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圓創藝術行銷」經理辦公室里,一幅大大的名家「靜」字草書高高懸挂在牆面上,隔著辦公桌明明站著兩個女人,卻足足好幾秒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因為一個氣到忘了吐氣、一個嚇到不敢吸氣。
「啪!」
金玟亞倏地站起,用力合起辦公桌上的卷宗夾,往上頭重重一拍,什麽話都還沒說,站在她面前的女職員已經臉色慘白,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得她更是火冒三丈。
「Eva,我要的是廣告文案,不是你的大學畢業論文!你腦袋裡到底有沒有半點概念?」
管她要哭不哭,金玟亞凌人氣勢不變,口吻依舊嗆辣,完全沒有因此心生同情,軟下幾分口氣。
「我要印的是陶藝師作品展的廣告海報,不是他五十年的生平傳記,遣辭用句精簡、生動是基本,能一眼抓住顧客眼光更是首要條件。你看看你寫的文案,迷霧係數何止高,根本是讓人難懂到破表!」
她拿起卷宗夾,邊說邊用長長指尖戳著封面。「還有,幾千字擠在一張海報里有多可怕,你有沒有想過?作品圖的空間又在哪兒?換作我看見這張文字『落落長』的海報,絕對連停下來讀完三行的耐性都沒有!信不信我要是把這份文案呈上去,老總看了肯定吐血,你也休想待完試用期?」
「經理,對不起——」
對方話還沒說完,豆大眼淚已經開始往下掉。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金玟亞頭疼皺眉。「哭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想發揮創意、表達你的文字能力,不是不行,但要用對地方,否則一旦耍過頭在別人眼裡跟白目沒兩樣。不懂的事要學、要問,前輩指給你方向要照著走,久了自然能懂得拿捏,知道嗎?」
「知道。」
真知道嗎?金玟亞很懷疑。
「知道就拿回去改,明天一早我要看見修改好的版本。」金玟亞朝她遞出卷宗夾。「用心點,不要讓我失望。」
「是。」
女職員誠惶誠恐地伸手接下,像是一秒也不想多待,立刻轉身快步逃出辦公室。
感覺真不舒服……
對方像在逃離惡虎的態度,讓金玟亞忍不住反感地在心頭嘀咕一句。
她也不想這麽強勢好不好?
如果和顏悅色底下職員就能乖乖把事辦好,誰想當只天天大吼的母老虎?
「唉!」她淺嘆一聲,移步到位居十二層的高樓窗前。
時序入冬,不到六點天色已經全暗,眼前望去已是家家戶戶燈火通明的璀璨夜景,但映在金玟亞眸中的卻只有玻璃窗上孤獨女子的嬌小身影。
今年都三十了,自己的臉蛋和身形卻好像從十八歲就停止生長,一五五的身高加上天生的娃娃臉,到現在素顏上街還會被人當成學生妹搭訕。對別的女人來說或許是渴望而不可得,對她而言卻是個大麻煩。
因為這樣的外型讓她看起來像鄰家妹妹一樣,太可親,就算梳起包頭、穿上最老氣的套裝、板起嚴肅臉孔,渾身依舊散發不出半點身為女強人的凌人氣勢。
初升主管職時她一路被員工壓著走,不好意思要求別人的結果,就是自己攬下所有爛攤子收拾,每晚加班加到爆肝,還被上司斥責辦事不力、沒有統管的才幹,蹲廁所狂哭的次數十隻手指頭都數不清。
跌跌撞撞摸索許久都不得帶人要領,直到某天她氣到大爆發,頭一次嚐到員工乖乖聽話做事的甜頭,這才發現自己外貌震懾不住人,只能靠音量提高氣勢,心軟讓人覺得好欺壓,只好硬起心腸嚴格行事。
年復一年「練習」的結果,公司里沒人再敢小看她,吩咐下去的事不再有人拖延、敷衍,自身努力和帶領職員的能力得到上司認同,讓她一路順利往上爬,成為公司最年輕的女經理。
當然,有得必有失,能一起聊聊天、出去吃吃飯的同事,她一個也沒有,每個人看見她能閃則閃、能逃則逃,像她是什麽會吃人的老虎。
「噯,我這是在干麽?」
金玟亞笑嘆一聲,這樣顧影自憐真不像自己。
不想了,她回桌收拾準備下班。今天除了文案凸槌,其他事事順心,手上的工作提前結束,沒必要繼續留在公司浪費時間。
她拎著黑色公事包搭電梯直達停車場,路上停留一下去買個便當,隨即匆匆上車,像趕著去赴什麽約會一樣。
半個小時左右,白色小車停入一棟社區大樓停車場,金玟亞拎著便當走樓梯上B棟二樓,回到自己剛買下不久、二十多坪的獨居小窩。
「我回來了。」
她脫完鞋進屋輕喊,靜悄悄地無人回應。
「喵~~」
須臾,隨著一聲貓叫,一隻帶著丁香毛色的暹邏貓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來到女主人身邊,溫馴地在她腿邊卧下。
「Lilac,今天在家乖不乖,有沒有想姊姊?」
金玟亞隨手抱起愛貓,撫摸牠柔順的毛髮,露出公司同事打死都不可能在她身上看見、聽見的溫柔笑靨和親切問候。
身為家中長女,加上不服輸的好強個性,讓她早已習慣不在人前示弱,就連朋友都以為她真的是獨立自主的時代新女性,完全不需要旁人多餘的關心、照顧。
天曉得一切全是假象,她也想有人呵護、疼寵,希望有個人能讓自己放心撒嬌、訴苦,只是苦於無人明白,全都以為她真是喜歡獨處勝過群聚的獨行俠,表裡如一的強悍女強人。
周遭男人更是只把她當成生意夥伴、可以商量大事的「兄弟」,說到追求一律忘了她也是女人,沒一個考慮將她列入可交往的對象。
強勢形象再這麽鮮明下去,能讓底下員工不敢瞧輕她這位嬌小女上司,方便做事是好,但是「聲名遠播」會不會害得她一輩子沒人追,孤單終老?
欸,已經到了想婚的年紀,身旁卻沒半個追求者,究竟是該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還是繼續等待能看穿她真性情的聰明男子出現?
「Lilac,全世界大概只有你懂我了……」她抱起愛貓,語氣里無限感慨。
「喵~~」像是明白主人的低落心思,Lilac抬頭輕輕回應一聲,乖順地窩在她懷裡。
「還是保持現狀就好。光是想像我和其他女人一樣賴在男人身邊撒嬌,自己都覺得噁心想吐。」她說完不由得噗哧笑出。
「呵,算了,沒有男朋友又怎樣?不談戀愛就不會有失戀的麻煩,也挺好的。」她雙肩一聳,繼續對著愛貓自言自語。「我有你作伴就好了。走,姊姊弄晚餐給你吃。」
金玟亞放下愛貓往廚房走,Lilac像聽得懂主人的話,沒有一獲得自由就四處亂竄,黏人地亦步亦趨,一路跟了過去。
開了貓罐頭倒進貓碗中,金玟亞看著愛貓吃得津津有味,飢腸轆轆的她也在餐桌前坐下,吃起已經稍涼的排骨便當。
「Lilac,要吃得頭好壯壯,陪姊姊到七老八十喔!」
金玟亞不忘提醒愛貓一句,內心究竟多寂寞、多渴望有人相伴,早已盡在不言中。
一年一次長假,對金玟亞來說已經是一種習慣,也是放鬆身心的最佳良方。
平日提起工作她可是拚命三「娘」,那些買家、藝術家可沒有在跟你周休二日,一通電話來,哪怕她就快抵達老家也會立刻回頭報到,正是這樣的態度讓她贏得買家的信賴、老闆的重視,才有將休假集中一次放個過癮的「特權」。就這段期間不會有人白目來電打擾,隨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跟任何人交代去向,手機不開也能安心——
好吧,事實是,手機響通常是因為公事,家人和朋友一年難得打幾通電話,告訴他們自己開始休假後,大家更是「長眼」到完全不撥電話,一點都不曉得她其實還滿喜歡在這時間聽見手機響,即使只是打來問她玩得開不開心的廢話都不賴,多少代表有人挂念她。
「沒關係,一個人沒人管多自由自在,玩起來更開心!對吧,Lilac?」
金玟亞對著貓提袋碎念,嘴裡說開心,臉上的表情可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只見她微蹙眉、輕咬唇,卻非為了無人聞問而不高興,而是走了快一個小時的山路還沒瞧見傳說中的桃花林秘境,道路越走越狹窄、周遭越來越荒涼,毛骨越來越悚然……
「這個死小賴,只會在部落格po美景,抵達目的地之前的路有多可怕隻字未提,根本是詐騙集團!」
她忍不住嘀咕,埋怨起自己不該去逛公司美編的部落格,看見桃花林美景便一心想親眼目睹粉紅花海,威脅利誘才說服答應地主不能公布確切位置的小賴給出地址,結果自討苦吃。
不過說也奇怪,小賴明明說只要搭公車上山,然後輕鬆步行十多分鐘就能抵達,跟散步一樣輕鬆,所以她才帶愛貓同行想一起欣賞美景的,難道是她上回訓了小賴一頓,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乘機報復?
不管是不是,都說要來了,如果沒看到桃花林就半途折返多沒面子,再遠她也要咬牙走下去!
「Lilac,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抱得手超酸的。
她在家裡放任Lilac自由慣了,也是因為牠像把自己當成了人,連專為牠訂製的貓抓屋牠都不進去,今天也是哄了超久才把牠哄進貓提袋裡,所以平日得長途跋涉的旅程她不會帶貓同行,就是信了同事的話才抱Lilac出來。
越走路徑越小,她緊抱著提袋,幸好Lilac乖,不會亂跳,不過她現在不只腳酸,連手都開始發麻了。
「真是的,走得那麽累,明天一定會『鐵腿』——」
「啪!」
才剛碎碎念完,身後突然傳來像是有枯樹裂開或倒下的巨響。金玟亞嚇了一跳,反射性地立刻轉身回頭察看,這才發現後頭約莫二十步左右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男子,也正好奇地循聲望向右方密林。
對方和她的眼神並無交集,倒是金玟亞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個挺好看的男人。
旁分的俐落短髮、小麥膚色,深邃五官似乎帶著些許原住民血統,敞開的外套下露出一件書寫著幾行墨字的合身白T恤、下搭一條窄管工作褲,簡單有型地襯出男人筆直修長的身形,給人健康清爽的好印象。
不過,男人不像是遊客,除了手上突兀地拿著一根和面棍差不多粗的斷木之外,身上沒其他裝備,這裡又是荒郊野外,四周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影,要是他突然從後頭把她敲昏——
危機意識從金玟亞腦袋裡「當」一聲跳出,可怕的猜測讓她整顆心倏地揪緊,沒多想便立刻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手機,假裝正和人聊天。
「對啊,我正在往桃花林的路上……好,我立刻拍幾張照片上傳給你。」
她聲量不小,還真對著周遭拍一圈,存心讓後方男子知道他的影像已經被拍照上傳存證,自己要是出事,他肯定是警方鎖定的頭號嫌犯,聰明的就別輕舉妄動,乖乖當他的路人甲,彼此相安無事,各走各的就好。
當然,金玟亞更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多心,第一眼就能讓她覺得順眼的男人可不多,如果真是惡狼,豈不是表示自己看人的眼光差到無語問蒼天?
霍律靖微乎其微地皺了皺眉。
這條山徑他走了幾十趟,頭一回遇上那麽呱噪的女人。
他不是愛探人隱私的個性,但是山林靜寂,她的自言自語像是裝了擴音機一樣,旁人想不聽都不行,講起手機的音量更是大上數倍,全世界都知道她要拍照上傳。
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回頭將手機鏡頭對準自己,一愣,便入了鏡,讓向來不喜歡拍照的他莫名其妙成了陌生人風景照里的大配角。
於是,他放慢腳步,打算拉開與前頭女子的距離,以免她心血來潮一路回頭拍,他避也不是、說也不是,被拍上成打照片上傳到網路,感覺不是很好。
話說回來,她剛剛是不是說了要去桃花林?
這附近只有一座桃花林,早該在上一個三岔路口右轉才對,她該不會是迷了路還不自知吧?
換作是平日,他懶得主動去管別人閑事,不過這條路平日少有人跡,眼下更是只有他們兩個而已,不上前提醒,對方恐怕一路走到天黑也見不到半朵桃花。
加上這時節通常下午三點左右便會開始起霧,對方全身上下找不出半項登山者應有的基本裝備,就拎著一個小包包還抱著一個提袋,再往上走太危險。
這麽一想,霍律靖原本放慢的腳步又開始加快,打算好心上前提醒對方。
「Lilac!」
隨著前方女子一聲驚喊,霍律靖注意到她的手機不知何故突然從右方飛了出去,呈拋物線直接掉落一旁山谷。說時遲那時快,提袋裡的小貓突然激狂掙扎,不知怎地掙脫提袋,像是想追回主人的手機,居然也跟著跳了出去。
「Lilac——啊!」
金玟亞反射性立刻轉身踏出一大步,伸長手想抓住愛貓,就差不到三公分的距離,她眼睜睜看著Lilac從自己眼前墜落,心一痛,上半身前傾的她忽然一個不平衡,跟著摔下山谷。
「小姐!」
眼前發生的意外事故實在太離譜,霍律靖完全不敢置信,偏又不得不承認是真實發生,沒多想便立刻跑到女子的墜落處往下探看,發現她也算福大,落到數十尺的地方剛好被一棵矮樹擋住,沒繼續摔落幾百尺深的山谷,否則肯定粉身碎骨,神仙難救。
「小姐、小姐!」
霍律靖先拿出手機報案,接著試圖喊醒她,但女子依然動也不動,讓人十分擔心,畢竟救人分秒必爭,救護車趕來這兒,光車程恐怕就要一小時,對方身上要是有大傷口,捱到那時候也沒救了。
他思索片刻,立即用手機連絡友人前來幫忙,不到十五分鐘,一個男人開著小山貓過來,帥氣地扛著一大捆登山繩跳下來。
「搞什麽?你還沒死嘛!」
魏奕曦見到好友的反應是當下往對方膝蓋踢去,幸好霍律靖動作快,閃身躲過沒中招。
「你這小子想嚇死誰?」沒踢到人,魏奕曦惡狠狠地瞪上一眼出出氣也好。「手機打來劈頭就說人在往楊伯家的路上出了意外,要我立刻帶登山繩和急救箱過來,也不等我問詳細一點就突然結束通話,我還以為你——」
「沒時間廢話。」
霍律靖早在友人大發牢騷時取下對方肩上的登山繩,找了棵穩固大樹系好,再將另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我急著救人,你把繩子拉好,慢慢放我下去。」他說完便將繩子交給好友。
「下去?下去哪兒?」
魏奕曦看著他從急救箱取出一些東西放入外套口袋,隨即便快步往邊坡走去,然後反身滑下。
「阿靖!」魏奕曦嚇了一跳,急忙拉緊繩,跑過去探身察看。「喂,你干麽——該死,救人歸救人,你給我小心點!」
聽見好友氣急敗壞的叮囑,霍律靖明白對方已經發現昏迷女子,省得他多作解釋。
貿然下深谷救人要擔多大風險,霍律靖當然明白,但他並非束手無策,能救而不去救,為了自身安危光只是站在一旁等待,無視於對方生命流逝的可能,這種事他辦不到。
幸好,他平安無事到達女子身邊,更慶幸自己沒看到什麽大灘血跡,檢查了一下對方鼻息尚存,手腳似乎也沒有骨折,眼下所能看到的只有手掌上的擦傷和額頭被撞出的大包,正在考慮要不要試著搬動她時,對方忽然睜開了眼。
「小姐,你現在覺得怎樣?能動嗎?」
霍律靖鎮定詢問,卻只見對方像是想開口,可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便又閉眼昏了過去。
「阿靖,情況怎麽樣?你剛剛到底有沒有先報警?」魏奕曦擔憂的吼聲從上方傳來。
「報警了,目前人陷入昏迷,情況不清楚。」
霍律靖大聲回應友人詢問,視線卻定在自己被緊握住的右手。
對方雖然又昏了過去,卻在醒來的幾秒間牢牢握住他的手,像在對他無言訴說:「救我,不要丟下我。」
「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留下你一個人,你一定會沒事,要撐住!」
他牢牢回握,即使對方不過是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仍然衷心期盼她傷得不重。
不過,她養的貓呢?
霍律靖環顧周遭不見半隻貓影,看來,應該是凶多吉少……
病房裡,躺在床上的女子臉色紅潤,沒有絲毫病容,彷佛睡得正香甜,一點都不像是已經昏迷五天,讓醫生傷透腦筋的病人。
「好奇怪,醫生不是說檢查結果除了一些擦傷和輕微腦震蕩,沒有什麽大礙,應該幾個小時內就會清醒?怎麽都五天了人還不醒?她是睡美人投胎轉世嗎?」
柳晶卉睜著一雙晶亮大眼,瞅著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金玟亞,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後者臉頰。
「不要玩病人。」霍律靖看見了,蹙眉輕聲制止。
「我不是玩,只是試看看她有沒有反應。」柳晶卉立刻嚴正聲明。
「我是請你來幫忙照顧她的。」霍律靖嚴肅神色未改,表明了不接受她的強辭奪理。
「好啦!」柳晶卉乖乖縮回手。「輕輕戳一下就這麽心疼,霍大哥,你該不會是對床上的睡美人一見鍾情吧?」
霍律靖不回話,坐在床側繼續看他的書,擺明了不想搭理。
柳晶卉當然不會笨到以為他是默認,這情況她見過太多次,純粹是這個平日就不多話的男人懶得理會她的無聊提問罷了。
「問什麽蠢話?阿靖又不是你哥,一天對一個女人一見鍾情。」魏奕曦從門外走進,一句話就道出正解。
「魏大哥,你是順風耳轉世吧?」柳晶卉超佩服他耳力。
「民宿那邊的工程進度如何?」霍律靖合上書,從好友手中接過杯裝咖啡。
他和魏奕曦、柳晶卉的哥哥以及另一位好友,四人正合夥興建民宿,原本統籌管理的人是他,因為這件意外事故不得不將一切全移交由魏奕曦去處理。
「有我在會有什麽問題?安啦,很OK,一切照進度走。」魏奕曦自信滿滿地回覆。「有問題的是你這邊。這女的要是一直不醒,警方又查不出她身分,到時候你打算怎麽做?」
「你問的才是蠢話。」柳晶卉乘機對魏奕曦補上一記回馬槍。「當然是通知社會局處理嘍!難道霍大哥還得好人做到底,照顧她一輩子?」
「不要在病人面前說這些。」霍律靖制止他們繼續這個話題。
「她又聽不見。」魏奕曦彎身探看,床上女人明顯還在昏迷中。
「你確定?」霍律靖可不這麽認為。「你們兩個如果要繼續在這裡胡說八道就回去,很吵。」
魏奕曦翻了個白眼。「很靜我才受不了——」
「喂,她好像動了!」
柳晶卉的驚呼打斷了兩個男人的對話,三個人同時緊盯床上女子,真見到她雙眉微微皺起,雙眼緩緩睜開。
「太好了,你總算醒了!」柳晶卉開心地拍手叫好。「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五天了?」
「我去叫醫生過來。」霍律靖說完立刻轉身離開。
沒多久,醫生領著護士過來圍著金玟亞做了一堆檢查,兩個男人在醫生宣布病人身體已經無礙,可以拔除導尿管時識趣退出房外,等醫護人員離開才再度進房。
「醫生有沒有說什麽?可不可以辦出院手續了?」
魏奕曦開心嚷嚷著進房,卻看見好友妹妹站在病床前,面色凝重。
「晶卉,你那是什麽表情?人不是醒過來沒事——」
魏奕曦說著,視線接觸到跪坐在床上的女人,整個人頓時傻住,未完話語全卡在喉嚨,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
當然,霍律靖也看到了。
金玟亞醒是醒了,卻像完全沒意識到房裡還有其他人,跪坐在床上用舌頭舔著手,動作完全就像只——貓。
「喵~~」
像是附和在場三人心中的疑問,金玟亞發出足以去參加模仿大賽拿冠軍的貓叫聲,就連向來處事最鎮定的霍律靖都不禁聞聲蹙眉,接著她更是突然跳起來,屈伏著四肢望著在場眾人繼續喵叫,完全是貓的形態。
「你們都看到了,她的身體是沒事,但是腦袋似乎撞出了問題。」柳晶卉一臉愁苦。「你們都不知道她剛剛爬起來的動作有多靈巧,完全不像在床上躺足五天的傷患。醫生也說這樣的病人他從未見過,除了有必要安排時間做更詳細的全身檢查,最好能會同身心科醫生一起診斷。」
「意思是她可能傷到哪一條神經,所以忘了自己是人,以為自己是只貓?哈,這種事怎麽可能!」
魏奕曦大笑一聲,完全不信會有這種事,逕自走到病床邊和「貓女」溝通、溝通。
「喂,你騙得了醫生騙不了我,不要裝瘋賣傻,其實你是聽見晶卉剛剛說你昏迷了五天,擔心醫療費的問題,想裝瘋找機會逃掉吧?喂,我跟你說話不要裝沒聽——哇!」
金玟亞冷不防地伸出右手往魏奕曦臉上抓下,尖細指甲立刻在他臉上刮下五道透血抓痕。
「痛!你這女人——」
「做什麽?」霍律靖趕忙攔在這兩人之間。
「除了罵一下還能做什麽?難道你以為我會打女人?」魏奕曦沒好氣地衝口回他。「叫警察來好了,她八成是在裝瘋!好心沒好報,我要告她傷害罪!」
「叫什麽警察?搞不好她是真的神經錯亂,你這樣不就是落井下石?」柳晶卉頭一個跳出來反對。「魏大哥,你長相那麽凶,口氣還那麽凶,難怪人家怕你、抓你,你自己要檢討一下才對。」
「什麽我長相凶?根本是你沒有看男人的眼光——」
「別吵了。」霍律靖最討厭爭吵場面,即使明知這兩人只是鬥嘴玩鬧也很煩。「你們看著她,我先去問一下身心科——」
「喵~~」
霍律靖才轉身,只聽見背後傳來一聲貓叫,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金玟亞已經跳上他的背,緊緊巴著他。
「噗!」
不同於另外兩個男人的愕然神情,柳晶卉十分同情地看著怕身後女子掉落,不得不伸手穩穩接住,卻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的霍律靖,笑著告訴他自己的見解。
「霍大哥,看來她如果真的把自己當成貓,那你恐怕是她認定的『主人』嘍!」
主人?
霍律靖還沒會意過來,右頰突然傳來一股濕熱感,下意識地想轉頭察看,卻剛好嘴對嘴被身後貓女「舔」個正著。
「齁,『舌』吻!」柳晶卉瞪大眼,好可惜自己手邊沒東西可以拍照存證。
「對我就抓,對你就親,『主人』福利果然比較好。」魏奕曦幸災樂禍地補上一句:「阿靖,被這麽大一隻『母貓』纏上,這下你麻煩大嘍!」
麻煩……大嗎?
霍律靖伸不出第三隻手阻止繼續對自己舔臉示好的女人,又不忍心鬆手硬掰,任憑她摔個四腳朝天,一張臉紅到不行,偏偏身旁站著兩個看好戲的損友,完全沒有上前解救他的意思。
看來,這下麻煩真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