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翌日,晚餐時刻。大型的四方餐桌上布滿豐盛的菜肴,主位坐著名略顯福態的老翁,相伴其左右的兩人面無表情,各懷心思。
「芯芯,你最近跟陳氏小開似乎走的很近?」
「嗯。」嘴中細細嚼著米飯,古芯芯低垂著頸不經意哼了一聲,雖然她不懂好好的吃飯時間為何要提到這話題。
「怎麼樣?他人還可以吧?」古勝銘笑呵呵地徵詢一旁的古懷恩。
「那天相親我陪著小姐去看過,人很斯文有禮,與小姐很相配。」
古芯芯持筷子的手一僵,頭沒有抬起,有些困難的將米粒吞入腹中。
她不願看他現在說出這話的表情究竟是怎樣的,他的嗓音是如此的平靜,像在說著明天的天氣一般。
昨晚,古懷恩一夜末歸,直到今天才回家。
好吧,也許她該承認自己就像他所說,是在故意鬧著彆扭,有些乖戾自虐的讓他來誤會自己。
但就好像冷掉的咖啡一般,在那個最恰當的溫度時機不去適時溶解,等到溫度一降,那塊糖便只能這麼尷尬的浮在那兒。現在她反而說不出口了,對於現在亂成一團的兩人關係,控訴那天與沈耀伶爭執的事實經過似乎有些奇怪。
其實她早就不生他的氣了,可是想起他在車庫裡霸道的行為,一股氣憤又忍不住翻湧,也或許是,她因為自己昨晚羞窘的模樣所以不敢面對他。
古勝銘轉過頭愛憐的拍了拍愛女終低垂的頭顱,喚回她的思緒。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這丫頭的眼睛根本留在娘胎里沒帶出來,不然怎麼老是沒看上喜歡的人?」敏感心思被父親的話給觸動了,古芯芯將頭顱抬起些許,視線落在古懷恩放置餐桌邊緣的手背。
「以後你的脾氣可要收斂一點,免得讓將來的婆家頭疼,知道嗎?」
她聞言,尷尬的轉頭瞪著父親,「爸……」什麼婆家?想到自己未來與那陳仕淵一同步入禮堂的畫面,她就忍不住作嘔的一陣哆嗦。
古芯芯看似完全忘了自己昨晚的大放厥詞。
古勝銘不以為意的笑了幾聲,將女兒的嬌態收進眼底,他轉向古懷恩,「對了,關於美國分公司那邊你處理的怎樣樣?」
「老爺,下禮拜就可以啟程了。」古懷恩必恭必敬回答。
古勝銘偏頭想了想,「懷恩,要不……幫你辦個餞別會吧?」雖說這孩子與他沒有血緣關係,但這幾年懷恩的上進與天賦他是看在眼中的,自己也在懷恩的輔佐下拓大不少企業版圖,能夠得到這樣的商業奇才,他相當感念老天賜予的緣份。
他一直將對方視如己出,如今面對短暫的分離,還真是有點捨不得。
古懷恩搖頭輕笑,「老爺,不用這麼麻煩的。」
古芯芯楞了,她快速看向父親,衝口而出:「什麼餞別會?」
「前些日子美國分部那邊出了點問題,後來經過總部決策,董事會與爸爸一致決定作了一點人事調動,讓懷恩去美國那邊坐鎮。」古勝銘促狹一笑,「怎麼?平常喜歡跟懷恩大吵大鬧,現在有人捨不得了?」
「要去多久?」這回,古芯芯終於肯正視他了,她對上古懷恩憂鬱的深瞳。
彷彿有些意外她激烈的反應,他怔了怔,「……不一定。」
「到底是多久?」古芯芯不甚禮貌的放下筷子。
「也許幾年,也許……」
「你為什麼都沒說?」急了,慌了,在聽到那樣遙遠龐大的時數,她口氣急迫的質問。
「……」他不說話,眸眼掠過複雜的神色。
那是因為,他沒機會說。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可能……他是被上天捉弄了吧?當他想好好珍惜以往望塵莫及的事物時,卻唐突的給了他這樣一個任務,他還來不及給兩人的關係下明確定義,卻要倉卒的飛往遠方……而他,帶不走她。
「為什麼要瞞著我?」是已經決定的事吧?看樣子無法變更了,對吧?一陣水霧驀地浮上眼眶,古芯芯氣惱的咬著下唇。
他連聲安撫,「這是臨時決定的事,我也不過這幾天才接到通知,我想過要提,但小姐你……有點忙。」忙著與他嘔氣,忙著……與陳仕淵見面約會。
「你……」在她耳中,委婉的說辭卻更讓人難受。
「芯芯,你這孩子又怎麼了,好好吃個飯也要為難懷恩?你又不是人家的老婆,管人家這麼多做什麼?」古勝銘自詡幽默的睨了眼女兒。
古芯芯咽了下口水,胃中的酸液翻攪起來。
「我……我吃飽了!」她放下碗,豁地起身,快步的離開飯廳。
古懷恩凝視那抹飛奔上樓的倩影,無奈的搖了搖頭,那抹淡淡微笑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樣也好。
這樣就好。
這樣帶著一點點遺憾的結束,他也會很珍惜。
夜深了,古家大宅的書房依舊通明。
古懷恩側頭夾著手機,身子往後倚向辦公椅,臉上架著一副閱讀公文才會戴上的金框眼鏡。
他伸指揉了揉眉心,鏡框下刀刻似的臉龐顯得些許疲憊。
他不經意的抬起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已經午夜十二點整了。
只允許自己休憩片刻,手裡的公文並沒有放下的打算,他一邊微笑著跟電話里的人說話,接著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房間門口。
大掌打開房門,他瞧見遠方一個熟悉的定點。
「所以?」他溫和的笑道。
「所以……只是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跟你道別,希望你在美國可以順利。」電話那端回道,不忘嘆了口氣,聽得出話中有著濃烈的不舍情緒。
「謝謝。」視線所及的那扇房門緊閉著,底下門縫透出的光亮很微弱。
他知道她睡了。
只不過床頭燈似乎又忘了關。
古懷恩忽然揚起一抹寵溺的微笑,繼著安心的收回視線,他關上房門回到辦公桌旁,又投身那已堆疊成小山高的公文。
「還有……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嗯?」古懷恩一手翻弄開某頁,一心二用的定睛專註研究起來。
「你跟……你跟古小姐現在還好嗎?」他有些意外這問題的插入,思緒頓了一下,「怎麼突然這麼問?」難道她還在為那天的事耿耿於懷?
「我……我想跟你說聲抱歉。」沈耀伶像是難以啟齒的說著,支支吾吾地,「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不是她也不是你,而是我。」或許是她不忍見到古懷恩近日眉頭深鎖的模樣,也或許是隨著他即將飛往美國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自己的內疚自責也愈來愈深。
她選擇誠實坦白,將那天發生的事實一五一十說出來。
在知道事情的始末后,古懷恩手邊原本俐落轉動的鋼筆停頓下來。
「原來是這樣。」他輕聲說著,俊顏沉著到接近面無表情的地步,「可是你的行為卻讓我誤會,耀伶。」
「對不起,我……」
他皺起眉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的伏動逐漸加大,他吁出了口氣,表情惱慍又狀似隱忍。
「她的個性我明白,她沒有羞辱你的意思,而且你沒有資格動手打人。」話里儘是堅定的保護意味,他鏗鏘有力的補充:「尤其是她。」卻也尤其是他,最不該不問事情經過就責罵她。
他在不斷不斷地傷害著她,讓她忿怒哭泣,是他自己將心愛的女人推往別的男人懷裡。
他忽然頓悟到近日的自己就像個垃圾,貨真價實的垃圾。
沈耀伶楞了楞,敏銳察覺到話筒彼端的嚴厲口氣,她原以為自己先坦白道歉會獲得對方的諒解,想不到事情好似有些超乎預料。
「我知道,後來我想了想,覺得自己也……」她趕忙溫聲解釋。
「抱歉,我可能要掛電話了。」古懷恩冷眸里看不見溫度,僵硬的薄唇細細蠕動。
「懷恩……」沈耀伶慌張不已。早知情況會演變如此,她是否該三思而後行?也許她根本不該坦白……
「再見。」他簡扼說完,按下按鈕讓通話結束。
古懷恩咬緊牙關,咬的緊緊的,彷彿藉此就可以了斷掉濃烈到快要窒息的懊悔情緒。
他連忙起身,飛也似的走出書房。
凌晨三點,星月高照。
偌大的豪宅很靜,下人紛紛入睡了。
房門咿呀一聲被悄悄地被推開,一雙沉穩的步伐踏了進來,來到床邊。
「睡了嗎?」這一直是他多年來奇怪的習慣。
好多個午夜,他都喜歡在她熟睡後走進她的房間,望著那張甜美的睡臉這樣問著。
他潛意識裡知道這個時間她正深眠,所以才敢拋卻一切自卑,放膽地貼近她。
他小心翼翼的不敢驚擾她,用像這樣怕打擾對方的細微柔聲來詢問,問著這種明明事實盡擺在眼前且得不到回應的問題。
這種矛盾的心理一直讓他百思不解。
當然他也曾想過要是如果她突然驚醒了,也許自己會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他把手中的黑糖水跟熱水袋先置於一旁的桌上,然後伸手將床頭燈扭小了些,他輕輕將床上人兒抱握在胸前的書籍抽了起來,放在燈座旁。
突然想起剛剛餘光瞥見被子有些滑落,他伸出長手,準備替她拉好被褥。
回眸,卻楞住了。
一雙晶燦明亮、透著淡淡水霧的漂亮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的臉瞧。
在最快的時間下斂下眸,他將棉被拉到她的頸部,動作一貫輕柔。「對不起,吵醒你了。」若無其事的低語,彷似現在的舉動不過只是順便之舉。
「……」古芯芯身子動也不動,只是微微攆了攆眉,眼底掠過一抹孩童般的懵懂。
她依舊盯著他的臉看。
「趕快睡,晚安。」古懷恩知道那抹視線的停留所在,他沒有回視,低下頭準備轉身就走。
她突然伸手握住了他,部分的指甲陷入他的手腕肌膚,手勁莽撞且粗魯。
「等一下!等我……」剎那間,古芯芯迅速翻身下床,她緊緊掐住他的手腕,赤著小足將他半拖帶拉到了一旁。
古懷恩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險些踉蹌跌倒,他任她霸道的鉗制住自己手腕,走一步拐一步的倒退而行,幾步后才停頓下來。
才剛穩住身子,他就聽到背後傳來衣櫥被大力打開的聲音,木製門扉碰地一聲撞到了牆壁。
他想轉過身看看她在做些什麼,卻礙於兩人的姿勢實在太過彆扭而無法這麼做,他的一隻手反在背後讓她拽著,身軀僅能背對著她。
「芯芯,你怎麼了?」他偏過側臉苦笑。
「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還好我趕上了!你不要那麼快走,等我一下下就好了!我跟你一起去機場……」她柳眉深鎖地盯著衣櫃,小手的力道又緊了些,另一隻手則在玲琅滿目的衣服堆里啪搭啪搭地翻找,樣子笨拙且慌忙。
「……」機場?
「外套呢……外套……」口氣惱怒地不知在喃喃自語什麼,她手邊速度更.快了,幾件昂貴的名牌衣衫被粗魯的扯落到地上。
他先是怔楞,側臉剎那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溫水一般的柔煦光芒自瞳孔里流泄出來。
「你剛才作夢了?」他溫聲問著。
「作夢……」古芯芯手邊依舊慌忙,口中不自覺重覆他話里的字尾。
半晌,惺忪睡眼突然清明了,她獃獃地站在衣櫥間,「咦?」真的是這樣?
唉,這妮子……古懷恩勾起一抹無奈笑容,不厭其煩的喚醒對方的記憶,「你剛剛是不是作了一個夢,夢到我準備要飛去美國了?」
觸電般的縮了縮身子,她終於肯鬆手放掉他,她楞楞盯著那張緩慢轉過來正視自己的臉龐,「我剛剛……對……我好像……」
古懷恩笑嘆了一記,兩手放置在她的肩頭,望進那雙不安的水眸里。「傻瓜,現在是半夜,而且我也沒有要去機場。」心口突然暖暖地,滿滿地。
他好喜歡如今胸口充盈的感覺,暖得像要把他吞噬似的,原來她是如此的依賴他,她的害怕讓他心疼卻也自豪。
古芯芯這才全然清醒,一張蒼白小臉羞紅不已,「啊,原來我……」體貼地漠視她的尷尬,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他低身將對方抱了起來,「來,趕快回床上睡覺。」雙眼戲謔地看了眼懸在空中的蜷曲腳指,他感到懷中的嬌軀緊張且僵硬。
他將她放回床上,猶豫片刻后,自己則在床邊坐了下來。
既然她已醒來,那麼原本該說的話就趁此時講開好了。
古懷恩轉頭凝視她,表情歉然委婉,「芯芯,關於那天你跟沈秘書……」兩隻小手猛地一把捉住他置於床沿的手掌,她飛快的倉促啟口:「對了,我、我正想說,那件事……那件事我們就當做算了好不好?」
「……算了?」他怔怔瞥了眼她衝動的舉止。
她的手很冰冷。
心中依稀浮現一種想法,感覺她好像等這一刻很久了,就等著他開啟這話題。
古芯芯別過眼,小臉漲紅起來。
「那件事根本就不算什麼……不!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我打人是不對的,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先用不好的口氣跟她說話……」頓了一下,她看了他一眼。「後來我想了想,如果換作是我我也會不高興……但是這件事都過去了,你不要在放在心上!因為我……我……」
古懷恩反被動為主動,一雙大掌包覆住她的,輕輕搓揉為她取暖。
他的眼底收進她漲紅難以啟齒的表情,笑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望著底下交纏的四隻手,「你是想說,我跟你不要因為這件事而不愉快。」他了解,剛剛那番話要磨掉她多大的傲氣才說的出口。
古芯芯小嘴微張,許久后,才輕輕點了一下頭,就只有那麼一下下。
古懷恩兩眸彎了起來,他湊近她一些,大手由後頭撫上她的腦勺,「你長大了。」掌心一遍一遍反覆梳順那頭烏亮髮絲。「懂事了。」他輕道。
其實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嫌隙逐漸擴大,讓她不得不放下自尊來挽回兩人的情誼。他知道她很無助,只是一直在逞強。
她原本的紅臉更艷了幾分,她不自在的撥掉他的手。
「你這麼……這麼晚了來我房間做什麼?」不想像個孩子被安撫,但卻不意作出孩子氣的嘟嘴表情。
他故意嘆息,「我來跟你道歉,可是話都被你先說完了,怎麼辦?」望著那噘起的紅唇,他很想就這麼俯身含吻住。
「什麼、什麼意思………」
「你躺下。」他將枕頭挪了下位置。
古芯芯先是楞了一下,見他準備將她的身子強壓下來,不禁驚惶的開始抗拒,「不要這樣!我……」
「相信我,我沒有要做什麼。」他停住動作,以沉穩嗓音起誓。
此時,濃烈的懊悔又排山倒海而來,他知道她想起那個在車庫裡的夜晚。
他抽出她褲腰裡的衣擺,果不期然看到預期中的東西,抬起眼,卻收進一張面色艷麗發燙的臉蛋。「很痛嗎?」
「你……」古芯芯側著腰讓他拉下些許褲頭,明白他見到了什麼。
大片的淤青從肋骨下方延至後方骨盆處,色澤轉深的傷處在柔嫩如雪的肌膚上更加沭目心驚。
他閉上眼,那太過大片的傷處讓他看得心都發疼了。
他推斷的沒錯,以那天的角度來看,若被推撞的確是會撞上後面的辦公桌,而由於昨晚在車庫他將她強按在引擎蓋上,只怕原本好不容易凝結的血塊又再度碰傷了。
「對不起……」他深深嘆息,兩指輕輕按揉凝結微硬的肌膚。「是我的錯。」金枝玉葉又從未做過半點家事,這樣的疼痛一定教她難忍吧?她急急淺淺的呼吸起來,呼吸中摻雜著點吸鼻子的細微水聲,無謂的倔強試圖要讓情緒不要那麼明顯,所以她自作孽的極力隱忍鼻腔的酸澀。
「好痛!」她忽然驚呼了聲。扭了下身體,懸在眼邊的淚珠瞬間淌落。
古懷恩急忙鬆手,不敢再揉下去,他拾起一旁的小熱水袋放在她的腰間。「手按著這個,生理痛的時候也可以放在肚子,你經期應該還沒結束……」「你真噦唆!」她不耐煩的臉蛋又紅透了,但卻聽話的接住熱水袋。
「我知道。」他僅撥出一秒溫聲同意她的控訴,接著又指了指一旁的玻璃杯續道,「旁邊有黑糖水,可能涼了,但如果真的不舒服可以喝一口紆解一下……」他口中對女性的私密事侃侃而談,彷彿一個長輩般耐心的勸導她。
「喂!」在不斷被低覷的恥辱下,她終於忍無可忍的坐起身來,棉被下的體溫已竄得無比高。
他終於住口,以沉著的雙眸等待她。
她瞪視著他,氣呼呼的轉開話題,「你……你要去美國時,前一天一定要告訴我,如果我發現你什麼都沒說的話,我、我會生氣的!我會……我會……」極力想出最可怕的威脅,卻發現自己想破頭仍抓不到對方的把柄,「我一輩子都不跟你說話!」許久她說出了這種毫無殺傷力、近乎撒嬌的無力要脅。
他楞了一下,淺淺微笑,「……好。」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卻感到怕死了。
在古懷恩認為時間已晚,準備起身不打擾她睡眠之時,她驀地深手扯住他的衣角,臉蛋低低的垂下。
「懷恩,你……今天可不可以陪我?」她紅著臉細聲要求。
古懷恩將恍神的思緒拉回,莫可奈何的點點頭,「……好。」他翻身上床后,卻發現眼前的嬌軀快速蠻橫的撞進他懷裡,然後兩隻細臂環住他的腰,緊鎖的力道教他差點給悶得窒息了。
「如果,明天老爺看到我從你房間走出來該怎麼辦?」他在她耳邊問道,鼻間貪戀著陣陣馨香,粗掌溫柔撫著她柔順的發。
「我們……我們又沒做什麼!而且你總是比爸爸早起床。」她悶在他懷裡害羞逞強,可是又不甘願放手,反而決定再伸出雙腿緊纏住他的長腳。
下腹間不安分的熾鐵霎時緊繃,他的聲音變得粗嗄,「我是說如果。」今天沒做什麼,可是他曾經把她吃了是事實。
「我、我哪知道?問我幹什麼?那是、那是你要煩惱的事……」她彷彿也敏感意識到男性的鼓燥,臉在他胸膛里埋得更深了。
本想嘆息,可卻唐突的急喘一口氣,古懷恩忍耐著閉上雙眼。
這小妖精就非得這麼折磨他?他多希望能夠不憐香惜玉的在此刻佔有她……「……」也是。」他嘆。
也許這種想法看來是宿命了一點,但他仍想,倘若明天老爺問起這件事的話,他決定給自己一次放膽追求的機會……只是在她入睡后,他或許該起身到浴室沖一下冷水澡。
就與她與他的初夜一樣,她一早醒來就不見古懷恩的身影。
古芯芯蓬鬆一頭亂髮,悵然若失地呆望著房間的門板,她茫茫然的坐在床上過了好幾個小時,直至窗外艷陽刺痛了雙目,她才驚覺正午己到。
他又走了,在床邊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悄悄離去。
她忽然想起,兩次他在她房中過夜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像是想掩蓋些什麼似的。
她忽然有種自己對對方而言,像是可有可無的感覺。
「古小姐?古小姐?」一記叫喚拉回古芯芯的思緒。
她雙眸定焦,直楞楞地瞧著眼前頻抓腦杓的憨厚男子。
「古小姐,你剛剛想些什麼?服務生在問你牛排要幾分熟。」陳仕淵靦腆笑道,「我剛剛已經幫你說了七分熟,可以吧?」「嗯。」她漫不經心的別開眼,細細一哼。
「古小姐,那個……關於那天你說的事,其實我……本來想留到吃完飯後再提的,可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陳仕淵驀然紅了臉頰,手俏悄探進西裝口袋內。
「什麼事情?」她露出疑惑表情。
「就是……」對方手腳笨拙的抓出口袋裡的東西,看似是一塊精巧的紫色絨布小盒,他匆匆將盒蓋掀起,雙手捧著物品遞到了古芯芯的面。
「這是?」望著裡頭價值不斐的鑽戒,她一時間楞住。
「古小姐,我……我現在正式向你求婚,希望……希望你可以答應我!」陳仕淵用力垂下頸子,萬分誠懇的表明自己心意。
求婚?古芯芯呆了半天,才恍然憶起不久前自己也在同樣的場景對著對方說出類似的話。
過了很久,陳仕淵見對方毫無動靜,才緩緩地抬起頭。
「對不起。」映入眼帘的是,竟是古芯芯那秀麗如雲的頭髮,她正以相同的動作面對著他。
「古、古小姐?」雖那片如瀑的秀髮教他望不見她此刻的表情,但聽及道歉的話語自對方口中說出,仍讓他有些無法置信。
幾束長發自肩上垂落了下來,古芯芯將髮絲塞到耳後,持續著四十五度鞠躬動作。她輕聲道,「我沒辦法答應你的求婚。」
「啊!這樣……」陳仕淵手持婚戒的手僵在半空中,一臉尷尬。
「真的很抱歉。」她再道。
也許在很久以前,她會萬分瞧不起此刻對著別人哈腰道歉的自己吧?古芯芯心底突然掠來這種諷刺的想法。
「不、不!沒關係的,古小姐不用這麼多禮,我……」此刻,一陣手機鈴響打斷兩人的對談。
「喂?」古芯芯自包包內掏出手機,看了對方一眼,「我接個電話。」陳仕淵連忙點點頭,心裡暗暗慶幸起這突兀的空檔,讓他得以趕忙將鑽戒收回去。
「古小姐你好,我是小美,總經理的秘書。」彼端傳來甜美的女聲。
古芯芯停頓一下,「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總經理要我轉答給你,他今天已搭早上的班機飛往美國了,因為事情有些倉卒,所以他托我轉告……」
「你說什麼?」古芯芯的聲音瞬間提高。
小美她見過幾次,的確是他的秘書沒錯,這麼說這消息是真的了?
「呃?我、我說……」怎、怎麼辦?聽同事間傳聞這位古家千金不好惹,難道自己剛剛說錯了些什麼嗎?古芯芯開始感到耳邊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了。
一股酸澀猛烈的嗆上鼻腔,腦袋裡的空氣被全然抽空。
她的世界彷彿隨著他離去的事實而崩塌瓦碎。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他說過他會親口告訴我的……」她眼神空洞,訥訥地自語。
為什麼?騙子!昨晚明明就說好的,為什麼一夜間他就這麼輕易背信她與他之間的承諾?為什麼?嗅!原來是因為這樣。小美耐起性子解釋,「是這樣的,因為總經理說小姐通常學校沒課時都會睡到近十點才起床,所以不好意思吵醒你……」聽昕,這話多暖昧就多曖昧。
古芯芯閉了閉眼,淚水悄俏地滾落下來。
「騙子!這個大騙子!」再度睜眸,她忍無可忍地對著手機咆哮。
餐廳里所有人止住手邊的動作,對著這方指指點點起來。
她哭出聲音,難聽的嗚咽在大庭廣眾下流淌而出。
來不及了,她連挽留他的時間也沒有了。
也許幾年,也許……也許什麼?也許一輩子嗎?一輩子他就要與她處在兩個遙遠的國家,各自過著不同的生活。
他終究飛離她的身旁,應證了那不安的預感,她這才發現自己失去了一個何其重要的人。
那個男人總是包容她、體諒她,在她無理取鬧的時候低聲下氣求和,在她無助遇難的時候給予依靠,從小到大,她一直一直依賴著他,習慣著他的給予付出。
而這個男人離開了,她的依靠沒了,怎麼辦?她該怎麼辦?他走了,也一併帶走她的心。
手機瞬間摔落,在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自尊與倔強也一同被擲個粉碎,古芯芯無法再顧及眾人異樣的眼光,大聲地掩面而泣。
原來,不只是依賴,不只是習慣。
原來,她好愛他,好愛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