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姊,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恩恩當成自己親生兒子一樣照顧。」喬佩妤許下承諾。
「我相信。」她對這點毫無懷疑。「其實我真正想拜託你的是另一件事,雖然很為難,但是我希望你能答應,成全我的願望。」
「只要是我辦得到的,我當然答應。」喬佩妤想都不想便點頭。姊姊的遺願她哪有不做的道理?
「在我過世之後,你連絡我前夫,讓他知道恩恩的存在。」喬如懿趕在妹妹開口提問前接著說:「我並不奢望他做些什麼,只是希望讓恩恩和生父相認,藉由父子重逢的喜悅沖淡他的難過。如果可能,最好在喪禮過後,你就帶恩恩去台灣,既能讓他們父子相處一些時日,你也可以散散心,別留在這裡觸景傷情……」
聽著姊姊的交代,喬佩妤雖然覺得為難,仍舊逐字牢牢記住。
她對於只見過照片的「前姊夫」沒什麼好印象,更不認為恩恩需要去認那種父親、獲取他的父愛安慰。
但這如果是姊姊的臨終遺願……
她,無論如何都會辦到。
三個月後,台灣。
「咔!」
洪栗安甩上話筒,火氣全顯現在他糾結的眉心。
見色忘友他聽過,但是連親生兒子都能棄之不顧,忘得一乾二淨,真是生平頭一次遇上,他算是長了見識。
二哥的前妻在離婚時未告知自己懷有身孕,後來一直獨自扶養孩子,如今因為癌症病逝,願意讓妹妹帶孩子來台灣認親,二哥沒有一絲驚喜就算了,居然還把兒子當成燙手山芋,丟給他這個倒霉弟弟!
因為二哥的現任女友對於那段鬧劇般的婚姻一無所悉,也不喜歡小孩,擔心女友知情會鬧分手,二哥竟然開口央求他出面應付,說什麼反正對方說好只是想讓失去母愛的孩子見見父親、感受父愛,最多停留三個月就會離開,沒打算將孩子交給他撫養,自然也不會介入孩子的爸太多,同為雙胞胎的他們交換身分絕對不會被認出——
這麼荒唐的事他怎麼可能答應?!
想當然耳,當時他一口回絕,二哥也乾脆,不再遊說,當著他的面直接撥電話,打算拒絕對方的要求,要前妻的妹妹別帶孩子來找他麻煩,來了他也不見。
唉,他認了,馬上答應,沒得選擇地跳進二哥挖的爛泥坑。
二哥能不在乎傷了親生兒子的心,他這個做叔叔的卻沒辦法鐵石心腸,眼睜睜看著一位初遭喪母之痛的孩子,再嘗被親生父親拒絕的痛苦。
只是他也沒想到,不過要求二哥至少能和自己互換身分,以「弟弟」的身分一同去見親生兒子一面也好,二哥居然還能忘了見面時間,和女友在瑞士玩得不亦樂乎,根本沒回來,簡直是——
「人渣!」
他沒好氣地對著電話補罵一句。可惜當事人此時遠在瑞士,不然痛恨暴力的他都忍不住想破戒開揍!
明明就是同卵雙胞胎,自己始終無法理解二哥怎麼能一直活得這麼自私又「匪類」,還沒人來把他大卸八塊?
「算了,再生氣也無濟於事。」
他抬頭看了眼牆上時鐘,侄子和前妻小妹搭乘的飛機應該已經抵達機場,雙方約好了晚上要在他們下榻的飯店用餐,算上塞車時間,他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鈴~~」
洪栗安才剛進卧室,一直擱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喂?」
原本還抱著一絲奢望,或許是二哥良心發現,願意立刻搭機回國,打電話來制止他開始「角色扮演」,但一看來電顯示卻是好友元以倫,也是由他任職珠寶設計師的「吉兆精品集團」傳媒總監——
呃,他驀地想起,自己被二哥盧昏頭,把一件要緊事忘得一乾二淨。
「再給我三天時間。」
手機那端,元以倫因為意外而沉默兩秒,隨即輕鬆笑開。
「呵,發生什麼大事,我們『使命必達』的大設計師竟然也會有央求拖延的時候?」
「因為你臨時要求我幫忙設計婚戒,時限又短,靈感這東西又不能說來就來,加上最近家裡有點煩心事,要是等不了,我不介意你去找別的設計師。」洪栗安語氣也很無奈。
「那可不行,我老婆指名要你設計的婚戒。」
「不是老婆,是前妻。」他忍不住想念念好友。「既然那麼愛,當初為什麼要放手?搞什麼『再教育』計劃,真不懂你腦袋裡在想什麼。」
「除了我老婆,還能想什麼?」元以倫不以為意,笑笑回他。「這種事等你深深愛過自然就會明白。說到這我才想起,心瑜說她有一位同學下個月要返國,想介紹你們認識,我看過照片,的確是大正妹——」
「女人外表不是重點。」
「我知道,但是長得賞心悅目也算是讓你列入考慮的優點之一,不是嗎?反正就當是認識新朋友,到時候你應該不會連吃頓飯都不肯吧?」
「如果只是吃頓飯的話……」
「那就這麼說定了。」元以倫可不想給他更多時間考慮。「戒指的事千萬拜託,看在心瑜肚裡孩子將來會喊你乾爹的分上,幫忙趕工一下——」手機那端停頓了片刻。「在廣播登機了,我三天後回來,剛好去收你的好作品,Bye!」
「我什麼時候答應當乾爹?」
洪栗安好笑地嘀咕,收起已經結束通話的手機,快步走向衣櫃。
也罷,乾爹算什麼?他現在還趕著去當「爸」呢!
在飯店附設的義式餐廳里,喬佩妤帶著外甥恩恩和「前姊夫」吃著讓人食不知味的義大利面。
環境美、氣氛佳,麵條煮得軟硬適中,濃湯更是鮮美,硬要說這頓飯「難吃」在哪裡,肯定是因為共餐的人不對。
她非常厭惡眼前男人。
雖然從未謀面,可是先入為主的觀念已經根深柢固,一個背著新婚妻子偷情還不以為意的花心男人,一個要讓他和兒子相認居然還說要考慮一下的無情父親,實在讓人很難存有一絲好感——即使本人比照片還好看數倍。
真的很奇怪,姊姊曾給她看過姊夫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總是笑露一口白牙,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總愛衣領大敞,像是扣齊扣子會被勒死一樣,身旁只要有人,無論男女,不是抱著摟著、就是親著,說好聽叫不拘小節、熱情奔放,說難聽就是時刻不正經。
但她無法否認的是,姊夫真的擁有一張能在瞬間吸引異性目光的好看皮相。
和姊姊描述的一樣,他五官深邃、身材頎長,即使經過這麼多年,模樣看來甚至比舊照更為年輕,還帶點書卷氣息,一點不像年過三十的男人。
怪就怪在這書卷氣息。
舊照里,姊夫像只隨時蓄勢待發的豹,連笑容都帶著侵略性,按姊姊說的,是個時刻都靜不下來的男人,和他在一起絕對不會有一秒的無聊沉悶。
可是此刻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神態沉靜、吝言慎行,眉宇間隱隱有股傲然貴氣,和姊姊描述的男人氣質迥異,要不是長相和照片一模一樣,她真懷疑自己是認錯人。
同樣地,要不是事先看過對方傳來的小孩照片,洪栗安也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坐錯桌?
當然,他不是質疑恩恩和二哥的血緣關係,這孩子的長相和他們兄弟倆小時候幾乎八成像,也和他們一樣是左撇子,用不著血緣鑒定,他就能確認無誤。