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頓飯，宜姝吃得快得胃潰瘍了。

當初為了幫助詠晴走出暗戀，她才答應跟毅風交往，好讓她徹底死心，反正對方又帥又多金，不管兩人有沒有結果，跟他交往她也不算委屈，她也樂於助人。

可是──一想到他是好友「哈」了十年的男人，就算是詠晴自己拜託她的，她……她就是吞不下去～～

「這頓飯不合你的胃口嗎？」毅風看見她叫侍者撤走的餐盤裡還剩了不少食物。「要不要點些別的？」

她連忙搖手。「不用了，喝咖啡就好。對了，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找我談嗎？」

「嗯。」毅風淺啜了一口咖啡，目光炯亮地攫住她。「請問，你愛上我了嗎？」

「啊？！」宜姝嚇得瞠目結舌。

怎麼辦？要說愛還是不愛？說「愛」，兩人才見幾次面，她自己都覺得噁心；說「不愛」，又怕他立刻轉移目標去追別人，那詠晴又要動搖了……

「看來是還沒有。」毅風鬆了口氣，隨即告訴一臉茫然的她。「對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因為我已經愛上別人了。」

「什麼？！」她臉上的濃妝差點沒因此碎裂。「真的假的？是想上床的那種喜歡？還是想娶回家的那種喜歡？詠晴她知道這件事嗎？」

毅風雙手抱胸，饒富興味地望著她，眉宇間凈是笑意。

「你問得真是直接，詠晴應該早點介紹我們認識的。以你的性格，在當事人面前根本守不住秘密吧？」

「什麼意思？」他的話讓宜姝心生警戒。「守什麼秘密？」

他十指交疊托著下頷，微笑凝視她。「已經知道詠晴那麼喜歡我，你怎麼忍心答應她跟我交往？」

他每說一個字，宜姝的嘴就張大一分。難道她剛剛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大嘴巴，把詠晴的秘密說溜嘴了？！

「你怎麼知道的？」拜託，千萬別說是她說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了。」他不想說出那本暗戀日記的秘密。「所以我不懂，你為什麼會答應她那麼愚蠢的提議？不會有罪惡感嗎？」

「廢話，當然有啊！還不都因為你！詠晴主動投懷送抱，你卻逃走了，她哭得唏哩嘩啦的，說她心都碎了。」

既然他都知道，她更是不吐不快了！

「她說如果是我和你在一起，她為了不對不起我，一定會痛下決心結束這感情，我也看不下去她對你那麼痴情，所以才答應她，切斷你跟她的孽緣。」

家姝說完大大地吐了口氣，神情頓時輕鬆不少。

「現在你知道一切了，打算怎麼辦？既然你已經有了心上人，那拜託你別再把詠晴留在身邊，放她走吧！最好是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不然她絕對沒辦法放下你──」

「我辦不到。」毅風打斷她的話，俊美的臉上笑容不斷加深。「我愛上的就是詠晴，所以很抱歉，這輩子我都不會放她走，你拜託我也沒用，我是鐵了心了。」

「真的？！」這消息真是讓她喜出望外。「太好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詠晴這個好消息。」

「等等！」毅風連忙喊住她。「就算我再該死，你也用不著搶走我告白的權利來懲罰我吧？」

宜姝嫣然一笑，收回剛拿起手機的手。「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欠她太多。」

「我知道，所以這件事請你先替我保守秘密。我會跟她說是你看不上我、拒絕我，她問你的時候，就請你先配合我一下了。」

她不解。「你想做什麼？幹麼不馬上告訴詠晴你喜歡她呢？」

他微笑著搖頭。「在她拚了命救我之後，現在突然說我喜歡她，你認為她會相信嗎？而且她自己決定暗戀我，又自己決定把我『送』給你，不久之前還自己決定要跟我結拜當兄妹，這次輪到我決定該怎麼把我『送還』給她吧？」

宜姝咀嚼了一下他話里的意思，這才笑開。

看來，不止暗戀多年的詠晴很委屈，這個被人暗戀多年卻一無所知的笨蛋也覺得很不平衡呢！

呵，這下好像會有好戲看喔！

出院后，在元家父子的堅持下，詠晴硬是被放大假，整天閑閑沒事在家晃，一轉眼也過了三天。

「毅風和宜姝的約會不曉得怎樣了？」

一個人的夜晚，她躺在客廳沙發上，瞪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沒有毅風在她身邊說說笑笑，屋子裡冷清得能聽見時鐘指針走動的聲音，心裡也空空洞洞的，好像有股冷風不斷地吹過心裡的洞……

「不行，我不能再想著他了。」

她突然坐起身，甩甩腦袋。是她拜託宜姝跟毅風交往的，也下定決心祝福他們，把心底的愛戀永遠藏起來，現在還一直想著毅風，就太對不起宜姝了！

叮咚～～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詠晴下意識地瞄了一眼手錶，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這時間不可能有她的客人，是她的「同居人」吧。

「……毅風？」

門一開，一陣酒味立刻撲鼻而來，詠晴差點被醉得搖搖晃晃的他撲倒。

「你和宜姝約會怎麼會喝成這樣？」她扶他到沙發上坐好，折回去關門。

「我……跟她分手了。」

轉去廚房拿了瓶礦泉水出來的她，一時會意不過來，好一會兒才突然明白他剛剛說了什麼。

「分手？！」她瞪大眼，一把將斜躺在沙發上的他拎起來。「為什麼？她哪裡不好？你嫌棄宜姝什麼──」

「是她提的。」他醉醺醺地回答：「她說我不適合她，她覺得我這個人除了長得帥之外一無是處，我……真的有那麼糟嗎？」

「當然沒有。」她聽在心裡，萬分捨不得。「她怎麼能這麼說你？你才不是一無是處呢，你體貼又和氣，個性溫柔，聰明又有才幹，優點多得數不清，是她亂說，你明明好得不得了。」

他迷濛的眼一勾。「真的？那你喜不喜歡我？」

「我……」

「不喜歡？」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開始自言自語。「對，沒人喜歡我，跟我在一起的女人不是看我長得帥，就是貪圖我的財富，沒有一個是單純地喜歡我這個人，連你也不喜歡我──」

「不，我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

反正他也醉了，明天醒來就忘了今晚的一切，所以詠晴也大膽地說出真心話。

他的手搖搖晃晃地搭在她的肩上，一陣濃郁的酒氣醺得她也要醉了。

「真的？有多喜歡我？」

詠晴低頭，咬咬唇，害羞得不敢看他。「就算你頭髮白了、禿了，牙齒掉光光，窮得三餐不繼，我想，我還是會很喜歡你。所以你不要難過，不管其他人怎麼看你，至少在我眼裡你是最棒的男人，我……我會是你一輩子的好兄弟。」

最後那句就免了吧！

毅風假裝喝醉酒博取同情，順便套套她的真心話，好不容易聽見她的肺腑之言，正是感動，氣氛又浪漫時，又被她一句「好兄弟」狠狠打倒，實在是哭笑不得。

「我也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

他順勢將詠晴拉進懷裡，在她耳邊一再說著，像是想催眠她似的。

「我是詠晴，不是宜姝啦！」她臉紅心跳，不過還是很理智地糾正他。「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睡，明天我再去跟家姝談談。」

她幫他脫下西裝外套，鬆開領帶，半扶半拖地將人帶回客房。或許待會兒先打個電話問問宜姝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她從沒見過毅風這麼難過──

「啊！」

她驚叫一聲，萬萬沒想到她要把毅風放在床上，他卻突然拉著她倒下去，她還來不及起身，他又翻身將她壓制在床上動彈不得。

「毅風？」

她完全不曉得該如何應付眼前的突髮狀況。換成是別的男人，她可以使出吃奶的力氣踹他、一腳踢下床，可是現在「非禮」她的是她最愛的男人，而且他喝醉了，她捨不得罵、捨不得揍，還沒用地全身發軟，因為他的唇正一點、一點地落在她紅燙的臉上，大手也滑入她手裡，與她十指相扣。

「你會喜歡我一輩子吧？」他如烈酒般醇厚的嗓音在她耳邊輕喃：「說，我要聽你說『我愛你』。」

「我……」詠晴咬了一下唇。「我不是宜姝，你清醒一點，你不是想聽我說，你看清楚一點，我是──」

一個重重的吻狠狠壓在她的唇上，一瞬間奪走了她的呼吸，也止住了她的話。

「說。」他漆黑的眼色暗如深潭，俯視著她，彷彿能吸人心神。「我不要別人，我就要你說。」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眼裡看的是誰？

詠晴有些迷惘。她從沒見過毅風那麼認真、那麼激動，他跟宜姝明明認識不久，就算付出真感情，也還沒深到這個地步吧？

還是第一次被女人說成一無是處傷了他的男性尊嚴，所以不管是誰，只要有人愛他就好？如果這樣他真的覺得比較開心的話……

「我愛你。」

話一出口，詠晴的臉立刻滿是紅潮。雖然知道他清醒后不會記得一切，還是為此心跳不已。

「我也愛你。」

只是微醺的他換個姿勢，將她側擁入懷，不讓她看見他開心得快飛起來的模樣。

詠晴不掙扎地任他抱著，低嘆一聲。「可惜，那個『你』永遠不是我。」

「是你。」

她一驚，立刻抬頭看他，只見他閉上眼，像是已經睡著了。

「是我聽錯了嗎？」

毅風輕輕動了下身體，再度將她摟在懷裡。她傻傻地瞅著他不放，他真的要笑出來了。

這女人的保密功夫也太厲害了吧？喜歡他的事竟然忍了那麼多年，都沒漏半點口風，連他想聽她親口說一句「我愛你」，還要假裝喝醉、傷心才哄得出來。

喜歡他幹麼不說？害他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年在別的女人身上，還為自己對她超乎常理的佔有慾煩惱，以為自己是個變態，遲鈍得沒發現那不是友情，而是愛。

呵，不逗逗她，豈不是太委屈自己了嗎？

「……嗯，那就這樣了，再見。」

掛斷電話，詠晴才轉頭正視一直站在她的辦公桌旁，一臉可憐的大男人。嘆了口氣，她站起身，乖乖地朝張開雙臂的他走去。

「噯……」毅風抱住她，滿足地吁了口氣。「今天忙了一整天都沒抱你，渾身都不對勁，一天不抱一次真的不行。」

從他跟宜姝分手至今，已經一個禮拜了。

後來詠晴打電話去探問，正要上飛機的家姝只丟下一句「他不是我的菜」，然後就不曉得飛到世界哪一端去了，根本連絡不上。

慘的是，毅風好像真的受到嚴重打擊，這幾天三不五時就要她說全世界他最棒、最喜歡他之類的噁心話，他才會有精神；她不說，他就一整天有氣無力地在她面前晃。

更糟的是，他還突然產生夢遊癥狀，每晚爬上她的床，摟著她說我愛你之類的夢話，隔天早上鬧鐘一響，又夢遊回客房，醒來卻什麼也不記得。如果過一陣子他還不能恢復正常，她是不是應該拖他到醫院看看？

「明明昨晚才抱著人家睡……」

「嗯，你有說什麼嗎？」

每天扮豬吃老虎的毅風噙著笑，故意裝傻。

「沒。」詠晴在他懷中吐吐舌，還是不忍心告訴他夢遊的事。「只是你每天都要抱抱的習慣是不是應該改一改？我知道宜姝給了你很大的打擊，可是天涯何處無芳草，憑你的條件──」

「唉……」

「好，我不說了。」一聽他長吁短嘆，詠晴馬上拍拍他的肩，露出母性十足的溫柔笑容。「全世界你最棒，我最喜歡你了。」

毅風馬上笑逐顏開。「還是我們家詠晴對我最好。」

詠晴就是拿他沒辦法，誰教她當初介紹家姝給他，現在只好由她儘力撫平他受創的心靈了。

不過，其實她心裡也是有些偷偷開心的。毅風突然那樣黏著她、膩著她，每天可以理所當然地對他說喜歡，又能每晚和他同床共枕，總覺得好像是老天可憐她一片痴心，特地送給她的意外幸福。

「對了，詠晴，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

他炯亮的眼直望著她。「你還願不願意做我孩子的媽？」

「……啊？！」

呆愣了數秒，詠晴才愕然地張口。

「拜託。」他執起她的手，一臉誠懇。「我們結婚好嗎？」

這下不只是呆掉，他才說完，詠晴就因驚嚇過度，整個身子一晃，腿軟地往下滑，好在他眼明手快立刻托住她的腰，扶著她站穩。

「跟我結婚有那麼恐怖嗎？」毅風強忍著嘴邊的笑意，故意裝出一臉深受打擊的脆弱表情。

「我不是那個意思！」詠晴果然中計，馬上硬擠出笑容安慰他。「你的條件那麼好，多少女孩子想嫁給你，那是多幸運的事，怎麼會恐怖──」

「所以你的意思是答應了？」他如此解讀她的意思。

「我……」詠晴很傷腦筋。她是想嫁，但他又不愛她呀！「毅風，你為什麼忽然向我求婚？我們只是好朋友，而且……你連碰都不想碰我，難道要我跟你做試管嬰兒？」

「誰說我不想碰你？」

她說出心底的疙瘩。「那天晚上……你明明說不行，然後就逃回房間了。我說你有『障礙』只是開玩笑，其實我明白，是因為我對你而言沒有吸引力，也沒有女人味，所以……」

毅風含笑搖頭，終於引誘她說出真心話了。

「我說不行是因為我沒辦法把你當成生產工具，你跟其他女人不同，你在我心裡的地位無人可取代，只要你，卻不跟你結婚，我越想越覺得有罪惡感。就算你是自願的，只想要孩子不要婚姻，我還是認為我們先結婚再懷孕比較好。」

他看著她繼續說：「而且誰說你沒女人味的？那晚我費了多大功夫才剋制自己不要碰你，回房以後我整晚都不能睡，腦袋裡都是你，這樣還叫做對我沒吸引力？」

「真的？」她雙頰發熱，可仍有些半信半疑。

「不信？」他環抱著她，眼底燃起一簇火。「要不要現在先『洞房』？」

她忍不住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訝異地發現他的眸光猶如火焰，幾乎要將兩人周遭的空氣瞬間點燃，那赤裸的慾望顯而易見，只等著她點頭。

原來……毅風並不厭惡跟她親熱，一切是她多想了。

但是在此同時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原來她跟其他女人一樣，就算不愛，毅風也能碰她，只是多了一層朋友關係，她比別的女人多得到一個名分罷了。

唉，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覺得開心，還是難過？

她輕輕推開他，低頭思索。

明知道這只是為了讓他曾奶奶開心，加上受了打擊，他才做出這種不太理智的決定，身為好友，她應該幫助他走出沮喪，拒絕他衝動的提議才是。

可是……披著白紗和他步上禮堂，成為他的妻子，是她最大的夢想，這也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

「我答應跟你結婚。」她心一橫，決定「乘人之危」一次，下地獄也甘願！

「太棒了！」他開心地摟了她一下。「我現在就告訴我爸這個好消息。」

毅風立刻放開她，直接拿起她桌上的電話撥到董事長辦公室。

「喂？爸，我求婚成功了……嗯，明天你能把時間空出來吧？我待會兒也和詠晴一起遞假單……當然，這件事越快越好，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嗯，就這樣，再見。」

「我跟你遞假單做什麼？」他一掛電話，詠晴立刻不解地問。

「當是去你家提親。」他笑容可掬地說：「我們越快結婚越好，明天我一定要發揮我的口才說服你爸媽答應，讓我們在你生日那天結婚。」

「我生日？」她算了一下，霎時雙眼張大。「離現在只剩下不到二十天耶！」

「放心，要準備結婚是綽綽有餘了。」他關掉她的電腦，笑咪咪地說：「我們從現在開始請假，先去挑訂婚和結婚戒指，然後去量制婚紗。上次你陪我參加紀董兒子的婚禮，不是說新娘子的婚紗很好看嗎？我找了同一個設計師幫你量身訂作，約好的時間就快到了。」

「等等。」感動之餘，詠晴也沒漏掉可疑之處。「你連設計師都找好了？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答應跟你結婚？」

他挑挑漂亮的眉眼。「我們認識多久了？」

「十年多了。」

「那這十年來，我求你的哪件事你拒絕過了？答案是──」他揚起一個充滿自信的笑。「零。」

詠晴閉嘴，啞口無言。

是啦，反正她就是被這個男人吃定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