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路旁的一棵棵大槐樹在陽光下顯得亭亭玉立,社區外面的一國舊式磚牆也被映成了一片深紅,九月的到來給大地帶來了滿眼金黃,也使陽光和陰影交織而成的美景顯得壯觀迷人,一整個傍晚,阿裕都趴在窗戶上觀賞著外面的一派秋光。
「行了,看什麼看啊,既不是詩人畫家也不是攝影師,幹嘛還在那裡裝模作樣的扮高雅?這裡有新出爐的提子酥皮蛋糕,愛吃就吃,不吃拉倒。」
阿裕轉過身,看著最近因為忙著工作,已經好幾個星期沒見面的媽媽,只覺得可愛的老媽好象又發胖了。
「我說,我怎麼看著你好象變瘦了?公司里的事真有那麼多嗎?還是伙食開得真的那麼糟糕?」
「是嗎?可是我怎麼覺得您好像變胖了?是不是趁我不在,和老爸在家裡每天偷著吃好的?」
「胡說!你老媽我想吃好吃的還需要偷吃嗎?少在這裡跟我廢話,愛吃不吃!」
阿裕嘆了一口氣,叉起蛋糕吃起來,熟悉的奶油味道在口中化開,他驚奇的發現自己竟有一種久違的感覺。
「慢著點,別吃太多……你現在還有一百公斤嗎?應該沒有了吧?」
「每次都只關心人家的體重,您能不能換點別的啊?聽老媽說話,會覺得昨天像今天,上個月像這個月,去年像今年,總之就是一點新意也沒有。老媽,像你這樣,二十年也會像睡一覺起來那麼快的。」
裕媽哼了一聲,並不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阿裕看。
阿裕被看得不自在了,放下叉子:「怎麼了?老媽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我看我自己的兒子不行嗎?」裕媽沒好氣地說,「我發現你真的是瘦了,不是錯覺。」
「老媽!都跟你說了……」
「我知道!你嫌我的話千篇一律是不是?我就跟你聊些不一樣的。小裕,你到底什麼時候才給我把婚結了?」
阿裕當場被奶茶嗆到,發出一陣驚恐萬狀的咳嗽。
「咳咳……老……老媽,我連……咳……結婚的對象都沒有,到哪裡……咳咳……去給你結婚啊?」
「沒有結婚對象?你說什麼鬼話呢?那麼完美的小然就擺在你面前,你居然說沒對象,你是不是傻了?」
看到老媽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阿裕真的傻了。
距離那天文浩然像鬼上身似的對他說了那通胡話已經三個星期了,由於之後一直風平浪靜,他幾乎都快把這事給忘了,現在聽到媽媽突如其來的詢問和逼迫,他才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實:那隻臭蚊子,可不只是說說而已,而是付諸了行動的!
「老媽!你是不是不光得了更年期綜合症,連老年痴呆症也患上了?」阿裕忍不住大叫,「你搞清楚沒?文浩然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兩個男人怎麼結婚啊!?」
「最通行的辦法不是領養入籍嗎?你不用擔心啦,不管是你去做花姐的乾兒子還是小然來做我們的乾兒子都是無所謂的,反正我們兩家和街道派出所所長,民政局局長關係都不錯,領養手續很快就可以辦好。」裕媽用邏輯嚴謹的回答有力地駁斥了關於老年痴呆症的懷疑。
可是問題的關鍵根本不在這裡好不好?
阿裕多麼希望自己的老媽可以正常一點,像其它的家長一樣,提起菜刀把文浩然那個死同性戀砍翻在大街上……同性戀!這種兩個男人結婚的事情叫做同性戀,老媽到底知不知道啊?
「老媽……我都不知道,你原來比關錦鵬和張國榮的老媽還開明……」
「什麼開明不開明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小然以外的男人亂搞,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阿裕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母對那隻成天就知道油腔滑調,像蟑螂一樣噁心,像河馬一樣白痴,像牛皮糖一樣黏人的臭蚊子情有獨鍾,難道自己的老爸老媽被他催眠了嗎?
「老媽,我覺得自己還很年輕,現在就考慮結婚未免為時過早……」
「早什麼早?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每超標一公斤體重,就會夭壽一年,兒子,人生苦短,別這樣把自己人生一天天的浪費過去。」
……如果真的超標一公斤就少活一年,那老媽你一定是只長壽龜,所以現在都還沒駕鶴西去……
「好吧,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讓我找個真真正正的女朋友,誰要跟那隻惹人厭的蚊子結婚啊!」
裕媽的反應是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露出譏諷的笑容:「小裕,你確定……你能交到女朋友?」
「有什麼不能的?人家宮澤理惠還嫁給了相撲選手貴花田呢!」
「是啊,只不過三個月以後就離婚了而已嘛。」
「那……你就一點也不想抱孫子嗎?」阿裕做著最後的困獸猶鬥。
裕媽不以為然地揮揮手:「雖然也曾經想過,可是一考慮到遺傳的問題,就覺得不抱也有不抱的好處。我的孫子,也就是你的兒子,那毋庸置疑會是一個小胖子,一想到他從豬崽變成小豬再變成大豬……咱們這個家豈不就變成一個豬窩了?還有比這更像惡夢的生活嗎?還是不要的好,還是不要的好。」
再三的重複表明了裕媽對自己的立場是多麼堅決。
「……無論如何,和別人還可以,和文浩然絕對不行!他又不喜歡我,和這樣的傢伙在一起來不如待在豬窩裡來得幸福。」
「他不喜歡你?」裕媽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阿裕,也不深究,只是淡淡一笑,「你喜歡他不就結了?」
「誰……誰說我喜歡……」
「好吧,就算你不喜歡他吧,那你喜歡什麼?就那一堆推的蛋糕麵包花生奶嗎?每個人的心都只有拳頭那麼大,如果不把裡面的愛釋放出來,自己憋著也很累的。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長這麼胖?就是因為有失落感,內心的慾望得不到滿足,所以只能不停的吃吃吃造成的!把你放在食物上的愛分一點給小然吧!看著你把你那過剩的愛浪費在食物上,我都想替你大哭一場!」
「……」
阿裕再也無言以對了。面對著可以把他的任何發言都滴水不漏地堵回去的老媽,他總算明白為什麼自己親生的媽媽更喜歡文浩然了,因為從只顧把自己想說的說完,完全沒有辦法溝通這一點來說,遺傳到老媽這項特質的不是他而是那隻蚊子。
被老媽實施了彷佛《不列顛之戰》一般的密集轟炸以後,阿裕再也沒有心思吃自己最愛的蛋糕了,他看向窗外,發現秋日的陽光也在頃刻間黯淡不少,再也不復一刻鐘前的光輝迷人了。
阿裕發現,自己越來越不了解文浩然這樣做的目的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文浩然絕對不是真正的喜歡他,那麼文浩然那底要做戲做到什麼程度才肯甘休呢?阿裕甚至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配合他一下,乾脆點頭答應他的求愛算了,說不定那樣文浩然反而會被他嚇到,從此以後就再也不會來纏著他了……
可是……如果連文浩然都不來纏著自己,那以後的生活還剩下什麼呢?難道就真的守著一堆蛋糕,整天無所事事地看日出日落,花開花謝,潮漲潮跌,然後……活膩味了就自殺?
說到底,自己也還是個自私的人啊……
想著想著,阿裕再也忍不住了,他把叉子往蛋糕上狠狠地一插,猛地站起來,裝作沒聽見老媽在背後的叫聲,蹬蹬蹬地跑出去。
他決定要去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地大罵文浩然一頓。
*
「小肉包!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所以,我也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充分準備你個鬼啊,少跟我嘻皮笑臉的!」
打開文浩然伸過來的魔爪,本來是要興師問罪的阿裕看著他下流無恥的笑容,心頭突然敲響了警鐘,情不自禁地一步步向後面退去。
「你……你不要過來啊,你想幹什麼!」
「難得你會主動來找我,再加上我們就快結婚了,就算我想干點什麼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乖,不要亂動,讓我們先接一下吻吧。」
「什麼叫我們快要結婚了?你不要湊過來!我情願去吻驢屁股!放開我!」
「呵呵,我的小豬豬,不要害羞嘛,看著你這麼可愛的模樣,還真是讓我十指大動啊。」
「我叫你放開──「
啾──
啾──
啾──
就在他大吼的時候,文浩然非但沒放開他,反而把他大張的嘴封住了,他想掙扎,可全身就是使不上力氣,而可惡的蚊子則得寸進尺,一直親了好久好久才放開。
「怎麼樣?我的吻很棒吧?」
離他的臉只有三公分的文浩然的臉上,正掛著讓人火大的得意笑容,雖然那笑容漂亮到連他都不得不承認的確很養眼很迷人,但他還是很想一拳招呼上那個高挺的鼻子。
最可恨的是,被抓住的手怎麼也掙不開,阿裕開始覺得奇怪,自己的力氣不是一向挺大的嗎?
「你脫我衣服幹什麼!?」
只不過走了三秒鐘的神,阿裕發現自己的襯衫居然已經被打開了,文浩然正用比蛇還恐怖的手指在他雪白的胸口上游移著。
「既然已經親過嘴了,接下來的步驟當然是做愛啰,小肉包,快乖乖地把腳打開嘛。」
「怎麼可以這樣?會被人看到的!」
等等,為什麼自己擔心的不是貞操的問題,而是會不會被人看到的問題?難道我一點也不在意被這隻臭蚊子上嗎?阿裕被自己搞得混亂不堪了。
「放心吧,這層樓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公寓,絕對不會有人來的。」
文浩然說著已經開始脫他的褲子了。
「不要啊!我的三層肚腩!我不想被你看到啊!」
但是,他的慘叫完全傳不進文浩然的耳朵里,轉眼間褲子就被拉下來,阿裕看著自己胸部的贅肉,突起的小肚子和皮球似的大屁股,真想就這樣昏死過去。
我不要……我不要這麼醜陋的自己的裸體暴露在臭蚊子的眼前,死也不要!
可是文浩然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焦燥和自卑,在那邊已經把他的兩條腿掰成了青蛙的姿勢。
「Comeon,小肉包,讓我們共赴天堂吧!」
「哇啊啊──!」
人在危急時刻潛能得以無限發揮,體重超過九十公斤的胖子阿裕陡地以一個高難度的鯉魚打挺彈跳了起來,然後才猛地睜開了眼睛。
走廊上的聲控燈在頭頂上晃動,對面的電梯門緊閉著,而由兩間公寓的大門框出的小小的公共空間里,除了他再沒有其它人的影子。
阿裕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褲,還好,雖然被睡得皺巴巴的,但並沒有被打開過的跡象。
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表示安心的汗水頓時像泄洪似的從周身的每一個毛孔里湧出來。
太好了,那麼恐怖的體驗只是夢而已……
寬下心以後,從心底卻又升起了淡淡的懊惱和惆悵。
阿裕忍不住掀起自己的襯衫,用手提起自己游泳圈似的肚腩,輕輕一擠,就擠出一片橘皮脂肪。
好醜,這麼多的肥肉,到底是怎麼逐寸逐寸長到我身上來的呢?阿裕突然有點想哭。
一切都是那個夏天的錯。如果不是文浩然的背叛,如果不是自己的自暴自棄,如果不是蛋糕部落的甜點太好吃,如果……可惜,這世上有成百上千個種類的水果,就是沒有一種叫如果!
「咦,小豬豬,這麼晚了你不回家站在我家門口乾什麼?」
電梯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踏進走廊的文浩然吃驚地瞪圓了眼。
「親愛的,你是在跳肚皮舞嗎?這難道是最新流行的減肥方法?」
正處於鬱悶山峰最高處的阿裕唰地放下襯衫,像無尾熊一樣跳了起來:「誰要減肥了?胖不什麼不好的,胖子多好啊,又不用擔心被大風吹倒!臭蚊子我警告你,不許再嘲笑我胖,不然我就罷工!」
咕嚕咕嚕──
儘管阿裕叫嚷的聲音很大,卻仍然沒能蓋過這一聲肚子里傳出來的雷鳴般的排空聲。他頓時說不出話來,這才想起,自己好象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文浩然當即被嚇到,失聲叫了起來:「小肉包,別告訴我你真的在節食減肥吧?這樣對身體不好的!」
「都跟你說了我沒減……」
阿裕沒好氣地想要辯解,可是臉色都變了的文浩然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旋風一樣把他帶進了自己的屋子裡。
「乖乖坐一下,十五分鐘,不,十分鐘就好。」
把他按在沙發上,文浩然開始挽袖子,一副要大展拳腳的樣子。
「你要幹嘛?別告訴我……你是要做飯給我吃?」阿裕從來沒見過文浩然做家事的樣子,如今看他似乎要下廚,一時間吃驚得自己是為什麼來找他的都忘了。
文浩然把帶花邊的圍裙系在腰上,一臉成竹在胸地說:「當然是要做飯給你吃了!我的小肉包要是餓瘦了變成燒餅怎麼辦?啊……說起來我也有差不多三年沒拿過菜刀了,好懷念啊。」
阿裕聽他這麼說,冷汗都快冒出來了。他完全無法想象一個三年沒拿過菜刀的人做出的飯菜是什麼味道。
「不……不用了,我還是回去吧,我的冰箱里應該還有兩盒餅乾和半個起士蛋糕……」
「那點東西怎麼夠你這隻小肥豬吃。」文浩然從後面抓住阿裕的皮帶,完全不給他遁逃的機會。
「我媽的做的牛肉餅和蛋卷也還剩了一些……」
「小裕!」文浩然一把掰過阿裕圓柱形的身子,非常嚴肅認真地說道:「從以前我就很想告誡你,甜食吃太多對身體不好,營養均衡的膳食才是健康的根本,所以,你吃蛋糕可以,但是絕不能把糕點當正餐那樣吃。」
「哈。」阿裕不由感到好笑,「我說,你是我什麼人?有什麼權利來教訓我?我剛才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了嗎,不許拿我的身材做文章!」
文浩然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捏住他的臉頰拉了一下:「溫柔一點,溫柔一點好不好?我怎麼說也是你白天晚上臉對著臉過一輩子的人,關心一下你的健康也是義務嘛。」
「去你的臉對著臉過一輩子!」被他這麼一說,阿裕總算想起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你這隻臭蚊子,你跟我老媽亂講些什麼?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被我殺死?」
「呵呵,你殺我豈不是謀殺親夫?」
「文浩然!」
「我想好要做什麼來吃了,咱們今天就吃火鍋怎麼樣?本來做佛跳牆也是不成問題的,但如此愛你的我怎麼忍心讓你等太久呢?」
「火鍋?那我要吃荔枝味的,不能太辣,你家裡有百頁、鴨腸和牛肉嗎……死蚊子,不許轉移話題!」阿裕的注意力差點被火鍋吸引過去,還好他及時地又轉了回來。
但是文浩然像是沒聽到他的叫聲,摸著自己的下巴又問他:「你是比較喜歡吃雞湯熬的鍋底還是豬骨湯熬的?」
「在雞湯裡面加點牛骨應該更好吧……喂,我們討論的明明不是這個問題好不好?」
「啊,對了,我家裡的麻油前兩天用完了,親愛的小肉包,我給你錢,你到樓下去買一瓶上來怎麼樣?記得要買紅蜻蜓牌的哦。」
「我不喜歡吃紅蜻蜓的芝麻油,我覺得李錦記的比較好吃。」
「隨你便吧,快去快回哦。」
……
當阿裕拿著一把文浩然塞來的零錢站在電梯里的時候,已經連罵自己一頓的力氣都沒有了。
色澤紅亮的湯汁在鐵鍋里歡快地翻滾著,隨著花椒、辣椒和各色香料在湯汁里的舞動,一股濃烈的香氣也在不大的房間里四溢開來。
十多個瓷盤圍在鍋邊,每個盤子里都放著切得非常整齊的菜,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來,準備這些原料的大廚刀功非常了得。
「來來來,鴨腸已經燙好了,小肉包,快嘗一嘗,這可是百分百不打折的新鮮鴨腸哦,保證又脆又滑。配上冰鎮的啤酒,那可真是天下絕品啊。」
文浩然把燙熟的鴨腸放進阿裕的碗里,可阿裕卻並沒有要吃的意思,而是挾起一片薄得近乎透明的黃瓜,看個不停。
「蚊子,這真是你切的?」
「那當然,這裡除了我們兩個還有其它人嗎?」
「誰知道你有沒有把一個廚師藏在冰箱里……」阿裕不服氣地小聲嘀咕著,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可是這樣的黃瓜片出自一隻自稱三年沒拿過菜刀的臭蚊子刀下,總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小肉包,這就是深愛你的我為了你所做的努力啊,戀愛寶典里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要想抓住愛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可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懸樑刺股,鑿壁借光……才練出這一身好廚藝啊。要說起我當年學藝的辛酸,那可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你知道嗎,我還曾經去廣州的歸真堂拜師……」
「如果你真的是那樣深愛我,可不可以閉上你的鳥嘴,讓我安安靜靜的吃火鍋?」阿裕不耐煩地打斷他的邀功請賞。
油碟里的鴨腸已經半冷了,但是阿裕仍然挾起來放進嘴裡,結果發現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吃!
四川火鍋是一種很特殊的食物,因為湯汁中放入的調料種類非常多,所以每種調料放入的多少,放入的時機都非常講究,總之,它是一種很多人都能做出來,但是真正做得好吃的並不多的一種東西。
「一定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雖然不願意去相信這是文浩然調製出的鍋底,但阿裕還是賭氣似的把牛肉、蹄筋、腰片、胗花、牛蛙、大蝦、鯰魚片……統統倒進了鐵鍋里。
好吃,真好吃……
風捲殘雲似的把菜乾掉了一大半以後,阿裕終於感到有六七分飽了,然後,他突然覺得房間里安靜得有點過份。
他看看文浩然,這麼安靜的原因就是蚊子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嗡嗡叫了,自從他說了讓他安安靜靜地吃火鍋以後。
「唔,蚊子,我問你,你除了給我媽講了那些胡話,還做什麼沒有?」
咳嗽一聲,阿裕決定重新拾起屢屢被文浩然岔開的話題,再想想有什麼可以把老媽搪塞過去的對策。
可是,屋子裡還是一片安靜,文浩然笑咪咪地看著他,卻不回答。
「喂,我在問你呢,你沒聽到嗎?」
文浩然點點頭,就是不張嘴。
「你這又是玩的哪招啊?哼,不說算了,反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的。如果你以為這次也可以用我老媽來逼我就範,那你的如意算盤就打錯了!我就不信,現在這個法治社會還可以逼婚!還是兩個男的!」
面對阿裕破釜沉舟的決心,文浩然終於一臉無辜地雙手一攤:「親愛的,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剛才你不是叫我閉上鳥嘴嗎?對你一片痴心的我又怎麼敢違背你的命令呢?」
「少在那裡睜眼說瞎話了,你只要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去跟我老媽說的就行了!」阿裕已經懶得去糾正這個「一片痴心」的傢伙的滿嘴胡話了。
「我沒有跟裕媽說。」
「你說謊!」
「真的,我沒有跟裕媽什麼,我只是跟我媽說,過幾天要把房子重新裝修一下而已,我想一定是我媽去跟裕媽說了些什麼。」
「裝修?」
這關裝修什麼事兒啊?阿裕被他的話擾成了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
「當然要重新裝修了!」文浩然一臉堅決地握緊了拳頭,「你想啊,我們結婚以後,沒理由還要分開住在兩套房子里吧?所以一定要把我們的公寓打通,讓它們變成一套房子。這樣不管是家長們要來考察還是朋友們要來聚會都不至於伸展不開,我們當初把房子買在一起,這是一個多麼英明的決定啊……」
阿裕真想吐血。
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要跑到這裡來,巴巴地等到這傢伙回來,還和他一起吃火鍋喝啤酒,最後還犯賤地聽他這番高談闊論的?
總而言之,阿裕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懊悔之中。
「小肉包,你說咱們的愛巢是裝修成巴洛克風格呢還是拜占廷風格呢?」
「你如果敢裝修房子,我發誓一定把你閹了!」
「在正式的婚姻生活開始之前,不如讓我們先來練習一下怎麼樣?」快樂地凝神幻想的文浩然,似乎完全沒聽到阿裕的威脅。
「不需要!因為我死也不會和你結婚的!」
「放心,我會是一名模範丈夫的。現在,就讓我們從接吻練習起吧。」
「我情願去吻驢屁股!放開我!」
「呵呵,我的小豬豬,不要害羞嘛,看著你這麼可愛的模樣,還真是讓我食指大動啊。」
「我叫你放開──「
啾──
天吶……!
事情發展到現在,怎麼和自己剛才的夢境一模一樣?再這樣下去,我豈不是會被……阿裕頓時心驚肉跳。
不過,和沒有真實感覺的夢裡不同的是,這隻死蚊子的接吻功夫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啊!
清楚地知道這樣下去大大地不妙,可阿裕還是被文浩然那高竿的舌頭挑逗得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四肢無力,很快就癱軟在文浩然的懷裡。
「怎麼樣?我的吻很棒吧?」
當阿裕被這句又和夢裡分毫不差的話嚇得回復神智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衣服也真的已經被掀起來了!
被火鍋和啤酒填飽的肚子圓滾滾的,活像一個懷胎數月的孕婦。低頭看到比剛才自己擠捏時還要醜陋恐怖的肚子,阿裕那死也不要文浩然看到自己身體的念頭比夢裡還要強烈了一百萬倍!
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阿裕又白又嫩的皮膚上的文浩然,一點也沒有察覺阿裕正像一個氣功高手那樣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小肉包,快乖乖地把腳打──「
咚──
拳頭打在骨頭上發出的聲音,聽上去相當的驚天動地。
一股鼻血隨著文浩然後仰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凄涼的拋物線,然後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如同雪地里的梅花。
「哇啊啊──!」
而被阿裕用盡全身力氣的一拳打得跌倒在地的文浩然,直到後腦勺Kiss到地板,才終於發出鬼哭神嚎一般的慘叫。
迅速地把襯衫重新紮進褲子里,阿裕揉揉自己發痛的指關節,又看看眼睛已經變成了兩團螺旋線的文浩然,惡狠狠地說道:「哼,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病貓嗎?臭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