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我跟我爸說，妳今年不過來。」

「等等，我跟我媽會過去啦！你爸今年很關心這件事情喔？現在距離過年除夕，還有好幾個月耶！」

「他很喜歡跟妳們家一起過年，我是還好。」

「我也是，可是我媽每年都很期待去你們家過年，如果我不去，她一定會很傷心。」

「難得我們有相同想法。」

「欸，給商量一下，你今年除夕夜的禮物，可不可以不要再送我圍巾，換點新鮮的行不行啊？給我一點期待感嘛！」

「可以，直接送現金，大小姐自己去買妳喜歡的東西。」

「不行啦，如果你送我現金，你爸跟我媽會對你超不爽，覺得你一點誠意也沒有。」

「難得妳也會為我著想。」

「我是不想當晚室內溫度太低，我人也在現場，會冷到我。」

「剛簽下一筆大合約，同事正在幫我慶祝，不跟妳瞎扯淡，我要進去了。」

「幫你慶祝？我跟你同一間公司，怎麼沒叫上我？我被排擠了嗎？」

「我們業務部聚會，關妳這個設計部的什麼事？少在那胡思亂想。」

「喔，去吧、去吧！最好趕快交個女朋友，免得每年都要聽你爸念你。」

「彼此彼此，妳媽不也年年念妳同一件事。」

「不聊了，越聊越心煩。有時侯我會自暴自棄地想，乾脆我們來場假戀愛，剛好可以完美無缺堵住你爸跟我媽的碎碎念，讓彼此耳根子清靜一點，反正上次在公司發生那件事後，公司裡頭到處有人議論紛紛，亂扯我們搞不好早就搞起地下情。」

「提案不錯，我會列入考慮，不過——什麼叫自暴自棄地想？妳配我，究竟哪一點委屈妳了？」

「列入考慮？拜託不要講這麼恐怖的話！我要抽回提案，不準考慮。為了過年耳朵好過，進行假戀愛這種事，值嗎？」

「對我來說不只過年耳朵好過，平常也能擋掉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不必要的麻煩？講得好像天天有人跟你告白似的。」

「有慧根。」

「總之，不準把我自暴自棄的想法列入考慮。」

「妳在命令我？」

「有、慧、根。」

「我有預感，妳會改變心意，而且很快。」

「對啦，很快，大概是下輩子吧。」

「懶得跟妳扯。」

「懶得跟我扯？」

「進去了。」

「姓闕的，把話講清楚再走！」

沒有任何回應。

「姓闕的？」

嘖，說走就走，她才不會改變心意，絕對不會！陳紫洛打完訊息后，把手機重重丟入皮包里，抱著手中的書，慢慢走向結賬櫃檯。

就在排隊的時候，手機又傳來登登登的聲音。

「剛剛不是走得很瀟洒？姓闕的不專心慶祝，幹麼又傳訊息給——咦？」她拿出手機，點開一看，霍然瞪大雙眼，居然是庄雅娟，同辦公室裡頭這幾個月跟自己走很近的朋友。

「紫洛，問妳一件事，妳一定要老實說喔。」

「好啊。」

陳紫洛飛快回復訊息，沒什麼不能說的。

「妳多久沒談戀愛了？」

「五年左右吧。」

「我也是。今年情人節，我們來點突破好不好？」

「好啊，真巧耶，我剛剛拿起一本書，上頭剛好寫了『做幾件想做卻一直沒做的事』，不曉得老天爺是不是正在對我暗示些什麼？」

「這麼巧，這一定是Sign！」

「Sign？」

「徵兆，一定是！紫洛，今年情人節，我們相約一起突破感情難關、邁向幸福的康庄大道好不好？」

「嗯……這個……」

陳紫洛輕咬著下唇，發現自己點點點越打越多，實在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響應雅娟，尤其她這麼興匆匆，自己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

再說了，今天一整天跟雅娟待在辦公室里，她什麼都沒說，現在突然傳訊息來，可見得她猶豫了很久，才終於下定決心給自己發訊息。願意主動追求自己的幸福是件好事，她是雅娟的好朋友，應該支持她才對。

「不瞞妳說，我媽最近老逼我結婚，上禮拜被她騙去相親，我想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這次告白失敗，我就乖乖跟相親的人結婚，我已經三十歲，不能再拖了。」

「三十歲沒結婚又不犯法，別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嘛！結婚當然是要挑自己愛的男人嫁，妳千萬別想不開啊。」

「妳不懂，我是一定要結婚的，在我人生的規劃里，已經比預期慢兩年了！」

「結婚這件事也有時間表？」

「我有，所以我是抱著最後一試的心情，來跟妳說這件事情的，如果今年情人節告白失敗，我就乖乖相親結婚。」

「不然這樣，我陪妳去告白，這樣行不行？」

「不行，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做點突破的事情，有共患難、互相打氣的精神，我們應該互拉彼此一把，鼓勵對方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情，這樣才是好朋友應該做的事。」

「喔……那妳想告白的對象是誰？」

「業務部Ｂ組的黃金單身漢房英茂。妳呢？」

陳紫洛一看，心頭重重一落。

怎麼是房英茂？聽說他在女同事間很搶手耶，算是大魔王等級的關卡。

不行，雅娟這次是抱持很認真的態度來做這件事，房英茂對雅娟來說，是獲得幸福的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雅娟連最後一試也放棄，隨便找個人就嫁了，那怎麼行啊？這可是關係到雅娟一輩子的幸福。

不行，她不能讓雅娟離自己的幸福越來越遠。

「紫洛？在忙嗎？還是妳跟我一樣，對房英茂都有好感？」

「當然不是，其實我剛剛在結賬，買了一本好書，明天帶去公司跟妳一起分享。」

「好啊，書名是什麼？」

「《幸福。可以練習》。」

「聽起來是很不錯的書，明天午休我們一起看？」

「好。」

「妳還沒說妳想要告白的對象。」

「闕律澤。」

事到臨頭，陳紫洛腦袋裡突然閃過這個名字，發出訊息后，她看著手機的訊息，腦袋有點恍惚。

糟糕，怎麼不小心就打了他的名字？

都怪他啦，沒事就傳訊息過來，害她需要用人時腦子裡很自動就跳出他的名字，不愧是孽緣。

「他？」

「妳也知道闕律澤？」

「闕律澤是業務部Ａ組的鑽石單身漢，還是老闆捧在手心的大紅人，我怎麼會不知道？我迷戀他整整四年，後來才認清，闕律澤是只笑面虎，表面上跟大家都處得很好，其實很難靠近他。」

「闕律澤有這麼深喔？」

「妳要不要換個對象？他雖然很優秀，人也很帥，但我總覺得他很難突破，眼光也高，聽說老闆曾經暗示要撮合自家女兒跟他在一起，結果他笑笑轉移話題，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不換對象，我就剛好喜歡闕律澤。這就是我最近要突破的事，這事就這樣定了！」

「換一個吧，萬一他狠狠甩掉妳，我會喪失告白的勇氣。」

姓闕的不會狠狠甩掉她啦！陳紫洛專心一志打訊息，一串文字順暢地從她指尖輸入手機里。除非他皮在癢，只要她一狀告到伯父那，包準他天天都有緊箍咒可以享受著聽。

「狠狠甩掉我？姓闕的不會狠狠甩掉我啦。」

「為什麼妳這麼有把握？難道你們真的正在秘密交往中？是妳跟他告白的嗎？有告白有機會……公司裡頭傳的那些謠言，果然不完全是假的，今天還有人到處放話，說昨天去吃情人套餐還遇到你們。」

呃……紫洛停下手邊的動作。雅娟話題跳很大喔，怎麼一下子就跳到正在秘密交往中？不過，最後那句「有告白有機會」還滿重要的，正是她企圖強力灌輸到雅娟腦袋裡的觀念。

她還在苦思要怎麼回復訊息，雅娟又傳來新訊息。

「你們為什麼要談地下戀情？這樣對女人很沒有保障耶，不然我們一起努力，妳逼他公開戀情，我鼓起勇氣去告白，妳覺得好不好？」

逼他公開戀情？陳紫洛全身抖了一下。他們的關係一清二白，其實沒有什麼猛料可以公開。

「紫洛？剛剛妳不是說書里寫了『做幾件想做卻一直沒做的事』，不曉得是不是老天爺的暗示？這絕對是老天爺在暗示妳，一定要將戀情公開，這樣對女人才有保障。原來妳的關卡不是告白，而是公開戀情。」

「嗯……我問問他。」

「現在馬上就問！只要妳成功公開戀情，我覺得自己就有勇氣告白了。」

陳紫洛全身再次狠狠抖了一下，為什麼雅娟的勇氣，要建立在她的勇氣之上？萬一她超沒種，雅娟真的要半放棄自己的人生嗎？這樣不好吧。

「我儘力一試。」

陳紫洛豪氣干雲做出決定后，高雅娟傳來大大的笑臉，外加一句「那我們一起加油」。

直到這時候，她才冷冷一抖，赫然驚覺——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啊？

「小姐，請問要結賬了嗎？」櫃檯小姐溫柔笑看著她，視線暗示性的看向她手中緊緊抱著、宛如護身符般的書。

陳紫洛低頭，大夢初醒般遞出書本，猛點頭，「要、要、要，我要結賬。」

幾分鐘后，她雙手抱著剛買來的新書，雅娟說書里說的那句話是個Sign，現在她只祈求闕律澤願意答應幫自己這個忙。

事不宜遲，她立刻抓出手機，傳送一條訊息給他。

「我那個還不錯、你吵著要列入考慮的提案，你想得怎樣了？」

這一晚，她等他回訊，等得火冒三丈，一直到早上八點，才收到闕律澤半揶揄、令她氣得牙痒痒的回復——

「沒想到妳這麼快就重新投胎。下輩子，嗯？」

「真的嗎？」

陳紫洛滿臉驚喜，想到雅娟可以跟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她笑得臉上開滿花。「房英茂答應跟妳交往，太好了。」

兩人坐在員工餐廳里，眼前各放著一盤餐點，紫洛夾起一塊大小罷好、外脆內嫩的雞塊放入嘴裡，笑咪咪的咀嚼著。

如此一來，自己被闕律澤氣得內心瘀血這件事，就值得了。

雖然姓闕的祭出半嘲諷的答應方式，但兩人約出來聊一聊她跟雅娟之間的事後，他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

他們現在是同事眼中交往數月、昨天剛公開戀情的辦公室戀人，直到這時候她才知道姓闕的有多受女同事們歡迎。

自從公開戀情后，她時不時就會被愛慕他的女同事狠狠掃來一記嫉妒加怨恨的目光，打得她心靈瘀青、靈魂受創。

不過，到被第五個人瞪的時候，她差不多就習慣了。

原來那傢伙沒在臭蓋，真的有不少人愛慕他。

「我自己也有點意外，昨天闕律澤藉機在大廳公開你們的戀情時，我發現房英茂就在我身邊，於是我就約他下班后碰個面，沒想到事情跟妳一樣順利。」高雅娟全然一副沉溺在愛情中的幸福模樣。

「呵呵呵。」陳紫洛傻笑著，有口難言。

幸好雅娟跟自己不同，跟她一樣就不叫順利了，她跟姓闕的，談的是假戀愛，雅娟跟房英茂是真的兩情相悅。

「紫洛，我有個想法，想跟妳商量一下。」高雅娟用筷子尖端銜住一小團白米飯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妳說啊，跟我客氣什麼。」陳紫洛夾起一大口青菜塞進嘴巴里，心滿意足的吃著。

「雖然英茂答應要交往看看，可是我很怕兩人單獨相處時會很尷尬。」高雅娟眉頭微微皺起。

「尷尬喔？」她想了一下，拿起紫菜蛋花湯湯碗就口喝著，一邊點點頭。「是有可能，畢竟你們本來交集就沒有很多。」

「妳跟闕律澤本來就是青梅竹馬，又交往了一陣子，相處起來一定比我們還要自然很多，我是想說——我們可不可以來個四人約會？」

「噗！」陳紫洛險些被湯嗆到，連忙放下湯碗，左手捶著胸口。「咳、咳，剛剛妳說——四人約會？」

「嗯，禮拜五下班后，我們一起去洗溫泉，在外頭住蚌一晚，妳覺得怎麼樣？」高雅娟抽起桌上的衛生紙遞給她。

陳紫洛搖搖頭，力圖清醒點，低聲輕喊：「還要住一晚？」不用搞這麼大吧？先一起出去玩個一天就好了啊。

「因為是下班後過去，可能會玩得比較晚，洗完溫泉，大家一起吃飯、喝點小酒，感覺很放鬆，妳不覺得嗎？」高雅娟嘆口氣。「只是闕律澤一向很忙，如果他不能去，就我們三個人一起去好不好？」

「可是我不太會喝酒。」她咬著下唇，眉頭皺緊。

「那妳就不要喝，我是想說喝點酒後比較放鬆，很多話才能放心講出來，感覺會比較親密。」

「喔，好吧，我問問看姓闕——」話說一半，習慣性要講姓闕的，看見雅娟突然張大雙眼，她連忙改口。「咳，問問看律澤，看他有沒有空跟我們一起去。」

高雅娟笑著點點頭，視線看向她左後方，眼睛刷亮。「咦？他剛好下來吃飯，妳要不要現在過去問問看？」

「現在？」陳紫洛輕喊出聲，腦袋一片空白。

假交往是假交往，假交往弄到必須真約會，這、這能行嗎？

看著高雅娟正朝自己身後猛看，她一顆心瞬間涼透。

「不方便嗎？」

見她神情陰晴不定，高雅娟皺眉，困惑地看著她。

「沒什麼不方便的，妳等我一下。」陳紫洛笑著站起身，搔搔耳朵上方的頭髮，拋給高雅娟一個放心的微笑。

她轉身，慢慢走向闕律澤，腳步一步比一步沉重。

闕律澤正在選菜，她一走近，他身邊的男同事給他使個眼色，笑得滿臉曖昧，見她臉皮薄，故意出言調侃：「妳就是設計部的陳紫洛吧？厲害喔，我們業務部的大人物被妳給吃了那麼久，昨天才公開示人，秘書部跟會計部的姊姊妹妹們聽到消息，個個都心碎了，最近我都不太敢上那兩個地方閑晃，滿地破碎的心，扎人吶。」

陳紫洛糗得恨不得能有個地洞可以讓自己鑽進去。

只是他同事說什麼秘書部跟會計部的姊姊妹妹們，姓闕的到底跟多少女人有牽扯啊？花心大蘿蔔，難怪需要她這號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