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書長更加小心翼翼。「王特助的太太下個月生產，我們都知道王特助多期盼這孩子的到來，結婚十多年了，第一個寶寶呢！他怎能不小心，偏偏總裁的事多又重要，王特助實在無法兼顧，才向總裁申請長假，他跟著總裁這麼久，天天二十四小時待命，總裁不忍拒絕，只能同意，但總裁的事還是需要有人打點，要機靈點的、值得總裁信任的，我年紀大了，當然不可能是我，巧巧，總裁指定你，你是我最得意的下屬，我絕對舉雙手贊成，整個秘書室都是你的後援，你不用怕沒人幫忙，王特助放長假期間，你就代理王特助的工作，在總裁身邊協助幫忙吧！」

這下，巧巧徹底被石化了。

終於一天過了。

袁巧巧疲憊地嘆了口氣。

突然由基層小秘書直升至王特助的職務代理人，別說她認為總裁瘋了，一堆人覺得奇怪，畢竟秘書室多的是比她資深的前輩。

但她是封騰人欽點的，平時沒什麼過失，年度評監也都在A級以上，秘書長又對她讚譽有佳，加上不錯的英日文底子，同仁間也許會好奇「為什麼是她？」但對總裁的決定還是持正面肯定的。

今天除了這件事，還有更多人來告訴她振明要調到越南的大變動，他們很同情她和振明的處境，畢竟才戀愛不到半年，感情根基還不穩定，遠距離的變數又太大，說不定會磨滅掉這段感情。

兩件事同時發生，她都不曉得這種五味雜陳的心情該怎麼形容？

和總裁之間怪怪的感覺她很清楚，所以必須有振明在她身旁，她才能回到正軌。她不想被總裁影響，不想讓自己好像開始在乎他了，這不是很怪嗎？明明她有男朋友的，為什麼還會在乎其他男人？就因為她和總裁之間莫名其妙的電流嗎？

不行，她不想再這麼下去了，但現在該怎麼辦？總裁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來，振明卻突然外調出國，她還能靠什麼力量拉回自己？

說穿了，也許那種感覺只是她一廂情願，其實根本沒那回事，是她在乎人家，並不是總裁對她有意思。但至少在「有男朋友」的牽制下，她不會順著感覺陷下去……

那振明呢？他對她又有什麼想法？最近的疏離不是她的幻想，這麼大的人事調動，一堆人在討論，振明卻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她替振明想過各種不聯絡的理由——忙著了解外調的後續？忙著交接職務？忙著打包行李？忙著……只是忙，絕對不是藉口。

中午她用公司電話打了手機給他，出乎意料這回倒是接了，會接是因為怕公司找他嗎？如果她用自己的手機打，是不是就不會接了？

電話里的振明說：「我在忙，晚點聯絡。」

他真的很忙，喘不過氣似的，連說個話都沙啞吁吁，巧巧開始好奇，公司旁邊有運動場嗎？否則他怎麼好像在跑五千公尺？

她把她的憂慮和同部門的小宋提起，兩人同期進永利，感情不錯，小宋倒是面有難色。

「怎麼了？」巧巧心裡其實已有答案。

「聽說振明和收發室新進的妹妹走得很近，不少人看到他們……」

「哦……我有事先回家了，明天再聊。」

巧巧不想聽下去了，和小宋道別後，先行下班。

這是逃避沒錯，亂七八糟的事全擠成一團，她根本不想面對。

只是該讓她知道的事，老天爺也算推了一把——

早上沒騎車，她也不想搭捷運，反正公司離家並不遠，徒步回家也好，減肥又能散心。

沒想到在她經過公司旁的防火巷時，竟當場目睹振明和收發室妹妹吻得難分難捨。

巧巧停住腳步，退到牆角，她搗住嘴，委屈的淚水緩緩滑下。

她百分之百確定今天中午那通電話，振明也是和收發室妹妹在一起，她和振明雖然還沒發展到這麼熱情的階段，但只要是成人都明白他們在做什麼，他們愛得這麼深，中午放不開，晚上也放不開，就算振明沒有開口提分手，他的行為和表現已說明了一切。

強摘的瓜不甜，就算她奮力一搏，想以世俗道德觀把振明搶回來，那又如何？她搶得回振明的心嗎？

夠了……巧巧抹去眼淚，低頭離開防火巷，走沒幾步路，她先看到一雙黑得發亮的皮鞋，抬頭，竟見到意料之外的人。

封騰人。

他一身黑色西裝、鐵灰色襯衫、黑色絲質領帶，身形高大，表情冷酷，就算沒有猙獰的兇殘模樣，還是很適合去演黑社會老大。

一見到他，似乎就開放了愛哭裝置，他彷彿變成汪洋中的浮木，令她好有安全感，只要攀附著他，就能傾訴所有委屈……老天，她怎能有這種想法？

「總裁晚安。」

封騰人望著眼前萎靡傷心的女人，他握緊拳頭，忍住擁抱她的衝動。

局是他設的，本是想用「距離」離間巧巧與徐振明，並趁著王特助請長假，讓巧巧來到他身邊，或許能「日久生情」，讓她不再和他有隔閡，卻意外引發徐振明和情人之間的熊熊熱火，由地下情迅速延燒到檯面上。

讓她傷心了，這並非他所願。

下樓抽煙的小張向他通報防火巷的事，他雖然希望巧巧和徐振明能儘快分手，但徐振明這麼高調，他只怕傷到她，原本打算下樓當面警告，沒想到竟遇見目睹男友背叛的巧巧。

「吃了沒？」

她搖頭。

「怎麼不吃飯？」

他知道進展太快巧巧會無法接受，但他還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他認了，面對她，他堅如磐石、引以為傲的自制力起不了作用。

巧巧心一驚立刻往後縮，這樣的動作太親昵了，此刻的心情不適合探索其他異性的想法。「總、總裁明天見，我先走了……」

她想繞過他，封騰人卻先一步堵著她，這種狀況，他不可能讓她傷心離開。「陪我吃個面好嗎？前面巷子里的黑白切味道還不錯。」

他不認為這時帶巧巧去大餐廳用餐她會多自在，雖然黑白切只是市井小吃，但味道好，他和王特助加班時來吃過幾次，很合他的胃口。

巧巧靜靜地仰頭看他，總裁的表情很平靜。

是她多想了嗎？這樣的天之驕子怎可能對她有想法？

她嘆口氣。「好。」

兩人安靜地走在人行道上，她沒說話，他也只是在旁邊陪伴。

麵攤就幾張桌椅，他們在最角落的空位入座，封騰人應該是常客，他根本還沒點菜，切仔面、鵝肉、粉肝、燙青菜和其他小菜就已經熱熱鬧鬧擺滿了一桌，果然是老主顧才有的待遇。

「鵝肉吃嗎？」他問，將筷子遞給她。

她遲疑了幾秒。「吃。」然後接過筷子。

讓大BOSS服務，的確很不習慣。

他將青菜推到她面前。「這盤你的，我不吃青菜。」

巧巧點頭。「好。」

「喝湯。」

巧巧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拿了湯匙舀了口湯吹涼入口。

她抿了抿唇，突然之間有點鼻酸，委屈、感謝被陪伴，成了此刻催淚的心情。

「湯頭如何？」他問，沒忽略她眼眶中打轉的眼淚。

她低頭。「很好。」

「喜歡就多吃幾碗。」封騰人豪邁地大口吃面。「吃飽心情就會好。」

她點頭，忍住欲奪眶的眼淚。

「什麼時候上來我辦公室？」他扯著其他話題。

「明天，我把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交接完，就會上樓和特助交接。」

「我不喝三合一那種穿腸毒咖啡。」

「嗯。」

「我是好老闆，不會欺負你，也不屬貓，你不用像老鼠一樣見了貓就怕。」只要她能開心，他什麼話題都能扯出來。

巧巧不是沒感覺到，這樣冷酷少話的大魔王，竟為了讓她開心，說了這麼多話。「我知道你是親民的老闆。」

她順著之前「親民」的話題，原以為會讓氣氛好一些，但終究還是沒忍住眼淚，一滴一滴滴在碗里。

封騰人握緊筷子的手不斷收緊，如果再用力些，筷子應聲而斷都有可能。

他放下筷子，巧巧肩膀一縮，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你真的這麼喜歡他？」封騰人聲音低啞地問道。

這句話令他煩躁不已，他害怕她的答案，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小玩具愈來愈神奇了，總能引發他這些凡人才有的情緒，在此之前他堅持自己的生活態度，按部就班，謀定後動，不容置疑，因為一切都在掌控中，也就不需要太多的情緒起伏，「結果」早就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現在他才明白，巧巧是個意外，也看清楚她的笑容、她的開心對他有多重要，如果巧巧開口，他會解除早上的人事命令，不讓她的男朋友出國，如果她開口要求，他真的會這麼做。

巧巧搖頭。

封騰人緊繃地開口。「如果不讓他去越南，你會不會開心點？」

巧巧呆著，心驚膽跳，這話題不能再談了，她不能讓總裁為她破例更改公司的決策。「總裁，吃面了，這麼一大桌，我吃不完……」她哽著聲音說道。

封騰人凝視著她，眼底有狂喜的光芒，至少這個答案還有期待值，在能接受的範圍，他重新拿起筷子。「好，吃面！」

他們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這是一個陪伴的夜晚，他陪著失戀的她調整情緒，巧巧從沒想過，心情最不好的時候，竟是大魔王在身邊。

封騰人心甘情願陪著她，他管不了還有多少事情在樓上等著他，執意守護巧巧，這是第一次，他讓感情凌駕了理智。

袁巧巧正式就任總裁秘書，是在和王特助交接了三天之後。

度過失戀期的折騰，想開了還是一尾活龍，振明依舊沒來找她，這件事就擱著吧，真來找她，她還不知該如何回應。

「振明和她」也在公司傳開了，他們打得火熱，不少人都撞見過。

在這個節骨眼發生這種事，大家議論紛紛，在總裁辦公室上班也有好處，身處遠遠的十八樓，她不用承受別人同情的眼光。

「你會有更好的選擇！」王特助總是這樣安慰她，她現在是王特助的徒弟，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學會如何照顧他最重要的老闆。

王特助明明說的是標準安慰語，但他的眼神總令巧巧覺得他話中有話。巧巧不願多想，現在要以工作為重療情傷，儘快找到和老闆共事的平衡點，這才是當前課題。

王特助長假的第一天，她騎著摩托車帶著早餐來封騰人家按門鈴。

王特助有交代，只要總裁進了公司，就會有一大堆忙不完的新鮮事等著插隊，要和總裁確認當天計劃的行程，就只能趁著一大早。至於事情的輕重緩急如何安排？她還沒有功力足以發言建議，就看總裁的裁示。

「來了。」

總裁開門，筆挺襯衫的領口還有兩顆鈕扣未扣上，他頭髮微亂，神情傭懶，這樣的他是巧巧未曾見過的。平日整整齊齊的他是高高在上的主事者，神聖不可侵犯，但大BOSS這個樣子……吼，巧巧有些臉紅心跳，她又想起夢境里的SM大魔王，這男人太性感了、太禍害了，老天……

「總裁早……」

巧巧被他瞧得渾身燥熱，趕緊把餐袋舉起來給他看。「總裁，吃早餐準備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