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杜姑娘,快一點,不然王爺又要催促了!」一大清早,丫環的呼叫聲破壞了廚房的寧靜。
本就手忙腳亂的杜十娘則是更為慌張!
百里烽燁一大早要出門前往郊外,參與兒位皇親國戚舉辦的狩獵大會。王爺點名了要她一同前往。當貼身服侍他的卑微小奴婢。
可憐她才剛做完早膳,伺候他享用完畢,她還沒吃上幾口飯,就要替他張羅外出的點心,陪他出門去。他不曾說過會給她工錢,而交代她辦的事早已超過了廚子的範疇。有時他甚至連洗個頭髮都要叫她去擦乾……杜十娘真覺得自己不是個廚子,而是專門帶小娃娃的保母了。
「來了。」主子難伺候,她匆匆忙忙趕出門。
隔著一段距離,正準備上馬車的百里烽燁看見她飛奔而來的身影,「不是叫你去吃飯,怎麼吃這麼快?」
杜十娘被他問得一愣一一百里王爺最沒耐性了,她平時做事稍微慢一點,他就會嚴加訓斥;但偶爾他也會體貼的給予一點寬容,雖然少得可憐,但總能打動她的心,讓她感受到這個專制的男人也有如陽光般溫暖人的一面。
「吃了一點,不礙事。」杜十娘勉強一笑,來到他身旁待命。
「你已經這麼瘦,就不要再節食了,人會變得更難看的。」百里烽燁吩咐小廝取些茶水、糕點過來,接著叫杜十娘陪他一起進入馬車。
前往郊外的隊伍,按時出發。
在清靜的車廂內,百里烽燁讓杜十娘把糕點吃完了,確定她不餓,才塞了一本書給她,命令她念。
杜十娘捧在手裡的是一本描繪晉代人事的書籍,當她念到晉代著名的美男子有著何等迷人的風采時,坐在對面的王爺開口了一一「嗯,此人身上有我的影子。」他用的是一副很自以為是的口吻。
杜十娘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皺著臉咳了兒聲,偷偷瞟了百里烽燁一眼一一他自戀的程度實在是已達到一種匪夷所思的境界。
偏偏,他確實有自戀的本錢。
拋開百里烽燁身後的家世與個人的功績,單單就他那張俊秀的臉,擺出去足以矇騙六到六十歲的女人家的芳心為之蕩漾;當然,若是他能少點冷笑,那就更完美了。
再說到他的學識頗為豐富,就是說出口的話語總是異常的深奧,正常人都是有聽沒有懂,至於聽懂的人則大多希望自己是聾了;所以當他沉默時,總是特別的討人喜歡。
最重要的是,他有著一身實戰所磨練出的武藝,上山下海、無堅不摧,英勇可靠的男子向來是值得人敬佩的;只是太過無堅不摧也是會址人頭痛的啦!
人無完人,很可惜;除了那麼一點缺陷之外,他的性子也太……扭曲了,因此他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人有本事親近他。
「看什麼?專心念書!做件小事都會分神,你還有什麼用處?」百里烽燁捕捉住杜十娘的視線,嘴上批評著她,眼裡卻流淌著笑意。「不過我知道我很吸引人,這次就恕你無罪吧!」
杜十娘低頭猛翻白眼,她要不要跪到他腳下叩謝王爺恩典啊?
百里烽燁見她低頭不語,專心打量了她幾眼,覺得自己在無意之中挖掘到她深埋在內心裡的羞澀與動搖一一那是一種連無所不知的他都無法掌握的感情。
「你忍得很辛苦吧?」他先試探的間著。
「是啊……」跟您說話真是生不如死,不過好死不如賴活著,她會堅持下去的!
「你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嗯……大概是頭暈眼花那樣的感覺吧!」她很含蓄的回答,把握著不得罪人的尺度。
「哦?」這就是他的魅力嗎?「是只有面對我才會這樣嗎?在跟別人相處時不會頭昏眼花,忍得很辛苦嗎?」
杜十娘小心謹慎的答道:「別人沒有您這麼有威嚴。」
百里王爺當下聽得龍心大悅,還指正著她的盲點,「蠢女人,你那不叫頭昏眼花,是神魂顛倒。」
蠢女人當場愕然無語,一臉的獃滯樣。
百里王爺大發慈悲道:「雖然你年紀大,人又笨,做事還慢吞吞的,反應又很遲鈍,但還算是聽話,如果你表現得好,我可以考慮……把你收進房。」
「什麼?」收進房,是要納她當小妾嗎?
杜十娘驚恐了,整個人像是被雷劈得里裡外外都燒焦了似的,臉蛋霎時黑得像木炭止。
百里烽燁看著她的表情,很自動的理解成另一層意義,「你很驚喜嗎?嘴巴不要張這麼大,高興也得含蓄的高興,那樣才顯得你有教養。而且我只是說考慮,最終還是得看你今後的表現,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機會啊!」
誰來殺了她吧一一杜十娘在心中大聲的哀號!這個男人的腦子裡究竟都裝著什麼東西啊?
「那個,其實我覺得自己配不上您……」形勢比人強,杜十娘只能說著違心之論,迂迴的表達出她的反對。
「這還用你說!我看得上你簡直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杜十娘無奈的點了一下頭,「所以您還是不要收我進房好了。」
百里烽燁微微眯起眼,斯文俊秀的臉上忽然透出幾分危險的氣息。「怎麼?你是想跟我玩欲迎還拒的把戲嗎?」
杜十娘的嘴被嚇得久久闔不攏一一她實在是應付不了百里烽燁無邊無際的狂想,索性自暴自棄的配合他的說法,「對,被您看穿了,看來我的技巧還不夠好。」
百里烽燁輕蔑的一笑,「這種事情做得高明就是情趣,做得低級就是自討沒趣,你有空記得多多研究,找機會我再來驗收成果。」
果然是在妓院里待過,玩弄男人心的手段還是有的,不過太生澀了,一看就知道他是她第一個試驗的對象……哈哈哈,真沒辦法,閨房情趣看來還是得等日後由他親自來教導她才有效。
杜十娘聽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她一個廚子研究什麼欲迎還拒啊?她的任務不就是做好飯菜嗎?
還有,他的笑容變化怎麼這麼的古怪啊?
幸好此時馬車抵達目的地,引開了百里烽燁的注意力,拯救了杜十娘瀕臨崩潰邊緣的心神。
秋風送爽,京城外的皇家獵場已陸續迎接到位高權重的皇族與朝臣。
杜十娘隨著日里烽燁進到布置得華美無比的營地,規規矩矩的當他的奴婢,不時注意著他臉上的神色。
只是她還是會想到他在馬車上的古怪要求,以及最後他那變化異常的笑容,這讓她的心神略微有點不安。
營地里的女眷並不多,丫環也很少,更多人選擇帶著小廝隨行,所以杜十娘纖細的身影顯得特別明顯。
許多知道和不知道她是誰的人,都在悄悄的觀察著她,有驚奇的,也有鄙夷的,但礙於她身邊的百里烽燁人見人怕,因而沒人有膽子上來「搭理」她。
百里烽燁沒跟旁人多交談,連主辦這場狩獵大會的皇子們,他也不怎麼理會,甚至不跟眾人一起行動,逕自帶著杜十娘就要先行出發。
「我能去嗎?」杜十娘站在高大的駿馬旁,問著騎上馬背的百里烽燁。她又不會打獵,跟他去草木蔥鬱的森林裡做什麼?
「有我在,你怕什麼?」自信比天高、比海深的百里烽燁無視杜十娘的為難,伸手給她,命令道:「上來。」
杜十娘更加為難了,她的身份只是個奴婢,怎能與主子同騎?何況周圍那麼多人在看,她覺得很尷尬!
「嗯?」百里烽燁輕哼了一聲,顯示他的不耐煩。
杜十娘像是見到貓的小老鼠般,完全沒有反抗力,將手交到百里烽燁的掌心,讓他提上馬。
一轉眼,她就坐在他身前,被他強硬的雙臂環繞,屬於他的清爽氣息和暖暖的體溫也飛快的包圍住她,讓杜十娘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困在百里烽燁的懷裡,帶給她異常的親密感,也讓她的身子開始有些倦硬。
「你身子綳得這麼緊是什麼意思?」百里烽燁一邊策馬帶她進入綠林,一邊挑剔她的反應不夠柔情萬種,態度不夠小鳥依人。
杜十娘愈來愈懂得對付他的訣竅,言不由衷的回道:「與您如此親近,我欣喜之餘不勝惶恐,難免會緊張一些。」百里烽燁聽到欣喜兩字,當下心情就舒暢了。「哦!那你就再綳得更緊一點。」
他微微一笑,手取過掛在背上的弓箭,順著目光盯住剛發現的獵物。
杜十娘望過去,在草叢中有隻黃毛小松鼠正捧著果子,傻愣愣的啃著,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已經成為獵人的目標,這讓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百里烽燁手上的動作一停,低頭問她,「怎麼了?」
杜十娘難為情的搖搖頭,那隻大眼小松鼠是如此的可愛,她實在不忍心見它被射殺。
那隻松鼠似有靈性般,聽見交談聲,隨即動作靈巧的逃走了。
百里烽燁見狀,對著杜十娘哼了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那就不要帶她來啊……杜十娘暗自在心裡埋怨著,冷不防被他放下馬。
「你害得我丟了獵物,去,拿一樣東西來賠給我。」百里烽燁居高臨下,眼中的光芒閃爍。
杜十娘一聽,四下打量,對這片在秋天仍是綠意盎然的森林手足無措。
「我在附近跑一圈再過來,你若沒給我滿意的賠償,今天就別想離開這裡。」
策馬離開,留下杜十娘苦苦張望。
她要拿什麼獵物去還他啊?杜十娘迷茫的坐在一塊岩石上,忽然有一隻肥胖的白兔跳了過來,在她的腳邊啃草。
那可愛的姿態、柔軟的絨毛,深深的吸引著她,杜十娘伸手想摸摸兔子,不料大白兔竟飛快的高高躍起,還給了她一腳。
「啊……」差點被兔子的肥腿踢倒,毫無防備的杜十娘驚呼出聲,幾乎要掉眼淚了一一她連一隻兔子都對付不了,是要怎麼弄個獵物來賠償百里烽燁啊?
「杜姑娘?」突兀的腳步聲隨著男人的呼喚而接近。
杜十娘轉頭望去,驚訝的眼中映照出太子的身影。
「烽燁跑到哪裡去了?」太子牽著馬,獨自向她走來。
杜十娘戒慎的站好,緊張道:「他……在附近。」
太子溫和一笑,「他的個性不太好,讓你受苦了吧?」
「沒什麼。」杜十娘很不習慣與當年的舊識相處,那隻會讓她覺得難堪。
百里烽燁也算是箇舊識吧?奇怪,和他在一起,她怎麼就不會感到難堪呢?
大概是,他的個性太具震撼力了,多聽他說句話,整個人就像是快脫了一層皮似的,什麼難堪不難堪的情緒,比起百里王爺的存在,簡直都不值得一提……
杜十娘一想到百里烽燁的威力,再看向面目和善的太子,突然就覺得太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一再可怕的人,能可怕過百里烽燁嗎?
「杜姑娘,怎麼了?」太子訝異的打量嘴角突然上揚的杜十娘。
她趕緊搖搖頭,竭盡全力壓抑住浮上臉蛋的笑容。「對不起,失禮了,只是忽然想起王爺……」
一想起他,她就想笑了。
那個男人帶給她很多的驚奇與煩惱一一剛接觸時,真是嚇得她如遭雷擊,即使是現在,在面對他帶來的一些事物上,她也時常有種被雷劈到的痛苦感受,但打擊多了,居然就習慣了。她已能很平靜的去回憶他給予的一切,然後一邊哀怨、一邊笑。
他帶給她的,最終她都能笑著回憶,因為沒有傷害!
「王爺沒傷害過別人。」杜十娘忍不住替他說話,百里烽燁確實讓人「苦」惱,但她從沒見過他依仗著權勢而去傷害別人。
「烽燁的身份特殊……」太子一副閑活家常的樣子,言辭中卻藏著令人猶疑的隱秘。「有件事,本不該對外人講。」
太子這麼一說,杜十娘馬上覺得頭皮發麻了!
無緣無故跑到她面前,要說什麼不該對外人講的事,想都會知道絕對沒什麼好事,而她對權貴人士的隱秘完全不感興趣,所以很想搖頭阻止太子繼續說下去。
奈何太子很清楚她沒有拒絕聽的資格,無視她憂鬱的面孔,自顧自道:「烽燁對你十分在意,他的事你遲早會知道,現在就對你說也沒什麼,其實烽燁是……我的弟弟。」
「啊?」杜十娘不自覺的驚呼出聲。
她是有想過,以百里烽燁如此扭曲又囂張的性情,背後必定有個勢力驚人的後台供他作威作福,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是個皇子?
可是他不是百里家的獨子嗎?
「你們在做什麼?」一道冷冰冰的質問聲從遠處飛來。
「烽燁?」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回來,太子立即離開杜十娘身邊,與她保持安全距離。
百里烽燁策馬逼近,背向陽光的高大身影顯得陰沉無比。
杜十娘的心跳突然加快,覺得百里烽燁就像是個抓到妻子正在紅杏出牆的夫君般……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離譜,卻又想不出別的情況來形容百里烽燁此刻的態度。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百里烽燁維持著讓人仰望的高度,在馬背上俯瞰著兩人。
太子很了解他的脾氣,一言不發的上馬,迅速離開。
居然就這麼跑掉了?杜十娘瞪著太子溜之大吉的背影,有種陷入深淵般的無助感,在百里烽燁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結結巴巴的解釋,「我……只是剛剛遇見……太子殿下,連話都沒說上兩句。」
「這麼巧,我一離開,你們就能遇見?」百里王爺下馬後一甩手,手中一隻可愛的小松鼠猛的落地,四肢並用又溜之大吉了。
這不是剛才百里烽燁要射殺的那隻小松鼠嗎?怎麼又抓回來了?抓回來,幹嘛又當著她的面丟掉呢?杜十娘看得一頭霧水
而百里烽燁的話語又讓她嗅到一股酸昧,若非兩人之間只是清清白白的主僕關係,她真會覺得自己是在面對一個吃醋成性的妒夫。
「這裡是獵場,來來去去的人怕是數不勝數……」她又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可以說不見人就不見人,杜十娘藏不住滿腹的委屈。
百里烽燁見她一臉無辜樣,稍微心軟了幾分。「你在跟他說什麼悄悄話?」
杜十娘不知如何答覆才要當,猶豫了一下,就見百里烽燁不耐煩的皺起眉,她不敢拖延,趕緊照實回答,「太子殿下說起您的事。」
「哦!你對我的事很感興趣嗎?」百里烽燁的語調霎時轉怒為喜。
杜十娘聞言一愣,又聽到他繼續說著,「那你直接問我就行了,幹嘛去問外人啊?」
杜十娘楞得找不回神智,她和百里烽燁每次談話總是談不到一塊去,她總會有種雞同鴨講的無力感,卻又沒辦法扭轉他曲折古怪的心思。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暗自嘆氣,看著百里烽燁得意的神情,她簡直是無話可說。
「說吧!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百里烽燁大方的探出手掌摸摸她的頭。那飽含寵溺意味的舉動讓杜十娘覺得自己像只被主人肆意撫弄的小貓般,她想擺脫他的撫摸,但又覺得他暖暖的掌心好溫熱,帶給她的舒服感受像極了寒冬里的暖陽令人身心發熱。
她已經冷得太久了,她已太久沒被人寵溺過,如今一點點真實的愛憐都會讓她感動的……
「那隻松鼠,方才您丟掉的那隻松鼠好像有點眼熟?」杜十娘順從的發問,不過她的問題卻再次引起百里王爺的不滿。
「這林子里多得是松鼠,你才見一隻就覺得眼熟,你那是什麼眼睛?那隻絕對不是我沒射中的那隻,我也不是抓來給你玩的,你可不要自以為是!」
她明白了,原來那隻松鼠是方才被她的聲音給嚇跑,逃過了一劫,結果又被百里烽燁抓來要送她的。「怎麼又放走它了』」
「你覺得很遺憾嗎?想要嗎?想要的話就求我,我可以再去幫你抓來。」本來是抓來要送她的,沒想到她居然跟太子有說有笑的!
百里烽燁不能理解一一杜十娘的容貌都毀了,聲譽全無,怎麼還那麼會勾引人呢?
看來他以後得把她給盯得更緊一些!
「呢……謝謝,還是不要了。」
「你害我又掉了獵物,到底是要拿什麼來賠我?」百里烽燁的手掌從杜十娘的頭頂移到她的面前,他烏黑的眼眸閃著少年才有的頑皮光芒。
杜十娘與他的目光相觸,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變成一個被不懂事的小男孩欺負的無辜少女……然而她早就經歷過狂風暴雨,滿是防備與傷痕的心已不雨年輕,但就在這一瞬間,她似乎還能感受到遺失多年的童真。
杜十娘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她移不開凝視著百里烽燁的雙眼,他是那麼的亮眼,比艷陽還刺目,雖然總會做出讓人哭笑不得的事,說出口的話語也常讓人聽得頭痛欲裂,可他不帶半點慮假的坦蕩,卻給她一種不會被騙、被傷害的安心感受。這個麻煩又古怪的男人,和這世上所有的人一一尤其是那些令她痛苦的人,不一樣!
他是這麼的與眾不同。
杜十娘低下頭,閉上雙眼,不知怎的,她的心情突然變得豁然開朗。
她轉頭看看周遭,手指著草叢邊的野花,對著百里烽燁說道:「我見了那些花兒就彷彿看到您,一時看得入迷,都忘了要找東西來賠償您。」
「我……我是男人,男人怎麼能拿花來比喻?真是不倫不類!」百里烽燁的語調平淡,話語是說得有點排斥,神色卻來流露出半點不滿。
杜十娘忽然覺得,自己愈來愈能捉摸住百里烽燁的心思了。
這個男人驕傲、自滿得不容他人拒絕,但他不會仗勢欺人,也不會暗箭傷人,更不會羞辱折磨人……這種品行還算端正的男人,即使氣焰囂張了一些,也沒什麼好怕的;杜十娘愈想愈安心,走去草叢邊摘了一朵野花送給百里烽燁。「
能不能用這個來賠償您呢?」沒有負擔的心情讓杜十娘不再憂鬱的表情多了一點光彩,整個人也變得精神奕奕。
百里烽燁本想說些什麼,但見她眼底閃著活躍的光亮是那麼的迷人,他抿抿唇,一言不發的將不起眼的野花收入袖袋裡,像是在收藏什麼珍貴的寶貝似的。
接著他帶杜十娘上馬,載著她迎著溫暖的微風在森林裡馳騁。
兩人一起觀賞花草,聆聽鳥雀吟唱,秋日下,鋪著金色光芒的柔美景緻一幕幕映人兩人的心窩裡。
杜十娘放鬆自己,坐在百里烽燁的懷裡,不再計較依偎著他的姿勢太失禮。
她被秋風吹得馥馥欲醉,滿腦子都是奇妙的感覺一一此時此刻的她似乎在經歷著書巾所描寫的幽會情景,不是花前月下偷偷摸摸的親昵,而是在燦爛的艷陽下,光明正大的與一個能包容自己的男人相處,那種她從朱感受過的情趣,陌生又甜美得讓她心悸。
可是一想到她和百里烽燁的關係,她的心又糾結成一團,這個男人根本不當她是一個廚子,到底他想怎麼「處置」她呢?
這本該是她最初被買進將軍府時就該煩惱的問題,事到如今,她才開始感到煩惱起來……
杜十娘幽幽一嘆,真的不該怪她太駑鈍,怪只怪百里烽燁,誰教他從來都不按牌理出牌,對她愈來愈……親密,害他們主子不成主子、僕人不像僕人!
他啊!到底是在想什麼呢?
她實在……無法不在意他!
「我們回營地。」吹夠了溫暖的秋風,百里烽燁載著杜十娘離開森林。
「您沒打到獵物,會不會讓人嘲笑?」杜十娘謹慎的問著一無所獲的「獵人」。
百里烽燁被問住了一一他明明是出門打獵的,結果卻帶著杜十娘在林中閑逛,要是被熟人看見了,豈不是會遭到恥笑?
「算了,直接回將軍府。」百里烽燁馭馬轉了個方向,避開營地,遠離一切熟悉的人。
一向好武好鬥的他,兩手空空,懷裡只抱了個殘缺的美人,雖沒打到獵物對他來說是件丟臉的事,但抱著杜十娘,他竟感到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啊?就這麼走了嗎?」杜十娘想起被丟在營地的下人們,明明跟她是同等的身份,得到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不說一聲,這樣好嗎?」
百里烽燁快馬加鞭。「這都要怪你!礙手礙腳的,害我一無所獲。」
誰教您要帶著我……杜十娘在心裡偷偷的反駁一一她的腰身被百里烽燁抱得緊緊的,他言行不一的態度就像是個愛鬧彆扭的孩子般,嘴巴嫌她,手臂卻始終沒放鬆過。
杜十娘安心的放開戒備,鬆懈的身軀自然而然的偎在百里烽燁懷裡,天邊日漸西斜,風微涼,越過森林,駿馬走過山坡小路,遠遠可見農家的田地與淡淡的炊煙。
杜十娘與百里烽燁沒有交談,靜靜的騎馬,悠哉的心情讓他們不覺得煩悶,反而感到愜意無比。
她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忽然很想聽他開口說話;即使他的言論總是讓人聽得七竅生煙、頭皮發麻,但她似乎已經聽習慣了,一會兒沒聽到反而覺得不太舒服。
正當兩人騎馬走出山腳的樹林時,前方忽有一片陰影籠罩過來。
胯下的駿馬警覺的停住不動,杜十娘心頭髮顫,身子瑟縮了一下。
百里烽燁柔軟的目光倏地變得冷厲,望向前方突如其來的一群人,他的面色在樹蔭的遮蔽下顯得十分陰沉。
「光天化日的,哪來的狗男女在山路上卿卿我我的?」不懷好意的叫囂聲飛襲而來,一群人走人光線中,露出面貌。杜十娘緊張的觀望,只見七、八個流里流氣的青年面帶煞氣,像極了宵小之輩。
他們嘴裡說著不幹凈的話語,腳步漸漸朝她與百里烽燁逼近。
百里烽燁一語未發,但杜十娘可以從他忽然變得冷凝的氣息,感覺到他的不悅。
「下來,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大爺們可以饒你們不死!」來歷不明的青年漢子各個身材結實,大聲威脅人時頗有兒分萬夫莫敵的威力。
百里烽燁難得一改沒帶人馬在身邊擺排場,就聽到有人在他面前自稱是大爺,他感到很好笑,嘴角微微上揚,然後拍拍杜十娘的肩,示意她躲在他的懷裡別動。
「你們的出現剛好彌補了我今天沒有開弓的遺憾。」手取出系在背上的弓箭,百里烽燁不給攔路打劫的人退縮的機會,只見他二話不說,迅速拉弓靠弦。
他的出手極快,次次都是三箭齊發,準確無誤的射向對方!
杜十娘閉上眼睛,聽著耳邊箭矢疾射而出的聲響,和雜亂驚慌的喊叫聲,很奇異的,她心裡的緊張感漸漸的變淡了。她本該感到害怕的,畢竟她與百里烽燁勢單力薄,很有可能會抵擋不住這群宵小的冒犯,但在百里烽燁溫暖的懷抱中,被他保護看,她居然不擔心自己有危險。
杜十娘偷偷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狀況,只見對面的宵小在眨眼間已全數倒下,每個人身上都插著一支箭百里烽燁「分配」得很均勻,地上散落著柴刀和鈍劍是宵小們的武器,他們的凄慘哀號聲也充斥在周遭。
「嘖,很外行,這麼整腳的功夫還敢出來打劫,你們對得起「強盜」這兩個字嗎?」百里烽燁覺得很失望一一難得有人送上門來讓他玩,他還沒動用真功夫,對方就已經喊饒命了。
杜十娘聽得滿面陰霆,趕緊拉拉百里烽燁的衣裳,輕聲勸道:「我們還是快走吧!免得他們有接應的人趕過來……」
百里烽燁很不以為然,打斷她的話語,「我還會怕這些烏合之眾嗎?」
「您當然不怕,但我……」杜十娘很知道與百里烽燁相處的第一訣竅就是不能讓他沒面子,其改是要懂得示弱,「但我很怕。」
她抬起頭,神情惶然的望著他;她那帶著淡淡傷痕的容顏與憂愁的神色使她看起來更加的楚楚可憐、惹人疼惜。
「真沒用。」百里烽燁嘴上批評著,手上的擂繩則是飛快的扯動,立即帶她離開。
杜十娘低頭慶幸著,她總算是摸出對付他的門道了一一以後再與他交鋒,她會更有信心的。
她低垂的目光在駿馬前行時,不經意與躺在地上的宵小們有所接觸,見到其中幾個長相頗為思厚老實的青年,她忍不住嘆氣,人真是不可貌相。
「堂……堂姐?」一個受傷倒地的青年與杜十娘的視線相接觸,倏地臉色大變,忍痛爬起身,緊盯著她,用顫抖的嗓音追問:「你是杜家人嗎?」
杜十娘聞言,胸口一緊,回頭端詳那名男子的面目,找到了熟悉的感覺一一多年不見的親人,那氣息、血緣和輪廓……還留在她的記憶里不可磨滅!
百里烽燁默默的停止前進,掉轉方向,讓懷裡的人能看得更仔細一點。
「我……是。」杜十娘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人,眼裡有著不可置信的神采。
她在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裡都不曾聽說過親人的消息,也不敢打探他們的下落,深怕得到的結果會是徒增悲痛的噩耗。
「你是准?」愣愣的間著,杜十娘感到全身的氣血都在翻騰,偏偏四肢無力,只能慮弱的倒在百里烽燁的懷裡。而他堅韌的軀體則是給了她支撐的力量。
看著眼前青年,那極有可能是久別的親人,杜十娘情不自禁的握住百里烽燁的手臂,依靠著他的體溫藉以平復她內心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