讚歎。
他怎麼可以年紀輕輕就得到一切?狠狠將她這個醫生比了下去,真不曉得不景氣中他去哪裡生出這堆錢的!
搖搖頭,卓伶決定放棄這個擾人的謎題,一抬眼卻被對面的人嚇了一跳。
意殊緩緩地給了她一個笑容,飄忽得不像個人。
「你什麼時候來的?」卓伶的心跳還沒回穩。
雖然早知道意殊會出其不意地從某個角落冒出來,並不表示她隨時都有心理準備呀!
「有一會兒了,看你在沉思,就不叫你了。」她依然平和地喝著茶,渾然不覺自己的突兀。
「今天你也值夜班嗎?」
「嗯。今天可以聊久一點了。」意殊輕點一下頭,臉上掛著欣慰的微笑。
「是啊,真難得呀。」卓伶語氣感嘆的說。
畢業至今己過了兩年,她跟意殊都回到台北工作,兩人雖在同一家醫院,卻分屬不同的科,平常各忙各的。意殊的老家又在醫院附近,所以她們不能像從前一樣住在一起、鬧在一起,跟萸君的距離也是愈拉愈遠。
雖然感情依舊,但見面的機會變少了,有時她還真懷念從前那段單純的日子。
「你剛才在想韓澈嗎?」
「你怎麼知道?」卓伶不禁訝然,意殊什麼時候會透視人心了?
「我猜的。認識你這麼久,唯一讓你傷腦筋的,只有韓澈。」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那小子居然瞞我們這麼久,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一想到自己不再了解韓澈,不禁起了一陣莫名的心慌。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意殊嘴湊著茶杯喃喃的說。
「有話就大聲說,不要故作神秘,還是你知道一些故意瞞著我的事?」她的眼睛眯了起來,危險地看向意殊。
她這隻悶葫蘆鐵定知道些什麼!
「呵……」意殊擺出招牌的笑容裝傻。
卓伶泄氣地坐回椅子,她明白這表示意珠現在不想說,無論她威脅利誘,這一刻意殊絕對不透露。如果運氣好的話,幾個月後她或許願意說出一點蛛絲馬跡,不然這輩子她是不可能從她身上得到任何情報的。
「唉……現在我跟韓澈的關係是不是很不妥?畢竟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感覺還是怪怪的。」從前他年紀小,可以用姐弟矇混過關,現在怎麼看,他們都像一對同居的小情侶,害她連倒個垃圾都得應付鄰居們曖昧的噓寒問暖。
「去法院簽一簽字不就解決了嗎?」意殊依然悠閑地喝著茶。
卓伶觸電般地跳了起來。
「拜託!這怎麼可以?!我跟韓澈?太離諳了吧!」
一想到要跟韓澈變成那種關係,她就渾身雞皮疙瘩。
他可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兒子耶!即使現在姐弟戀很流行,她還是不能適應這樣的轉變。
「可是你們現在這樣子,跟一般夫妻沒什麼差別呀。」
「差很多!我們是母子?」她特彆強調。
意殊無邪地眨眨眼睛。
「韓澈從不承認,不是嗎?」
「但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她說得很用力,不只要說服意殊…也要壓過心底那抹異樣的感受。
「真的嗎?」意殊別有深意地睇看她。
卓伶被她的目光逼得有點慌.最後沒志氣的說:「我乾脆隨便去找個男人談一次戀愛算了,省得你們老將我跟韓澈送作堆,逼我做變態。」
「會這樣以為的只有你。」
「可是……」
卓伶還想解釋什麼……卻被一響暴力的開門聲打斷。
「你們還有空在那裡泡茶聊天,急診室里忙到要捉狂了,還不過去支援!」護士長吼過後…又急急沖向另一個休息室尋找更多入力。
搞不清楚狀況對兩人也只能愣愣地到急診室報到,隨便捉個人問明白。
「附近發生連環大車禍,傷患全送到這裡來,快!沒時間了,這個病人大腿有撕裂傷,股動脈破了,大量失血要馬上動手術,你快去手術室準備。由你操刀,高醫師在旁協助。」總醫師一邊說著,一邊將病床推到他們面前,隨即轉往另一張病床。
「可是,學長,我是美容外科的……」卓伶追了過去。
「你認為我們還有多餘的人手嗎?別忘了你也是從外科訓練出來的,這case還難不倒你,別羅嗦了,快去!」沒耐心的總醫師發狂似地大聲說話,眼神恐怖得今人膽寒。
卓伶被吼得耳朵發脹,心情低落地走回床邊。
「什麼嘛!我待會還有日劇要看,今天是完結篇耶。」
「別抱怨了,搞不好這個患者會比日本帥哥俊俏也說不定喔,呵……」意殊又笑了。
「都什麼年紀了,還在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我才不信有什麼一見鍾情咧……」她的話斷在正揭開被單的剎那。
卓伶整個人全傻了,未合上的嘴巴第一次嘗到結巴的味道。
「對不起,我收回前言,我想一見鍾情應該是有的。」
***
「你回來了啊!」
韓澈一進門就看見卓伶笑得很甜地從沙發上站起,甚至體貼地到廚房幫他倒了杯水,然後嬌媚地在他身邊坐定,盯著他的臉傻笑。他的心裡立到飄過一朵烏雲,猜想著這次誰又要倒霉了?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你心情似乎很好。」
他有多久沒見到她不懷好意的樣子?依她現在忙碌的情況看來,她應該沒時間玩弄人。
「好,當然好了!這輩子我從沒像現在這麼興奮過。」她的眼睛閃閃發亮.透露出高亢的心情。
「恭喜你。」韓澈愈看心愈毛,決定閃人為妙,正要離開客廳時,手卻被她緊緊捉住,危機警鈴跟著大響。
「你還有什麼事嗎?」
「你不好奇是什麼事情嗎?」她笑嘻嘻地說。
「可以不要知道嗎?」當她精神亢奮時他最好別牽涉太多,以免最後不幸都發生在他身上。
「不行,我一定要讓你知道。」用力一扭,將他扯回沙發,雙臂牢牢地鎖住他的右手。
韓澈認命地做好心理準備,等著迎接厄運降臨。
「前些日子我值夜班,本以為又會是無趣辛苦的一夜,誰知道那天晚上我居然遇上了我這輩子最浪漫的邂逅!」說著說著,卓伶彷彿又回到受到衝擊的瞬間,一張臉亮了起來。
韓澈心中的不妙感隨著她眼神的迷濛,變成一種不安的焦躁。
「他叫唐烯月,是我的病人,是我幫他縫好傷口,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在古時候,這種情形他應該要以身相許吧!不過依他的個性,他可能會冷哼一聲,不屑地瞥我一眼,但我就是喜歡他這種冷傲的個性。他不但長得像我理想中的原型,就連性格也是我最愛的冷漠悶騷。啊!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否則我也不會空白了二十多年就只為了等他。」她愈說愈陶醉,渾然不覺身旁的韓澈僵冷的臉色。
「你的意思是,你愛上他了?」他冷靜的說,一字一句顯得異常的硬寒。
「嗯,直到那天我才相信一見鍾情。」相對於他的嚴冬,卓伶可說是春風滿面。
「你說完了嗎?沒事我要去睡了。」他需要時間想想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不行,我還要跟你討論一下進攻模式,怎樣才能一舉攻下你們這種冰男的心?」她的手鉤住他的不肯讓他走。
韓澈不耐的說:「那不關我事吧?」
「你就陪我演練一下嘛!看是要這樣抱,還是這樣摟,最能挑逗你們?」
她開始在他身上毛手毛腳,惹得韓澈更加不悅。
「你就非得這麼主動不可嗎?」
「當然嘍!他可是我等了這麼久的真命天子,我怎能輕易讓他跑掉?再說,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女生主動追求真愛也沒什麼啊!」她不迂腐,一股世俗的觀念對她不構成任何威脅,要就是要了,何必在乎旁人的眼光呢?
韓澈受不了了,猛一旋身,就將她壓倒住沙發上。慢慢逼近。
卓伶來不及反應,只能獃獃地看著他愈來愈靠近的俊臉,任憑心臟狂亂地跳動。
就在她不能負荷過高的溫度時,韓澈在她唇前一公分停住,冷冷的說:「你就這樣對他吧,也許有效果。」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去,一步步那充滿了怒氣。
望著他的背影,卓伶輕撫燒燙的臉頰,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他……是在生氣嗎?
***
「喂,你知道韓澈到底在氣什麼嗎?」
難得的星期天,她不用值班,天氣也好得適合出遊,她把自己關在家裡,跟另一個愁眉苦臉的男人相看兩相厭。
為的就是那個最近反常的韓澈。
「我要是知道,也用不著犧牲約會被你傳喚到這裡,跟著一起唉聲嘆氣了。」展翼真是嘔斃了!明明沒有他的事,卻被拖下水,不但要應付陰陽怪氣的韓澈,就連尹大小姐的徵召也推拒不得。
「他最近都混到三更半夜才進門,隔天一大早又不見人影,好像算準我的作息故意避開似的,那種被孤離的感覺很讓人討厭。」卓伶哀怨地停在落地窗前。心頭沈甸甸的,有種被拋棄的凄涼。
聞言,展翼竟笑了出來。
「難得你也有憂鬱的時候,你這樣子真像個棄婦,眼巴巴地盼著丈夫回來。可惜望穿秋水,卻只有一聲嘆息。」
「呵呵,真幽默!杜先生,如果你嫌自己的心情太high,我很樂意幫你冷靜下來。」卓伶兇惡地瞪著他,話里、眼底的威脅不言而喻。
展翼立刻識相地收回笑臉。
「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清醒多了。」
「誰管你腦袋清不清楚?我要的是韓澈!你懂嗎?是韓澈!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怎麼了?」煩悶地耙過頭髮,她乾脆在地板坐下,強迫自己冷靜。
「韓澈是什麼時候開始反常的?」
像個透明人的意殊說話了,一開口又讓展翼嚇出一窩冷汗。
到現在他還是不能適應意殊的來去無蹤。
「讓我想想……」
卓伶開始回想,扣掉彼此在外跟韓澈故意冷落的時間,最近一次的接觸就在——
「啊!」她突然叫了聲,神情愕然地望向意殊,「不會吧?他會在意這種事嗎?」
「卓伶大姐,你想到了什麼?是破案的關鍵嗎?」展翼期待的追問,他想早日脫離苦海。
「上個禮拜我告訴他我喜歡上一個病人,從那之後他好像就變得怪怪的了。」
「什麼?!你居然也有喜歡的人!」
這次換展翼驚呼,他以為她這一生就這樣跟韓澈過了,沒想到會殺出個程咬金,也難怪韓澈要捉狂了。
可是他懷疑卓伶是真心的嗎?還是另有目的。
「你告他唐烯月的事嗎?」意殊的嘴角上揚了幾度,故事是愈來愈有趣了。
「我以為他會支持我,畢竟我們也算是多年的老友了,好朋友第一次戀愛,他也應該跟著高興才是呀!我想不通他有什麼好不滿的?」輕輕搖晃腦袋,卓伶不懂韓澈的心情。
看得展翼忍不住要說話了:「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在裝傻?這麼多年來,你難道不明白韓澈的心意嗎?」
「什麼心意?「她臉上的表情是百分之百的無辜。
展翼本想把實情全盤托出,最後還是忍住了。他深吸口氣咬牙的說:「算了,這種事交給當事人說比較妥當。」
「有話就直說,幹嘛吞吞址吐的?」卓伶咕噥了一句,將心思轉回韓澈冷戰的原因。
「意殊,你覺得他是因為那件事在生氣嗎?」
「我覺得……」她先起了話頭,等啜過一口茶后才幽幽的說:「唐烯月跟韓澈滿像的,再過幾年韓澈也該是那樣子吧。」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現在討論的是韓澈突然轉性的原因,跟長相沒有關係!」她快瘋了,有的候她真恨意殊這種溫吞又漫想的個性。
「不只是長相,他們連氣韻都很像。」她還是慢慢地喝著她的茶,不把卓伶的急躁看在眼裡。
「高意殊,我不是請你來喝茶的!麻煩你花點心思,盡一下好朋友的義務,好嗎?」卓伶下了最後通喋。
「呵呵……我儘力。」意殊無害地笑著,眯彎的眼裡藏著許多深意。
展翼察覺到,搞清楚狀況了。
原來,尹卓伶是個膽小鬼!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只好拚命找借口、找擋箭牌,迴避即將爆發的戀情。
她的愛情很笨拙,也很有趣。
「你覺得日久生情跟一見鍾情,哪個才是真愛的歸宿呢?」他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愛情白痴。
「杜展翼,你也是來廢話的嗎?」卓伶不耐地看向沙發上的兩人。
他們到底是為何而來?為什麼盡扯些不相關的瑣事呢?
「沒什麼.做個市場調查罷了,當個花花公子得時時做功課,以免被時代陶汰。」展翼風流的笑著。總算能體會意殊時常古怪地笑的原因了。
「我覺得一見鍾情雖然浪漫,可是日久生情卻很難得,尤其要單方面長久的持續下去,更是感人。如果有一方還刻意迴避的話,那個堅持的人就堪稱偉大了。」意殊很配合地回答。
「你們別鬧了,你們看不出來我很值,很想殺人嗎?韓澈突然的疏離,讓我非常難過!如果再找不出原因,我要不是打擊太大變得躁鬱,就得找個人砍幾刀發泄,你們有自願者願意犧牲嗎?」異常煩躁的卓伶沒了平日的從容,張牙舞爪的樣子很像精神科的病患。
刻意忽略卓伶的叫囂,展翼滿意的笑著。
「謝謝意殊的高見,我會好好參考的。卓伶大姐,你的想法呢?」
「我沒那心情跟你們風花雪月!」頭一甩,她沒好氣地低吼。
「這樣不行喔!要喜歡一個人就得從了解愛開始,如果你連基不的常識都不足,想攻佔唐先生的心,我看是難上加難喔!」他一步一步逼近她的心防。
「我只知道喜次就是喜歡,沒必要分什麼一見鍾情或日久生情!」
「我記得韓澈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你們還真有默契啊!真不傀是多年的好朋友。」他得意地笑咧了嘴。
「你們到底在跟我打什麼啞謎?想說什麼就直接講出來啊!有必要拐彎抹角地故作神秘嗎?」
今天如果她不被韓澈的冷淡逼瘋,也會讓他們的賣弄玄虛搞到捉狂!
「是你一直在玩捉述藏吧?」展翼不客氣地反攻。
「呵呵……玩很久了喔。」意殊跟著幫腔。
瞬間,卓伶的眼底悄悄滑過一絲異樣,隨即又武裝起來。
「我真的聽不懂你們的話,如果你們不想幫我的話,就請走吧,我沒多餘的力氣應付兩個想象力豐富的詩人。」語氣雖然冷硬,卻帶著一絲無力。
她真的很累!原本平靜無波的生活因為韓澈的態度有了翻天覆地的轉變,讓她措手不及,一顆心也跟著茫然失落。
是她太依賴韓澈了嗎?而這種依賴代表著什麼呢?
她不敢深想,只求韓澈能恢復正常,繼續陪在她身邊。
「別生氣嘛,我們又沒說不幫忙。」眼看卓伶的情緒就要崩潰,展翼趕緊討好的說。
「對啊。」意殊點頭應和。
「那結論呢?」
「其實,事情很好解決,」明白來龍去脈后,展冀早有一套處理的方法:「如果你只想暫時休戰,保持表面上的和諧,你只要對韓澈撒撒嬌、裝可憐,絕口不提唐先生的事,韓澈絕對會心軟,然後一切太平;如果要保證韓澈永遠體貼不變臉,手續就複雜多了……」他突然停下,賣著關子。
性急的卓伶哪容得他拿喬,一拳就往他胸膛揮去,看他說是不說!
「咳咳……卓伶大姐你非要這麼殘忍嗎?這一下鐵定內傷了。」展翼痛苦地捂著胸口。
認識她等於跟災星打上交道,絕不會有好下場。
「誰叫你愛擺譜,對這種做事拖拉的人我最看不順眼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會注意的。」她下手可真狠,無論他怎麼揉,依舊痛得想掛急診。
「你還有廢話要說嗎?」掄起的拳頭正蓄勢待發。
嚇得他馬上立正站好,誠惶誠恐的說:「要確保韓澈不反常,就要了解他為什麼會在意你喜歡別人,然後坦白自己的心,做對決定,幸福美滿的未來就展現在面前了。」
「為什麼我聽不懂你這番話的含意?是我國語能力太差了?還是你故意耍我?」眯著危險的杏眼,卓伶的暴力細胞蠢蠹欲動。
「我說的都是實在話,不信你問意殊。」展翼戒慎地遠離暴風半徑,他可不想再死一次。
「噢,他說得很客觀,就看你聽不聽得進去了。」
「我總覺得你們在暗示我什麼?」
「因為你躲太久了,要是沒人出面把你抓出來,你固執的腦袋可能會做出奇怪的抉擇。」意殊正經的說。
「你不覺得你們管太多了嗎?」卓伶有點了解他們的廢話,但她依舊厘不清頭緒,也沒有勇氣去戳破事實。
「不是我們多事,而是要防患未然,我們怕最後倒霉的是我們。」展翼心有戚戚焉的說。
要是她跟韓澈的事沒搞定,不僅當事人傷心,連帶他們這群好友也會掃到颱風尾呀!
經過這場夾攻后,卓伶明白自己再這躲不久了。
是該想想怎樣做才正確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