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沒想到她才拉開門板,樓梯轉角的壁燈就突然亮起,接著一抹人影隨著輕巧的腳步聲拾級而上。
「不準動!」她放聲大叫,拿著球棒就指向樓梯口。「不管你是誰,都不準動!」
腳步聲戛然而止,隨即傳來一串心虛又懊惱的咒罵。
「死丫頭,你爸好不容易回來,鬼吼鬼叫個什麼勁?」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無預警響起,震得韋招男整個人都呆了,再也喊不出任何聲音。
那個人說他是誰?
他竟然說……說……說他是她爸?!
哈,怎麼可能!
那個人拋下了她和媽媽,帶著情婦和全村的會錢不知跑到哪裡,都已經過了八年,那個人怎麼還有臉回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算真的是他,她也絕不允許他踏入家門半步!
像他這種狼心狗肺、罪不可赦的混蛋,她這輩子都不會承認他是父親!
韋招男心中思緒千迴百轉,全是對韋長賓的咒罵,偏偏老天卻和她開了個惡劣玩笑,那令她憎恨的男人還真的出現在她面前。
八年的時間沒有讓他的容顏蒼老多少,卻明顯養胖了他。
她眼睜睜看著他踏上最後一級階梯,然後對她露出兩排煙酒染黑的牙齒,大剌剌微笑著。
「女兒,老爸回來了,想不想老爸啊?」
喀!
隔壁房門打開了。
因為聽到女兒的尖叫,原本熟睡的常月娥也被驚醒,連件外套也來不及加,就慌張的衝出房門,不料卻看到那個拋棄妻女的男人。
她的臉色和女兒一樣難看蒼白,一雙眼更是瞪得猶如牛眼大,怎樣也擠不出半句話。
韋長賓彷佛沒看到兩人臉上的震驚,竟泰然自若的向常月娥微笑。
「老婆,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這個男人拋棄她們,背叛所有鄉民,八年不見,竟能厚顏無恥的說出這種話——
難道他以為就憑一句話,便能洗刷所有罪過?
難道他以為就憑一句話,她們就會開開心心的原諒他?
難道他以為就憑一句話,他就不用為他犯下的過錯贖罪?
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或許是因為太過震驚、太過憤怒了,韋招男怒極反笑,反而忘了破口大罵,只是極為擔心的看了看母親,然後握緊球棒,沖向韋長賓。
「喂!喂!喂!你爸好不容易回來,你現在是想幹嘛?」韋長賓被女兒的氣勢嚇得大退三步,跳到前往三樓的樓梯上。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當初你拋妻棄女,現在幹嘛回來?」她沒有追上,只是面罩寒霜的站在階梯下方,狠狠瞪著他。
「你、你那是什麼話,這裡是我家,我想回來就回來,想走就走,你管不著。」韋長賓雖然心虛,卻不肯認錯。
「我當然管得著,在你拋棄我們后,這裡就不是你的家了,你也不是我爸,如果你還有羞恥心,就立刻滾出去!」韋招男咬牙切齒的說道,只恨自己為了省錢沒有將大門門鎖換掉,更恨自己沒有超能力,無法用念力將他扔出窗外。
如果她都無法忍受這男人的存在,媽媽又怎麼能忍受?
她不怕他又在打什麼歪主意,只擔心媽媽會氣壞身體。
「哼,少來,這房子是我的,你無權趕我走。」
「誰說我不可以,在你一聲不響失蹤八年後,早已被法律判定死亡,這棟屋子的所有權人變成媽媽了,我們不歡迎你,請你立刻滾出去!」
「你說什麼?」韋長賓一愣,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他當然沒臉再回到這裡,也知道回來會惹上麻煩,但這些年他不但花光了所有積蓄,氣跑了小三,還欠下大筆債務,不得已只好偷偷回來想拿房契去抵押,沒想到卻驚醒女兒,還說房子早已不是他的?
這怎麼可能!
「我只給你三分鐘,你最好馬上滾出去,否則等警察來了,你就準備吃牢飯吧!」韋招男不想啰嗦,二話不說就祭出警察要他滾蛋。
「等等,你……你什麼時候報警的?不要以為說謊就可以騙過我。」韋長賓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信不信由你。」
韋招男厭惡地冷哼,轉身就想察看母親的情形,韋長賓卻從階梯上跳了下來,衝過她身邊,並將始終呆立在房門外的常月娥用力推開。
「啊!」仍很震驚的常月娥沒辦法反應,冷不防被人一推,就狼狽的摔倒在地。
「媽!」韋招男心驚膽顫的衝到母親身邊,將她扶坐起來。「媽,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常月娥顫抖地握著女兒的手,因丈夫的突然歸來而激動混亂著。
她實在不懂這個男人怎麼還有臉回來,更不懂他為什麼回來,他都已經把女兒拖累得這麼凄慘了,到底還想幹什麼?
「房契在哪裡?」韋長賓憑記憶進主卧房裡翻箱倒櫃,卻找不到房契,不禁氣呼呼的轉身質問:「你們把房契藏到哪裡了?」
韋招男立刻將母親護到身後。「你有本事就自己找,找不到就快滾!」
「少啰嗦!」找不到房契,又擔心警察隨時會來,韋長賓緊張兮兮的衝到女兒面前。「快把房契交出來!」
「不可能!」韋招男吼了回去。
「這房子是我的,你們不要太過分,不要以為我拿你們沒轍,要是不把房契交出來,小心我……我……我揍你們!」話還沒說完,韋長賓已經掄起拳頭想要動粗,常月娥卻從地上站了起來,用全身的力量撞開他。
「你敢!」她重心不穩的撐著門板,為了保護女兒而變得強悍。
「你!」韋長賓連忙站穩,總是逆來順受的妻子竟然衝撞他!
「就算你拿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會把房契給你,更不准你動女兒一根汗毛,要是敢傷她,我就跟你拼了!」常月娥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憤慨,嘶吼了起來。
結婚二十多年的心酸悲哀,當年被背叛時的絕望無助,還有這些年來拖累女兒的羞愧自責,全在這一刻湧上心頭,她從來不曾傷過任何人,但此刻她卻恨不得將韋長賓打入十八層地獄,懺悔贖償所有罪過!
韋長賓再次一愣,迫在眉睫的金錢壓力卻讓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房契上。如今這棟房子是最後希望,要是無法拿房子抵債,他就完了!
「你……你胡說什麼?總之快把房契交出來,否則——」
轟!
韋招男握著球棒往門板上奮力一敲,在這寂靜的夜晚里,只要耳朵沒壞的人都會被這轟然巨響嚇醒。
明亮的日光燈下,就見木製門板上凹了一個洞,韋招男依舊握緊球棒,面罩寒霜瞪著自己的父親。
「要房契沒有,要球棒倒是有一支,你有種就動手,但我和媽媽絕不會任你宰割,還有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警察就快到了。」
「什麼?」韋長賓臉色大變,果然就聽見刺耳的警車鳴笛聲由遠至近。
他有案在身,要是被抓到——
「詐欺罪起碼可以關個兩、三年,恭喜你自投羅網。」
韋招男冷笑一聲,便伸手將二樓的日光燈全都點亮,讓警察更容易在黑夜中找到目標。
韋長賓見狀,心知自己如果再不逃跑就沒有機會了,只好循著來時路倉皇逃竄,低咒連連的衝出門外。
直到再也沒有韋長賓的影子,一樓也沒再傳出怪異聲響,韋招男才如釋重負的放下球棒,走到母親身邊。
「媽,你沒事吧?」她伸手攙扶常月娥,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我……我沒事。」常月娥虛弱地搖頭,身體止不住顫抖。
其實她的身體並不痛苦,然而太多的憤怒怨恨在心中激蕩,讓她無法平順呼吸,結果才剛說完,她就眼前一片黑暗,接著癱軟了下來。
「媽!」
韋招男大聲尖叫,雖然及時扶住母親,卻不知該怎麼急救,整個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暗自祈禱警察快點抵達時,樓梯間卻再度傳來動靜,接著就見一抹高大人影衝上二樓。
她循聲轉頭,一看到來人,就像看到救星似的大聲求救。
「行大運幫幫我,我媽昏倒了!」她心急如焚的求助,縱然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衝進她家,卻還是很慶幸他的出現。
「我知道,別怕。」行大運連忙安撫她的恐懼,並接過常月娥讓她平躺在地。
他依序檢查她的瞳孔、脈搏和氣息,接著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用以保暖。「放心,你母親只是暈倒而已,沒什麼大礙。」
「可是我母親身體不好,邇有氣喘,會不會……」韋招男顫抖地握著母親的手,就擔心會引起併發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