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擾無邊（二）

「你儘快說來便是，媽媽能做的便也應了你。」

「李爹爹家中貧困，李家母待我又極好。若不是當時李爹爹捨命相救，怕是早已魂落陰曹。，只盼望媽媽，可多許李爹爹些銀兩，小女人微言輕，命賤身弱，自知值不了許多錢財，亦本知這也是個不情之請，只盼望媽媽可以了我此心，暫解李爹爹的家苦。」說完應聲跪倒在林媽媽的腳邊。

林媽媽感慨這丫頭懂事，想自己在這教坊之中抹爬多年，不曾見過這樣的女孩子，自己賣自己來求他人的安康，往時與那些賣女孩子的人販子論價論習慣了，到不曾有今天的滋味。心頭略有酸澀。

「罷了，你的要求，媽媽應下了。」林媽媽瞧見這般可憐兒的人也不在少數，只不過這般令她心動的卻只她一人。

聽得林媽媽應下她的要求，她抬頭望見林媽媽表情安然，似有無限感慨欲突而出。「青兒，再拜，謝過林媽媽。」邊說邊俯下身子，以頭搶地，可以聽到悶悶的聲響。咚。

「好了，像你這樣的乖巧的閨女媽媽我上哪裡也尋不得第二個。快起來，快起來啊，地上潮別涼了身子。」林媽媽急忙伸手相攙，那一聲悶響，直扣在她的心間。

李善倒也見這林媽媽待她如此親和，漸漸放下了心。家裡的條件……現在如此也罷，看他們如此自己的良心上也還過得去啊。李善傻獃獃的站在一旁想了許久，連林媽媽喊他去拿銀子都沒聽到。

「來人！」

「來了，媽媽。」林媽媽輕呵一聲，立即有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聞言而至，膚色蒼白，實在是與這青樓之間花枝招展的女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把這小妹妹領到偏庭，交由你管。」林媽媽麻利的吩咐，回頭看著化青，眉眼皆有笑。

「記下了，媽媽。來妹妹，跟我來。」女孩子拉起她的手，緩步離去。

濃脂香粉的氣息撲面而來，蜿蜒迴廊，曲折綿伸，繁花點點散落在青石板上，卻讓那濃郁的脂粉氣壓的沒了原有的香氣。

「姐姐，您如何稱呼？」化青緊跟幾步，向前面的女子問道。

「怎麼如此客套，我是石榴，應該是張你兩歲啊，就喊石榴姐吧，你是新來的么，叫什麼啊？」石榴回頭看著化青閃亮亮的眼睛，越覺的讓人憐愛。

「我叫化青。是林媽媽新買來的。」明明是自己的娘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眉眼之間卻刻意雲淡風清，不落任何悲傷之情，實則她並非無情之人。幾番言語之間覺得眼前女子爽快易讓人親近。

「妹妹為何淪落道此地？」一絲疑惑從石榴心底滋生。

「我是自願來的。」化青揚揚臉，一個淺笑悄然浮現。

「自願？這煙花之所，該是個女子就避諱的地方，妹妹為何自願來此？」

「幾日前，秦淮何大水姐姐可知？」

石榴簇簇眉，微微點頭。

「我本是和娘逃難來的，暫住在秦淮河畔的，只是那大水沖沒我和娘住的茅胚屋。娘把我推到了大樹上，自己卻沒有力氣在爬上樹…」臉上的平靜，卻抑制不住聲音的哽咽「我是眼睜睜看著娘被水沖走的啊……我被李善李爹爹從水裡救起，李爹爹家裡本來就貧困，加上前幾日的大水，就更加的困難了，他們一家待我甚好，而且李爹爹有捨命救我，他家有難我里應盡微薄之力。我只是個弱質女流，又無錢財。便央求李爹爹把我賣了，換取一些銀兩貼補家用。」突覺傷感，又不便在他人面前失儀。她收起里心中的悲傷。轉身看向石榴。

「妹妹如此年紀，竟懂得為他人著想。實是讓姐姐敬佩。」石榴真是對這個女孩子不由的心聲敬意，若到此般，實屬不易。

「姐姐，不要這麼說，折煞小妹了。」化青福了福身子，調整鼻息，佯裝往事煙雨縹緲過般不在意。

「妹妹且稍作休息，姐姐給你端點吃的。」說罷，石榴退了出去，心中對這一小女子還有兩三分猜疑，七八分喜愛。

「李善，今日我予你這十兩銀子，定不會虧了這孩子。」

李善匆忙應下，就此別過。

「妹妹，伙房的食物多油膩，我揀了幾樣清口的小菜和粥。你趁熱吃吧。」深棗色的托盤上翠**滴的青菜刺激這人的味覺神經，化青滿心歡喜的應著。

「哎，化青這裡謝過姐姐。姐姐以後也不必客氣喊我青兒就好。」

在李善家幾日吃的並不是很好，儘管李善的夫人勸她多吃，可是連李善那夫人病重都沒有錢治，更不要說有錢來管一個多餘的人吃飯。此刻化青的肚子早就是高唱空城計了。清淡的菜和粥，倒是適合她多日只少量進食的胃。她吃的很舒心。遙想打蒙古來的時候，她還不適應漢食，她的胃似乎已被外族同化，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江南的素雅換來她十幾年來心靈的沉靜，她始終是漢人，她的骨子裡也應是中原大地的陰霾和纏綿，並非草原上的疾風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