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嚴信桾從不認為自己有暴力傾向。
可在這一刻,他發覺自己很想殺人,而且——是非常非常想。
「田姐。」晚上十點,嚴信桾一直忍耐到打烊,關門、結束所有手上工作,他才用有些遲疑的口吻說:「有關今天中午的事……」
「中午?」
瞅住田蜜蜜眨巴著不太大的眼等他開口的模樣,嚴信桾忽然有一點說不下去了。第一,他並不打算讓田蜜蜜知道他在偷聽他們的對話;第二,隱約中他明白這是田蜜蜜不欲他人碰觸的死穴,可以的話,他並不希望……令她不開心。
於是他輕輕撇開了頭。「不,沒有。」
可儘管嚴信桾嘴上不說,放在心裡還是很不愉快。尤其看到他們二人約定的星期天越來越近,嚴信桾本來就算不上友善的臉更是冷峻到像是寫上了「生人勿近」四字。
「你臉上有殺氣喔。」第一個當面指出來的人非天不怕地不怕的尤曼縈莫屬。
星期四晚上是尤曼縈來上課的時間,儘管這一段日子來她已習慣了嚴信桾面無表情的瞼,可變成凶神惡煞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麼了?」她問向坐在另一處的田蜜蜜。
田蜜蜜搖搖頭,也表示不解。
於是日子便在嚴信桾一個人獨自氣苦、田蜜蜜想要關心反而吃到嚴信桾「沒事」的釘子下過去,然後過了兩天,星期六到了。
星期六晚上田蜜蜜向嚴信桾細細交代:「明天我有事,所以『田蜜蜜』臨時休息一天,早上十點左右送肉的先生會來一趟,你幫忙點收一下,剩下的時間,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喔。」
說著說著,田蜜蜜瞧了瞧嚴信桾的臉。嗚,好可怕的殺氣啊!她嚇得縮了縮肩膀。「呃,我在想啊,你最近……是不是覺得太累了?」
人在疲憊中往往會覺得諸事不順:心情也因而好不起來,她猜測嚴信桾這一星期的不快是不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孰料嚴信桾堅決否認:「我一點也不累。」實際上累到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是喔……欸,總而言之,你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吧。放心啦,不會扣你薪水的。」田蜜蜜笑了笑。
嚴信桾睞著她的笑,心中感覺實在難以言喻。他想阻止她,很想很想。說真的,董向濡那樣的要求實在太荒謬,也太吃定田蜜蜜,他……並不希望看到田蜜蜜受傷傷心的樣子。
可他不清楚自己怎樣才能把心中的想法適當表達出來,畢竟他沒有任何阻止田蜜蜜的權利。一想到這,他心情更加不快,卻又說不清那是為了怎樣的一種緣故。
這般的不快一直延續到星期天早上;他一早起床,儘管是難得的假日,他也沒有貪睡,一早便到菜市場那兒走了一圈,當作是散步。約莫十點時送肉的先生來了,他依照田蜜蜜的指示一一清點,最後躺在床上摸了一本書來看。
明明算是愜意的一天,可他就是越來越煩躁,書中字句一個也沒有看入眼,後來索性拋下書本出門,以極快的速度走到了田蜜蜜所住的公寓前。
因「走」得太急,他氣喘吁吁,正遲疑著要不要再前進的時候,忽然一抹纖白的身影自公寓門口走出——嚴信桾呆住了。
女子身上一襲乾淨簡單的白色小洋裝,腳下一雙綴了花朵的黑色娃娃鞋,臉上施了脂粉,把樸實的五官妝點得十分亮麗,平素總是紮成馬尾的烏絲柔柔卸下,隨風輕飄;嚴信桾望著望著,有一瞬間窒了氣。那是田蜜蜜,無庸置疑,可他從來不曾見過田蜜蜜如斯……動人的樣子。
他渴望上前,也許二話不說拉著她跑會是一個好主意?嚴信桾鎖眉忖度著;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花稍的BMW在公寓門前停下,田蜜蜜臉上綻放出教嚴信桾看了覺得刺眼的笑,然後上了車。
他著急,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誰的車子。於是,嚴信桾一路衝上前叫了輛計程車,上車后便向一臉不解的司機拋下一句——
「麻煩追前面那一輛車,謝謝。」
***bbs..cn***鳳鳴軒獨家製作***bbs..cn***
田蜜蜜實在不習慣這樣的場合。
她本以為自己要見的只有董向濡的父母,想不到他的一乾親戚竟通通到齊了,叔叔伯伯嬸嬸阿姨有的沒的,田蜜蜜一個個打招呼,一個個承受他們本不屬於自己的關心——或者說是試探。
好不容易「參見」完所有親戚,開飯了,卻全是田蜜蜜不敢入口的菜色——要不就是酸,要不就是辣,儘管田蜜蜜自己開餐廳,可有兩樣口味的食物是不碰的——就是酸和辣。
見田蜜蜜遲遲不動筷子,董向濡關心的:「怎麼了?這裡的東西很不錯的,不用太拘束。」
田蜜蜜乾笑。她和董向濡認識了這麼久,他永遠記不住她怕辣又怕酸。不過,也許是他不覺得那是重要的事吧。
「我……我不敢吃。」
「不敢吃?」坐在他們正對面的董母聽了,臉上表情像是很不可思議。「你不知道我們向濡最愛的就是這一道五更腸旺?你喔,身為向濡的女友不吃辣怎麼行?」說著說著,夾了一塊肥大的腸子放入田蜜蜜碗中。「吃吃看,吃過就知道了。」
面對這樣的「好意」,田蜜蜜實在消受不起,她真的是不敢吃啊。
董向濡皺了皺眉,小小聲的:「吃了這一塊就好,好歹是我媽夾給你的,你不吃就太不給她面子了。」接著他聲調轉趨柔和:「不要這樣,晚一點我們去吃你喜歡的東西好不好?」
田蜜蜜欲哭無淚,卻不敢聲張,而且董向濡又待她如此溫柔,她再不配合似乎就太不識抬舉了……她咬了咬牙,最後一鼓作氣的將那一塊紅艷艷的大腸吞入口中。
大腸太有韌性,田蜜蜜吞都吞不下去,一股子嗆辣自她的舌間蔓延至四肢,她感到不適,幾乎想吐,可她硬逼自己咀嚼。不知是因為太辣還是因為其它原因,淚水自她眼眶冒出,可田蜜蜜硬是伴著大腸吞下,樣子很是可憐兮兮。
董母見狀,嘆了口氣。「好了好了,不敢吃就不要吃,別人看了還以為我在虐待你呢。」
田蜜蜜垂下頭,大氣不敢吭一聲,董向濡忙打圓場:「沒關係沒關係,吃辣這種事是可以訓練的嘛,要蜜蜜一時半刻吃下去太勉強了。」
不,她就是不喜歡吃辣,這一輩子怎樣都不會喜歡的。田蜜蜜在內心咕噥,可繼而她又覺得好笑了,橫豎董向濡的女友不會是自己,她就算不喜歡吃辣又有何要緊?
驀地,她有一些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坐在這裡了。
於是,一場算不上太和藹可親的「鴻門宴」便在田蜜蜜的虛脫下結束,她和董向濡走出餐廳,董向濡看了一下表。
「啊,我忘了今天晚上和我女友有約……蜜蜜,抱歉,我下次再請你吃飯好嗎?」他向田蜜蜜作了一個「抱歉」的動作。
田蜜蜜笑笑。「沒關係啦,不用特地請我吃飯的。」
「那可不行。總之這一頓飯我是請定了。」董向濡拍拍胸膛,做出保證。「那……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哦?我給你坐計程車的錢好了。」
「不用了。」田蜜蜜搖搖頭。說真的,她已經習慣了,董向濡對她很好,可那是在沒有其他人的前提之下,現在他有女友,女友自然是他的第一。「我想逛逛街再回家。」
「也好。女人要多逛逛街才好。」董向濡道:「你看你今天這個樣子漂亮多了,和平日的土樣完全不一樣……」忽然他手機響了,他接聽:「喂?結束了……好啦好啦,我等一下到,你再等等……好好,抱歉抱歉。」
不問也知道電話另一端的人是誰。董向濡掛了電話,樣子受不了的大嘆一口氣。「任性得要死。唉,如果我的女朋友真是你就好了。」他搔搔頭,準備向停車場走去。「那你一個人小心啊,回到家打個電話給我……」
「砰」一聲,田蜜蜜感到腦中有什麼東西壞掉了,她眼珠子瞪大,瞅住董向濡無所覺的樣子。她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的殺傷力有多大,所以才能這樣若無其事的說出口。然而她是真切的受到了傷害,有些一直忍耐一直壓抑的東西似乎快要控制不住,像要化作什麼東西跑出來……
瞬間,她眼前一黑,一道熟悉的男聲自她頂上響起:「她不是一個人,我會送她回家的。」
「嗄?」董向濡愣住。「你不是那個……那個面無表情的正職嗎?你怎會在這?」
董向濡的疑問也正是田蜜蜜想問的。原來遮住她眼睛的是嚴信桾寬大的手掌,他壓著田蜜蜜的眼,臉上的表情冷峻到不能再冷峻。
「我來接她的。我怕有人會丟下她一個人回家。」那個「有人」是誰……自是不言而喻。
董向濡被他凌厲的眼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自主地後退。「呃……這樣啊,那正好,這樣我就不擔心了……我先走一步了啊。」他轉而跑開。
「呃……信桾啊,你的手……」
只見嚴信桾的手一直放在田蜜蜜臉上,田蜜蜜看不見東西,有一些不安,剛剛蓄勢待發的情緒因嚴信桾突如其來的舉動而煞住了,她感覺自己冷靜了一點。
「信桾……」
可嚴信桾的手從頭到尾沒有放開的意思,他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儘管一路上跟蹤,可來到目的地卻是不得其門而入——那是一間高級川菜館,沒有事先訂位是進不去的。
他唯有焦急的在門外等,好不容易等到田蜜蜜他們出現,想不到……見到的竟是那樣讓人發火的一幕。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勉強自己?」
「嗄?」
「你喜歡他不是嗎?你這樣難道不會覺得痛苦?」
這一下田蜜蜜瞪大眼,渾身上下冒出一種冰冷的感覺,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將嚴信桾推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住他。「你……我……」
嚴信桾眼尖瞄到餐館的侍者似乎要上前關心門口的騷動,明白這兒不是久留之地,他二話不說拉著田蜜蜜的手。「走。」
走?走去哪?
田蜜蜜不解,嚴信桾也未說明,只是拉著她的手快速離開餐廳門口,然後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附近一處小公園才停下。
田蜜蜜一路被拉著走,幾度踉蹌,她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實在太急轉直下了,她太感到疲憊,疲憊到後來只剩下茫然,抑或是不知道現在是怎樣一種狀況,而她應該要露出怎樣的表情才適當?
嚴信桾就這樣一直瞅著她獃滯的臉,最後說了一句:「哭吧。」
「……咦?」
「你不是想哭嗎?」嚴信桾毫不客氣的指出:「他那樣對待你,你不痛苦?」
「你……我不懂……」
田蜜蜜震懾,眼下的氣氛太一觸即發,她想要藉由笑容來掩飾,可嚴信桾一點也不配合。「別裝了,你明明想哭的不是嗎?」
就在剛剛,他看到田蜜蜜瞠大眼,彷佛淚水就要自她圓潤而幽黑的瞳眸中滲出,他看得氣苦,不希望那個男人看見她哭泣的樣子——他不值得——在嚴信桾的理智尚未作出決斷之前,他的手掌早他一步,阻止了她的眼淚。
可他知道她不是不想哭的,該哭不哭,那樣的淚水積壓太多會使一個人由內而外漸漸腐朽的,或者狠一點,他要田蜜蜜狠狠地哭,他要田蜜蜜哭出來,面對現實,面對那個男人一點也不在乎她的現實,然後……
把那個該死男人的一切和著淚水排出她的體外,再也影響不了她一分一毫。
他私心這樣想望。
可田蜜蜜不懂他這樣的想法,她想裝作沒事,但嚴信桾那樣直截了當、那樣不留餘地的指出她心中死也不肯承認的事實;她想逃避,可嚴信桾不許,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像是猛獸一般叫囂著想出來想出來……她眼眶一痛,剛剛嚴信桾那樣不容否認的一句話在她腦海回蕩——
「你喜歡他不是嗎?」
是的,她喜歡他,好喜歡他,一直都只喜歡他。
可那個人……卻絲毫不曾喜歡過自己。
完全沒有。
***bbs..cn***鳳鳴軒獨家製作***bbs..cn***
她和董向濡算是一般人所謂的「青梅竹馬」的關係。小時候一段時間他們曾是鄰居,天天玩在一起,董向濡和其他討人厭的男孩子不一樣,他又高又帥,從不欺負她,總是保護她不受其他小孩欺凌,待她就像是對待自己妹妹一般,好得不得了。
「喏,蜜蜜,這個給你,我只給你喔,你不可以告訴其他人。」這是小時候的董向濡常常說的一句話。
「蜜蜜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好了?你們再欺負她,我絕不原諒你們!」
他拳打腳踢的趕走了一群欺負田蜜蜜的男孩子。
這樣天真單純的關係是何時開始變質的呢?田蜜蜜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升上了國中、搬了家,大自己一歲的董向濡不喜歡她在別人面前同他說話,老是愛理不理的,很冷漠,可一旦旁邊沒有別人,他就會變回小時候那個總是照顧她、保護她的好哥哥。
她不明白董向濡這樣人前人後的差異是何因,董向濡說是田蜜蜜太土又太傻氣,別人若是知曉他們關係他會沒有面子。
她想,啊,原來是這個緣故啊。單純的田蜜蜜不希望董向濡因自己而受同儕輕視,也漸漸的養成了在人前不靠近他的習慣。
尤曼縈常常看不過去,忍不住又是一陣好罵:「你白痴啊!你當你在演『驚世媳婦』?!現在不流行這一套了啦!大家都嘛要開心甜蜜的,沒人要看悲慘的,就你一個人食古不化,還在搞悲情那一套!」
說了這樣一大串,無奈田蜜蜜一點也沒有聽入耳,尤曼縈到最後也只有冷冷拋下一句:「好一個痴情種子,拜託別長出雞屎藤就好。」
不諱言地,私下的董向濡非常非常溫柔。有一次她感冒,任性大哭要吃好遠好遠一家店的芋頭餅,連父母都覺得麻煩而叫她放棄,可只有董向濡一個人坐了好久好久的車,千里迢迢買了她想要的芋頭餅回來。
「喏,你不是一直說想吃?我買回來了,再不吃就要涼了。」那天那
一個芋頭餅的滋味,比她的名字還要甜蜜一百倍。
於是她相信,董向濡只是表面上改變了,骨子裡,他還是那個自小疼她、寵她的好哥哥。
「我將來要娶蜜蜜作新娘!」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天下有幾人會當真?可田蜜蜜就是當真了。
她一直一直等著、一直一直想著、一直一直盼著,等到董向濡的女友一個接著一個,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她卻還是不肯面對現實。
面對……那個人並不喜歡她的現實。
「我喜歡他……」她哽咽。
她不肯承認,所以一直一直在逃避。只要他記得她、肯來見她,她便感到心滿意足,不論多無理的要求她通通笑著答應,所有的苦一概打落牙齒和血吞,大學的時候中文系的她甚至替董向濡寫過文情並茂的情書,現在這樣的又算得了什麼?
「我也知道我這樣很笨、很傻、很呆,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啊……」田蜜蜜落下淚,一滴滴沾染在她白色小洋裝的領口上,像是一道化不開的墨跡。「不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真的好痛苦……」
嚴信桾默默望著,明明是自己要她哭的,可等到她真的哭了,他只覺得他比她還要疼痛——田蜜蜜發泄悲傷,嚴信桾承受悲傷,他不知道其中究竟哪一方會感到比較痛苦。
「你不笨,你不呆,你也不傻。」嚴信桾這樣說,字字有力,字字清晰,宇字……穿透了田蜜蜜的耳膜。
她緩緩抬頭,一雙遭受水光浸潤的眸子直直望著嚴信桾。
只是……「不愛我的我不愛。」驀然間,他想到這個句子,王菲的歌。
田蜜蜜愣一下,繼而「噗哧」一聲,破涕為笑。「這不是王菲的歌嗎?」
「是啊。」
於是田蜜蜜沉默了。不給我的我不愛,不是我的我不愛,不要我的我不要,不愛我的我不愛……是的,她知道、她懂、她明白,可天下又有幾人能如同這一首歌詞里寫的那樣瀟洒?
她一直覺得董向濡待她很好很好,只是……他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只關心自己想關心的,他眼中看到的只有自己,還有他理想中的世界,她真正在乎的、真正關心的,他永遠都不知道。
可她也沒有權利去強求,因為他們之間只是朋友,一直是朋友。
一陣清風拂面,吹動了田蜜蜜的發,她淚光閃爍,哭泣已停止,可嚴信桾知道,她的心還在哭,她還在傷心。「不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真的好痛苦。」——她方才說的話字字句句猶在耳畔,不知怎地,嚴信桾忽然有一些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了。
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他睞著田蜜蜜,內心百感交集,壓低了聲嗓,他擠出一句:「你……應該對自己再好一點。」
「……也許吧。」田蜜蜜抹去臉上殘餘的淚,尷尬的吐吐舌。「對不起喔,讓你見笑了。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得像是長不大的小孩一樣。」
嚴信桾未回應。這個女人,才說了要對自己好一點,卻又向他道歉?不對的人明明就是衝動追到這兒來、不分青紅皂白把人拉到這裡、硬要人家哭給他看的他吧?
田蜜蜜明明有一千一百萬個理由可以責怪他,可是她沒有;她總是把錯處攬到自己身上,生怕別人傷了痛了,可她自己呢?她傷她痛,可有其他人會施予關心?
他的胸口微微一窒。他知道,這是因為她的關係。
「……走吧。」
「這次又要去哪啊?」田蜜蜜吸吸鼻子,有一點兒啼笑皆非。
「去吃一點東西吧,你剛剛應該沒有吃到東西吧?」加上又哭了一頓,人在發泄過後往往會感到疲憊和飢餓,她是需要補充一下體力。
田蜜蜜傻住了。「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沒有吃到東西?」她不解。
「你不吃辣。」嚴信桾只說了這一句。
僅只一句,田蜜蜜便了解了。她不吃辣,而在專門包辦辣味食物的川菜館,她自然是吃不到什麼東西的。
「原來……你知道我不吃辣啊。」她忍不住嘆息。
嚴信桾皺眉,知悉她肯定是想到了那個男人;這讓他一肚子不快,連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的一陣惱火。
「你不吃辣也不吃酸,喜歡甜的。還有,你明明不喜歡吃魚,卻奇怪的偏愛魚刺很多的秋刀魚和白帶魚,只喜歡吃雞腿,而且是喜歡腳踝的軟骨。雖然是廚師,卻很偏食,煮熟的青菜有一大半都不敢吃……我有說錯的地方嗎?」
田蜜蜜呆住。「呃……信桾,你很會觀察人耶。」這一次的目光幾乎是崇拜了。
嚴信桾瞅著她,未接腔。不是他很會觀察人,而是因為……對象是她。
田蜜蜜不是一個太靈敏的人,工作中三不五時恍神,結果燙到傷到的事天天多有,於是他養成了隨時去注意她一舉一動的習慣,生怕又一個不小心哪兒撞了碰了……
就這樣望著望著,不知不覺,注視她變成了自己的習慣;她笑,他開心;她難過,他比她還要痛苦。這樣的情緒太難以名狀,只知道、只知道他不願做她的弟弟。
「好了,走吧。」
他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田蜜蜜起先一愣,尾隨他,忽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怎麼了?」嚴信桾問。這女人的情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明明剛剛才大哭一場的,現在卻又笑了。
不過這樣也好,相較於眼淚,他更想看見她開心的笑。
「沒有……我只是想啊,路上行人看到我們,不知道會怎樣想哦?」她笑笑,眼角淚痕猶在,可感覺已不像方才那樣傷心了,她曉得這是因為嚴信桾的緣故。「也許啊,會覺得我們是感情很好的姐弟吧。」
感情很好的……姐弟?嚴信桾皺眉。「我不想做你弟弟。」
他說得小聲,田蜜蜜未聽清。「啥?」
這一次嚴信桾沒再說話,選擇沉默,一古腦兒拉著田蜜蜜走。嚴信桾不笨,自己的心情他已漸漸明了,可在短時間內他並不打算貿然說出。一是怕嚇到她,二是……他現在一無所有,吃住全靠人家,他並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對她提出那樣的要求。
他有他的自尊。
他瞅著她,一直知道她不是很漂亮的,就是一張平凡的五官,可偏偏這一張臉的主人給了他溫暖,也給了他那一種已失去很久很久或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家」的感覺。
她細心、她體貼、她善解人意,這樣的她在他眼中無疑是美麗的。
握住她的手不知不覺用了力,他告訴自己:是的,他喜歡她,喜歡上這個大她六歲、卻天真孩子氣得教他忍不住想要疼寵的女人。
是的,他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