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娘不是嫌對方太憨厚靠不住,要不就說人家太輕浮,一看就是敗家子,或是覺得人家賊頭賊腦的不可靠。
有些則是娘滿意,但人家不滿意她。
「真的嗎?那就好,小辛會努力快點長大,如絲姊姊一定要等我喔。」小辛滿臉的企盼,認真承諾著。
燕如絲被他天真的童言童語逗得大笑出聲,「哈哈哈,小辛,咱們是姊弟,姊姊不能嫁給你啦。」她抱著他,揉揉他的小腦袋。
聽見她不肯嫁給他,小辛整張小臉頓時難過的垮了下來,癟著嘴似是想要哭,但又倔強的忍住了。他爬下椅子,默默掉頭往外走。
見狀,燕如絲急著想追上去安慰他,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笑聲——
「呵呵呵,這小子小小年紀竟然想要娶你。」
燕如絲回頭便看見古奶奶又出現在方才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他還小,不懂事。」她小聲的幫小辛解釋。
「你娘在幫你找夫家了?」古奶奶問,她方才聽見了兩人的對話。
「嗯。」
「那可不能再耽擱了,你現在就去找月生。」古奶奶語氣急切,沒等燕如絲反應過來便拽起她往外走。
頂著烈日外出,燕如絲被艷陽曬得眯起了眼,怱地,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好奇的問走在身邊撐著傘的古奶奶。
「古奶奶,我聽人家說鬼魂沒辦法在大白天出來,怎麽您就可以呢?」
「因為我法力高強,不是尋常鬼魂能比的。」未了,她再補上一句話,「不過也不能太久就是了。」
「那待會兒到古家,我要同那古扒皮說什麽?」她習慣性的跟著那些農戶們一起喊古月生為古扒皮。
古奶奶從衣袖裡取出一串玉珠遞給她。「你進去後便拿這串玉珠給他,就說這是我給你的信物。」
從古奶奶手上接過玉珠,也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她身上的寒氣,玉珠冷冰冰的,但在這大熱天里卻十分沁涼消暑,燕如絲忍不住將它貼上臉頰。
「給他看完信物後呢?」
「以月生的性子,他可能還是不太會相信你,這時你再告訴他,說你知道他腋下有枚銅錢般大小的胎記。」她很了解自個兒孫子的性情,知道單憑玉珠怕是無法完全取信於他,於是再告訴她孫子身上那枚隱密的胎記。
「好。」燕如絲記下她交代的話。
「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就戍了。」
「可您不是說他看不見您嗎?」燕如絲有些疑惑。
「這玉珠是神物,月生拿著玉珠便可以看見我了。不過你記得告訴他,我不能在太多人面前現身,若想見我,最好安排一間清凈的雅室。」
燕如絲點點頭表示明白。
不久,來到古家位於蘇州的一處別莊,燕如絲回頭一看,發現古奶奶又消失不見了,隱約察覺她似乎很怕見生人,有別人在時,她都會突然消失無蹤,因此燕如絲也沒在意,逕自上前向門衛表示要求見古月生。
門房詢問她的身分後,進去通報,不久,便有一名家丁來領她進去。
「燕姑娘,請隨我來。」
她跟在家丁後頭走進去,繞過影壁,沿著檐廊,穿過一道月洞門後,眼前豁然一亮,一座澄澈的小湖映入眼帘,湖畔楊柳依依,湖裡有數只飛禽在優遊戲水。
湖上有道拱橋貫穿兩岸,湖心處有座用太湖石堆疊出來的假山,山上有飛瀑傾瀉而下,不遠處有一片花園,裡頭百花綻放,競相爭妍,還有數座彩檻飛檐的亭台樓閣點綴其間。
燕如絲沒看過這麽美的莊園,一路好奇的四處張望著。
來到廳堂,她跨過門檻,再次為裡頭的精雕細琢和美輪美奐而驚嘆。
「請燕姑娘在這裡稍候。」領她進來的家丁說道。
「好。」
等了好半晌,古月生這才姍姍而來,睇向她的眼神就宛如在看一隻蟲子,睥睨而嫌惡,他仍記恨著那天她撞倒他,還指著他鼻子罵的事。
身為青麟商號的大少爺,他自小養尊處優,從沒人敢對他這麽無禮,她是頭一個。
「你找我什麽事?」他面色極冷的開口。
她拿出那串古奶奶交給她的玉珠,「你認得這串玉珠嗎?」
抬眸望去,古月生一眼就認出那是奶奶一直隨身佩帶的羊脂白玉串珠,他驚訝的走過去,接過她手裡那串玉珠仔細看著,從玉珠的穗子上掛著一隻紅色繩結麒麟來看,他確認這真是奶奶之物。
「你這串玉珠是從哪裡得來的?」他雙目緊鎖著她,神色嚴厲的質問。
「是古奶奶交給我的。」
「說,她人在哪?」他驀然扣住她的手腕逼問。
「你弄痛我了。」他的力氣很大,將她的手握得發疼,她吃痛的想甩開他的手。
發覺自個兒一時激動失態了,古月生立即放開她,但眼神始終冷峻的盯著她,「快說,我奶奶她在哪裡?」
「她說你若想看見她,只要拿著這串玉珠,找一間乾凈的雅室,她的魂魄就會現身與你相見。」
「魂魄?這是什麽意思?」他一愣,下一刻臉色愀變,「你是說她死了?」
燕如絲揉著被他弄痛的手腕,有些氣憤,「你連自個兒的奶奶過世都不知道嗎?你也太不肖了!」他怎麽能對古奶奶這麽漠不關心,連她死了都不知情。
雖然先前永璋曾這麽懷疑過,但他一直不相信奶妨那麽硬朗的人會忽然去世,此刻聽她親口說出奶奶死訊,他不禁大受打擊,「奶奶怎麽可能會死?」
看見他驚愕的神情,似是對此很意外,燕如絲有些困惑。「她是你奶奶,她過世了你都不知道嗎?」
「她兩個月前離家出走,我們一直在找她,至今都沒有她的下落。」古月生臉上布滿寒霜,厲色質問,「她是怎麽死的?是誰害死了她?」否則奶奶如此健康,怎會突然辭世?
「我不知道,古奶奶沒告訴我。」燕如絲搖首,倏地想起什麽,她指著他手上的玉珠,「你可以自己問你奶奶呀,你快準備一間雅室,她就會出現跟你見面了。」
儘管古月生仍有些懷疑她所言,但還是命人準備了一間乾凈的房間,領著她過去。等了片刻,卻遲遲不見古奶奶現身。
「我奶奶呢,你不是說只要準備一間雅室,拿著這串玉珠,就能看見奶奶?她現在在哪裡?」古月生不悅的質疑道。
燕如絲也很納悶的抬頭四下張望,可房間里怎麽看都只有他們兩人,不見古奶奶的蹤影,她不禁張口喚道:「古奶奶,您在哪裡?快出來呀。」
再等了半晌,始終沒有反應,他冷著臉厲聲斥問:「你是不是在騙我?」
她用力搖頭,連忙道出古奶奶告知的秘密,「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了,古奶奶還說你腋下有枚銅錢般大小的胎記。」表明自己絕對沒有騙他。
聽見她的話,古月生神色一愕。他腋下有枚胎記的事,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娘和奶奶知道,難道這串玉珠真是奶奶親手交給她的?奶奶真的……去世了?
「那她為何還不現身?」他皺緊濃眉,沉痛問道。
「這我也不知道。」她一臉茫然。
「你若是膽敢騙我,我絕饒不了你!」他握著那串玉珠,神色陰騖開口警告。
床榻上,燕如絲動了動身子,睫羽輕輕翕動了下,緩緩張開。
在此同時,睡在她身旁的男人也張開了眼。隱隱覺得身旁似乎有人,古月生轉過頭,不意對上燕如絲投來的眼神,兩人先是一愕,燕如絲率先回過神。忿忿的指著他的鼻子,「你怎麽會睡在我床上?」
「我才要問你為什麽會睡在我床上?」
「誰說的,這是我的床!」她爬起來想證明這裡是她的房間,卻猛然發覺胸口一涼,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然赤身裸體,霎時震驚的張嘴,扯開喉嚨,發出驚聲尖叫——
「啊——是誰脫光了我的衣裳?」
她高亢的嗓音震動著他的耳膜,古月生沒好氣的斥道:「你給我閉嘴!」
瞅見他同樣裸裎的胸膛,她又羞又惱又驚,「你、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一時無法釐清眼前的情況究竟是怎麽回事,但古月生有種被人算計的感覺。他寒著一張俊臉,「我才要問你,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她扯過被褥裹住自個兒的身子,滿臉氣憤,「你無恥下流!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還不承認?」
被子被她捲走,他光裸的健壯身軀霎時教人一覽無遺。
看見他赤裸的身子,燕如絲再發出驚呼聲。「啊——」
他急忙用手擋住某個部位,俊逸的臉孔閃過一抹暗紅,「把被子給我!」他伸出一隻手想扯回被子。
她卻包得緊緊的不肯放手,圓胖的臉上儘是驚慌失措,「你想做什麽?你不要過來!」
見她一臉彷佛他要輕薄她似的,古月生頓時惱羞成怒,諷道:「你以為憑你這種姿色,我會看得上你嗎?我又不是瞎了眼!」
聽見他貶低自己的話,燕如絲想也沒想的大聲反駁,「難道我就會看上你這個沒天良的古扒皮嗎?」
「你說什麽!」
她忿忿的再說一次,「我就算瞎了眼,都不會看上你這個沒天良的古扒皮!」
這時,聽聞燕如絲尖叫聲而來的下人們猛地推開房門,「發生什麽事了?」幾名下人率先走進屋裡緊張地查看。
看見床上的兩人,眾人全都當場愣住,「大少爺,你、你們……」
古月生一愕,飛快的扯過羅帳遮住自個兒光裸的身子,驚怒的俊臉瞬間通紅。
「誰准你們進來的!」
緊跟在他們身後的燕大娘一聽見男人聲音便擠上前來,赫然看見女兒竟與男人同睡一榻,登時氣急敗壞的指著他痛斥,「我女兒可是黃花大閨女,你居然對我女兒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你叫她以後要怎麽見人!」
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也從後方走進來,見到兒子與一名女子待在床榻上,兒子裸裎著胸膛,那名姑娘雖然裹著被子,但看樣子底下八成也是光著身子,他那張有幾分神似古月生的臉孔微微一沉,「月生,這是怎麽回事?」
「孩兒遭到此女設計了。」見到應該遠在杭州的父親竟然來了,古月生的臉色更加陰鬱。
「你說什麽?你這個禽獸,你玷污了我女兒的清白,還說得出這種沒良心的話!」燕大娘氣惱得撲上前去想要打他。
古朔急忙攔下她。「這位大娘,有話好好說。」
「娘!」燕如絲終於從驚見眾人的倉皇中回過神,滿臉委屈的辯駁,「我沒有設計他!」
古月生不滿的質問:「那你說,為何我會忽然昏迷不醒?先前我拿著你交給我的那串玉珠,領著你到這間房間,你說奶奶會現身見我,結果我左等右等就是遲遲等不到奶奶出現,反而不知不覺昏了過去。」
「我也昏過去了呀。」她也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古朔望了兩人一眼,沉聲道:「你們先將衣裳穿上再說吧。」說完,他領著燕大娘和幾名下人出去,好讓他們穿衣。
兩人這才驚覺自己尚未穿衣,連忙動作。
穿好衣裳後,古月生冷著一張臉打開房門,古朔和燕大娘再度走進屋裡。
燕大娘急忙上前,上上下下仔細的查看著自個兒的寶貝女兒。
「如絲,你別怕,有娘在,你只管把這禽獸怎麽欺負你的事老老實實的說出來,娘會為你做主。」
「最好她能說得出來。」古月生冷著嗓道。
燕大娘兩手擦腰護在女兒身前,扯著嗓子怒斥,「古月生,你不要以為仗著自己是青麟商號大少爺的身分就可以為所欲為、隻手遮天,你玷污了我家閨女的清白,這件事我絕對下會善罷甘休。」
見兒子正要開口駁斥,古朔攔住他,接著溫和的望向燕家母女,不疾不徐的開口道:「燕大娘,你放心,若這件事真是月生的錯,我自會教他負起責任。現下咱們還是先問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燕姑娘會出現在我們古家的別莊里?」先前在房外,他已從下人那裡約略得知燕家母女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