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著父親牽起她的手，和女友邊聊邊走向大門，一臉開心的模樣，孔蓉越發覺得當個孝順女兒真不容易，明明有苦卻說不出。
真的要接受這麼恐怖的雙面後母嗎？
嗚……人家不要啦！
夕陽餘暉下，一對小人兒在公園裡盪鞦韆，邊玩邊聊心事，絲毫未覺時光飛逝。
「沒錯，絕對不能讓你爸娶那麼恐怖的女人當媽媽！」
聽完小女友的苦惱，楊元旦二話不說便投下反對票。
「元旦，你沒想過我可能是吃醋，不想要我爸娶新媽媽，才會故意說她不好？」她跟要好的女同學說，對方就是這麼說的。
「你才不是那種人。」
「元旦……」
簡單的一句話溫暖了小女生的心，粉嫩雙頰立刻透出紅暈。
「你這個人笨到連說人家壞話都不會。」
「你——」
孔蓉懊惱地嘟嘴，真的連回嘴爭辯都不會。
「我什麼？你就是脾氣太好，才會被那個壞阿姨吃定。」楊元旦傷神地望著女友。「為什麼被捏到瘀青的事拖到現在才告訴我？如果你早點說，我可以陪你去醫院，拿驗傷單去見你爸，讓他認清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我爸從小到大都沒打過我，知道我被阿姨捏到瘀青一定會難過、內疚，不行。」提議駁回。
「不然拿著驗傷單去見那女人，要她主動離開你爸——」
「害我爸失戀？」孔蓉立刻搖頭。「一想到我爸會傷心，我也跟著難過，不可以那麼做。」
「那你就等著當白雪公主，被壞後母趕去跟七個小矮人住！」他氣得抿嘴。
爸呀爸的，什麼都只想到她爸，不想她自己、不想他會捨不得，越聽越有氣！
「萬一真有那麼一天，我……」她低頭，欲言又止。「不能跟你住嗎？」
楊元旦的臉爆紅。
「呃、那個、咳！」
他結巴半天，只好咳一聲化解尷尬。
「不行嗎？」
她輕咬下唇，眼眶微潤，看來就快哭了。
「行！」
唉，他最怕女生哭了，真有那麼一天，他臉皮再練厚一點，咬牙讓老媽笑就是了。
「可是，事情沒有那麼容易，不是我答應你就能住到我家。」他向想法簡單的女友說清楚。「你還未成年，歸你爸管，我擔心的是那女人如果不喜歡你，很可能會說服你爸送你出國讀書，和你爺爺奶奶一起住。畢竟這個辦法看起來為你著想，又能順利擺脫你。」
「我怎麼沒想到？！」孔蓉美麗的小臉布滿驚慌。「一定會的！爺爺曾經要爸爸送我去他那裡讀書，幸好爸爸捨不得我，要我再多陪他幾年。可是現在有阿姨陪他，他說不定真的會聽阿姨的話送我去加拿大……」
她跳下鞦韆，緊張地望著小男友。
「元旦，快點幫我想辦法，我不要爸爸娶那個阿姨，更不想被送出國，那我就看不到爸爸，也不能再跟你見面了……我不要！」
他點點頭，推推無框眼鏡，理智分析。「所以我一開始不是說了嗎？把那個女人怎麼對你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你爸，如果你爸夠疼你，再怎麼喜歡也會跟她分手，事情就解決了。」
「可是……如果我爸喜歡阿姨勝過我，就算我說實話，他也會以為我是說謊，因為我沒有證據，阿姨在爸爸面前又表現得很完美……」
楊元旦聽著，忽然明白一件事。
與其說孔蓉膽小到不敢反抗爸爸的女友，不如說她太重視爸爸，所以不想讓爸爸傷心，也害怕萬一在二選一的局面下，她最愛的爸爸不是選擇她，那遠比被壞阿姨欺負、漠視，更讓她難過千萬倍。
欸，身為單親家庭的小孩還真麻煩！
他是不是該感恩老媽沒有男人緣，工作以外的時間全樂於在家當個宅女，讓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煩惱？
真不好意思告訴孔蓉，他反倒非常希望老媽能找到一個疼她的好男人，有個好歸宿，因為萬一自己倒霉比老媽先一步上天堂，能有個好人照顧她，他可以勉強接受一個新爸爸跟他「爭寵」。
不過這個念頭說什麼也不能讓老媽知道，不然她一定又會感動到痛哭流涕、抱著他猛親，很丟臉耶！
咦，怎麼想到那裡去了？
他搖搖頭，轉回心思幫女友想辦法。
不能講明逼她爸二選一，她也捨不得害爸爸失戀，而他更捨不得讓女友再去給那個壞女人捏到瘀青，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女友喜歡的後母人選，用盡法子讓她爸主動移情別戀——
「我知道了！」一個念頭驀地飛進楊元旦腦海。「蓉蓉，你覺得我媽怎樣？喜不喜歡她？」
「當然喜歡。」孔蓉流露出孺慕之情。「家佳阿姨人好好，說話更有趣，像姊姊又像媽媽，如果我爸想娶的阿姨是像你媽媽那樣的好人，那該有多好？」
只是想像，她就覺得自己一定會高舉雙手贊成，甚至催爸爸快結婚，而不是像現在既煩惱又害怕。
「那好，我今天跟你回家見你爸爸。」
「喔——蛤？！」
孔蓉呆住好幾秒才回神，忙不迭地拒絕。
「不行、不行，我爸還不知道我和男生做朋友——」
「不只是朋友，是男朋友。」楊元旦推推鏡框，為自己正名。
她羞得臉頰紅紅。「你要這樣跟我爸說，他可能會直接把你丟出我家大門。」
孔蓉不認為父親會像男友母親那樣開明，立即接受她小小年紀就有男友的事實。
「我想也是，所以我打算以你同班同學的身分拜訪。」楊元旦口吻像個小大人，表情更是嚴肅。「雖然聽你說過你爸很多事，我想他應該算是個好人，不過事關重大，我還是要眼見為憑。」
「事關重大？」她有聽沒有懂。「什麼事？為什麼突然非見我爸不可？」
「你不是想換個後母？」他微笑。「剛好，我也欠個新爸爸，如果你爸真有你說的那麼好，或許我們可以試試把我媽和你爸湊一對。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如果我不滿意你爸，這個計劃就作廢，明白嗎？」
「明白。」孔蓉開心地拉住男友的衣袖。「我爸人真的很好，你一定會喜歡他。我們快走吧！」
「你就那麼喜歡我媽？」他好笑地由她拉著走。
「嗯，如果真的可以變成我媽媽，我作夢都會笑！」她突然停住，回頭。「可是，這樣我們不就變成兄妹，長大不能結婚了？」
「安啦！我乾媽和乾爹就是這種情況，只要大人結婚後不辦什麼領養還是收養手續的，我們長大要結婚還是OK。」
「元旦，你好聰明，懂得好多喔～～」孔蓉眼裡滿是對男友的無限崇拜。
「還好啦！」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快走吧，天都黑了。」
「嗯。」
「經過警局的時候要跟我媽說一聲，不然她會擔心。」
「嗯。」
「你不要笑得那麼開心，我都說要你爸先讓我看得順眼才行啊。」
「我是我爸的女兒，你看我順眼，看我爸一定也順眼，我有信心。」
「就算是這樣，他們兩個也不一定會來電——」
「一定會的！你媽媽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我喜歡，我爸一定也會喜歡，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們互相喜歡，我對你有信心！」
「總之，先看過你爸再說。」
「好。」
看著女友甜甜笑靨，楊元旦有些啞然失笑。
瞧她那麼開心，看來自己得努力喜歡她爸爸，努力撮合兩人爸媽，儘力不讓她失望。
孔家，氣氛詭譎。
孔家父女和楊元旦同在餐桌上吃飯，三個人的眼光互相在對方沒留意時瞄來瞄去、彼此打量，偶爾對上就以微笑掩飾，各自打著主意。
孔日鑫怎麼也想不到，個性單純、內向的女兒從未帶過朋友回家，第一次帶回來的就是個男的！
欸，該怎麼說呢？他這個做爸的……心裡好像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這個叫楊元旦的小男生不過才十歲，應該不足為懼，可是以男人的眼光來看，這小子聰明外露，談吐應對已經有個大人樣，加上唇紅齒白的，長大肯定是一表人才、桃花滿天，女人緣跟他不相上下的厲害角色。
看看自己女兒，天真可愛、吃飯還會掉飯粒，長大大概也不離傻大姊的天性，萬一她對這小子從喜歡變成愛，肯定愛得很辛苦，八成是被吃得死死的那一方，光想著他就開始心疼——
「叔叔，您的廚藝真不錯，每道菜都好好吃，我能吃到真是有口福。」
「呵，哪裡，只是家常菜而已，喜歡再多吃一些。」
孔日鑫被吹捧得挺開心，前一秒還在心裡對楊元旦猛扣分，下一秒就因為他的「識貨」大加分。
「我媽常說，會幫老婆煮飯、做家事的才是好男人，所以從小就訓練我，可是我煮的菜就是沒有叔叔做的好吃，叔叔，以後有機會我可以再來這裡請您教我嗎？」
「可以吧，爸爸？」孔蓉也立刻加入請求。
「當然可以。」孔日鑫哪捨得拒絕女兒。
再說，女兒會把人帶回家讓他認識，就表示兩人真的是好朋友，十歲的小男生一眨眼的工夫就成了小男人，他得多加了解女兒這位男同學，找機會適時教育他們，免得兩小無猜蹦出個小小孩，讓他三十幾歲就成了阿公。
「太棒了！」孔蓉笑得露出可愛梨渦。「元旦，我就說我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了，沒騙你吧？」
楊元旦從女友眼中讀得亟欲收到正面確認的消息，畢竟從進門到這頓飯快吃完，他已經仔細觀察她爸爸將近三小時了。
他們一起回家，稍後孔家門鈴響，他要孔蓉先別說出他的存在，躲進廁所，透過門縫觀察他們父女互動。只見她爸爸一進門便給她一個大擁抱、親親她嫩頰，他有點想笑，因為這些動作跟他老媽一模一樣，只不過他是避之唯恐不及，孔蓉倒是很開心。
總之，肉麻歸肉麻，的確是個疼愛孩子的老爸，基本分十分有了。
長得很帥，配得上老媽，加十分。
接著，自己的出場讓孔蓉的爸爸嚇了一跳，對於女兒最好的朋友竟然是男生，他明顯有些訝異，卻沒在女兒面前問東問西，還主動開口留他吃飯，態度也親切有禮，再加十分。
而且會下廚，不只菜炒得好吃，還會做老媽想吃的義大利面——一想到可以拖人加入「家庭煮夫」的行列，加二十分！
最後，看在他有個可愛女兒的分上，加十分，目前總分六十，合格了。
「嗯，你真的有個很不錯的爸爸。」楊元旦很給面子地回答女友。
「太棒了！」
知道這意思代表已經通過楊元旦的「新爸爸審核標準」，意味著換新媽媽計劃可以開始執行，孔蓉開心地鼓掌。
「爸爸得到你朋友的肯定有那麼開心？」孔日鑫好笑地看著女兒，手舞足蹈的，會不會有點開心過頭了？
「嗯，很開心。」孔蓉點頭說：「元旦眼光很高，他說爸爸你很不錯，就是非常不錯，願意讓你當他的——」
「嗯哼！」
楊元旦輕咳一聲，適時阻止孔蓉說溜嘴。
「當他的什麼？」
孔日鑫笑容有點尷尬。千萬別說是當那小毛頭的岳父，他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把人踢出門外。
「呃……」孔蓉想不到答案，趕緊看向男友。
「當師父。」楊元旦笑容可掬地起身，有禮地朝孔日鑫鞠躬。「叔叔，我可以拜你為師學料理，回去煮給我媽媽吃嗎？」
「當然可以！你想學什麼我全教你，沒問題。」孔日鑫好感動，一口允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