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鳳懷沙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杯茶而如此凄慘,而那該死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平日巴不得對方是「遠在天邊」,如今卻「近在眼前」,讓他很想一把給捏死的洛明明。

鳳懷沙躺在床榻上,兩眼發直,四肢癱軟無力,就連呼吸也顯得特別虛弱,時而噁心想吐、頭暈目眩,時而腹腔劇痛如刀攪,令他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像被人給扯裂開來,無法作主了。

「好些了吧?」洛明明端著白粥進房,怯怯地問他,顯得小心翼翼。

「好……托慧黠的明明姑娘的福,少爺我好得……惡……」

鳳懷沙本想要很冷靜地嘲諷她一句,無奈現實不如人意,才說沒幾句話,就趕忙翻過身,拉著痰盂吐個沒完沒了。

自從喝下那碗茶之後,他茅廁就跑個沒完,痰盂也抱著不放,不但拉得七葷八素,甚至吐得亂七八糟。

洛明明擱下托盤,上前拍著他的背,只見他嘔出的是酸水,看來已經吐到沒有東西能嘔,卻還是止不住想要吐的感受。

「讓春生找大夫來吧。」從下午到傍晚,兩個時辰過去了,他嘔吐的癥狀還是沒有減輕,相反的還相當嚴重。

「要是讓人曉得鳳家少爺一杯茶就……惡……」鳳懷沙低頭,所有的話都隱沒在痰盂之中。「我還要不要做人啊?」

說到底,原來他是在意著那無所謂的面子呀。洛明明一點兒也不意外,因為他天生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富家公子。

洛明明倒杯茶給他壓下嘴裡的酸味,還端來清粥。「吃點東西,不然你都沒東西可吐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他的身體,已經被她給搞到不怎麼好過了!

鳳懷沙懶洋洋地睞她一眼,倒頭躺回床鋪里。「不要,我什麼也吃不下。」

一碗清粥,這種給小鬼吃的粥食,半點也不對他的味。方才她開門進來,外頭傳來陣陣烤肉的撲鼻香氣,簡直沒把自己給迷暈過去。

「你今晚燒了什麼菜?」

「馬芹烤羊肉。」洛明明據實以答。「還有一些口味比較重的胡人菜,是不是我身上的氣味讓你難受?」她東嗅西嗅自己的衣衫,早知道就換套衣裙再來。

「是真的不好受。」鳳懷沙躲進被裡,那肉食的香氣只會讓他覺得更心酸。「你一定是故意的。」他說得有點咬牙切齒,可惜氣力不足。

「我後來問了,原來是廚娘把剩下的七葉蘭葯汁全倒下去了。」

她前腳剛走時才斟酌好份量,沒想到廚娘後腳來了以為洛明明還沒倒,就雞婆地一股腦兒全摻進去那鍋燒好的熱茶里。

除了七葉蘭之外,裡頭還加了許多藥草,只要喝那麼一丁點兒,就會起很大的作用,但廚娘加了一堆下去,莫怪會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鳳懷沙聽聞,眼神多了幾分哀怨。這就叫做飛來橫禍嗎?

「好了,就喝幾口粥吧,我熬得特別稀,墊墊肚子吧。」洛明明舀了碗熱粥,還貼心的吹涼。

「春生呢?」那傢伙就放他一個人面對洛明明這蛇蠍心腸的女人嗎?

「他照顧你一整個下午,我請他先用晚膳,而且他很期待今晚的羊肉串。」

鳳懷沙冷哼,難怪他七早八早就跑得不見人影,這賊小子就知道吃好穿好,就連雜事都揀輕鬆的做。

「別跟春生計較了,照顧人這種事我也不是做不來,幹嘛非得要他不可?」吹涼了粥,洛明明送到他嘴前。

「我真的吃不下。」吃了又吐,還不如不吃。

「不行,沒東西可吐,這樣太傷胃。」這點洛明明很堅持。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瞧,有力氣吼,就表示沒那麼糟嘛。張嘴!」

沒見過闖禍的人還可以如此理直氣壯,鳳懷沙簡直是服了這女人。

他也不反抗,就讓她喂著粥,吃沒幾口就直搖頭。「沒有味道。」

「清粥才好入口,再多吃幾口,等你好時,我烤羊肉串讓你解饞,怎樣?」洛明明的心底是有些歉疚的,不願平白讓他受這皮肉之苦。

平常他倆勢如水火,就連吵嘴也非得斗個你死我活不可。不過套句春生常說的話,他們就是娃娃性子,凡事好說皆可讓,但若遇上對方,誰也吞忍不下那口氣。

說恨,兩人也沒什麼大仇。但如果硬要說,就是彼此初相遇之時,他那尖銳高漲的紈褲子弟死性子讓洛明明很厭惡。

不過事後真正相處,也大致讓她曉得這男人的性子,就是一張嘴惡毒得饒不了人,尤其是對她。

然而,除此之外,他竟也沒什麼大奸大惡的性格,真是讓洛明明詫異。

「我現在就想吃。」鳳懷沙睞她一眼,擺明就是出難題給她。

「好啊,我馬上請春生端來。」她甜甜地笑。「等你吃下去,就會更想吐了,吐出來的味道,噁心得包準你這輩子都會嫌棄它。」

「你好惡毒啊。」她明明就在笑,卻笑得陰險,鳳懷沙恨死她了。

「吃粥、吃粥,等你好了再陪我鬥嘴啊。」哄著他,洛明明將他當小孩寵。

鳳懷沙捂著嘴,洛明明見狀隨即拉來痰盂,沒想到剛吞下去的東西,他又稀里呼嚕地吐出來。

「鳳懷沙,你……哎……」

「我真的好想掐死你……洛明明……」鳳懷沙恨死這種生不如死的感受。

「是。」拍著他的背,洛明明一點兒也不反抗,到底是自己理虧在先。

這一晚,鳳懷沙癱軟在房裡,陪伴自己的,除了手中的痰盂之外,還有個洛明明……

夜裡,有些涼。

自窗欞鑽入的清風,夾帶著淡淡的花香,甚是清幽恬靜。

鳳懷沙睜開眼,睡得不怎安穩,身子一翻,撲鼻而來的凈是女人甜膩的香氣,那胭脂的甜蜜氣息,他也聞了好些時日了。

他眉一挑,見到洛明明趴睡在自己的床邊,顯然是夜裡還守著他。

「這女人……麻煩。」她身著春衣,輕薄如蟬翼的紗裹在身上,起不了什麼作用,連防寒的效果都沒有,充其量就只是好看。

他不知道說了幾遍,叫這女人別穿這麼不實用的衣衫,遮沒幾塊肉,但她就是要和城裡的姑娘家趕流行。真搞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像是大海針那般,捉摸不透。

鳳懷沙起身,將人給抱上床,拉著錦被替她蓋上,卻不小心驚醒她。

「你好點沒?」洛明明的眼神矇矓,睡意很濃。

「人還沒死,應該不錯。」他拉高被,讓她窩進暖暖的榻中。

睡迷糊的洛明明沒聽見他帶刺的話語,畢竟他哪次說話不是夾槍帶棍的呢?凡事太計較,就是跟自己過不去了。

「你起來做什麼?」

「被你的打呼聲給吵醒,像雷聲那麼響。」拂開她的瀏海,難得聽見她的話聲軟得像貓叫,甜膩膩的,更似春風中的棉絮,那般輕柔。

要是她常常這樣糊著聲對自己說話,鳳懷沙就會勉強考慮別那麼尖酸刻薄的對她。欸,他到底還是個男人,就是吃女人家撒嬌那一套嘛!

可惜洛明明性子耿直,吃不了半點虧,除非是她自己理虧在先。若非是這性子使然,他當初登露明酒樓時也不會差點和她大打出手,讓兩人結怨。

這女人呀……

「麻煩。」鳳懷沙沒想到自己心底想的,又從嘴裡說出來了。

「麻煩……」洛明明打著呵欠,學著他的話像鸚鵡似的,有點傻裡傻氣。

鳳懷沙輕笑,可能是身子好了,讓他心情也不自覺變好,瞧她也順眼多了。

今夜,有些朦朧。

所以躺在他榻上的人,也令他看了感到暈眩。可能是窗外的月色迤進房內,連帶得將她照耀得有些迷人。

彎下身,鳳懷沙細細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兒。圓圓的臉、彎彎的眉,小唇紅得只有一抹艷,什麼都造得小小巧巧的,細膩得似是不堪一折的小花。

伸出手,粗糙的指頭摩挲著她的唇,那樣輕軟的觸感,將他心底深處的一種渴望給引出來。讓他不自覺地,還想要更多、更多……

俯下身,在心底火花跳竄的那一剎那,同時吻上她的唇,遺留在指尖柔軟滑膩的感觸,此刻被印在自己的唇瓣上。

鳳懷沙的吻,又輕又柔,他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得很好,可是,他卻沉迷了。

不明所以的情愫盤踞在他心頭,鳳懷沙加重這個吻的力道,有些很深沉的慾念被這個吻給掀開來,他的眼神里,有了赤裸裸的火光。

洛明明嚶嚀了聲,睜開了迷濛的大眼,那淺淺的光彩撞進鳳懷沙的心窩,火燒般地蔓延開來。

她只顧著笑,神志早因為大敲周公的門而發沉,可那朵笑,卻極盡媚惑。

眯起眼,鳳懷沙重重地咬了她的唇……而後,緩緩退開身來。

打著呵欠,春生捧著一盆熱水進主子屋裡。

哎呀!做人家手下的,尤其是為仆,本來就沒有什麼好狗命可享福,春生是相當清楚,不過跟在鳳家少東底下,他也沒多苦,頂多忍受自家主子那喜怒無常的無賴性子……不不不,其實他家主子心性不錯,只是做人跋扈了些。

「呃?」方踏入房內,春生看著床榻上背對自己的身影,那光潔藕白的裸背實在是有夠銷魂的。「走……走錯房了?」

他定眼一瞧,不對!這是少爺的房啊。再細看幾眼,春生忍不住倒抽幾口氣,他家少爺真把洛明明給吃下肚了?

「我的老天啊!」端著水盆,春生的表情忽喜忽笑,又一臉曖昧三八的模樣。「真的是乾柴遇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啊。」

瞧瞧那模樣,他家主子鐵定是將人給折騰得一夜未眠啊!前晚吐得亂七八糟,狂拉得不成人形,夜裡怎麼就轉為狂蜂浪蝶了。

哎,男人總是這樣子的嘛!春生心底不乾不淨的想法,從嘴角泄漏出來,那抹笑實在猥瑣難看。

「你是有什麼毛病?」

房裡,冷冷地響起聲響,而這嗓聲,冷得春生永遠都會記得。

「少爺。」

鳳懷沙坐在椅上,一臉陰沉。「你心底剛剛在想什麼?」那副邪惡的嘴臉,擺明就是想了些什麼。

「沒沒沒,小的啥也沒想。」他的眼光直直地盯往前頭,壓根不敢往旁邊看。

不知何時,鳳懷沙飄到春生身後,冷冷地問:「好看嗎?」

「嗯,風光是不錯。」

「再看,就把你的眼給挖出來!」他惡狠狠地說,讓春生趕緊以手覆眼,接著說道:「小的什麼也沒看見。」

鳳懷沙哼聲氣,擋在春生的面前,遮去洛明明泰半的好風光。這女人睡相實在有夠差,那腿、那胳膊,全都滑出被子來,春光一覽無遺。

哼,在一個男人的床上能睡得這麼甜,也算是她會挑人,曉得他鳳懷沙是個正人君子。

鳳懷沙壓根兒忘了昨夜的唐突,甚至還對自己本身的定性沾沾自喜。

「明明……快點起床!」見她睡得像頭豬,沉得像是雷打下來都喚不醒。

「少爺,您就讓明明姑娘多睡些嘛,昨晚她一定很操勞……」春生的話自後頭飄來,還帶著幾聲欠揍的笑語。

「你是欠扁是不是?昨晚她都霸著我這張床!」是他整夜比較勞累好不好!

鳳懷沙的吼聲吵醒了洛明明,她慢條斯理地爬起床,兩眼矇矓。

「早。」一大早的,這兩個人在吵什麼?

「呃……」春生傻不愣登地瞪著方清醒的洛明明,那縷淡紫色的罩紗滑落她的臂膀,藕色的肌膚白似雪……他本能地咽下一口氣。

就在春生吞下那一息之際,身旁的手刀兜頭劈來,狠狠地劈在他的額心之上,讓他差點沒有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到旁邊去。」這傢伙想要趁機佔便宜也不是這種佔法,鳳懷沙彎下身,將被子蓋在洛明明的身上。

他的欺近,讓本來睡得有些迷糊的洛明明,驀地一道影兒閃進腦海,她瞠大眼看著鳳懷沙的唇,然後滿臉通紅。

昨夜,她是不是做春夢了?

「怎麼了?」她的古怪,讓鳳懷沙見了感到奇怪。

「沒沒沒……」洛明明退往床鋪里,拉開兩人的距離。「你怎麼在我房裡?」

鳳懷沙瞪她一眼。「你給我眼睛睜大點,你看你占的是誰的位置?」

定眼一瞧,洛明明頓時兩頰燒紅,七手八腳地爬下床,緊張之際,還被自個兒的衣帶絆了手腳,整個人直栽往地上。

好在鳳懷沙眼明手快,彎下身撈住她,嚇得洛明明倒抽一氣,以為要一頭撞死在地。

「你緊張什麼?」將人帶回床邊,洛明明跌進他懷裡,抬頭回望,對上鳳懷沙那副墨黑的瞳眼。

「我、我怎麼會爬上你的床?」她該不會是突然腦子扭了,對他行了什麼不道德之事吧?

「嗯……」鳳懷沙頓了一會兒,讓洛明明臉色鐵青了好一陣子。「是我抱你上床的,夜裡地板涼。」雖然他倆老吵嘴,但他也不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他的解釋,讓她很明顯地鬆口氣。

「可是……」他這話又說到一半,她的頭皮悚立起來,背脊發麻。

「我沒對你做什麼不道德之事吧?」昨晚那個夢好真,嚇得她一早見到他就感到古怪。

鳳懷沙挑高眉,笑著問:「你想對我做什麼……『不道德之事』?」

「沒有,我是說……咳……」洛明明滿腦子都是昨晚的春夢,清晰得像是被刻在心底,讓她分不清是虛是實。「你好些了?」

「比起昨晚,好上千百倍了。」

「不噁心了?」

「還是有些頭暈。」不過也好很多了,鳳懷沙深感萬幸。

「那你趕緊躺躺。」洛明明伸手將他按回床上,卻被他一手拉住。

鳳懷沙看著她,然後緩緩開口。「我肚子餓了……」

京城的大街,總是熱鬧非凡。

無論是雜耍還是說書,各類販夫走卒都齊聚在往朱雀大街之上。

此街一路到底是通往皇城的入口,而身處在天子腳下,說實在些就是白銀集散地,生意可說做得紅紅火火,錢潮滾滾。

鳳懷沙坐在馬車裡,看著街上人來人往,那目光慵懶閑散得有些迷人。

他按例巡完城裡幾間店鋪,適巧經過幾個賣女人家飾品的小鋪子,遂踢了在旁打盹的春生。

春生迷迷糊糊地醒來,見到主子朝自己努了努下巴。

「少爺,您要下車?」他撩開馬車的帘子,還沒到鳳府呢。

「懷疑啊。」這傢伙越來越散漫,簡直沒半點規矩了。

這時,春生才敲敲車窗,暗示車夫停下馬,趕緊跳下車去搬來小凳,伺候鳳懷沙下車。

「叫車夫先行回府。」

「少爺,這裡離鳳府有段距離呢。」春生真不願,他在馬車上打盹挺舒服的。

「咱就走回去。」他這樣說完,隨即春生的臉又綠了。「讓你日子過得太悠哉了是不?這兩條腿要是沒用,回頭我差人將它們給打斷,你就一輩子有車坐了!」

「哎唷喂呀,小的是怕少爺累。」

「狗腿。」鳳懷沙哼聲氣,邁開腳步欲踩進前頭的店鋪,又被春生給攔下來。

「少爺,您要逛的鋪子在隔壁,這是女人家的小玩藝兒,別走錯啊。」

鳳懷沙險些一巴掌要揮過去,這傢伙真是不識時務。

「我就是要進去!」他吼著,俊顏微微的薄紅,頗為氣惱地踩進去。

他從沒有進過女人家的店鋪,而春生這呆小子又在那邊鬼吼鬼叫的,讓鳳懷沙這個臉皮比女人家還薄的漢子,還沒進門就因為慌張,險些一頭撞上人家的門框。

「少爺,小心點。」若不是春生及時拉一把,只怕鳳懷沙這高頭大馬的體格,會將人家鋪子的門面給撞壞。

「閉嘴!多事。」鳳懷沙惱羞成怒,甩開春生,力圖鎮定。

春生亦步亦趨地尾隨在後頭。「是不是要給明明姑娘挑東西?」話說完,他還偷偷地笑了幾聲。

「啰唆。」鳳懷沙瞪眼,知道他跟洛明明是站在同一邊,真是吃裡扒外的狗小子。

兩個格格不入的大男人,進了一室盈滿香氣的店鋪,那香膩濃郁的氣味,薰得鳳懷沙覺得有些嗆,渾身不怎麼對勁兒。

「這味兒濃得太過分了。」鳳懷沙掩鼻,聞不慣這胭脂水粉味兒。

「明明姑娘身上也有啊。」

這對聞慣天下各式香料,甚至靠鼻子吃飯的鳳懷沙而言,太過敏感且刺激。

「她身上才沒有這麼低廉的氣味。」鳳懷沙一點兒也不認同,洛明明的味道他不是沒聞過,清新甜蜜得讓人難忘……咳,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即使鳳懷沙是鋪子里的生面孔,老闆還是很快就認出他來。

「原來是鳳家少東呀。」

女人笑盈盈地踩著輕快的步子上前,身上的胭脂水粉味更濃烈,讓鳳懷沙不由得想要退幾步,若不是春生在後頭頂著,他就要站不住腳了。

「今兒個真是稀客,要買什麼?」

「我只是瞧瞧。」鳳懷沙不著痕迹地躍過去,與老闆伸來的手錯身而過。「老闆店裡有什麼新奇的,可否為鳳某介紹?」

「鳳少東要贈禮的,是個怎樣的對象呢?」

「嗯……是個勉強算可愛的女人。」

少爺何時覺得洛明明可愛呢?到底是什麼時候?是昨晚兩人乾柴烈火時?還是在每日的吵嘴時分,抑或是更早之前呢?

春生抖了兩下,瞄了眼走在前頭的鳳懷沙,一直想不起來兩人是何時開始走得近的。就連少爺買給洛明明的簪子也沒交給自個兒,接過後就一逕地塞往袖口裡,看來是想要親自送給她了。

大街上,人群比肩接踵,市井之味盡現無遺。

「看什麼?」察覺到身後的目光,鳳懷沙朝後頭瞟了他一眼。

「沒,覺得少爺背影風姿迷人,真是令小的……」

「狗腿!」

春生摸摸鼻子,不再多說話,免得多說多錯,小心地在少爺屁股後頭跟著。

「你覺得洛明明要是收到這簪子,會喜歡嗎?」

「明明姑娘的個性您也清楚,她這人就是直腸子。」

這句話,戳在鳳懷沙的心窩底,還真是淌下不少血。

「的確,喜歡、不喜歡都會表現在臉上。」瞧她與自己對杠起來那模樣有多蠻橫,就曉得她也不是顆軟柿子。所以,鳳懷沙特別喜歡逗著她玩。

就因為他是鳳家少東的身分,自己身邊的人,無一不敬畏著他。他不必多說什麼,大家就會讓他好幾分,這種被刻意疏遠的感覺,他過得有些無趣了。

自從洛明明來了以後,鳳家熱鬧不少,從前那些被刻意分割出的疏離,好像在她來了以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鳳家上下,無論老的幼的都愛與她親近。漸漸地,不依賴的也依賴,不喜歡的也變喜歡,就連他老娘也愛上洛明明的手藝,非吃她做的菜不可。

自從她來了這個家以後,他就忍不住去細察,畢竟她是個外人,自己再放心,也不會任由個外人擱在家裡卻什麼也沒留意。

也因為如此,鳳懷沙便越察越詳細,什麼雞毛蒜皮的,只要關於洛明明的事,他都能耳聞個幾件。

他忘了是誰說過,人的心,就像是沒底的洞,越放進心底,也就顯得越小心。直到現在,他的小心,漸漸成了關心。

逛著街,鳳懷沙的腳步偶爾逗留,停下的攤子凈是女人家用的、點妝的。喜歡的,他就帶個幾件;不喜歡,也會把玩、注意,因為洛明明的個性,也是個愛嘗鮮的女人。

走到後來,春生手裡大包小包提著、背著,累到他哎聲窮叫,終於見到「露明酒樓」,鳳懷沙才轉了腳跟進樓里歇腿。

「鳳少東,今兒個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他腳步才剛跨進露明酒樓,小跑堂立刻通知掌樓的洛祥,幾個人風風光光地把鳳懷沙給迎進門。

「洛老闆,最近生意好嗎?」鳳懷沙揚揚眉,這酒樓的生意還挺不錯的。

洛祥的胖臉擠出諂媚的笑,領著他上二樓的雅座。「托少東的福,還過得去,不過就是……」

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鳳懷沙並沒有馬上戳破,但也不答腔,因為他清楚洛祥要說什麼。

「我家那丫頭……」

「鳳家沒有虧待明明姑娘,洛老闆大可放心。」登上雅座,桌上立刻端來新沏的鐵觀音,香味四溢。

「哎,鳳府家大業大,能進府里做事是咱洛家燒了好香,明明在那兒老漢自是安心,只是……」

「洛老闆但說無妨。」鳳懷沙端起茶碗,撲鼻而來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這氣味清新甘甜得舒爽。

「老漢也就直說了,最近露明酒樓的生意,不比往常了。」

「老闆這意思,是要明明回來幫幾天的忙?」嘗了一口,鳳懷沙沉浸在茶香的香醇之中。

「欸……」洛祥搓著雙手,不知道心底的話該提還是不該提。

「回來幫忙,只要明明肯,我沒理由攔住她,她到底也是洛老闆的女兒。」鳳懷沙笑著說,一派閑適。

「可鳳少東,老漢在想……」

「我答應讓洛明明回來幫幾天忙,其餘的,洛老闆一概不必想。」

「咱明明不是賣給鳳府,您這話說得也太……」

「鳳府當初已和露明酒樓說好,洛明明入府內掌廚半年,如今才過兩個多月,難道老闆想要毀約?」鳳懷沙擱下茶碗,銳利的目光一瞟。「咱們可是有簽過合同的,押了三人的手印,您可否還記得?」

「老漢都清楚。」洛祥摸摸鼻子,聲量小了些。

「老闆也曉得,咱們從商的講得就是信譽,連這點規矩都要壞去,還拿什麼做事,您老說對不?」鳳懷沙說得不輕不重,實則嚴厲。

洛祥的沉默,讓鳳懷沙心裡有些底,不過倒也給他台階下,沒有拆他老人家台的意思。

「我知道您老想明明。這樣好了,我就放她幾天假,陪陪您,也照料露明酒樓的生意,不過三天之後您就該放人,可千萬別耽擱她的歸期,咱鳳府可是依賴她依賴得緊。」

鳳懷沙的話說得又直又白,說得讓洛祥滿肚子的話全給吞下肚,一時之間,他還真是回不過神。

「是是是,全憑鳳少東作主。」

幾杯茶之後,鳳懷沙便離開露明酒樓,走時他的目光還多停留在酒樓里,踏上街后,才放慢腳步讓春生跟緊。

「回去之後,派幾個人盯著酒樓里的生意,每日來客多少、進貨幾次,一點兒風吹草動,就向我通報。」

「少爺,這是……」春生不懂他們那些迂迴的心思。

「你剛才也看到了,露明酒樓哪叫生意差?」裡頭高朋滿座,就連這種非用膳的時辰也有人進門飲茶吃糕的,洛祥擺明就是睜眼說瞎話。

「跟其他樓子比起來,人是挺多的。」

「當初跟鳳府打合同時春風滿面,不過兩個月而已,見到我卻欲言又止,他拿這種鬼理由來開口,是當我傻還是嫌我不精?」

好歹,他也掌了鳳家不少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像洛祥那種老油條,一雙眼在飄,鳳懷沙就明白他肚裡想的是什麼。

「你信不信,洛明明三天後回不了咱鳳府。」鳳懷沙揚高眉,說得很是輕快。

「啊?那少爺還要放人走?」春生迷糊了。

「我就是要讓洛明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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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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