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庾秋安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仔細凝聽。

從今天開始，他和她之間……絕對不會只是普通朋友！

雖然唐梓寧曾經談過幾年的戀愛，卻沒有跟男人同居的經驗。

她過去二十幾年一直都跟父母親住在那間透天厝里，直到跟孫鎮堂分手，刻意落腳在高雄，才體驗到一個人生活的自由。

當初孫鎮堂主動公告他們從上司下屬變成情人，她被動的接受了。

因為沒愛過，因為大家都說這個男人條件相當不錯，因為他說跟他交往不用改變什麼，只要維持現狀，就是戀愛的最佳狀態。

一向對愛情沒什麼特別憧憬的唐梓寧很理智的接受了，多少也是為了討好她的父母親，剛剛出社會的她，雖然從小就不受寵，卻還沒對親情絕望。

交往三年多，她不曾對那個事業越來越如日中天的孫鎮堂卑躬屈膝，百依百順。

她只是默默的陪他加班到深夜，默默的去他應酬的酒店、夜總會，把爛醉如泥的他接回家，上車之前還要先確認簽好的合約有沒有帶上。

通常隔天早上，她會按照平日作息去上班，而她雙雙退休在家的父母親會熱情又貼心的照顧客房裡宿醉的孫鎮堂。

唐梓寧現在仔細回想，或許就是這樣的時機，讓大學畢業后在家當米蟲的唐梓晴得以介入這段感情。

唐梓晴在父母親的默許之下，去殷勤照顧孫鎮堂，如此體貼又細心的纖弱美女，把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讓孫鎮堂的情感一點一滴的聚集在她刻意營造出來的溫柔鄉里。

唐梓寧被自己的親人和當時的情人聯手欺騙，從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開始，孫鎮堂之於她……就是個屁！

而庾秋安，這個自從搬進她家，就要求她稱他阿四的男人，她一直避免去思考兩人的關係究竟是什麼，可以說是刻意忽略一般人都會希望釐清的角色立場，盡量讓自己跟著感覺走。

歷經那一場背叛之後，她只想討自己歡心。

庾秋安搬進來的那天晚上，唐梓寧親自下廚炒了幾樣家常菜，熬了一鍋清燉牛肉湯，表示歡迎之意。

他很給面子的把桌上的菜統統吃光光，就連那鍋湯也喝到見底，下午補眠過的臉龐閃過一抹懷念。

「好久沒有這樣吃飯了。」他這幾年東奔西跑的，究竟得到了什麼？

「我有空就會自己下廚，你敢嫌棄你就死定了！」她故意惡狠狠的瞪著他，成功抹去他一閃而逝的茫然。

「我偷笑都來不及了，還嫌棄咧！」他靦覥的搔搔腦袋，看起來居然有點傻頭傻腦的逗趣。

唐梓寧噙著笑，二話不說開始收拾碗筷。

「等一下我洗碗。」庾秋安幫忙整理好餐桌，自告奮勇要幫忙。

唐梓寧笑了笑，站在流理台的另一邊安靜的削切水果。

在能力範圍內分擔家事，也是生活公約的其中一條。

他們沒有說話，似乎也不需要說話。

庾秋安洗好碗，還把洗碗槽刷得亮晶晶之後，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走回房裡，「我去拿個東西。」

唐梓寧好奇的睨了他一眼，點個頭，又繼續把削好皮的蘋果切成片。

等她坐在客廳沙發上吃水果時，庾秋安忽然從房間里走了出來，還遞給她一張提款卡。

唐梓寧睜大了眼，剛咬下去的蘋果差點噎在喉嚨里吞不下去。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幫你領錢嗎？」她錯愕萬分，看到他搖頭之後，忽然明白他的用意。

「收好，所有的費用從裡面扣，密碼是……」

庾秋安發音很標準，唐梓寧卻聽得很模糊。

有人是用這種方式繳房租的嗎？

「咳……你要不要乾脆連存摺和印章都給我？」她沒好氣的揶揄他。

誰知道他居然愣了愣，然後點頭說了一聲「也對」，又回去房間里。

唐梓寧瞠目結舌，想跟他說自己是開玩笑的，偏偏他已經不見人影。

幸好，他是兩手空空的出來。

「對不起，我忘記我把這兩樣東西放在台東老家了，你很急嗎？不然我請大哥寄過來。」

他急得滿頭大汗，看在唐梓寧眼裡，卻覺得他老實得可愛。

「庾秋安……」怎麼辦？她好想拍拍他的頭。

「阿四！叫我阿四！」某人瞪了她一眼，沉默的表達出自己的堅持。

「阿四。」她妥協了，反正只是一個稱呼，「我不急，也不需要你的存摺和印章。」

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他臉上的表情也慢慢像泡在熱水裡的茶葉般舒展開來。

唐梓寧鬆了一口氣，把桌上那張提款卡推到他面前。

「你把提款卡收好，該跟你拿錢的時候，你不給，我也不會讓你好過啦！」他這麼有誠意，她自然不會佔他便宜。

庾秋安卻當作沒聽見，吃了好幾片蘋果之後，就朝她點點頭，回房間去了，「我行李還沒整理好，先進去了。」

「喔！好。」唐梓寧目送著那高壯魁梧、肌肉結實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眼角一瞄，才發現他居然沒把提款卡帶走。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提款卡收了起來。

「他剛剛說密碼幾號啊……」唐梓寧雖然一臉苦惱，心裡卻忽然踏實多了。

就算這張提款卡里的金額可能不多，她也心滿意足的笑納了。

隔天早上，當她做完例行性的晨走，就走進廚房準備簡單的早餐，然後回到房間沖澡換上乾淨的家居服，再回到客廳，邊看電視邊吃熱騰騰的南瓜饅頭和無糖豆漿。

剛剛起床還一臉睡眼惺忪的庾秋安從房間走了出來，先是聽見了電視的聲音，本能的勾起嘴角，接著他忽然一愣，雙眼驚訝得睜大，衝到客廳去一探究竟。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我們是美麗又迷人的反派角色……火箭隊！」

「就是這樣！喵……嗚！」

那個理性又能幹，美麗又強悍的唐梓寧居然在看「神奇寶貝」？！還笑得東倒西歪？！

庾秋安接近古銅金的臉龐有幾秒鐘的扭曲。

接著他默默的倒了一杯水，坐在唐梓寧的旁邊慢慢喝，又默默的看著電視里那隻金黃色的神奇寶貝使出絕招——十萬伏特，再默默看了那個聚精會神的女子一眼。

「呃……你醒了？要不要吃饅頭？冰箱里還有豆漿。」唐梓寧終於發現他的存在，親切又自然的態度好像他們已經這樣生活了好幾年，而不是才一天而已。

他看著她轉到新聞台，方才童心未泯的笑容也換上平I從容優雅的模樣。

他伸手拿了一個還有餘溫的饅頭，漫不經心的隨口問她，「你喜歡看卡通？」

唐梓寧轉過頭挑眉瞪他，「我喜歡忠心耿耿，永遠不會變心的皮卡丘，你有意見？」

瞬間，又變成帶刺的玫瑰。

庾秋安笑了，牙齒白到唐梓寧想讓他去拍廣告了。

「明天叫我起床，我陪你看。」他知道「神奇寶貝」是很受歡迎的卡通節目，倒是不清楚皮卡丘扮演什麼角色。

「明天星期天，沒有播。」唐梓寧睨了他一眼，似乎被他臉上的失望給打動，「後天開始我會叫你，我只叫一次，醒不來就算了。」

她瞪著他看，似乎在警告他千萬別賴床，其實……是一時無法從他光裸的上半身挪開視線。

那線條，那光澤，還有恰到好處的肌肉……

「我不會賴床。」庾秋安很是受教的點頭，然後又伸手拿了一個饅頭。

勉強收回目光的唐梓寧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杯，「你怎麼沒有喝豆漿？還是要喝咖啡？我家裡只有美式咖啡壺，剩下曼特寧而已。」

太好了！她終於有藉口可以遠離眼前的誘惑。

「我要喝曼特寧，謝謝。」庾秋安靦覥的道謝。

當唐梓寧非常熱心的去廚房幫他煮咖啡時，他慢慢咀嚼嘴裡不加人工甜味的南瓜饅頭，嘗到了食材本身的香甜好滋味。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廚房裡那抹俐落的身影，把最後一口饅頭吞進肚子里，不知怎麼的，還是覺得好餓、好餓……

基本上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要是有心尊重對方，一般來說都不會有什麼大摩擦，或碰撞出什麼大問題。

唐梓寧和庾秋安這兩個人從談得來的朋友一腳跨過許多關卡，進階成同居不同床的男女室友，經過一個多禮拜的適應之後，倒也相安無事。

庾秋安會早起陪她晨走，再一起回家準備早餐、看卡通。

唐梓寧會回家準備晚餐，當她知道庾秋安無肉不歡，每天餐桌上起碼會有一道肉食料理，再不濟，也有一鍋排骨湯。

他喜歡皮卡丘出場時，那張白皙臉蛋上微笑的表情。

她喜歡餐桌上香味四溢，而他老早端著飯碗，一臉饞相的等她開動。

他們會在飯後一起喝杯熱茶，聊聊今天的瑣事，或談談明天的行程。

淡淡的茶香撲鼻，清新解膩，彷彿再多的煩憂，也總在喝茶沖茶時慢慢的消弭。

前陣子被庾秋安賦予重任的小魯終於交出了成績，庾秋安關在房間里看了一整天的帶子，又跟小魯視訊溝通了半個小時，終於趕上了吃晚餐的時間。

正在擺碗筷的唐梓寧一如往常的朝他笑了笑，眼裡卻浮上了憂慮，「阿四，你看起來很累，別告訴我，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睡！」

他今天早上跟她告假沒去晨走，卻在她回來后，從房間里走出來陪她看了一會兒電視，順便告訴她，他有幾個工作上的小問題必須立刻處理，那時的他，眼睛就已經有血絲了。

「沒關係，我習慣了。」庾秋安露出安撫的笑容，在唐梓寧微微眯起眼正要開口說他幾句時，連忙捂著肚皮，「我快餓死了，先吃飯？」

他可憐兮兮的瞅著她，然後在她嘆氣點頭時，開心的拿起飯碗。

「那你忙完了嗎？」唐梓寧幫他舀了一匙蒸蛋，實在覺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太礙眼。

「嗯！」庾秋安忙著餵飽老早就餓到快暴動的肚皮，不管問他什麼，一律都只用點頭、搖頭或簡短的單音來回答。

唐梓寧看他實在餓得慌，問了幾個重要的問題之後，也就沉默了。

正在喝雞湯的庾秋安終於發現氣氛怪怪的，神情略顯慌亂。

「梓寧，你不開心？怎麼不講話了？」他小心翼翼的觀察唐梓寧的表情，發現她臉上擔心多於生氣，原本高懸的心稍微鬆懈了下來。

唐梓寧看著他一下子緊張，一下子鬆口氣，故意把湯喝完時，才板起臉瞪著他，「因為你沒精神陪我講話，我當然不開心。」

還把自己搞成這麼萎靡不振的模樣，看得她一整個手癢。

他可是店裡眾多女將一致公認的陽光型男，健康爽朗的模樣深植人心，結果把自己搞得像晒黑的吸血鬼，她怎麼開心得起來！

唐梓寧想得太專註，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某人基於心虛，老早把餐桌整理得乾乾淨淨，連碗盤都洗好了。

沒想到唐梓寧非但臉色沒有稍緩，還很狠的瞪了那個剛剛想躲回房間的男人一眼，「你給我過來！」

都累到快當場趴倒了，還逞強洗什麼碗！

她二話不說就把人拉到客廳，要他躺在長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