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因為這件原本完美無瑕的大氅上頭竟然染上了好幾處清理不掉的污潰,雖然都在領性的邊緣,不太明顯,還是讓她心情很惡劣。
「搞什麼?既然還特地留著,幹嘛不好好珍惜?要不然轉手賣掉可是值不少錢耶……」炎娘子瞪著手上的狼毛大氅,好像很認真在考慮要賣掉它,過一會兒又搖了搖頭,總算從剛剛開門做生意的當鋪門口離開。
她原本無意和齊烈撕破臉,不過那個芍晴這次玩笑開大了,讓她對自己很不爽。
娘的咧!她明明知道齊烈就是某人的大哥,明明知道自己是被某人「打包」到齊烈那兒被當成上實款待,明明知道某人自以為英雄救美救了她之後,又刻意避不見面,那她還傻傻守在那兒做什麼?
等待某人拿掉面具,與她執手話當年嗎?
所以當芍晴不知死活的捧著這件具有特殊意義的狼毛大氅,得意洋洋的跟她炫耀自己有多得寵,無意中再次證實那個黑袍面具男的身分之後,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再自欺欺人,簡直蠢到無地自容。
她竟然是在給他機會跟自己講清楚說明白當年撲朔迷離的真相。
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就算真的是他暗中安排援手來救他們母子又如何?橋歸橋,路歸路,要想走在一塊兒,還會將她扔在這兒嗎?
炎娘子罵了自己一百次的豬頭之後,下藥迷昏那個芍晴,就乘機離開那棟大宅,當然一併把那件大氅給帶走,還很有良心的在桌上留了一張字條,要齊烈勸勸芍晴放眼未來,千萬別太挂念她,還寫了大大的四個字一一後會無期。
她是真的不願意再看到齊烈,因為會讓她想起那張猙獰恐怖的臉,會讓她不知不覺的又讓那個男人佔據了腦海,沒空想別的。
這樣有害身心健康,她當然不幹。
炎娘子直到走在處處紅瓦白牆的街道上,從販賣新鮮漁獲的攤販那兒得知自己竟然已經這麼靠近東海海口,當下就決定明天要動身前往專供大船停泊的烏江口,好和失聯多年的父兄們見個面。
諷刺的是,要不是她讓某人帶到齊烈那兒作客,恐怕一時半刻還無法知道這樣的好消息。
話說回來,某人憑什麼以為她會乖乖留在那兒?憑什麼以為她會再次把自己的人生交由他作主?炎娘子先去客棧投宿,才出門去打點僱用馬車的事情,順便讓人捎信給幾名子女報平安,再跟湛天約在烏江口會面。
或許是一直挂念著和父兄團圓這件事,或者是暗自腹誹自己反常的行徑,總之,她直到熄燈就寢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人盯上。
她不動聲色的嗅了嗅空氣中的上等迷魂藥,當下明白對手的等級絕對比上回那兩個賞金獨人還要高,只是不知道是要劫財劫色,還是兩者都要?或者……除了她的命,什麼都不要?
早就服下解藥的炎娘子心中百轉千回的同時,悄悄握住了藏在床榻內側的包袱,顯然早就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擱下那件狼毛大氅。
她現在沒空也沒心情分析自己這麼做的理由,只知道這樣東西失而復得,而她不想放!
房間門無聲無息的打了開來,兩個分別做書生和小廝打扮的男子身手俐落的閃身進房,扛起裝暈的炎娘子之後,又仔細確認包袱里的物品,才滿意的離開。
沒多久,停在客棧不遠處的一輛馬車轆轆的趕在城門關上前朝東邊前進。
炎娘子悠哉游哉的躺在車廂里,聽完那兩個賊廝興高采烈的對話之後,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間上了眼。
反正她也是要到烏江口,就當搭了順風車啰。
一輪銀月高掛夜空,照亮眼前那一排面無表情的官兵,把原本也有些昏昏欲睡的小廝嚇得差點屁滾尿流。
「大哥,醒醒!前面有官兵盤查……」他硬著頭皮停下馬車,乘機搖醒身旁呼呼大睡的書生,同時密切注意著前方的動靜。
「什麼?什麼?別慌,別慌!」
書生一聽到小廝論的話,也在瞬間清醒,也幸虧他見多識廣,臨危不亂,居然還大膽上前跟官兵攀談打聽,走回馬車時,臉上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沒事,沒事,好像是在找一個中年的白袍儒生,跟我們無關。等一下別太緊張,見機行事。」
他和小廝搭檔了許久,早已培養出不錯的默契,只見兩人稍微布罩了一下,偽裝成護送富家姨太太返鄉的總管和家僕,一派氣定神閑的接受官兵盤查,甚至主動掀起車簾,露出女子裹著大氅,窩在椅樹上側身熟睡的背影,果然安全過關。
沒想到就在他放下車簾的那一瞬間,忽然有名高大神秘,戴著古銅面具的黑袍男子大步走來,二話不說就掀起帘子,在看見車中景象時,便發出憤怒的低鳴。
眨眼之間,馬車被團團圍住,就是大羅神仙插翅也難飛。
「大……大人,官爺,怎……怎麼了嗎?」書生和小廝頭皮發麻的僵在原地,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黑袍男子壓根兒就不理會他們兩人,徑自將那個窩在狼毛大氅底下熟睡的女子抱了出來,同時朝那兩人去了一記冰冷無情的眼刀。
「捉起來!」奉命帶頭協助盤查的官員頓時心領神會,當場下令捉人。
「冤枉!冤枉啊!大人。」書生和小廝頻頻喊冤,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撞上煞星,莫名其妙就讓人看穿了底細。
要是他們知道關鍵就在那件他們為了加強富家姨太太形象,特地為炎娘子披上的狼毛大氅,一定會當場吐血。
至於那名被連人帶氅一同抱離車廂的女子則悄悄的睜開了眼,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眼前黑底鑲金邊的布料,花了點時間,才不得不面對現實。
怎麼峰迴路轉,竟又回到他懷裡?
「放開我!」她咬牙切齒的擠出這句話來,非常不喜歡命運間的玩笑。
黑袍男子恍若未間,只管穩穩的將她按在身上,翻身上馬。
「老娘叫你放開是沒聽到啊?」炎娘子氣憤不已的抽打那副硬邦邦的胸膛,果然得到一個不太苟同,卻異常堅定的眼光……但僅此而已。
「我不想跟你走!」炎娘子索性扯開喉嚨大喊,免得有人聽力不佳,錯過她話里的重點。
駿馬賓士,景色飛快流逝,身前的男人一意孤行,緊摟著被狼毛大氅裹著的她,看似無動於衷,面具底下的眼眸卻早已翻江倒海。
「娘的咧!你到底是怎麼回……」
誰知道男子忽然勒緊馬韁,抱著差點咬到舌頭的炎娘子翻身下馬,動作一氣呵成,讓旁觀者暗自喝采。
炎娘子宛如看見救星降臨,急忙熱切的呼喊,「齊烈!齊烈,你快叫他放開我,齊烈……」
她不無錯愕的看著齊烈對著她搖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抱歉,九姑娘,我不想幫你這個忙。」齊烈一副愛莫能助的聳聳肩,等到這兩人走遠了,才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後會無期啦,兩位。」
這時,炎娘子終於回過神來,正好被人輕手輕腳的擱在床上,下一刻就發現某人已經轉身離去。
炎娘子只覺得轟一聲的怒火中燒,竟然竄到他身前去擋住他的去路。
「你給我站住!」還裹著狼毛大氅的她氣到雙眼發紅,聲音甚至有些發顫。
面具下的眼眸微瞠,泄漏出幾許錯愕,似乎沒想過在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之後,還會有和她面對面的一天。
她剛剛明明就說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去找人來……」齊焱胸口一室,喉間宛如火焚似的劇痛,他深沉的眼眸里再也擱不下的痛苦循著臉上的疤痕緩緩蔓延,讓那張被面具罩住大半的臉龐看起來更是你目驚心。
「找誰?來做什麼?伺候我?那就免了。」炎娘子一副要和他干架的架式,兇巴巴的冒出一連串的逼問,在他張口欲言的時候,又搶先一步截了話頭。
「你……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麼?又大費周章的把我帶回來做什麼?就為了把我去給你大哥齊烈嗎?讓他身邊那群僕從眼前跟后的在我身邊繞嗎?那還不如讓我一個人去我想去的地方。」他的行徑讓炎娘子氣得頭昏腦脹,一古腦的把盤桓心中多日的疑惑跟不滿統統說出來,卻得到一個更教人為之氣結的答案。
「哪裡?」他總算開了金口,卻有點風馬牛不相及。
「啊?」炎娘子的臉上八成寫滿了問號,茫然的表情簡直稱得上可愛。
「你想去哪裡?烏江口?」
破鑼嗓子像是用力從胸腔擠了出來,讓她當下莫名的想要知道他究竟發生過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