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外人看是她想甩了對方,其實是自己想淡忘那男人,免得嘴裡說不愛卻禁不住他死纏爛打,越陷越深,結果反而被樂耀天養出了自己每天登入LINE看他又傳了些什麼的壞習慣。
更糟的是,她可不是只看一次,學習遇上挫折時打開手機看他的耍寶影片、孤單寂寞時聽聽他的甜言蜜語、打雷閃電也拿他的留言當催眠曲陪伴入睡,還記得看見他出現在紐約公寓大門那刻,自己不知道有多開心,可是好不容易才ㄍ一ㄥ住不讓他發現。
她啊,就是愛上了才害怕!
明明說好不愛、堅持不愛、一路拒愛到現在,偏偏敗在了樂耀天手上。怕現在就這麼愛,以後會不會像哥哥們的生母一樣,愛到失去了那男人痛不欲生,真的連性命都不想要?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報應,她得替媽媽承受的報應……
「知道不容易,還不接受人家?」劉恩秀不曉得好友的心思,還當她多少有點想通了。「反正現在流行晚婚,再拖一陣子當作觀察期應該無妨,重點是別直接說不要,連約會的機會都不給。台中到台北搭高鐵不用一個小時,別老是找我陪,偶爾也該去找找樂耀天,讓他開心一下。」
「什麼跟什麼?我幹麼要去讓他開心?」當她是鐘點情人啊?「幹麼不他來讓我開心?」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劉恩秀抽走桌上賬單,朝她眨眨眼。「吃飽了,開心時候到嘍!」
「什麼?」
易真珍聽不懂好友語中含義,劉恩秀似乎也沒聽見她追問,徑自去結帳,她只好先跟上,等到餐廳外再說。
「喏,讓你開心的人來了。」
其實不必好友提醒,一出餐廳,易真珍一眼便瞧見正站在店前不遠處的水銀燈下,笑望著自己的男人。
她不爭氣地,心臟怦地跳了好大一下。
樂耀天穿著帥氣的立領軍裝短大衣,搭配著合身長褲與短靴,站在那裡是多麼英挺迷人,這樣出眾的男人獨獨鍾愛著她,讓她覺得自己很特別、很美好,心底那個因為知道自己身世秘密而覺得自慚、自卑的小女孩,因為他的愛才稍稍挺起胸膛,卻也因為這個不堪的秘密,無法說服自己相信當他知道一切之後,依然會憐愛自己如昔。
在她遲疑不前的時候,樂耀天早已主動走向她,劉恩秀更積極地牽起她的手交到他手上。
「我就把她交給你嘍!」劉恩秀越看越覺得這兩人很登對,打定主意要撮合到底。「任務完成,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恩秀——」易真珍才想向前,好友馬上搖搖食指,示意她別跟來。
「你身邊那個傻瓜可是為了給你驚喜,才專程從台中搭高鐵來找你,還先打電話跟我確認你下班后的行程。結果一聽說我們早預約好要來這裡吃飯,不好意思叫我讓位,自己就去對面麥當勞邊吃邊等我們用餐完才出現,你如果不理人家,才真要小心會有報應!我走嘍。」
等好友走遠,易真珍才詢問身旁的他。「幹麼不先打電話跟我說你要上來?明天不用上班嗎?」
「怎麼可能?」樂耀天苦笑道。「不只要上班,而且得在早上八點前下高雄參加一位政壇大老母親的告別式,所以我得搭十一點那班高鐵回台中。」
「十一點?」她看了下表,眉頭立刻皺起。「扣掉搭車回台北車站的時間,最多只能在一起兩個半小時?那你幹麼不提早跟我說?我又不是今天非得吃這間拉麵不可——笑什麼?」
早說她就會取消今晚和好友的約會,自己真的覺得很懊惱,誰知道他居然還在笑?
可下一秒,易真珍忽然明白了,明白樂耀天為什麼邊聽她說邊笑逐顏開,小臉霎時緋紅如櫻。
「啊,我覺得好幸福啊!」樂耀天忍不住輕晃著兩人交握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幸福什麼?就為了贏過一碗面?」她嬌嗔地睨他一眼。
「是啊!」樂耀天一副談成了大買賣的模樣,意氣風發。「要知道,被你圈在朋友框里的時候,別說一碗面了,我連路邊野狗都不如!生病的時候想見見你,你居然在電話中叫我去喝涼水,說撿到一隻小狗要送醫院,叫我別再打電話找麻煩,真是人不如狗啊!」
易真珍被他誇張的言行逗笑了,還真勾起了一絲絲愧疚。
「誰教你老是愛開我玩笑?那時候我又急著送被車撞到的小狗去醫院,以為你是沒事打來鬧著玩,所以才那麼說。隔天聽阿嬤打來說你真的發燒到四十度,我不是就馬上煮稀飯送去給你吃了?」
「是啊,叫剛退燒、全身虛軟的病人,自己爬到外頭找你喝那碗稀飯。」想起來就心酸。
「最好你是用爬的!」她笑著輕拍他肩膀一下。「不過就是叫你下來到會客室,連一丁點風都沒吹到,有沒有那麼誇張啊?不然要我送到你家嗎?」
「是啊!」他一直樂於將她介紹給父母,只是她一直不肯。「總之,比起當初,現在你已經會珍惜和我一起相處的時間,和我一樣把對方放在心裡,就算一直不肯給我個名分,我也很感恩,會繼續認命跟著你!」
「樂耀天,你的說法真的很像可怕的背後靈耶,拜託你不要跟,別那麼感恩。」明明聽了很受用、很感動,易真珍偏故意搓搓手臂裝噁心,就是不正經回應他的感情。
「不可能。」他簡潔有力地給她答案。「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她搖搖頭。「時間不多,找個地方坐坐、聊聊,差不多時間就去車站等車好了。你明天要那麼早起床搭車南下,別太累。」
「走走不至於太累,我在車上還能休息。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夜市,不然一起去逛逛?」
易真珍聳聳肩,沒意見,兩人便一路說說笑笑地來到夜市,一下玩懷舊彈珠檯,一下射氣球,結果換得了一副搞笑的無框大鼻連胡眼鏡,樂耀天一戴起來,立刻從帥哥變小丑,逗得她哈哈大笑,連一旁走過的路人都跟著抿嘴笑。
歡樂的時光易過,兩人逛完夜市、抵達台北車站時剛好是十點半,還有半小時的餘裕可以慢慢往站台走。
「你先搭捷運回公館,我送你上車再過去高鐵站。」
易真珍聽他這麼說,差點沒把「還是我送你搭高鐵,我還來得及搭末班車」這句話說出口,她還是不想讓自己捨不得和他分開的態度太明顯。
但樂耀天察覺到了,他早已從兩人的相處模式中摸索出讀取她心意的方式,彆扭的她不輕易承認感情,但一個眼神、一個小小的肢體動作,他總能明白對方的念頭。
他也想留下陪她,但之前那段赴美長假又累積了不少工作,自己領的高薪和責任成正比,有些該做的事還是得擺在兒女情長之前。
「我這個禮拜周休不會回台中,你也別上來找我,公司下個月策展要交的圖稿我還沒定案,會很忙。」易真珍先提醒他,免得他一趟跑來,自己卻沒時間陪他。
「再忙也要吃飯吧?」樂耀天朝她眨眨眼。「我開車上來,星期日中午一起吃頓飯,然後我陪你加班,你畫你的,我寫我的,誰也不吵誰,但在一起,好嗎?」
「隨便你。」她心裡其實很開心,「在一起」聽起來心窩就暖暖的。
「隨便我?」樂耀天瞧見她微微上揚十度的唇角,也跟著嘴角彎起。「那再一起吃個晚飯?」
「隨便。」
「再一起洗個澡?」
「隨——你皮癢啊?」
易真珍臉爆紅,先瞪他一眼再連忙看看周遭有沒有人聽見這限制級的提議,幸好似乎沒人聽見。
「皮不癢,但心很癢。」他頓了頓,壓低音量。「我現在真想抱抱你。」
易真珍聽完立即跳離他兩步遠,就怕他說到做到。
此時,列車剛好進站,易真珍朝他吐舌扮了個鬼臉,揮揮手便轉身上車。
「易真珍,我好愛你!」
站台上還有幾個人在候車,但樂耀天完全不害臊,瀟洒地朝她的背影大喊,存心讓她今晚非得想著自己入睡。
但就在他也準備轉身離開時,眼尾餘光似乎瞥見有人從即將關閉的車門疾速竄出,一個念頭讓他停步轉身,列車飛馳而過,而原本已經上了車的易真珍卻在站台上,紅著臉,傻傻地望著自己。
不消多說什麼,樂耀天已經明白她的心意。
她或許依然不信愛情、不要婚姻,但這個原本決心終身不愛的女人,已經不由自主地深愛著自己。
「記不記得在我說愛你之前還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