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總之,我爸媽不認可的對象我不敢繼續交往,但是他們眼光又很高,結果就是我二十八歲了,還沒認真談過一場稱得上是戀愛的感情,所以我才想,找未婚夫家境不錯、外貌不錯,更好的是我爸媽部非常喜歡他,如果我們能在訂婚後慢慢培養感情,我也不算嫁得
委屈,或許這種婚姻才適合我,不是嗎?」
「……也是。」
孫奕迦不得不承認,一種人一種性情,讓她自由戀愛搞不好會被看中她家產的壞男人騙走,豈不是更糟?既然是她父母挑的對象,應該也不會太差才是。
算了,看在救命之思的分上,他就勉為其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暫時不調侃她了。
反正,關他屁事?
只是……他為什麼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不過,我有個非常大的問題。」
柯鈺卿突然垂著臉日出一句。
「什麼問題?」
孫奕迦勉強捧場接話,最好別又是讓他臉上三條線的白痴問題。
「我單獨面對不熟的男人會很緊張,有時一句話都接不上來,在我未婚夫面前,就只會應「是」、「嗯」、「好」,像學生看到老師一樣,所以感情不只沒有進展,好像還在慢慢倒退。」
「你們本來就沒有感情,還能退到哪裡去?」他忍不住想當她一下。「還有,什麼叫「單獨面對不熟的男人會很緊張,有時一句話都接不上來」?從我們昨天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不都是單獨相處?我看你話沒少過,哪裡緊張?是你想在你未婚夫面前保持形象,知道自
己多說多錯,所以值得藏拙,少說少錯吧?」
她沒生氣。反而輕聲笑起。
「孫大哥,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巴真的很厲害?」
「有啊。」他不否認。「而且大多數不是說厲害,是說毒。」
「呵,其實我心裡也這麼想。」她點頭附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被你笑傻笑笨。我一點也不會生氣,反而覺得更親近。我最要好的朋友錢幼歆,她就常這麼說我,但是我知道,她是真心關心我、擔心我,才會忍不住念我。我覺得你跟她有點像,對於無關緊要的人,你們才懶得浪費口舌,會念就代表關心,對不對?」
「不對,我只是覺得念你很有趣。」
「死鴨子嘴硬。」
孫奕迦白她一眼,她卻仍是笑意輕輕。
「真的耶,跟你在一起,我不會害怕,也不會緊張,好奇怪。」
「沒錯,你這個女人真的很奇怪。」
無緣無故那麼想跟他做朋友,都被他拒絕了,還差點為了救他,連命都賠上去,一醒過來,居然是詢問他的安危,而不是自己的傷勢:明明是富家千金,個性卻毫不驕縱。心腸還好成這樣?他怪,這女人更怪。
「跟你說一件事,你會覺得我更怪。」她笑咪咪地說。「我忽然覺得昨天或許是阿姨故意讓我的車爆胎,好讓我認識你,因為她覺得會和我說真心話的好朋友太少,加上你是男人,如果有個異性朋友,不就能以男人的觀點幫我出主意,改善和未婚夫的關係?」
「原來你是在打這個主意,想利用我的腦袋?」他佯裝不悅地皺眉。
「是啊,你的腦袋看起來好像很好利用的樣子,這次我應該沒看錯吧?」她跟著附和。
「是,說不定這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看人沒看走眼。」他半開玩笑地說。「認識我算你走運,認識你也算我走運,只不過你走的是好運,我走的是衰運。如果真是你阿姨居中牽線,恐怕是我不小心得罪過她。」
「哪有那麼糟?別忘了,我剛剛才救了你。」
「別忘了,如果不是你,那個時間我才不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呢,好像真是那樣……」柯鈺卿想想也是,不敢再居功了。
「不過,還是謝謝你合身救我。」對於這一點,他仍是感激。「我這個人一向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既然欠了你一份大人情,你希望我當你朋友,我就當,不過話說在前頭,我的女性友人全是一些大刺刺的大姐頭,哄女生那種事別找我,你要是敢半夜喝醉打電
話叫我去什麼夜店或派對接人,我會直接掛電話,陪逛街更是不可能,了嗎?」
「嗯。」柯鈺卿點點頭。「那吃吃飯、聽我說心事、幫忙出點主意,這些可以吧?」
「可以。」這在他接受範圍內。
「你有事也可以找找幫忙呢!什麼事都可以,喝醉酒要我當司機也可以,我下會掛你電話。」
「哼,謝謝你的大方。」他皮笑肉不笑。「我懷疑你駕駛技術和你本人一樣兩光。我的命很可貴,不想冒險。」
被他揶揄,柯鈺卿也沒反駁,笑得靦腆,顯而易見,真的被他猜中了。
「交你這個朋友,我真是虧大了。」他似真似假地嘆一聲。
「別這麼說嘛,吃虧就是佔便宜,搞不好將來你會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到時候你就會想:啊,幸好當年我善心大發,交了柯鈺卿這個朋友。至少在你晚年找不到人幫忙推輪椅的時候,我保證會幫忙。」
他眉一挑。「你詛咒我?」
她連忙搖頭。「我說的是真心話,萬一將來你的另一半比你早走、兒女又不在身邊,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地照順你。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就說過,以後老了大家要同住在一棟大廈,可以天天串門子、互相照顧。朋友做到老不就是這樣?」
「你對朋友的定義和「老伴」好像差不多。」他聽了不覺莞爾。「所以我現在幫你推輪椅,也不算太吃虧。」
「推輪椅?」她動了動雙腿。明明沒事,應該沒殘廢才是……
「我不是說你腿廢了。」他知道她想到哪裡去。「醫生說你昏倒是因為中暑,醒過來之後感覺沒什麼不適就能出院,我看你很OK。但是走到停車場應該還是太勉強。我去借輪椅,你準備一下,我送你回家休息。」
「嗯,謝謝。」
才一會兒,孫奕迦推著輪梅回來,小心翼翼地讓她坐好,一路推著她離開醫院,朝停車場走去。
「你做看護應該也不錯。」柯鈺卿突然仰頭,對著他溫柔淺笑。「讓你這樣推著走,感覺還滿舒服的。」
「我的感覺可不太好。」他這輩子哪時候這麼服侍過別人?「這是救命思人才有的特別待遇,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最好別上癮。」
「如果真有下次,我覺得你也不會不管我,因為你是個好人。」
「我不是好人。」
「明明是。」
「我看還是推回去讓醫生仔細檢查你到底有沒有長腦袋好了,或者你其實是外星人?」
「喂!」她輕撾了一下他的手臂抗議。「哪有人像你這樣,死不承認自己是好人,硬要當壞人。」
「你不懂,在這世上,好人只有被人吃干抹凈的分,不適時使壞,只會被當作好欺負的笨蛋。」
「像我這樣?」
「沒錯,就是像你這樣的笨蛋。」
「你講話還真不客氣。」她開玩笑的,他還真應啊,
「我只有在摸對方的底、思索該怎麼對付的時候才會客氣,你要我對你講話客氣嗎?」他淡淡回覆。
「……你還是繼續對我不客氣好了。」
「我深刻懷疑你是被虐狂,才會一心一意交我這個朋友。」
「或許呢!」
說完柯鈺卿自己都想笑,也真笑了。
好奇怪,和異性單獨相處時,一向是對方開口,她只負責聽和點頭,勉強才能插上幾句。可是而對孫奕迦,什麼手足失措、緊張結巴的癥狀,似乎不藥而癒,她可以很自然地和他說笑,連被他揶揄都覺得好笑,好像兩人早己認識許久一樣自在。
如果,未婚夫是他就好了。
她知道這麼想不對,可是有了比較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和未婚夫楚勝沅之間的相處模式真的很糟,她在他面前,連喘息都不敢太大聲,赴約前的心情不是雀躍而是惶恐,結婚之後,要天天和那個男人相處,她真的可以嗎?
「腳縮一下。小心頭。」
已經抵達停車場,孫奕迦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抱起她時不忘提醒她,免得撞到。
「你的車怎麼會在這整?」她明明記得他是走來赴約的。「你還專程回去開車送我來醫院?」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笨蛋。」真虧她想得出來。「我搭救護車和你一起來,因為你一睡幾小時,我肚子餓死了,打電話叫朋友開視的車順便布忙頭些吃的過來,把車留下,省得找還得擠小黃送你回家。」
孫奕迦說著便將托友人採買的一袋吃食擱在她膝上。
「這是水和食物,看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我去還輪椅,一會兒回來——」
「阿迦?」
遠遠地,有個波浪捲髮、穿著打扮時髦火辣的熟女突然大聲揮手招呼,掛著滿臉笑容快步走來,像是跟孫奕迦十分熟識,一來就往他肩上連拍好幾下。
「愛姊。」
阿忠的姊姊他當然認得,這兩姊弟的個性簡直是一個樣,全是令人頭疼的大嘴巴。
「嗬嗬嗬,我就說你長年陰陽失調遲早要進醫院,果然沒錯吧!真的來看泌尿科?」
孫奕迦開始相信黃曆這東西,早知道他今天真的不該出門,裝病在家好吃好睡不是很好?
「不是。我沒事,是——」
「唉呀,別騙我了,你這小子向來討厭醫院,沒事會——」愛姊突然警見他車內坐了個洋娃娃似的可愛小女生,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女、女人?!」
都和對方視線相對了,柯鈺卿只能樁尬笑笑,心裡正納悶在孫奕迦車上見到女人是那麼恐怖的事嗎?驚人答案馬上從那位大姊嘴裡吐出——
「你不是說你的車除了你媽和你女朋友,其他女人都不載?厚,還騙我們大家你現在不想交女朋友,給果藏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女友?嘿,該不會是來看婦產科,連小孩都有了吧?」
她聲音夠大,回蕩在接個停車場里,連柯鈺卿都聽得清清楚楚,臉蛋瞬間爆紅。
「你想太多了,我跟她只是認識不久的普通朋友,因為剛剛發生一些意外,她為了救我受傷,才陪她來醫院看腳傷,如此而己……」
解釋得真清楚……
聽他那麼極力撇清,像是多怕別人議會彼此關係。柯鈺卿明明知道這是理所當然,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澀澀的,還有些悶悶的。
為什麼呢?
柯鈺卿由車內望著正和愛姊在車前交談的孫奕迦。後者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回頭一瞥、揚唇淺笑,似乎以眼神安慰她一切沒事,隨即又將視線調回友人身上。
就在他回頭的剎那,柯鈺卿聽見自己心臟怦地撞了好大一下。
她從來都不知道,男人笑起來競然也能如此勾魂攝魄,像是一股電流瞬間劃過心頭,心顫過後,渾身一陣酥麻,略感暈眩。
該不會——
她被孫奕迦電到了?!
呵,怎麼可能,定是先前那場意外的後遺症。
柯鈺卿為自己找了個合倩合宜的理由,急忙從塑膠袋裡找了瓶礦泉水打開猛灌,卻似乎澆不熄胸臆間那股莫名躁鬱,拉不回自己膠著在孫奕迦背影上的目光……
飯店咖啡廳里,柯鈺卿點了一杯果汁,都喝到只剩一口了,等待的人還是沒出現。
「要不要打通電話去問呢?」
她轉著手上一克拉的訂婚戒喃喃自語,嘴上這麼說,卻完全沒有拿出手機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